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些年，随着中华文化传播的迅速展开以及国际中文教育的全球发展，中国流行文化(如热播影视剧作品、流行音乐作品)在海外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学界对于中国流行文化教学的关注也由此逐渐上升。
流行文化是一种令人愉快而且极易被接受的娱乐和休闲方式 [1]，有些国家甚至将其文娱产业和流行文化提升至民族重要产业，视为民族形象的重要品牌 [2]。中国流行文化是汉语学习者了解和掌握中国文化和语言的重要渠道，并能在汉语教学中起到积极的作用。近年来，学界针对将中国流行文化引入汉语教学进行的研究目前仅见三篇相关研究 [3] [4] [5]。而以美国人的视角，探讨中国流行文化对美国汉语学习者的影响，并提出相关教学策略的研究可以说尚未见到。本研究聚焦中国流行文化在美国汉语学习者影响及应对策略，对于促进中国语言文化走出去具有积极的作用。
2. 研究设计
本研究通过四家中美文化教育平台发放调查问卷，获得96份有效问卷，然后从中选取14位调查对象进行深度访谈。基于深度访谈，提出相关建议。
2.1. 调查基本情况
首先，使用Google Forms将调查文化发放至四家中美文化教育交流平台：Reddit-Chinese Language Subreddit (美国汉语学习论坛)、Tumblr (美国流行文化交流平台)、Instagram (美国大众社交平台)和WeChat微信(中国大众社交平台)，以了解被调查者关注中国流行文化的基本情况。问卷媒介语言为英语，本文在写作中将其翻译为中文。共回收问卷96份。
随后，为了对本研究主题和内容有更为深入的理解，我们从96位问卷调查者中选取了14位信息有效程度较高的被试进行深度访谈，进一步获取数据。14位访谈调查对象的信息见表1：
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interview respondents
表1. 访谈调查对象基本信息
从上表可知，在性别方面，被访谈者中男性3位、女性11位；在族裔方面，华裔8位、非华裔6位。学习汉语时长最少为半年，最多则超过10年。
2.2. 访谈提纲设计
访谈围绕中国流行文化对美国汉语学习者的影响、美国汉语学习者关注中国流行文化的困难展开以及应对策略展开。访谈提纲如下：
1) 你认为中国流行文化对你是否有影响？如果有，体现在哪几个方面？请举例说明。
2) 你认为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是否存在一定的困难？如果存在，体现在哪几个方面？请举例说明。
3) 你认为，针对美国汉语学习者进行中国流行文化教学应采用哪些应对策略？
3. 中国流行文化对被美国汉语学习者的影响
3.1. 社会文化方面的影响
1) 可以接触到中国文化和社会。对于非华裔汉语学习者而言，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是接触中国文化和社会的第一步。Kevin认为，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提高了他对中国的总体兴趣，这一兴趣从中国现代社会延伸到了中国历史和传统文化。
因为看了电视古装剧，我对中国更感兴趣了，尤其是中国历史。我喜欢观察流行文化如何影响一个国家的政治。看了古装戏，我发现中国是一个很奇特的国家。(Kevin，Reddit平台)
可以说，中国流行文化在美国的普及能让更多美国人接触并了解了中国，从而对了解中华文化和学习汉语产生兴趣。
2) 可以提升文化接纳及族群认同的程度。对于华裔汉语学习者来说，中国流行文化除了可以使汉语学习者接触中国社会，在文化接纳和族群认同方面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Cat是华裔，在关注中国流行文化之后，产生了去中国留学的想法。Mary虽然在美国出生和长大，但喜欢听的音乐大部分是中文音乐。
在关注中国流行文化之后，我产生了去中国留学的想法，甚至想在中国生活，因为那是我的祖国。(Cat，Tumblr平台)
虽然我在美国出生和生活，但我喜欢听的音乐大部分是中文的，这可以使自己浸润在中国文化里。(Mary，Tumblr平台)
从这些访谈中可知，中国流行文化对华裔汉语学习者有着特殊的影响，加深了其民族认同感，使其更愿意接受接纳其中国背景。
3.2. 汉语学习方面的影响
1) 成为汉语学习的动机和动力。中国流行文化可使美国汉语学习者对中国产生兴趣，并间接地成为其学习汉语的动机。
我特别喜欢武侠和仙侠，但找到我可以看懂的作品特别困难，所以这促使我更加努力地练习中文阅读。(Thanh，Tumblr平台)
