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问题的提出
大多数情侣都希望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而持久，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少数夫妇如愿的拥有幸福的婚姻关系。关系满意度是衡量关系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究竟是恋爱中的满意度高些，还是结婚以后的满意度高，一直颇受研究者的争议。研究者Lavner，Bradbury和Karney (2012)发现，在法国、德国以及澳大利亚婚姻中夫妇的满意度要高于那些同居、恋爱中情侣的关系满意度(Tai, Baxter, & Hewitt, 2014)；Halpern-Meekin和Tach (2013)也发现恋爱中的个体关系满意度低于婚姻中的满意度；还有一项专门对女性关系满意度的研究，结果也是在婚姻中，满意度更高些(Letzring & Noftle, 2010)。然而，在其它的一些研究中，却得出了相反的结果，Kanemasa (2012)调查了日本102对情侣和152对夫妇，结果发现情侣的满意度高于已婚夫妇，在中国内陆，也发现了相同的研究结果(Jackson et al., 2006)。肖加珠(2012)通过对大学生亲密关系的调查发现，大学生对自己的亲密关系比较满意，满意度较高。
众多的研究试图找出影响婚恋满意度差异的因素，对此，有三种模型试图解释这种满意度的变化，一种是幻灭模型(disillusionment model)，这种观点认为婚姻开始时，对他们的亲密关系有着美好、浪漫的想象，随着时间的流逝，激情消退，积极情感慢慢减少，消极情感逐渐增加，幻灭出现了(Huston, Niehuis, & Smith, 2001)。他们认为，爱是盲目的，转瞬即逝，完美的爱情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虽然在意识中，他们知道爱人是不完美的，但在情感上却拒绝承认。一种是突现的危难模型，它认为最终毁灭伴侣的问题行为始于结婚之后，如果夫妻二人缺乏人际交往的基本技能没有及时解决他们的冲突，随后日常生活会出现怨恨和敌对的情绪。开始越来越不理解对方，不满日益增长，最终有一天面临离婚(Gottman, 2014)。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夫妻陷入婚后日益增加的冲突和否定之中(Williamson et al., 2015)。还有一种是持续的动力模型，认为婚前恋爱的经历就预示了婚后的生活，彼此很清楚对方的优点和缺点，婚姻是爱情的延伸(Caughlin & Huston, 2006)。Burgess和Wallin (1953)认为“幻想和理想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青春期的冲动和不成熟，缺乏安全感所致，但对婚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们相信彼此之间相互调节在恋爱期间就开始了，美好的爱情往往预示了相当美满的婚姻。持久动力模型假定在恋爱期间建立的特定的人际关系依赖模式，在结婚以后也延续到婚姻中(Caughlin, Huston, & Houts, 2000)。即使有隐患存在，在恋爱时就已经出现，而且会延续到婚姻中(Noller & Feeney, 1998)。这种模型是以人的理性为基础建立的婚姻，而不是荷尔蒙激素的盲目驱使。数据表明，大多数伴侣在结婚前伴侣就关注他们的关系在现实生活是否协调，而决定他们是否结婚的关键因素取决于他们婚前相处的融洽程度(Huston, 2000)。
鉴于既往的研究成果，结合我们的文化现实，假设一，关系满意度与婚姻的状态有关，在一定的持续时间内没有差异。假设二，恋爱中的情侣的满意度水平高于婚姻中的夫妻的满意度水平；假设三，我们认为中国式婚姻其结果应该支持幻灭模型，激情和亲密下降，幻灭上升，结婚以后关系满意度水平显著低于恋爱时的水平。假设四，研究的结果也应该支持紧急危机模型，婚姻中的冲突和矛盾出现，一些困难是在婚后才出现的。
2. 方法
2.1. 被试
本研究采用方便样本，选取重庆市、河南省、甘肃省的事业单位和公务员，还有某高校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共发放问卷1500份，回收1300份，有效问卷1202份，其中恋爱关系的问卷有712份，年龄范围从18到29岁，平均年龄21.25岁(SD = 1.42)。婚姻关系的问卷有490份，年龄范围从21到50岁，平均年龄是30.48 (SD = 3.98)。在恋爱样本中，95%是本科生，5%是研究生；而在婚姻关系的样本中，有17.33%属于高中以上学历，有72.47%拥有大专以上学历，还有10.20%被试的受教育水平是初中以下。就民族而言，90.12%是汉族，少数民族占9.88%。
