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ESG是环境(Environment)、社会(Social)、治理(Governance)三个英文单词首字母的缩写，是一种关注非财务绩效的价值理念和评价标准。随着可持续发展理念和社会责任理念深入人心，以及现代企业经营趋向多元化和复杂化，除财务因素外，环境保护、社会责任、企业治理结构等非财务因素不仅对企业的发展与战略抉择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也同样吸引着社会各界利益相关者的目光，成为衡量企业的重要标准之一。企业加强ESG建设、积极披露ESG信息、提高自身ESG表现，不仅有利于自身经营发展，也能向外界利益相关者传达积极的信号，从而获得利益相关者的支持。
美国审计准则委员会于2004年颁布的风险导向审计准则，标志着现代风险导向审计模式的开启。外部审计机构作为企业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之一，在风险导向审计模式下，不但需要关注企业的财务和非财务信息，也会通过企业的非财务信息对企业面临的风险进行预判。企业ESG信息是非财务信息的综合体现，由此产生的企业ESG评级表现成为审计师全面评估企业经济活动和经营风险、进行审计流程规划和工作决策的重要依据。作为在资本市场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一员，审计师能够通过企业ESG信息来辅助其全面评估审计风险，并对审计工作投入资源和要素进行合理规划安排吗？我国企业ESG表现究竟如何影响审计人员对工作投入行为的决策呢？基于此，本文重点探讨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投入的影响及其路径机制。
2. 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说
2.1. ESG表现与审计投入
当今时代环境保护和绿色发展备受关注，仅靠财务信息的分析无法对企业进行系统、全面的评估与审查，环境等非财务信息会影响投资者等对企业的投资决策和评估(连立帅等，2019) [1] 。已有研究表明，ESG表现较好的企业会向利益相关者传递一种积极的信号，传达企业谋求长期发展和稳健经营的意愿，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帮助企业积累道德和声誉资本，提高企业社会地位(赵彦锋、原盼盼，2021) [2] 。同时，高ESG表现也说明企业积极履行了环境、社会与治理责任，有助于获得利益相关者的支持(Lins等，2017) [3] 。作为企业重要的利益相关者之一，外部审计师可以根据上市公司ESG表现的优劣来全面评估上市公司的经营状况，判断其财务报表的重大错报风险的高低，进一步评估可承受的检查风险范围。首先，与企业高ESG表现息息相关的积极充分的信息披露为审计人员提供了更全面的信息和更公开透明的工作环境(武鹏等，2023) [4] ，缓解了审计机构和企业间信息不对称，从而避免过多审计资源的投入。在面对ESG表现好的企业时，审计师会形成正向偏好，增强对企业信息质量的信任度，审计师的情感倾向使得审计师和被审单位能够高效地沟通，保证了契约的有效执行(王瑶等，2022) [5] ，从而外部审计师倾向于简化审计工作流程和减少审计工作内容，即审计工作的投入相对减少。其次，ESG表现较好的企业面临更强的外部监督，能够降低管理层妨碍审计工作的可能性。当企业意在提升ESG表现时，利益相关者在参与监督治理活动中能够取得更好的监督效果(任萍等，2023) [6] ，因此管理层舞弊的预期压力增大，会减少操纵信息披露、提供虚假资料等妨碍审计证据收集的违规行为，降低了审计师取证难度，进而减少了审计过程中的要素耗用。较好的ESG表现所代表的高可持续发展能力使得企业有应对外部环境风险的能力，这直接降低了企业经营风险并使审计师形成了对企业的低风险感知，进而降低了审计成本和风险补偿要求(郭令秀等，2023) [7] 。高质量的ESG信息披露也能降低企业的财务风险和诉讼风险(Boubaker等，2020) [8] ，减少审计失败的概率，使得审计人员评估的审计风险进一步降低，从而减少非必要的审计资源投入和审计程序。因此，在理论意义上，ESG信息披露和评级将影响审计师对审计工作的投入水平。因此，本文提出假设H1：
H1：上市公司的ESG表现越好，审计师的审计投入越少。
2.2. ESG表现、投资者关注度与审计投入
作为资本市场重要参与主体和企业重要利益相关者之一的投资者，其对上市公司关注度的提高是降低其与上市公司之间信息不对称的有效途径(陈晓珊、刘洪铎，2023) [9] ，投资者作为资本市场的重要参与主体，在进行投资行为时会同时关注企业的财务表现和ESG表现，因此高ESG表现的公司更容易吸引投资者关注。
