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研究缘起
因民族学专业背景，笔者在井冈山大学任教期间对藏族大学生较为关注。聊起职业规划，几乎所有藏族同学异口同声表示要考公务员。笔者连续问了三届藏族学生，得到了如出一辙的回应。2019年毕业季，笔者在校园偶遇一位教过的藏族学生，他以2019届毕业生的身份讲述了当年的就业形势：“在西藏地区，公务员不像以前那样好考了，我没有考上公务员，周围的藏族同学也都没有考上。”几个月后，这位藏族毕业生入职了西藏一家私人企业。他对私企的待遇很满意，并利用国家提供的创业启动资金实现了创业梦。他认为，顺利转变就业观念并尝到创业甜头得益于在赣求学期间高校创新创业教育以及在内地的见闻。由此可见，在赣求学期间的专业教育、实习实践和就业指导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藏族大学生的职业规划，值得学界深入研究。
2. 文献简述
随着内地求学西藏学生数量的持续增长及其社会意义的不断凸显，学者对这一群体进行了密切关注和研究。在藏族班(校)模式上，有学者认为，内地民族班(校)要树立“质量与效率兼顾”的政策理念，采取“政府与多方协调”的政策行动 [1]。雷召海认为，内地西藏班采取“一校两制”模式较为合理 [2]。内地西藏班学生的德育教育与国家认同教育也引起了学界关注。杨水生强调，应时刻关注学生的思想动态，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核心价值观，为西藏培养合格的人才 [3]。王学男认为，强化内地民族班学生的国家认同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并提出了中肯的建议和途径 [4]。此外，西藏学生来内地求学因环境不适应容易引发心理问题，应根据西藏学生的心理特点进行引导，帮助学生适应当地文化和大学生活 [5]。在学习适应方面，因先前基础教育条件薄弱，西藏学生在内地求学时面临着汉语、数学和英语学习困难的问题，教师应根据学生的特点调整课程。以英语为例，有学者建议采用英语微课教学，这有利于提升西藏学生的学习兴趣和动力 [6]。
当前对内地求学藏族学生的研究多倾向于藏族班(校)模式改革、文化适应、心理辅导、课程学习、德育培养和爱国主义教育，对藏族学生的就业创业教育、毕业去向缺乏跟进研究。鉴于此，本课题关注江西职校和高校的就业创业教育以及对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的影响。
3. 样本分析
江西省是全国首批开办内地藏族班的省份，并有多所职校和高校对西藏生源考生单独划定录取分数线，每年招收一定数量的西藏学生来赣学习。例如，江西理工大学、南昌工学院、南昌理工学院、宜春职业技术学院、井冈山大学、江西医药学校、南昌市卫生学校、江西省冶金工业学校和江西电子信息工程学校(2015年停招)。以井冈山大学为例，2008年前后开始面向西藏招生，大部分是藏族考生。某学院党委书记介绍：“刚开始招生时，每个专业都对西藏考生设置名额，但理工科难以完成学业，就转到人文社科学院，如政法学院、人文学院、商学院和教育学院。”
为了解江西省职校和高校对西藏学生的培养模式及其就业创业情况，笔者设计了“在赣求学西藏生源藏族大学生的培养模式与就业创业调查问卷”。在藏族学生和其他高校教师的协助下，笔者向几所职校高校的藏族学生微信群发放网络问卷。共收回118份问卷，有效问卷85份，合格率为72%。问卷参与者主要为2014~2022届毕业生；所学专业集中在经济学、法学、语言学、新闻学、管理学、社会工作、心理学、医药与护理、土木工程、通信工程和电子工程等领域；工作地域大多为西藏各市县，少数学生留在内地工作。此外，笔者对7名藏族毕业生和3名教师进行了访谈。
4. 研究发现
4.1. 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职业偏好发生改变：从公务员到私企职员
西藏自治区长期采用“统分统包”的就业政策 [7]。2006年开始实施高校毕业生“面向市场，双向选择、自主择业”的就业制度改革，专科毕业生不再计划分配，本科毕业生计划分配。从2007年起，除部队生源外，本科及本科以上毕业生都不再计划分配 [8]，但西藏政府提供了较为充裕的公职应聘岗位。井冈山大学某教师说，“以2012届毕业生为例，回西藏的学生考取行政岗位的比例比较高，如消防、党校、边防和校委办等部门。”一位毕业生回应道：“像我们16届或前几届，并不是藏族学生很优秀，而是政策好。不管成绩好坏，基本可以100%成为公务员(2016届毕业生，法学专业，现为拉萨某县法院职员)。”
2017~2018年，西藏自治区公职岗位实际需求量减少，只占到应届毕业生总人数的30%左右 [9]。政策的调整对藏族毕业生的就业意向造成了冲击。笔者的问卷数据显示，从2016届开始，不少藏族毕业生选择私人企业，这成为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就业的新现象。
这一新现象的出现，是对严峻的就业形势的适应，也与江西职校和高校的就业教育密不可分。“我自己和家人都比较看重公务员。毕业那年，我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但没有通过。自己慢慢知道了西藏公务员没有那么容易考，我的家人也看到了就业形势的变化，开始支持我到企业就业(2018届毕业生，心理学专业，现为山南某企业职员)。”有的藏族学生因就业教育以及内地见闻改变了就业观念。“内地求学让我改变了就业偏好。我考了一次公务员，没有考过，就再也没有考。我开始这样想，我不一定要做公务员，做其他工作也可以让家人过得很好，我很满意企业的工资待遇(2019届毕业生，社会工作专业，公司职员)。”
