共情能力、社会距离与择偶复制效应的关系研究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Empathy, Social Distance and Mate-Choice Copying Effect

摘要: 不管是霸屏的偶像剧还是稳居阅读榜首的言情类小说，我们发现其受众绝大多数是女性，营造的角色形象都是极受异性喜欢的人，且这些都对女性的择偶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起作用的心理机制是我们要探索的重要问题。查阅文献发现，在择偶的过程中，我们会模仿学习同性别他人的择偶选择，提高择偶准确性，降低择偶失败所带来的风险，择偶中这种社会学习行为被定义为择偶复制。因此，我们推测影视剧等之所以对女性择偶产生影响是因为发生了择偶复制行为，以往研究主要对影响择偶复制效应的外部因素进行探索，缺乏对内部作用机制的研究，现有研究指出择偶复制效应的发生涉及基于共情脑区的社会学习，共情反应又会因个体与共情对象的相似性、亲密程度而不同，因此本文将重点论述择偶复制效应与共情能力以及社会距离的关系问题，探究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

Abstract: Whether it’s idol dramas that dominate the screen or romantic novels that consistently rank at the top of the reading list, we have found that the vast majority of their audiences are women, creating character images that are highly favored by the opposite sex. These have had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women’s mate selection, and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at play are important issues that we need to explore. According to literature review, it has been found that in the process of mate selec-tion, we imitate and learn the choices of others of the same sex, improve the accuracy of mate selec-tion, and reduce the risk of mate failure. This social learning behavior in mate selection is defined as mate-choice copying. Therefore, we speculate that the reason why movies and TV dramas have an impact on women’s mate selection is due to the occurrence of mate-choice copying behavior. Previ-ous studies have mainly explored the external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mate-choice copying effect, but there is a lack of research on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action. Existing studies have pointed out that the occurrence of mate-choice copying effect involves social learning based on empathy brain regions, and the empathetic response may vary depending on the similarity and intimacy between the individual and the empathetic object, so this article will focus on discuss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te-choice copying effect, empathy, and social distance, exploring the internal mecha-nism of mate-choice copying effect.

1. 引言

近年来，我国适婚人群择偶婚恋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在2023年的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全国政协委员提出建议将婚恋教育设为大学的必修课，积极引导青年树立健康的婚恋观，政协委员的提案反应了广大青年的诉求。诉求背后反应的社会现象是婚恋教育的缺失，加之媒体时代的到来，抖音等短视频占据了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特别是恋爱博主、情感博主、女性向网络小说的盛行，他们所诱导的爱情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青年人的择偶观，导致适婚男女青年盲目追求乌托邦式的爱情，对另一半给予过高的期望，造成年轻人迟迟找不到满意的另一半，结婚了的夫妻因不满足现实普通的生活而选择离婚。从短视频到言情类小说，女性择偶一直受到影响，其中有哪些机制在起作用呢？

查阅近年来关于择偶的研究发现，我们通过观察他人如何择偶，利用观察到的信息去指导自己择偶，通过模仿学习同性别他人的择偶选择提高我们的择偶准确性，这种社会学习行为被称为择偶复制。因此，我们推测由于短视频以及网络文学作品的影响，女性在现实生活中择偶会复制剧中人物的择偶选择，带入剧中人物角色，将角色的择偶标准内化为自己的择偶偏好进而发生择偶复制行为，那么在发生择偶复制行为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心理机制是什么呢？以往对于择偶复制效应的实证研究主要集中在个体的面孔吸引力、关系状态、性别和年龄等外部因素，相关外部影响因素的研究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对其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的探究还比较少，因此探究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是本研究所探讨的重要问题。

2. 择偶复制

关于择偶复制，最初是在动物中发现的，对于概念的界定是指：雌性是否选择雄性取决于该雄性是否曾经与其他雌性交配过或被其他雌性拒绝过，强调雌性是否选择雄性的决定因素是以前该雄性被选择过或有过交配历史，进而雌性会模仿其它同性的择偶选择(Pruett-Jones, 1992)。研究者随后在鱼类(Gierszewski et al., 2018)、鸟类(Kniel et al., 2015)、果蝇(Dagaeff et al., 2016; Danchin et al., 2018)等大量物种中也发现了择偶复制现象的存在，对概念的界定同样是强调雄性是否与其它雌性有过交配行为或被选择过。后来，研究者在人类身上也发现了择偶复制现象，择偶复制的定义也随之变化，研究者将择偶复制定义为一种社会学习，主要是指个体先前被选为配偶的信息传达给同样关注这些信息的异性，导致这些异性对于择偶的偏好被改变，从而发生择偶复制行为(Little et al., 2011)，同样也是强调异性是否被选择过。