我是爱奇艺节目《偶像练习生》粉丝翻译组的成员，所以可以看到很多汉语学习者的反馈。因此我很想学习汉语，想了解节目里笑料的来源。(Thanh，Tumblr平台)
除了激发学习动机以外，中国流行文化也可成为汉语学习者的学习动力。Resko希望能听懂中文歌词，为此更加努力地学习汉语。Angel对现在学校里的中文课很不满意，但中国流行音乐给了她继续学下去的动力。
中国流行文化对我的学习动力当然有影响，因为我需要听懂歌词，所以要更加努力地学习汉语。(Resko，Reddit平台)
我对现在学校里的中文课很不满意。我想：“为什么我们要学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但中国流行音乐给了我继续学下去的动力。有时真的很难找到有英文字幕的中国电视剧和歌曲，我在那时最希望自己的汉语已经很流利了。(Angel，Instagram平台)
课堂教学和常规的作业对学习者来说会显得比较枯燥、无聊，而流行文化却可以增强趣味性。对此，Felix深有同感：
如果你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枯燥的)“学习”，你会进步得更快，中国流行文化就带给我这样的乐趣。(Felix，Reddit平台)
2) 成为汉语学习的重要辅助手段。有研究者的调查显示电影可以激发学习动力 [6]，因此在教学中应该使用流行文化因素，尤其是在语言类科目中。
在营造汉语学习语境方面，流行文化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语言环境在外语学习中极其重要，但是身为海外学习者，即使是华裔，有时也很少能拥有真正的汉语语言环境，而流行文化恰恰可以提供这样的环境和氛围。有研究者提出，使用影视作品可以“为学生营造真实语境，感受语调表达，提供大量妙趣横生的现实生活语境”。有研究表明，美国华裔汉语学习者在课外采用“读中文书，看中文电影”的方式巩固所学知识。
我住的地区不是主要说中文的地区，所以很难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这种语言。对我来说，语言环境是重要的。从接触汉语资源和营造中文学习环境方面来看，中国流行文化的确有帮助。(Resko，Reddit平台)
在词语学习方面，许多被调查者提到听中文歌曲、看中文影视作品对学习生词有很大的帮助。
我现在看许多中国儿童影片，也听许多可爱的中国儿歌，这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我一边听歌，一边看歌词。我通过这样的办法学会了不少的字词。(Cauli，Reddit平台)
看中国综艺节目能帮我在语境中接触新的词语，巩固学过的词语。流行文化在汉语学习过程中不是必需的，但可以帮助想要复习或进步的人。(Iris，微信平台)
我会去看一些歌词，看看有哪些字词是我已经会的，有哪些是生词。然后，我会自己查字典、翻译，再对比其他的翻译，看看自己是不是正确的。(Angel，Instagram平台)
如Cauli、Iris和Angel一样，利用观看中文电视节目学习生词的汉语学习者还很多，他们说在观看的过程中会停下来查一下字典，通过多种方式学习和复习词语。
在口语表达方面，流行文化作品能提供课本中没有的口语表达方式和最新的口语流行语。
汉语学习者对汉语流行口语的接触越多，就会越适应汉语的语言特点，越能提高口语水平。(Zhen，Tumblr平台)
关注中国流行文化可以让我和汉语有更多的接触，可以学到地道的流行的口语表达，也可以了解中国社会。(Mary，Tumblr平台)
在提高听力、语音、阅读水平方面，流行文化资源也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影视作品可以为学习者提供有趣味性的听力练习，并让学习者接触到母语者在日常生活中如何使用目的语。而音乐作品可以为学习者提供练习语音的方法。有研究者认为，在学习歌曲时“需要熟悉歌曲的旋律和曲调，进而学习者模仿跟唱，不知不觉中就获得了语音语调的熏陶。” [7]。有访谈对象表示，流行文化对于其练习听力和提高语音水平大有帮助。
我有很长时间不跟家人说汉语，因为我怕说汉语会影响我的英语水平。半年前我恢复说汉语了，我找到了许多中国的小学语文课本和歌曲……我现在的阅读水平是完全靠我听歌曲自学出来的。(Cauli，Reddit平台)
可以说，中国流行文化不仅能够创造良好的汉语学习环境，还能帮助学生进行大量的汉语输入、输出，同时丰富教学手段，对于汉语学习有着无法替代的独特优势 [5]。
4. 美国汉语学习者关注中国流行文化的困难
目前，美国汉语学习者关注中国流行文化存在一定的困难，涉及到语言学习、获得渠道、社会环境以及中美文化等四个方面。
