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题提出与文献回顾
在我国城市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城市老旧小区普遍存在空间布局不合理、公共空间绿化不足、公共配套设施不完善、空间功能混乱等问题。随着中国城市化运动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城市发展及其策略也正在发生着重大变革。在此背景下,各地政府为顺应城市有机更新发展需求,积极部署城市微更新工作。城市微更新策略对于改善初显衰败迹象的社区物质空间环境、激发社区生机和活力至关重要。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目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局起步的关键时期,要把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深入推进作为主要目标。社区作为联系个体家庭和国家社会的纽带,承担微观个体与宏观政策的对接,是国家治理的基本单元和重心所在。经济发展、社会变迁和文化建设相辅相成,城市文化是城市设计中核心价值体现,也是城市微更新设计的主要依据,所以,社区文化治理成为城市微更新背景下的一项重要社区治理内容。
相对于大规模的城市改造模式,精准、渐进的城市微更新策略在实现社会与环境可持续发展方面呈现出了良好的效果,也越来越引起学术界的关注。城市微更新这一理念最早在国外被称为“城市针灸”,是由曼努埃尔·索拉·莫拉莱斯(Manuel do Sola Morales)于1982年西班牙巴塞罗那城市复兴计划中提出,希望通过关键性“穴位”对城市进行“治疗”,以此来改善城市的整体机能 [1] 。2001年,戈登·马塔–克拉克(Gordon Matta-Clark)提出了“反建筑”(anarchitecture)的理念,为自下而上展开城市微更新提供了方法路径。随着城市针灸的概念逐渐获得认同,世界各地的各类不同实践也相继涌现,大大发展并丰富了它的实践内涵。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旧城更新研究在经济学、社会学等学科的影响下,开始从物质更新的单一性研究转向社会人文的综合性研究 [2] 。吴良镛率先提出有机更新理论,指出要根据不同地块肌理与品质选择不同的更新方法 [3] ;姜文锦等人通过实际案例分析,明确了政府、开发商、居民三方合作的更新机制 [4] ;此外,还有很多学者针对不同地区的现实问题,提出了针对性的更新策略。城市微更新这一思想更是在2012年“国际城市创新发展大会”上被提出后,开始深入城市更新研究领域,引起国内学者纷纷讨论研究。
有学者指出,中国旧城更新的本质是促进城市衰败社区再发展 [5] 。社区更新理念最早源自于20世纪90年代英国政府着手实施的“城市挑战”计划,西方国家的社区更新思想强调政府、开发商、社区及公众的多方协作,是在社区社会、经济和空间环境等方面的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相结合的城市综合问题治理 [6] 。同样,国内的社区更新也注重政治、经济、社会及文化等多维度协调发展 [7] 。社区微更新的本质就是社区治理——社区不同利益得以调和并采取联合行动推进社区发展的持续过程 [8] 。
国内的“文化治理”理念最早出现于1994年何满子的《文化治理》一文 [9] 。国内学术界对文化治理的阐释沿袭西方并主要呈现出两种思路。一是将文化视为独立的领域,研究针对文化的治理政策和治理手段;二是将文化视为治理的手段,思考经由文化如何治理社会 [10] 。社区文化治理是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在文化上最直接现实和极具挑战的前沿领域 [11] 。现有研究多建议发展社区文化产业,与互联网平台结合或通过非政府组织,加强居民参与感和社区管理水平。总的来看,学界多从政府的角度出发,分析应该如何加强主体参与,而较少思考如何迈向民众认可的文化治理。基于此背景下,本文采用“文化治理”的第二种思路,以成都市Y片区的社区微更新实践为例,思考文化治理作为一种技术手段,在社区微更新行动中如何推动社区治理现代化。
2. Y片区微更新实践概述
2.1. 三师联动的实施