综上所述，关于择偶复制概念的界定主要侧重于潜在配偶是否曾经被其它同性选为交配对象，这一信息影响个体的决策行为。因此，本研究梳理择偶复制的概念为：在择偶过程中，个体的择偶偏好受到同性别榜样他人择偶偏好的影响，从而出现模仿和学习行为，择偶中的这种学习行为被称为择偶复制。

关于择偶复制效应的发生现有三种解释理论：

1) 亲代投资及适应性策略理论。该理论认为，雌性在对后代的抚养投资方面要付出更多成本，因此在选择潜在配偶时，雌性比雄性更为挑剔(Feingold, 1992; Furnham, 2009)，主要表现为雄性所看重的生育能力可以通过雌性外表特征直接看出，对后代的抚养只需要提供资源保障，付出的成本较少；而雌性，既要生育还要照顾养育后代，付出的成本较高。因此，雌性和雄性在择偶过程中会面临两种不同的适应性问题，对雄性而言，配偶具有高生理吸引力即可，而雌性在择偶过程中关注的资源获取能力、亲代投资水平、社会地位等(Buss & Barnes, 1986)，这些很难直接看出来，所以在选择配偶时所需要付出的成本较高时，通过学习他人的配偶选择来间接获得配偶的价值会节省成本。

2) 公共信息理论。择偶不是完全个人主观意愿决定的，在决策的过程中我们不可避免的要受到外界信息的影响，这些信息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亲身体验所生成的个人信息，二是通过观察他人与外部环境互动，利用提供的社会信息，获得关于同性或者异性的信息(Danchin et al., 2004)。公共信息的优势就在于即使我们在择偶过程中面对的是陌生异性，单纯利用自身所掌握的个人信息不足以评估其价值，我们就可以利用观察到的潜在配偶与同性别他人的互动信息快速评估配偶价值，从而帮助我们做出择偶决策。

3) 社会学习理论。最初研究者认为动物身上的择偶复制是一种简单的模仿行为，随后研究者发现择偶复制效应这种现象也存在于人类的社会学习中，并提出择偶复制是一种社会学习行为，个体在观察的过程中学习其他个体的行为和态度。有研究指出社会学习的发生高度依赖于社会情境(庄锦英等，2012)，择偶时我们会观察到其他人的择偶选择，进而我们会不自觉地去模仿和学习这些行为，改变我们自己的择偶偏好，影响我们的择偶决策。但是，只有当个体观察到他人与环境资源互动时，才能决定是否复制、何时复制以及如何选择复制对象。也有学者通过脑成像技术研究择偶复制的机制，发现择偶复制可能是一种基于共情的社会学习过程(Zhuang et al., 2017)。

三种理论本质上都侧重于强调复制行为的结果可以使个体在择偶的过程中减少成本，提高成功率，都是从外部影响因素的角度对择偶复制效应进行探究，缺乏对复制行为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的研究，因此本研究主要探究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关于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的实证研究指出，择偶复制效应的发生涉及基于共情脑区的社会学习(Zhuang et al., 2017)，当择偶复制效应发生时共情脑区激活的更活跃。结合当下短视频对女性择偶的影响，即使我们知道剧情是虚构的，我们也会高度投入，并且越是能够与剧中人物共情，共情的角色越有可能被视为榜样(Calvert et al., 2006)，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自动并且无意识的模仿榜样的行为(Hsee et al., 1990)，在模仿的过程中对人物的共情程度也会增强。由此我们推测，女性在观看短视频时与剧中角色高度共情，从而在现实生活中择偶时不自觉的模仿剧中人物的择偶标准，那么共情和择偶复制效应之间是否有关联呢？

3. 共情与择偶复制

关于共情概念的界定可以从多个角度解释，本研究经过梳理共情概念将其界定为特质共情和状态共情两种，特质共情指个人的人格特质，即能够准确推断他人内心想法的一种能力(郑日昌，李占宏，2006)，是一种稳定的性格特质；状态共情指特定情境下的认知、情感反应，是一种内在的情绪状态，具有情境特异性，由情境因素激活，与环境因素相关。因此，可以将共情理解为对别人情绪状态的感知，情绪状态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的传递，既包括特质共情，也包括状态共情。