4.1. 语言方面的障碍
即便是华裔汉语学习者，不少人的汉语仍未达到母语者的水平，因此关注中国流行文化依然存在语言方面的障碍。Resko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最大的困难在于汉语水平，这给他带来很多困扰。
我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最大的困难在于我的中文不好，因为我看中文比看英文累。现在我的阅读水平到中级了，但在网上找资源还是有困难，因此我找资源仍然不会先去中文的网站。(Resko，Reddit平台)
可见，在网上查找中国流行文化资源需要较高的中文阅读能力，这对许多汉语学习者来说是一个难点。
除此之外，缺乏中文字幕也使得学习者在了解流行文化作品内容方面产生问题。Thanh喜欢经典老歌，不过有时较难找到英文字幕，因此这给学习者全面了解中国流行文化造成了一定的困难。
我喜欢经典老歌，像刘德华和周华健他们的歌，不过这些经典老歌有时较难找到英文字幕。相比之下，中国的主流(年轻)歌手或者和韩流有关的歌手更容易找到字幕。(Thanh，Tumblr平台)
4.2. 获得渠道方面的困难
版权因素是获得中国流行文化作品的一个重要障碍。不止QQ音乐，酷狗音乐、网易云音乐等中国音乐平台也经常无法在美国等地区使用。除音乐以外，中国流行影视作品也有相同的问题。亚马逊和网飞这类官方线上影视资源的美国网站上的中国影视作品数量仍不多。
(中国流行文化作品)都需要我自己找。如果亚马逊、Netflix等网站能提供更多的中国电视节目，我有可能更关注中国流行文化。(Felix，Reddit平台)
4.3. 社会环境方面的困扰
社会环境也是造成学习者流行文化作品获取困难的因素之一。美国社会有时对中国文化存在不接纳、不理解的情况，因此有访谈对象表示关注中国流行文化会存在一些压力。
我是中国人(华裔)，所以我关注中国流行文化更容易被人接受。如果我是别的种族的人，周围的人可能会觉得我很奇怪。(Elizabeth，微信平台)
美国主流社会不太接受中国流行文化，所以关注起来有点困难。(Iris，微信平台)
Lona是在中国做交换生的非华裔汉语学习者。他认为在美国社会环境中华人较少，中国文化影响力较低，这使得像他一样的汉语学习者在美国缺乏应有的中文环境，从而为他们关注中国流行文化带来困难。
在美国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我得有更多的中国朋友，这样我关注中国文化才显得自然。如果我在中国生活，有机会交到同龄的中国朋友，那么追中国流行文化会更容易、更自然。(Lona，微信平台)
4.4. 中美文化方面的差异
中美之间有非常多的不同处，尤其是在价值观，如审美观、传统道德等方面，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学习者对中国流行文化的关注。
我认为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中国文化的风格(至少在音乐方面)不太符合美国大众的品味。尽管如此，如果“汉流”要在美国普及，我希望它还是保持自己的风格，而不是为了符合美国而改变自己。(Resko，Reddit平台)
西方和东方文化价值观很不一样，要将西方和东方的媒体(流行文化)放在一个“标准”下很困难。韩流进入美国时也有一些冲突，所以我认为现在还是要看美国大众愿不愿意接受中国流行文化，让它进入主流媒体。(Cat，Tumblr平台)
如上所说，中国流行文化不一定符合美国大众的口味和需求，这也是美国大众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对中国流行文化的关注。
5. 面向美国汉语学习者进行中国流行文化教学的应对策略
基于上述调查，我们从美国华裔群体、中国文化推广机构、汉语教育机构以及汉语教师四个角度来探讨这一问题。
5.1. 美国华裔群体积极推动中国流行文化元素融入美国社会
华裔的特殊背景使他们对两种文化和社会都有了解，这一群体对于推动中国流行文化融入美国社会是最好的桥梁，韩流最初也是依靠美国韩裔的努力才得以进入美国市场的。因此有访谈对象建议通过美籍华裔明星(如歌手、舞者、演员等)推动中国流行文化的融入，以美国大众熟悉的方式将中国流行文化介绍给美国大众，由此提高民众接受度，营造独特的汉语文化氛围。
可以通过美籍华裔歌手、作家、舞者、演员等在美国普及中国流行文化。(Mona，Instagram平台)
我觉得可以通过社交媒体普及中国流行文化，或者通过某种突破让它变得更有影响力，像韩流一样。(Elizabeth，微信平台)
