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汪译《牡丹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再现
The Reproduction of Du Liniang’s Characterization in Wang’s Translation of The Peony Pavil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unctional Equivalence Theory
摘要: 文章选取中国典籍译者汪榕培的《牡丹亭》英译本为研究对象,以剧中与杜丽娘相关的容貌类描述、语言类描述以及评价类描述的英译作为研究语料,在功能对等理论的指导下,考察译者对于《牡丹亭》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再现方式,探明译者再现人物形象的英译过程及其背后的合理性。分析发现,汪译文主要采用意译、增词以及调整句式结构方式再现杜丽娘的姿态神情;通过传达人物语言中隐含的情感再现杜丽娘语言的委婉含蓄;借助直译突出杜丽娘的貌美、意译披露杜丽娘的羞涩与惆怅。
Abstract: The article selects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Peony Pavilion by Wang Rongpei, a translator of Chinese canonical books, and takes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Du Liniang’s appearance, language, and evaluation descriptions as the corpus of the study.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theory of func-tional equivalence, the article examines the way in which the translator reproduces Du Liniang’s characterization in The Peony Pavilion, and probes into the process of the translator’s reproduction of her characterization as well as the reasonableness of the process behind the translator’s repro-duction of her characterization. It is found that Wang’s translation mainly adopts paraphrasing, adding words and adjusting sentence structure to reproduce Du Liniang’s gestures and expressions; reproduces Du Liniang’s euphemistic and implicit language by conveying the emotions implicit in the character’s language; highlights Du Liniang’s beauty with the help of direct translation; and dis-closes Du Liniang’s shyness and despondency with the help of paraphrasing.
文章引用:范祎蕾. 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汪译《牡丹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再现[J]. 现代语言学, 2024, 12(3): 68-73. https://doi.org/10.12677/ML.2024.123173

1. 引言

《牡丹亭》是明代剧作家汤显祖创作的传奇戏剧,该剧文辞典雅,语言秀丽,塑造的人物生动鲜活,个性分明,“作为明代传奇发展的最高峰在思想和艺术上取得的高度成就,成为文学发展史上不可忽视的一道风景线” [1] 。随着“一带一路”合作的实施,中外文化交流日益深入,《牡丹亭》的英译本也逐渐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汪榕培教授的《牡丹亭》英译本用词独到、句式灵活、语言雅俗相济,华丽而不繁缛,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剧中人物丰富的思想感情。此外,该译本还“体现了国家意志与译者个体在传统文化提升方面的完美结合” [2] ,为中国戏剧艺术的国际化做出了重要贡献。因此,汪译《牡丹亭》的研究对于推动中国戏剧艺术“走出去”具有重要意义。

2. 功能对等理论

功能对等理论由美国著名翻译家尤金·奈达(Eugene·Nida)提出。奈达认为“翻译是用最切近、最自然而又最对等的语言从语义到文体再现原语的信息” [3] ,其核心在于译语读者的反应与原语读者的反应基本相似。功能对等“不仅重视原语读者的感受,同时更注重译语读者的接受程度,尽可能使译语读者与原语读者对于文本的理解达到相似的效果” [4] 。实际上,这为《牡丹亭》英译人物形象的再现提供了很好的理论指引。英译《牡丹亭》时,译者的任务不仅仅是传递信息,还要将原作中人物的语言、情感以及典型特征清晰地移植到译文中,以实现人物形象得再现。而由于英汉文化的差异,完全对等地重现原作语言很难实现,这就需要译者变换多种翻译方法,灵活性地传达原文的意义与情感,实现与原作的功能对等,“进一步增强读者与原作人物形象之间的情感共鸣” [5] 。

3. 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汪译《牡丹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英译

杜丽娘是《牡丹亭》中最主要的人物,也是整个爱情故事的核心,其羞花闭月的外貌、委婉含蓄的语言以及愁闷感怀、渴望爱情、冲破封建礼教为爱执着的复杂心理构成了一个完整而又真实的女性形象。这些语言描写、外貌描写与评价类描写正是译者应该关注的重点,译者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将文中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转化为目标语中形象的同时,保持原文形象的“可感性、完整性、统一性和艺术感染性” [6] 。故本文基于功能对等理论,从外貌、语言以及评价三个层面对《牡丹亭》汪译本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再现过程进行考察,以探明功能对等理论对再现古典戏剧人物形象的借鉴意义,从而探寻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新范式。

3.1. 容貌类描述中的功能对等

容貌类描写指对人物的容貌、姿态神情、体量身形等外部样貌的描写,对于塑造人物形象,体现其性格思想、加深读者印象等有着极大的辅助作用。译者汪榕培采用多种翻译方法再现杜丽娘的美貌。如: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When all at once, the mirror glances at my face, I tremble and my hair slips out of lace.