2018年,Y片区提出“三师联动”机制,探索由专业规划师、居民规划师和社工师联合组成的“社区规划师”团队,面向全球发起“公益规划师”的招募,吸引专业团队在没有经费支持的情况下与社区一起推动社区规划工作。首先,成都市规划设计院联合社区居委会、社会组织共同组建“微更新”工作小组,向上衔接街道,向下联动社区居民及其他主体。结合居民生活和使用习惯,成都市规划设计院开发出微信小程序,并策划多次活动拉近与居民的距离,加强彼此间的信任,在充分调研后整合多方意见和诉求,编制了规划方案。在此过程中,团队发现居民不仅积极参与,而且对于社区事务有着很多建设性意见,并且大大超越了原本设计院对于社区空间的规划认知。然后,社区居委会与“一介”团队达成合作,把街区的场景营造跟公共空间的改造相结合,打造了基于残友好元素的、融合性的全人友好空间——“巷子里”,目前不仅是Y片区的一个公共空间,还成为成都民间草根办展览的社区聚集地。最后,相关街道还提出了“街道建设,群众参与”思想,举办了空间规划的沙龙活动,让老人、儿童、青少年等不同人群分组讨论如何规划园区,做到居民作为使用者,在提议中参与,在规划中参与,在建设中参与,以及后续的运营和维护方面的参与。
2.2. 商业业态的调整
特色街区应避免同质化,要具有个性及不可复制性,拥有独一无二的体验感。以Y片区X街区为例,三十年来该街区经历了文化高地、酒吧街、潮牌服装一条街后,走向了自然衰落,后又因一曲流行音乐爆火,再次繁衍出酒吧一条街,人流涌动。但急促发展的背后却也面临着商业配套不完善、访客体验感较差等问题。X街区的更新模式是一种以商业业态调整为主的街区更新营造模式,负责规划的机构深度挖掘街区文化核心,提炼出了公共资源置换为公共服务,以及调整消费结构来改变人口结构两个解决方法。一方面,在充分展现老成都生活游街区的同时,负责机构也考虑到居民需求,对街区的商业布点进行分类,实现街道的自我引流功能。街区知名度提高,吸引机构不断扎根于此,同时,街区访客增多,机构与街区之间呈现良性循环,机构也乐于孵育街区文化,减少政府的投入。另一方面,在政策层面降低街区商业运营成本的同时,也对商户反馈公益活动予居民进行了引导,反哺街区,提升了居民满意度。该举措充分利用商业的自我复制与自我繁殖能力,提高了街区的商业业态档次,满足了特色街区要求。
2.3. 多元文化的交融
Y片区是一个开放多元包容的片区,在具有开放公共性的同时,能接纳不同背景、不同行业的人,同时又具有极强的内生动力。Y片区D社区的三面涂鸦墙,不同于普通社区的宣传栏,而是由社区青年志愿者构思,社区老画家带领,社区内孩童创作。儿童也拥有署名权,并且涂鸦墙可以随着表达的主题变更来进行更新,反应出D社区不同人群参与性的多元化。近年来,很多文化团队进入Y片区,但是该地区本土美食店也依然如雨后春笋般生长扎根,真正做到了新潮与朴实融为一体。传统的在地力量和青年人的自由也在该地区找到了很好的平衡点,年轻人生活的同时,老年人也不会失掉自己的安全感,两方在互相欣赏与互相磨合中共存。
3. 社区文化治理助推社区治理现代化的策略分析
3.1. 共治社区理念的营造
通过调研可以发现Y片区社区居委会在日常工作中始终做到“街道建设,群众参与”,从社区微更新的工作开展之初,建设目标一直以居民为中心,注重人群的参与感与体验感。社区通过在居民日常生活中多遵循的“共享”思想,能够使居民在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之下逐步生发出“共享”理念,搭建“共享社区”的逻辑前提。在规划与建设过程中,也充分征询居民意见,让居民作为提议者、建设者,始终参与社区微更新的改造工程中。在社区事务治理中,注重居民参与,尊重居民主体意见,使之在参与过程中有收获感与认同感,从而更进一步激发、强化和拓展社区居民在众多方面的“共建”行为,进而达到“共治”的目的。
3.2. 志愿服务意识的发挥
在资金紧张的条件下,志愿服务为社区更新的新意与特色做出了巨大贡献。首先,Y片区以街道办事处发出的“一个社区书记的梦想”为题,面向全球发起的“公益规划师”招募,与社会组织和专业机构的联动为Y片区的微更新工作奠定了良好基础,弥补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专业性较弱等缺点。其次,在相关机构进行实地调研阶段,又与社区居委会、社会组织一起,联动社区的自组织、院落负责人和兴趣小组牵头人等社区骨干,共同“搭台织网、望闻问切”。然后,在规划方案确定后,又争取到了各方捐赠,筹集到项目资金。最后,在荒地改造为菜地的方案实施后,居民收获的蔬菜定期送给困难人群,将社区群体紧紧团结在了一起。志愿服务氛围的营造,让居民在参与的过程中逐步成为具有高度社区责任意识和强烈集体主义精神的公民,为提升社区治理的质量和效用提供了基础。
3.3. 社区文化符号的塑造
社区居民归属感是指“社区居民把自己归入某一社区人群集合体的心理状态,主要包括对社区的投入、喜爱和依恋等情感” [12] 。由此可见,社区居民的归属感既包括了特定的地域空间,还包括无形的心理联系。所以增强居民的社区归属感不仅需要使社区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符号,而且需要在社区居民之间、居民与社区之间建立稳固的情感心理联系。