ESG信息披露使外部投资者更能了解公司内部状况，增加对企业管理层的信任(陈凤霞、姜宾，2023) [10] ，以及对企业经营运营状态和发展前景的信任(Azmi等，2021) [11] 。投资者关注度的提升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对企业的监督作用，企业为了持续保证被投资者重点关注，会更加谨慎地进行信息披露和更严格的内部治理控制，使企业披露信息的透明度和可信度进一步提升，从而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关注以此形成良性循环。此外，投资者拥有明显的资金优势，对目标公司的持续关注会使得其最终做出投资行为，资金注入可以使得目标企业的融资约束问题能得到有效缓解(江姨等，2020) [12] ，有利于企业生产经营，提高企业抵御风险能力，降低经营风险(晓芳、兰凤云，2022) [13] ，同时也能够更加积极地承担环境责任和社会责任。因此，同样作为信息使用者的审计机构，在面对投资者关注度较高的企业时，一方面开展审计工作过程中能够更高效地获取和利用信息，提高审计效率，减少审计时间投入；另一方面其感知的企业经营风险水平也会降低，审计检查风险降低，从而会避免过多审计程序的设定和资源的投入。因此，本文提出假设H2：
H2：投资者关注度在ESG表现和审计投入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我国2016~2022年沪深两市全部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ESG评级数据来自Wind数据库中华证ESG评级指数，投资者关注度数据来自百度网，其他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为避免干扰因素、保证结果有效性，本文对原始数据进行了如下筛选：1) 剔除金融、保险行业公司样本；2) 剔除ST、*ST公司样本；3) 剔除数据异常和数据缺失样本。为降低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99%水平上的缩尾处理。
3.2. 变量定义
AUTI表示被解释变量审计投入，用会计报告截止日到次年审计报告出具之间间隔天数加1取对数作为的测度方式；ESG表示解释变量ESG表现，将华证ESG综合评级由低到高分别赋值1~9，评级越高，数值越大，代表企业ESG表现越好。IV表示中介变量投资者关注度，以上市公司股票代码为搜索关键字的百度搜索指数年总和加1取对数来测度。
根据中国资本市场实际情况，参照王瑶等(2022) [5] 、郭令秀等(2023) [7] 、晓芳等(2022) [13] 的研究，本文控制了公司规模、资产负债率等可能对结果产生影响的变量，具体测度如表1所示。本文同时对行业和时间固定效应进行控制。
3.3. 模型设计
本文采用多元回归方法实证研究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投入的影响机制。为验证假设H1，构建如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1)
为进一步研究投资者关注度在ESG表现对审计投入影响机制中的作用，验证假设H2，本文构建如下模型进行检验：
(2)
(3)
对模型(1)的显著性进行检验也是中介效应检验的第一步，若α1显著为负，假设H1成立；若模型(2)中系数β1显著，且模型(3)回归结果中系数β1、β2均显著，则证明投资者关注度在ESG表现和审计投入中存在中介效应，假设H2成立。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描述性统计
从表2中可以看出，ESG平均值为4.1395，标准差为1.1278；AUTI最小值为4.0604，最大值为4.7958，平均值为4.6233，标准差为0.1645；IV极差和标准差分别为8.5454和1.7237，可见投资者对不同上市公司关注有显著差异。
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4.2. 回归结果分析
表3中第(1)列是模型(1)的回归结果，其中ESG的系数为−0.0043，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企业ESG表现和审计投入显著负相关，即企业ESG表现越好，审计投入越低，假设H1成立。第(2)列是模型(2)的回归结果，显示ESG前回归系数为0.0148，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企业ESG表现越好，投资者关注度越高。第(3)列是模型(3)的回归结果，ESG前系数为−0.0041，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同时投资者关注度前回归系数为−0.0143，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企业ESG表现可以通过提升投资者关注度从而减少审计投入，投资者关注度在ESG表现和审计投入中的中介效应存在，假设H2成立。
4.3. 稳健性检验
为缓解双向因果带来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核心解释变量ESG表现滞后一期(L.ESG)重新进行回归，结果如表3第(4)列所示。可以看出L.ESG前回归系数为−0.0060，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对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处理后，企业ESG表现和审计投入间负相关关系依旧不变，结果是稳健的。