2.2. 研究工具
2.2.1. 关系满意度量表(Relationship Assessment Scale)
该量表是由Hendrick (1988)年编制，主要测量伴侣之间关系的满意度，从1不满意到5非常满意，采用5点计分，一共有7个题目，如“总体来说，你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满意吗？”“你们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满足了你最初的期望？”其中题目4和7反向计分。在本研究中信度是，男性：α = 0.88；女性α = 0.89。
2.2.2. 关系幻灭量表(Relationship Disillusionment Scale)
该量表是由Niehuis和Bartell (2006)编制，共有11个题目，如“你对你的伴侣非常失望”，以及“现在这种关系一点也不像我当初期望的样子，我感到很失望”。该量表采用7点计分，1表示一点也不同意，7表示非常赞同。在本研究中男性和女性的信度一样：α = 0.96。
2.2.3. 关系稳固量表(Marital Aggrandizement Scale)
该量表由O’Rourke和Cappeliez在(2002)年编制而成，共有18个题目，如“我几乎不能想象和伴侣以外的人结婚”，“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其他的异性愿意娶我，也不选择他们”。该量表采用7点计分，1表示十分不符合，7表示十分符合。其中题目2、11、13、17采用反向计分，分数越高，表示关系越亲密。在本研究中信度是男性：α = 0.88，女性α = 0.87。
2.2.4. 激情量表(Passionate Love Scale)
该量表是由Hatfield和Sprecher在(1986)编制，共有15个题目，如“自从和恋人坠入爱河，我的情绪像过山车”，“失去了恋人感到黑暗和凄凉”。该量表采用9点计分，1表示一点都不正确，5表示一半是对的，9表示完全正确。在本研究中信度是，男性：α = 0.95，女性α = 0.96。
2.2.5. 积极情感量表(Positive Feeling Scale)
该量表是O’Leary，Fincham和Turkewitz (1983)编制，用来测量对伴侣的爱或者是积极的情感，共有17个题目，如“你觉得伴侣有让你处于好心情和快乐的能力吗？”该量表采用7点计分，1表示极端的消极，7表示非常积极。该量表在本研究的信度是，男性和女性一样α = 0.95。
2.2.6. 关系交流冲突量表(Relationship Dynamics Scale)
该量表是由Stanley和Markman (1996)编制，共有8个题目，如“你和伴侣之间有没有攻击，批评和激烈的争吵”，该量表选择了点计分，1几乎没有，2偶尔会有，3经常这样。在本研究中信度是，男性：α = 0.80，女性α = 0.81。
2.2.7. 婚姻冲突量表(Marital Conflict Scale)
该量表是由Eggeman，Moxley和Schumm (1985)编制，共27个题目，分为三个分量表，采用5点计分，1表示非常反对，5表示非常同意。1到11题是关于日常生活中问题，当你和伴侣对重要的观点表达不同意见时，其中题目5、7、9、11反向计分，如“你们两个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思”在这个分量表中信度是男性：α = 0.81，女性α = 0.82。12到16是关于争论，其中题目12、13、14、15是反向计分，如“你能够清楚的表明你不赞成的观点”在这个分量表中信度是男性：α = 0.78，女性α = 0.79。17到27是关于谈判的分量表，题目18、20、21、22、23反向计分，如“你们很快意识到将来还会争论，因为有一人显然不满意”。在这个分量表中信度是男性：α = 0.75，女性α = 0.78。
2.2.8. 依恋量表(Experiences in Close Relationships Inventory)