原文中杜丽娘将镜子当作“偷窥者”,突然间的窥见顿时让她害羞得低头掩面,镜子里彩云似的发髻也随着偏歪了。从词汇层面的功能对等来看,汪译文用“glance”一词再现了原文的拟人化手法,又增补“tremble”一词将杜丽娘无意间看见镜中的自己而产生的慌乱表现出来,巧妙地将杜丽娘对镜梳妆时的神态和微妙心理传达出来,为目标语读者呈现了一个美丽娇羞的少女形象。

虽然杜丽娘容貌姣好,但却无人欣赏,故发出“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的感叹,原文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个动宾结构的词语,从句法层面的功能对等来看,如果一味追求结构的对等,目标语读者会因英汉语法结构的差异而无法与原文读者一样欣赏杜丽娘的绝美容颜,故汪译充分考虑到目标读者的感受,直接译为“鱼沉”、“雁落”、“月闭”、“花羞”这样的主谓结构,再现了其顾盼生姿、摇曳动人的形象,译文如下:

My beauty is concealed in the hall, but it’ll make fish delve and birds fall and outshine blooms, the moon and all.

此外,杜丽娘的美还体现在其自画像中:“影儿呵,和你细评度:你腮斗儿恁喜谑,则待注樱桃染柳条,渲云鬟烟霭飘萧。眉梢青未了,个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钿翠小” [7] ,译文如下:

Oh, my image, this is how you look like: two dimpled cheeks, a cherry mouth, two thin brow-streaks, the hair-locks floating north and south. My eyebrows stretch to the hair above my eyes that talk and shine with ornaments I wear [7] .

柳条似的眉毛、樱桃似的嘴唇,一头秀发如同空中飘渺绵延的雾霭彩云,一双眼睛如同秋风吹动湖面泛起的涟漪,短短两句将杜丽娘明艳动人的五官描写得淋漓尽致。汪译文在“floating”之后增译“north and south”,将秀发在空中随风飘摇的灵动之美表现了出来,为杜丽娘的容貌肖像增光添彩。后句“秋波”一词蕴含文化典故,如南唐李煜就有词曾云:“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用“秋波”比喻美人的目光如秋水一样清澈明亮,同时也喻指眼里蕴含着深情。此处,汪译用“my eyes that talk”来诠释,直接把“秋波”解释为“会说话的眼睛”,免去了对典故来源的铺陈,却依然能够将杜丽娘眼神里的清澈与楚楚动人表现出来。结合语境来看,此时的杜丽娘美梦无处可寻,心中对爱情的向往以及怕被遗忘的孤独想诉说却无人倾听,纵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却也无人欣赏甚至无人知晓。“my eyes that talk”恰到好处地将杜丽娘眼神中似乎含千言万语,满腹衷情想要诉说的情感传达出来。

在外貌描写的英译中,汪榕培用意译、增词以及调整句式结构的翻译方法,给予目标语读者充分的尊重,巧妙地再现了杜丽娘的姿态神情,成功将闪耀动人、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从外貌层面再现出来。

3.2. 语言类描述中的功能对等

除容貌描写外,语言描写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中也起着关键的作用。在人物语言描写英译中实现功能对等,不但可以再现原文人物的形象特点,传递人物思想感情,还可以重现原作语言的艺术性,体现原作主旨。杜丽娘的语言委婉含蓄,在第十出《惊梦》中感叹自己年华已逝时说道:

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

I have turned sixteen now, but no one has come to ask for my hand.

原文“折桂之夫”中的“折桂”比喻科举及第,夺冠登科,译者精确把握了杜丽娘含蓄的语言特点,并没有将文中“郎君、夫君”的含义直接译出,也没有着重强调杜丽娘对于配偶功名与地位的重视,而是用“one has come to ask for my hand”凸显其作为一名春心萌动的少女对于纯洁爱情的向往,在深层含义上与原文达到对等,让读者真切感受到杜丽娘语言中传递出的对真爱的渴望。

在和春香游园过后,这种情感并没有因游春而减少一分,相反,杜丽娘觉得自己年已及笄却未得佳配,光阴过隙,自己却在虚度青春,于是有了“偶到后花园中,百花开遍,睹景伤情。没兴而回,昼眠香阁。”的情景,百花开遍,杜丽娘却觉得这春色恼人,以乐景衬托哀情,译者也很敏锐地察觉到这种烦闷幽怨,在翻译过程中有意识地将这种情感传达给读者,译文如下:

A whimsical stroll to the back garden made me pathetic in spite of the beautiful scenery. After I came back in low spirits, I took a nap in my chamber.

原文的叙事视角为第一人称,暗含的主语为“我”,而译文中,译者创造性地选择了原文隐含的无生命名词作主语,并没有直抒胸臆,而是通过“A whimsical stroll to the back garden”来侧面烘托“我”的感受,委婉但又明晰地传达出“我”的哀怨之情,在语言风格上与原文实现了对等。此外,“无生命的主语跟有意识的动词在语句中共现,使语言变得生动形象,从而引起读者与听众的格外关注” [8] ,让读者能够通过译文中营造的情境深度感受主人公内心的情感。

杜丽娘委婉语言的另一个体现在于其借景抒情的语言表达方式,而声音节奏又是抒情的重要形式手段。《惊梦》一出中,杜丽娘眼见春色如许,却掩不住内心对于世事无常的伤感,不禁感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The flowers glitter brightly in the air,

Around the wells and walls deserted here and there.