择偶复制从本质上讲是一种决策行为，在经济学中有理论提出情绪状态影响决策。已有研究发现，不同的情绪状态下，择偶复制现象都会发生，但是积极情绪状态组择偶复制效应更强，消极情绪组和控制组择偶复制效应没有差异(王佳，2011)，而共情的本质是一种情绪状态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的传递，是对他人情绪状态的感知和理解，共情属于情绪状态的一种。也有研究者将情绪区分为即时情绪和预期情绪，即时情绪是指决策任务过程中体验到的情绪，预期情绪也被称之为结果情绪，是指决策者相信某种结果出现时自己会体验到的情绪。预期情绪需要认知作为中介对决策行为产生间接影响，而即时情绪则可以作为一种信息输入，直接对决策产生影响，它并不需要中介认知发生作用(庄锦英，2006)，择偶复制的发生涉及基于共情脑区的社会学习，且在复制的过程中认知参与较少(Zhuang et al., 2017)。择偶复制属于启发式策略，不需要太多的认知加工，当下流行的短视频等媒介对我们极具吸引力，对其理解认知加工参与较少。因此我们推测，短视频等媒介引起个体的即时情绪，加之不断的重复巩固，形成共情反应，潜移默化的影响个体择偶观的形成，在这个过程中择偶复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行为模仿与情感研究的角度出发，研究者们发现当个体模仿他人的情绪表达时，模仿者与被模仿者会获得一致的情绪体验，并且更能够站在被模仿者的角度考虑问题，由此得出结论，模仿可以促进情感(情绪传染)和认知(换位思考)的共情反应(Perry et al., 2012)。观看短视频时，即使知道剧情是虚构的，但是当我们高度关注时，也会引起情感和认知共情的模仿效应，而且当我们观察别人的情感表达时，我们会快速的对他人的面部表情做出反应，通过模仿他人的面部表情增进与他人的情感体验和共情感受(Stel et al., 2008)。在择偶复制效应的研究中，有研究者通过控制同性别榜样人物对潜在配偶的面部表情状态，结果发现，当同性别榜样人物对潜在配偶给以微笑表情时，择偶复制效应显著(Chu et al., 2007)。在生活中，面对喜欢的人我们会不自觉的出现模仿行为，共情与模仿行为之间的关系还会受到吸引力的调节作用，个体的共情能力越强越会更快的模仿一个高吸引力的人(Muller et al., 2013)。有研究证明，共情水平高的人接受度高，会给予他人更多的温暖和关怀，会更加关注他人的感受和经历(Centeno, 2020)，女性的共情水平高于男性，短视频对女性择偶倾向的影响更明显，因此，我们有理由推测属于模仿行为的择偶复制与共情之间存在关联。

已有研究证明，共情在亲密关系中起着重要作用(Wen et al., 2022)，共情作为社会支持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通过减少情感退缩和增加亲密关系中的情感亲密度进而提升亲密关系满意度(Sened et al., 2017)，由此可见，共情能力对我们亲密关系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我国的基础教育缺乏对个体发展亲密关系的引导，经过访谈调查发现，当代青年人的择偶确实会受到短视频以及网络文学作品的影响，综上所述背后的原因可能是我们与剧中人物角色共情进而模仿角色的择偶选择，将乌托邦式的爱情带入现实，形成择偶难的社会问题。共情能力不仅影响我们的择偶选择，对我们的人际交往、学习、工作和生活都有重要的作用：“白幼痩”的审美追求，“爹式男友”的择偶标准，“傻白甜”的刻板印象，都反映了当代社会中的审美和择偶趋势，将女性的价值仅仅与外貌或者傻白甜的特质联系在一起，忽略了对女性才华、智慧和个性的正向引导，“爹系男友”更是强调了女性要依附男性生活的传统的男权观念，我们与媒体中所引导的这样的人物形象高度共情，久而久之我们的集体意识就会被限制在这种特定的标准之内。对共情能力进行探究，有利于弄清影响当代青年人择偶的心理机制，倡导更加多元化、尊重个体差异的审美和价值观，引导媒体呈现正向的爱情观，帮助个体提升亲密关系的质量，促进个体身心健康发展，构建和谐稳定的社会。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观察到，评估潜在配偶质量时，我们会多方搜集潜在配偶的信息，同样是关于潜在配偶的评价信息出自不同人口中我们也会有所顾虑，那我们在评估潜在配偶质量时更会倾向于采纳何人的建议呢？有研究指出，共情反应会随着我们与共情对象的亲疏远近程度而不同，即我们与他人的社会距离远近影响我们与榜样的共情反应(Apostolou, 2016)，那么社会距离与择偶复制效应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呢？