除此之外，也有访谈对象建议华裔群体可以尝试促成美国当地的娱乐公司与媒体或美国当地的明星合作，通过美国大众熟悉的渠道将中国流行文化引进美国市场，从而加大美国社会对于中国流行文化的接纳程度。华裔或汉语学习者的粉丝也可以积极为非汉语学习者提供翻译和科普和影音作品相关的中国文化知识。
5.2. 中国文化推广机构加大对中国流行文化的关注和支持
在美国推广中国流行文化及开展汉语教学，机构显然比个体教师具有更大的能力和权威。以往汉语推广机构更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这虽然重要，但是中国流行文化的影响也不该被忽视。一些被调查者认为，相比于传统文化，中国流行文化在某种程度上更容易使美国社会了解中国现代社会中的价值观。因此，我们认为中国文化推广机构应该加大对中国流行文化在海外的推广与普及。
我喜欢传统文化，因为这是学习中国文化的基础，但流行文化能让我了解中国现代社会中的价值观。(Lona，微信平台)
对我个人来说，中国流行文化更吸引我，了解流行文化后再了解传统文化更方便。(Nancy，Tumblr平台)
近几年，中国国务院侨办举办了“文化中国·水立方杯”海外华人中文歌曲大赛，为美国华人圈发展中国流行音乐起到了一定作用。各推广机构(如文化部、国务院侨办、驻美大使馆、领事馆等)也应继续加强对中国流行文化在美国发展的力度，并从华人圈扩展到美国大众群体。
5.3. 汉语教育机构重视资源建设和课程设置
在资源建设方面，应像重视传统纸质教材建设一样重视流行文化资源的建设。前文调查中已经发现，美国汉语学习者在获取中国流行文化作品方面存在一定的困难，因此汉语教育机构(当然也包括中国文化推广机构)有责任进行积极的应对。比如通过正规出版渠道，制作和出版适合于不同汉语水平学习者的、附带中文字幕的系列教学资源及纸质材料。
在课程设置时，可以积极开设与中国流行文化有关的课程，如开设学唱流行歌曲的课程、影视作品鉴赏课程等。同时在课程中，加强中美文化差异的对比，促进学习者跨文化的理解与共融。当然，中国流行文化中也存在许多传统文化的因素(如古装剧)等，因此流行文化和传统文化并不是互相排斥的。教师在课程设置时，可通过流行文化使学生更好地接受中国传统文化，比如观看《如果国宝会说话》等记录型节目以及《步步惊心》等古装剧。教师在教授古代汉语时，可以为学生播放《中国诗词大会》或《经典咏流传》等经典节目的片段。
5.4. 汉语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将流行文化教学落到实处
前文调查可知，对很多学习者来说，中国流行文化是学习汉语的动机和动力，并可以促进诸多汉语技能的提高。因此在课堂教学中，教师应该将中国流行文化的运用落到实处。
在资源利用方面，教师可以积极利用较为成熟的网站开展教学。如视频网站YouTube虽不是中国的网站，但是可以搜索到许多带有字幕的中国影视作品、综艺节目、歌曲等。YouTube上也有一些“通过某某作品”或“和某某明星”学习汉语的系列视频。Viki是一个亚洲电视剧视频网站，该网站为海外观众提供电视剧字幕。网站上还有learn mode (学习)功能，使观众在看电视剧时也能够学习生词。教师可推荐学生使用该功能进行趣味性的学习。此外，近些年抖音、快手等新兴媒体平台在美国迅速走红，这些平台的资源也是中国流行文化的丰富载体，可以在教学中加以适当利用。
在课堂教学方面，汉语教师可以在教学中加入有关中国流行文化的内容 [8]，选择与美国流行文化相似的中国流行文化因素(如选择当下最火的明星、歌曲、综艺节目等)，让学生从熟悉的事物开始了解中国文化与社会。教师可让学生为中国影视作品制作中文字幕，提高学生的汉语理解能力，或者利用流行歌曲练习语音，分析歌词中的语法、句型及歌词背后的意义等。在课堂中添加流行文化的因素能使学生更加便利地接受教学内容。
在社会环境的支持方面，汉语教师可以营造中国流行文化学习共同体，建立线上社群，增强共同体社群的互动和内部联动，营造中国流行文化学习的良好氛围。
有一些美籍华裔学习者有可能是被父母强迫学习汉语的，而非华裔群体则感受到社会环境的不支持，因此教师在课堂教学中通过中国流行文化教学可使华裔学习者增添趣味性，使非华裔学习者获得更多的社团支持。
本文运用文献研究法和访谈调查法，探究了中国流行文化对美国汉语学习者的影响，分析了其获取中国流行文化的困难，并就美国汉语学习者进行中国流行文化教学的应对策略进行了探讨。希望各方能据此更好地利用中国流行文化在美国开展汉语教学，并促进中国语言文化的海外传播与推广。
基金项目
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外国留学生教育管理分会课题“国际学生讲好中国故事理论体系构建”(CAFSA2020-Y020)。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