注：*、**、***分别表示在10%、5%、1%的水平下显著，括号内为t值。
4.4. 异质性分析
我国企业根据产权性质的不同，可以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由于我国经济制度的特殊性，产权性质是上市公司的一个显著外在特征。现有研究表明，企业产权性质的不同会对审计工作产出造成影响，如李越冬(2014) [14] 等研究表明，相比于非国有企业，审计师会对存在内部控制缺陷的国有企业收取更高的审计费用。因此，本文认为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投入的影响关系也会受到企业产权性质的影响，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中有所不同。基于此，本文将企业总体样本划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分进行分组回归，探究在不同产权性质下，ESG表现对于审计投入的作用效果，回归结果如表4所示。
Table 4. Regression results for heterogeneity of property rights
表4. 产权异质性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1%的水平下显著，括号内为t值。
表4中第(1)列是非国有企业组的回归结果，其中ESG前系数为−0.0044，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第(2)列是国有企业组回归结果，其中ESG前系数为−0.0032，在统计上并不显著。可以得出结论：相比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提升ESG表现更能降低审计投入。原因在于：首先，国有企业在承担经济责任的同时，也需要更多地承担社会责任，对ESG相关活动的开展和体系的建设主要目的是响应国家政策，考虑社会反响，追求经济责任和环境、社会责任的统一。而非国有企业积极披露ESG信息、提升ESG表现主要是为了实现经济效应，追求经济利润最大化，助力企业经营发展，因此非国有企业提升ESG表现更能带来市场效应，更能影响审计工作决策。其次，相比于国有企业，国家对非国有企业的信息披露要求较低，使得其信息透明度较低，可公开获得的信息较少。因此，当非国有企业提高ESG表现时，审计师能从中获得更多的增量信息辅助风险判断，减少审计投入。
5. 研究结论与建议
本文以2016~2022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对象，实证研究了企业ESG表现对审计投入的影响机制。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与审计投入呈负相关关系，企业ESG表现越好的企业，审计师对审计工作投入的时间越少；投资者关注度在ESG表现和审计投入间起中介作用，ESG表现越好的企业，投资者关注度越高，从而审计师在审计工作中投入的时间越少；进一步研究发现，企业ESG表现和审计投入之间的关系受到企业产权性质的影响，相比于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加强ESG建设，提升ESG表现更能显著降低审计投入。
综合分析上述研究结果，本文提出以下建议：对政府部门而言，应持续加强对企业ESG相关责任履行的监督管理，推动ESG体系建设、发展、完善。政府部门应鼓励上市公司积极披露ESG信息，并出台相关政策规范信息披露，建立更综合有效的ESG披露准则和评级标准体系，以提高信息透明度；加强政府部门、企业和第三方机构间的数据共享，为信息使用者的决策提供及时、准确的参考数据。对企业而言，应积极承担环境和社会责任，不断完善内部治理机制，积极主动披露ESG信息，提高ESG表现。企业应当树立责任观点，积极践行“双碳”背景下的环保理念，加强环境社会责任的履行，关注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从而为自身赢得良好声誉，增强投资吸引力；应完善内部治理机制，提升公司治理能力，在运营过程中以ESG理念强化经营绩效，增加ESG领域投入，不断改善ESG表现，降低内外部信息不对称，提高自身竞争实力，实现企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对审计机构而言，应加大对企业ESG信息的关注程度，提高审计工作的质量和效率，协助有关部门加强监督。在审计工作中应当充分关注并利用企业在环境、社会与治理方面的信息，以便综合、全面地评估企业运营过程中各项风险，以便作出更准确的决策，推动审计评价指标体系的可量化、全面化发展，保证审计供需双方利益最大化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