该量表是用来测量亲密关系中的依恋类型，是根据Brenchnan，Clark和Shaver (1998)编制的亲密关系经历量表修正的，一共36题，采用7点计分，1表示十分不符合，7表示十分符合。该量表的结构效度已在国内研究者中得到验证(李同归，加藤和生，2006)。其中题目为1、3、5，等奇数的是回避分量表，其中题目22反向计分；如“总的来说，我不想让恋人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感觉”。在依恋分量表中信度是男性：α = 0.77，女性α = 0.81。题目为2、4、6，等偶数的是焦虑分量表，其中题目3、15、19、22、25、27、29、31、33、35，反向计分。如“我担心恋人不会像我关心他那样的关心我”。在焦虑分量表中信度是男性：α = 0.81，女性α = 0.82。
2.2.9. 人口统计学量表
年龄，婚姻状况，性别，种族，关系持续时间，身体健康状况(1表示很差，5表示特别好。Jackson et al., 2006)，还有受教育的程度分为四等(1表示义务教育水平，2表示高中毕业，3表示大学学历，4表示研究生学历)。
2.3. 数据分析
数据处理和统计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 22.0软件进行数据管理和统计分析，首先用婚姻状况作为自变量，人口统计学因素作为因变量，用多元方差分析(MANOVA)，其结果如表1所示，结果显示在健康状况和受教育程度上存在差异。因此，主要的数据分析是2 (婚姻状态) × 2 (性别)，控制变量为健康状况和受教育程度。
3. 结果
3.1. 初步分析
卡方分析显示婚姻状态在种族上没有差异χ2(1) =2.20，p = 0.14。就整体而言，恋爱中的人们比结婚的更年轻一些F (1, 1200) = 2781.10，p < 0.001，学历更高一些F (1, 1200) = 62.33，p < 0.001，在关系中的时间相对更短一些F (1, 1200) = 506.88，p < 0.001。然而，婚姻中的夫妻却比恋爱中的伴侣报告了更好的健康状态F (1, 1200) = 24.81，p < 0.001 (表1)。
3.2. 主要分析
3.2.1. 不同变量在持续时间上的差异
根据关系持续时间分成三组，第一组为两年以内，第二组为2到5年，第三组是5到10年，其中，健康状态和受教育程度作为控制变量。结果如表2所示，表明恋爱中的伴侣们，在交流冲突上F (2, 707) = 3.01，p < 0.050，日常琐事的冲突F (2, 707) = 6.93，p < 0.001，谈判冲突F (2, 707) = 4.11，p < 0.017，依恋焦虑F (2, 707) = 3.93，p < 0.020存在显著差异。而在关系满意度(伴侣)，关系满意度(姻亲)，激情，幻灭，关系稳定，争论，依恋回避，没有差异(表2)。在婚姻关系的被试中，只有幻灭F (2, 485) = 3.06，p < 0.048，交流冲突F (2, 485) = 4.05，p < 0.011，这两个变量在持续时间上存在差异，而在关系满意度(伴侣)，关系满意度(姻亲)，激情，关系稳定，日常琐事的冲突，争论，谈判，以及依恋回避，依恋焦虑等变量在持续时间上没有差异(表3)。
Table 1. Demographic differences between dating and married Chinese couples
表1. 婚恋关系在人口统计学上的差异
*p < 0.05，** p < 0.01，*** p < 0.001。
Table 2. Differences among relationship duration subgroup in dating partner
表2. 恋爱的伴侣在持续时间上各个变量的差异
*p < 0.05，** p < 0.01，*** p < 0.001。
Table 3. Differences among relationship duration subgroup in married couples
表3. 结婚的伴侣在持续时间上各个变量的差异
*p < 0.05，** p < 0.01，*** p < 0.001。
3.2.2. 不同变量在婚姻状态和性别的差异
采用2 (婚姻状态) × 2 (性别)的方差分析，控制变量为年龄，健康状况，和受教育程度。结果显示，在性别上，男女在关系满意度上存在着差异，男性的关系满意度要显著高于女性F (1, 1195) = 6.13，p < 0.013。在关系稳固性上，男性比女性更高一些F (1, 1195) = 4.21，p < 0.040。而在激情F (1, 1195) = 3.45，p < 0.064，幻灭F (1, 1195) = 0.96，p < 0.326，交流冲突F (1, 1195) = 1.90，p < 0.168，日常琐事的冲突F (1, 1195) = 0.62，p < 0.432，争论F (1, 1195) = 0.45，p < 0.503，谈判F (1, 1195) = 1.34，p < 0.247，依恋回避F (1, 1195) = 0.10，p < 0.756，和依恋焦虑F (1, 1195) = 0.90，p < 0.342变量上面没有差异(表4)。