4. 社会距离与择偶复制

自我和他人关系的重要表征方式是社会距离，社会距离指个体自我本身与他人关系的亲疏远近水平，社会距离与时间距离、空间距离和概率同属于心理距离的下位概念。在动物择偶复制的研究中发现，雌性动物只模仿同种类雌性动物的择偶选择，而不模仿近亲雌性的择偶选择，由此证明雌性会通过评估榜样雌性的品质，进而决定是否复制(Hill & Ryan, 2005)。有研究指出人类的配偶选择复制比设想的复杂，与简单的拥有一个配偶相比，男性的伴侣是谁(潜在靶目标的女性伴侣配偶价值)对观察者对男性目标的评价更重要(Uller & Johansson, 2003)。对同种类和不同种类的雌性榜样人物对于观察者来说属于不同社会距离的个体他人，影响到择偶复制效应的发生。

查阅社会距离与择偶复制效应的关系研究发现，学者多聚焦于榜样人物与靶目标之间的社会距离，二者的关系越亲密越容易发生择偶复制。例如已有研究通过控制榜样人物与靶目标之间的关系(表姐/妹、前/现女友、收养姐/妹)发现被试对异性靶目标的评分并非在任何情境下都会受其他女性的影响，只有当同性榜样人物与异性靶目标两者处于恋人关系时，被试前后评分差异显著，这一结果表明，异性靶目标与同性别榜样人物之间的关系状态会影响个体做出决策(Rodeheffer et al., 2016)。靶目标和榜样之间的关系状态不会影响择偶复制效应的发生，但会影响择偶复制效应的大小，当靶目标和榜样处于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中时，他们表现出的配偶选择复制效应比处于一段临时关系中时要弱(Deng & Zheng, 2015)。

从解释水平理论的角度出发，当时间和社会距离越远时，我们会降低对事物具体细节的关注，提高对抽象结果的关注(Vallacher & Wegner, 1987)。对观察者自身来说面对同性别榜样人物，榜样人物以及观察者自身的特征都会影响复制行为的发生，对于两者特征的研究已经非常丰富，那么观察者和同性别榜样人物之间的关系状态是否会影响择偶复制行为的研究较少。已有研究证明，女性是否会进行择偶模仿行为，取决于榜样人物是否有吸引力，只有当榜样人物有吸引力时，他们才会进行模仿(Waynforth, 2007)，且当观察者自身处于高吸引力水平，发生择偶复制行为的频率低于中低吸引力者(王佳，2011)，因此，观察者会根据自身特征与榜样人物进行比较进而影响复制行为的发生。国内有关于两者之间关系的研究比较少，有文献以大学生为被试进行研究发现，当自我与他人的社会距离较远时，不管同性榜样人物是何种选择意愿，都会出现择偶复制效应，但是当自我与他人的社会距离较近时，择偶复制效应却未出现(邹文谦，2014)。

心理距离影响个体的决策，个体做决策时感知到不同的心理距离，可能导致出现不同的决策(陈海贤，何贵兵，2014)，心理上的近距离导致更多的风险厌恶，心理上的远距离导致更多的风险寻求(Raue et al., 2015)，个体是否做出模仿复制行为，受到榜样与自己社会距离远近的影响。社会价值理论认为，心理距离影响价值评判标准，当我们为自己做决定时，会考虑的更仔细，评估更多消极后果，但也因为对消极结果的考虑背负了太多的权重进而影响我们决策，相反我们为他人做决定时，考虑的没那么仔细，也许为他人做的决定可能比为自己做的决定更好(Beisswanger et al., 2010)。且已有研究证明，当个体为自己和亲密的朋友做决定时，择偶复制效应没有显著差异，但择偶复制效应在为自己和陌生人之间做决定时差异显著(Wang et al., 2021)。因此，我们推测，在择偶时，我们借鉴近距离他人的选择会考虑更多消极后果，相反我们借鉴远距离他人择偶选择时，可能会不会顾虑更多、思考更细。介于当下短视频以及网络文学作品对青年择偶的影响，我们推测，因为我们能够与视频中的人物高度共情，但其又不是我们现实生活中与自身有切实利益关系的个体，对我们来说属于远距离人物，所以我们关注的是抽象结果，因此我们会模仿其择偶选择。

5. 总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对于择偶复制效应的研究最初在动物中发现，后来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在人类身上也发现择偶复制效应，但对其研究多集中于外部影响因素，缺少对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的研究。本研究从脑机制的角度出发，论述了个体的共情能力可能是影响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且复制效应的大小会因社会距离的远近而不同，后续研究应着重于探究择偶复制效应的内部作用机制，进一步通过实验确定共情是否与择偶复制效应相关。弄清影响择偶复制效应发生的内部作用机制有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影响当代青年择偶的因素，使个体对自己的择偶决策能够清晰地认识，启发大家在择偶时理性对待，利用择偶复制效应指导当代青年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