4.2. 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就业地域发生改变：从返藏就业到留赣就业
已有研究显示，受亲情、民族文化和西藏就业政策等因素的影响，内地求学西藏籍藏族毕业生更倾向于返回西藏就业，这一比例超过90% [10]。近年来，在西藏政府、内地企业和内地高校的努力下，藏族毕业生的就业地域发生了新的变化，留在内地工作成为藏族毕业生的新选择。“一些内地企业与西藏自治区签订了就业援藏项目，面向西藏大学生进行专项招聘。我的一些同学通过这些项目在东北或上海实现了就业，各方面待遇都很好(2019届毕业生，社会工作专业，公司职员)。”
推动内地西藏籍学生就业是江西职校高校的一项重要工作。2013年，教育部等部门相关人员到南昌调研藏族学生就业问题，在南昌工学院举行了座谈会，并在该校建立了中职班毕业生就业工作联系点 [11]。此外，为引导在赣西藏生源毕业生用好用活就业创业政策，2021年12月，共青团江西省委举办了江西省西藏籍学子就业创业分享交流，主讲嘉宾就岗位选择、西部计划和创业等问题展开交流 [12]。在多方努力下，有的藏族毕业生返回西藏实现了就业，也有不少学生选择留赣就业。以江西省冶金工业学校为例，该校通过校企合作建立了长期用人合作关系，实现了藏族毕业生在西藏或江西就业。校企合作企业包括西藏玉龙铜业股份有限公司、西藏华泰龙矿业开发有限公司、西藏巨龙铜业有限公司、西藏中凯矿业有限公司、江西华电电力有限责任公司和江西江锂科技有限公司 [13]。
4.3. 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就业新方向：以创业带动就业
江西省教育厅以红头文件的形式为高校毕业生创业提供保障。2022年4月，江西省教育厅、江西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发布了《关于印发促进2022年我省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10条措施的通知》，通知详细规定了创业补贴、创业担保贷款扶持和创业培训服务等政策 [14]。
江西几所面向西藏招生的高校几乎都建立了创新创业学院或创新创业教育中心。例如，江西省冶金工业学校创立大学生创新创业教育中心，培养学生在先进成图技术与产品信息建模等方面的动手能力和实践创新能力 [15] ；江西中医药大学创办创新创业学院，注重培养学生在中草药价值挖掘与创新、药食同源食品研发和电商销售方面的创新能力 [16] ；南昌工学院以专业为导向，注册成立了无人机工作室、威特卡汽车用品研发中心工作室和云拓汽车模型制作工作室。在创业教育课程设置上，开设了《就业与创业》《职业生涯规划》、《创新创业政策法规》、《社交礼仪》、《企业管理》、《互联网+》、《市场经济概述》和《融资管理》等课程 [17]。
在创新创业教育的影响下，在赣求学藏族学生开始尝试创业。以南昌工学院为例，该校是全国高校民族预科教育基地之一，较为重视少数民族学生的创新创业工作。受益于党员创业帮扶机制，藏族大学生蔡兴诚于2015年成立南昌新思途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带动了学校一批大学生就业创业 [18] ；2017届毕业生索朗见参返乡创办“索朗见参家庭牧场”，解决了当地2名群众的就业，并力所能及地资助贫困大学生 [19] ；2018 届毕业生达娃返乡创办了西藏林周县戛玛林建材有限公司，带动2名大学生和4户贫困户实现就业 [20] ；2019届毕业生丁巴亚吉返回西藏，成立了昌都市谷布文化传播有限责任公司，并挑选30名建档立卡贫困户人员参加藏式彩绘技能培训 [21]。
此外，毕业于井冈山大学的一名藏族学生在顺利就业的同时，也开启了创业之路。“在江西上学时，学校开设了创新创业课程，这使我了解到国家对大学生创业的支持，我也看到了一些同学在学校的支持下创业。寒暑假在一些大城市打工时，很多创业项目对我也有影响。毕业后，我申请到了创业补贴，实现了创业梦，做汉藏英翻译服务(2019届毕业生，社会工作专业，私企职员)。”
5. 结论
扎实做好赣求学西藏生源藏族学生就业创业工作是江西省教育厅以及各高校非常重视的一项工作。研究表明，政府就业创业政策支持、职校高校就业创业教育对在赣求学藏族学生有直接的影响，这使藏族毕业生的就业观念和就业地域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具体表现在：职业偏好观念发生了改变，从对公务员有强烈的偏好转向了愿意到私人企业实现就业；就业地域发生了变迁，从返回西藏就业到选择留赣就业；创新创业教育也初显成效，部分同学在赣求学期间或毕业后选择创业，以创业带动就业，帮助建档立卡户贫困户和贫困大学生实现就业。随着国家对大学生就业创业支持力度的加大以及各教育部门对就业创业教育的加强，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的就业创业新趋势值得学界进一步探究。
基金项目
本篇论文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乡村振兴背景下藏区青年返乡创业的社会生态系统优化研究”(青年项目，项目编号：21CMZ046)、江西省社会科学“十三五”(2020)基金项目“在赣求学藏族毕业生就业特征及对高校藏族大学生培养模式的建议”(青年项目，项目编号：20JY4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