Table 4. Relationship status difference and gender difference in Chinese dating and married partners
表4. 各个变量在性别和婚姻状态上的差异
*p < 0.05，** p < 0.01，*** p < 0.001。
在婚姻状态上，关系满意度F (1, 1195) = 65.49，p < 0.001，恋爱时的关系满意度要显著高于结婚时的关系满意度；幻灭F (1, 1195) = 113.83，p < 0.001，婚后的幻灭程度要高于恋爱时的幻灭；婚后激情显著下降，激情F (1, 1195) = 110.35，p < 0.001，关系稳固性F (1, 1195) = 118.07，p < 0.001，婚后的关系稳固性也显著低于恋爱时稳固性，交流冲突F (1, 1195) = 7.65，p < 0.01，婚后伴侣之间的冲突显著高于恋爱时，依恋回避F (1, 1195) = 7.80，p < 0.01，婚后的回避程度要显著高于恋爱时(表4)。在本研究中性别与婚姻状态没有交互作用。
3.2.3. 恋爱者的满意度与已婚者的满意度对比
从刚恋爱的满意度水平M = 30.59 (SD = 3.40)到恋爱10年的满意度水平M = 31.68 (SD = 2.01)，关系满意度水平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从新婚时的满意度水平M = 26.11 (SD = 4.89)到结婚10年的满意度水平M=24.98 (SD = 5.02)，关系满意度水平逐渐降低，但变化不怎么明显。然而，在两种关系状态下，无论是那个时间段(2年以内，2~5年，还是5~10年)，恋爱的关系满意度都高于婚后的满意度，关系满意度水平有显著的差异F (1, 1195) = 65.49，p < 0.001 (表1，表2)。
4. 讨论
在本研究中，我们的结果验证了最初的假设，随着时间的推移，积极情感会逐渐降低，相反，消极情感却会逐渐升高。婚后激情下降，伴侣间的稳固性也在降低，幻灭的程度增加，彼此感到失落，对于一些夫妻而言，“婚姻证书上的戳印几乎还没有干，对婚姻和伴侣的幻灭就出现了”(Miller & Perlman, 2015)。支持了幻灭模型。在本研究中，我们的结果也支持了紧急危机模型，婚前没有出现的矛盾与冲突在婚后浮现出来，Williamson等(2015)通过对40多离婚的深度调查，发现婚后冲突的增加是他们满意度降低的主要原因。而婚姻满意度与生活满意度以及幸福感高度相关(Barr et al., 2015)。本文的结果没有证据显示支持持久的动力模型，因为积极情感和浪漫的消失导致了婚后满意度降低，婚姻质量的下降。
这几种模型的观点都具有现实指导意义，因为它为我们提供了提高婚姻质量，减少离婚风险的不同的方法。根据持久动力模型，婚前的有效干预能防止彼此有矛盾情感的夫妻。而紧急危机模型，主张夫妻应以建设性的方式来处理彼此婚后的冲突，而不应该一味地消极和否定。最后，幻灭模型提出对自己的爱人和关系真实而精确的觉知，防止随后的幻灭。
和他的助手们发现，那些注定要离婚的夫妻在婚姻刚开始时比大多数人更加充满幻想和激情，那些婚姻短暂的夫妻，在婚姻刚开始时通常具有较少的爱意和更多的矛盾情感。浪漫爱情变化的速度能最好的预测夫妻是否会离婚，而婚后冲突的增加决定了离婚时间的早晚。 因此，夫妻体验到的满意水平和满意的时间是影响亲密关系结果的重要因素。
本研究的意义在于，从婚姻模型的视角，诠释了我国婚姻满意度水平下降的原因，透过这几个模型，我们找出了一些影响了我们婚姻关系质量的因素。其次，我们的研究结果启示了婚姻中的夫妇怎样识别风险因素，改善夫妻关系，修补婚姻，为在婚姻中困惑的人们提供了维持婚姻的可能性。
5. 结论
1) 婚姻满意度与持续时间没有关系，无论是2年、3年还是10年，关系满意度却没有显著变化。恋爱时关系满意度水平整体呈现上升趋势，而婚后的满意度的整体水平却呈现下降趋势。
2) 婚姻满意度与关系状态有关，婚后的关系满意度水平显著高于恋爱时的关系满意度水平。
3) 本研究的结果支持了幻灭模型，部分支持了突现危机模型，没有证据显示支持持久动力模型。
基金项目
本项目由2022年度贵阳学院学科团队建设项目[2022xk-08]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