Where is the “pleasant day and pretty sight”?

Who can enjoy “contentment and delight”?

虽然春花烂漫,却与断井颓垣为伴,正如杜丽娘满怀情愫却又困锁香闺。“每一景物都是杜丽娘心理的折射,每一情感都与景色相连” [9] ,所以看到后花园的美景时,杜丽娘的心中满是伤感与惋惜,原文鲜明的节奏,整齐的韵律又增强了唱词的感染力,让杜丽娘语言中蕴含的情感更加充沛。“译者考虑到译入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取向,采用韵律以增强译诗的音乐感” [10] ,“air”和“there”,“sight”与“delight”,读起来琅琅上口,不仅“使译文跟原文的风格相接近,而且所产生的间离效果反而会使西方的读者或观众更好地领略原著的风貌和感受原著的艺术魅力” [11] ,让音韵中承载的情感与意义展现得更加充分,给目的语读者带来了良好的听觉体验与审美效果。

从整体上看,语言类描述中,汪榕培侧重于通过传达人物语言中所隐含的情感来实现与原文语言风格的对等,让杜丽娘渴望真爱、幽怨满怀的人物形象得以再现。

3.3. 评价类描述中的功能对等

评价类描述,即从相貌外形出发对主人公进行整体的评价,其中包括主人公对自身的评价以及他人对主人公的评价。《牡丹亭》中出现大量诸如“玉娉婷”、“俏魂儿”、“明月之珠”以及“如花美眷”等带有中国古典文化内涵的评价,而中英读者受背景文化的影响,对同一事物的心理反应程度不同,这就要求译者合理地选择翻译方法,从而成功地再现人物形象。

在再现杜丽娘的美貌特征时,汪榕培教授主要采用直译的方式突出其人物特征,如杜丽娘感叹“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汪榕培教授译为“What a pity that my face is as pretty as a flower but my fate is as drear”。“花”这一意象在中英文化中具有同样的内涵,因此译者将“颜色如花”直译为“my face is as pretty as a flower”,“表层词汇信息的传达上实现了原文和译文的功能对等” [12] 。又如男主人公柳梦梅拾到杜丽娘的画像时说道:“待俺瞧,是画工临的,还是美人自手描的?”,汪译为“Let me have another look, is this portrait done by a painter or by the fair maid herself.”译者同样将“美人”一词直译为“the fair maid”,简洁明了地传达出原文的意义,又实现了译语和原语在形式上的对等。

当直译后的语言不能突出人物特征时,译者选择意译,直接披露人物个性,如杜丽娘几次探看柳梦梅住处,看到自描画像时说道:“凭谁画出生香面。对俺偏含不语情。”,汪榕培教授译为“Whose hand has drawn a face is shy with loving glances all the while?”。此处“生香面”如直译,读者定然会一头雾水,于是译者结合杜丽娘整体的人物特征以及前期杜丽娘作为少女遇见心仪之人时的羞涩意译为“a face is shy”,四个简单的小词写尽了自画像中杜丽娘的神情与神韵。译文如下:

Whose hand has drawn a face is shy,

With loving glances all the while?

又如“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丽娘带着隔夜的残妆遥望着远方。“宿妆”即隔夜的残妆,而译者并没有用同样的名词短语来展现丽娘带着宿妆的容颜,而是用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呈现丽娘当时的心境:“With the distant pass in view at dawn, in my night-gawn I stand forlorn”。此时的丽娘心中苦闷惆怅,“望断梅关”事实上也并没有在望梅关,而是暗指丽娘朝思暮想的意中人柳梦梅,所以在此情境下,直译“宿妆残”无法突出丽娘愁闷感怀的人物特征,故汪榕培教授将此意译为“I stand forlorn”,直接将丽娘当时绝望又孤立无援的心境展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能够更直观地体会主人公的情感,产生原文读者读原文一样的感受。

由此可见,为实现评价类描述中的功能对等,汪教授采用直译将原文的文化背景和语言表达予以保留,采用意译保持了原文情感的传递,再现了人物的真实个性,让目的语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和感受原作中所描绘的杜丽娘形象。

4. 结论

《牡丹亭》原文通过人物语言、外貌以及评价类的描述塑造了杜丽娘秀丽羞涩但又多愁善感、渴望真爱却困于深闺、因情而死但又勇敢追爱的多维形象特点,汪榕培教授综合多种翻译方法再现了杜丽娘的人物形象,实现了与原文的功能对等,让读者深刻体会到杜丽娘复杂而又真实的人物形象。本文基于功能对等理论,对汪榕培《牡丹亭》杜丽娘人物形象的再现进行了探讨,拓宽了功能对等理论的应用范围,同时也促进了《牡丹亭》翻译研究的不断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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