在社区微更新的空间规划中,Y片区不仅兼顾了各年龄段的人群感受,还考虑特殊人群感受,做到包容性强的全人友好社区。目前该片区已经成为成都最具内生力的活力街区,不断加强着居民对Y片区的独特性认识。社区归属感增强能够使得社区居民无论是在面对社区日常公共事务时,还是在偶遇社区重大突发事件时都能够受到内心归属感的驱使,主动参与社区事务治理 [13] 。
3.4. 公共文化空间的构建
从社区文化建设来看,可以通过构建多重文化空间来吸引社区居民积极参与。Y片区在进行“巷子里”这一公共文化空间的营造时,其设计理念为:基于具有残疾人友好元素的半开放空间,未来可以推动示范化运营。其建成效果也十分好,来到公共文化空间开展活动与放松身心的居民增加,并实现了成都民间草根展览的社群聚集。在相关展览中,不难发现Y片区早已从一个城市街区,演变为一种共同体,社会各路人士聚集于此,共同建设。而这样的展览也在向当地居民传递着Y片区深厚的文化底蕴,增强了居民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吸引更多有共同理想的人才来到此处。
4. 社区文化治理的经验反思与未来改进
实现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社区治理现代化也不例外。而所谓社区治理现代化,就是公民的角色从政府服务的被动消费者变为社区治理的主动参与者 [14] 。这种转变需要公民由内及外,且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因此,社区文化治理对于社区治理现代化就显得尤为重要。目前我国的社区文化治理经过多年来的探索和实践,在改善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推进社区共同体建设和提升社区治理能力的现代化水平上发挥了积极作用,开启了现代化转型的探索,但仍然存在些许欠缺。比如文化治理方式的相对落后难以及时回应居民需求和社区文化治理机制仍未与当时当地情形相契合等 [15] 。Y片区的社区文化治理效果在社区微更新工作中充分展现,其主要经验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4.1. 增强共治程度
在合作共治模式中,要加强街道办事处、社区居委会、社区规划师等这类专业人士以及居民等主体之间的沟通交流,实现治理主体多元化。以往街道办事处往往出现很难与上级政府有机衔接,也无法与日益走向基层群众自治的“服务型社区”进行良性互动的现象。所以街道办事处要承担好“引导者”的角色,根据相关政策对社区治理工作进行引导,高度重视社区文化治理,不可无故造成社区重负。社区居委会承担好“赋权者”、“增能者”和“服务者”的角色,在日常的社区治理事务中,赋予居民与社会组织更多权力,了解居民需求,充分调动社会力量参与社区治理;在社区文化建设中,营造和谐信任氛围,搭建居民参与渠道,保障居民参与权力,完善居民自治。社区规划师、志愿者或者其他非政府组织承担好“技术员”、“代言人”、“调解者”的角色,做好社区居委会与居民之间的沟通桥梁,提供志愿服务或技术支撑,畅通居民参与渠道,调动居民参与意愿。社区居民承担好“建议者”、“共建者”的角色,为社区公共服务共享奠定良好基础。如此,实现社区治理过程主体之间的良好互动,切实增强共治程度,提升社区治理能力。
4.2. 更新治理理念
在加速推动社区文化治理进程中,必须同步推动社区治理理念的更新。正如“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作为社会治理细胞的社区治理亦是如此,治理理念主要围绕在对于居民的重视上。具体来说,一是实现居民幸福生活需要,二是解决居民现实利益问题。在Y片区微更新的实践中,不仅平衡了社区各主体最关心的利益问题,而且还满足了社区居民多元且多变的需求,既注重吸引商户扎根街区,形成新业态,增加原有居民收入,又注重当地居民的生活生产生态需求,保留原有社区形态。此外,在治理过程中还尊重居民的知情权和参与权,在治理决策上注重居民的发言权和投票权,在治理效果评估中保障居民的监督权和反馈权,从而形成以人民为中心的治理格局。
4.3. 增强文化认同
一定程度上来说,当社区具有高度文化认同时,社区治理会呈现出积极态势。社区治理现代化必须建立在社区居民对社区高度认同基础之上,文化认同是社区认同的重要支撑,是社区认同的核心。所以在社区治理过程中,可以通过开展特色社区文化建设,避免社区文化千篇一律或者是仅仅停留在群众自娱自乐的表面层次,以深化社区文化认同。为此,要高度重视社区公共文化基础性设施与空间建设,积极开展人民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例如志愿者服务活动、送温暖献爱心活动、济贫济困活动、公共性文体活动等具有特色并具有积极社会意义的文化活动。不仅要做到文化乐民,还要做到文化富民,培育社区文化产业链,真正提升和深化社区认同,最大限度地凝聚社会共识,共同推进社区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