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绪论
古丝绸之路,穿过大陆、海洋,跋涉千里,绵延千年,以时空为经纬,塑造出一个物质产品交换、贸易与文化技术交流、沟通的海量容器。丝绸之路作为各国历史中的客观存在,以平等包容的价值观念为底色 [1] ,为沿线各国物质文明与精神文化之间的互动关系,提供了极为丰富的见证 [2] 。作为沿线各国的共同遗产,其概念模型不涉及意识形态纷争和冷热战争掠夺,却包含了追求美好、合作共赢的巨大阐释空间,俨然是今天无与伦比的对话资源,是导引现代国际对话与合作“道路”创建的关键媒介。
为避免意识形态冲突,我国的国际合作项目和问题叙事,无不以文化价值作为其重要支撑。而泱泱五千年大国的历史,无疑是我们最为宝贵的萌蘖媒介。“夫道古者稽之今,言远者合之近”。现代生活的众人,不可能拥有关于丝绸之路的经历。国家的话语搭桥,将历史作为媒介,唤醒并建构记忆,以一种古今对话的逻辑,用历史文化框架将经济、民生等方面的合作容纳至此。今天,丝绸之路无疑是古代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代名词,是亚欧非等几大洲历史文化的共同遗产。古老商道的印辙熠熠生辉,将跨文化的认同建筑在文化的认同之上,将对于丝绸之路的认同转化为对“一带一路”的共识。
时至今日,关于丝绸之路的或浪漫、或神秘的现代探寻从未停止。丝绸之路为“一带一路”提供了价值底色,为“一带一路”的现实发展提供了文化记忆的可追溯空间,使得我们与“一带一路”合作国家的历史关系有所凭依。得益于丝绸之路作为媒介的存在,引导“过去”进入“现在” [3] ,将历史和未来搭桥,允许现在的人安稳站立,“一带一路”倡议的空间、边界才有不断拓展的基点与可能。
哈布瓦赫指出,记忆需要借助某种客观载体存在,“比如一尊雕像、一座纪念碑、一个地点,或是一种象征符号,或者某种具有精神内涵的东西” [4] 。当今时代丝绸之路的相关传播,沿着城市、人物、展演三个维度发力,借助有组织的典型文本、仪式活动等方式进行流动,不仅承担着储存和唤起个人与集体记忆的职责,也同样承受着记忆刻写与重构的任务 [5] ,使特定的过去成为现时现刻、印有当代印记的鲜活的记忆。
2. 以城市为端:开掘和阐发文化意义
陆上丝绸之路,从长安城,西出嘉峪关、玉门关,经张掖、兰州、敦煌、乌鲁木齐、吐鲁番等我国内陆多个城市,跨中亚、西亚、欧洲,最终通达古罗马首都抵君士坦丁堡(今伊斯坦布尔);海上丝绸之路,自广州、泉州等港口城市始发,沿太平洋、印度洋,通达河内、吉隆坡、雅加达、加尔各答、内罗毕、雅典、威尼斯等亚、非、欧各大洲多个国家的多个城市。丝绸之路所有线路,经过了40多个国家的100多个城市,城市,是丝绸之路的节点 [6] ,更是“一带一路”国内、国际传播的重要建设点、发力点。
改革开放以来,兰州、敦煌、西安、泉州、澳门等各个城市,开展着具有城市独特色彩的丝路城市文化节,反复建构着各个沿线城市的人们关于丝绸之路的经历与记忆。1992年9月,兰州中国丝绸之路节成立;次年,改为兰州丝绸之路经贸洽谈会。而澳门则因独特的城市文化,作为中国与葡语系国家经贸合作论坛的常驻地,并建设起海上丝绸之路研究基地。以城市为端,“一带一路”伟大倡议的诸多项目得以渐次启航。
城市,上辐射国家,下关系民众,是居于国家宏大叙事与百姓微观故事之间的社会场域。媒体的报道,诉说着城市历史中不可泯灭的痕迹,使得沿线各个城市不断成为得益于丝绸之路、受造于丝绸之路的显性代名词 [7] 。各国媒体的每一次相关报道,无论是肯定亦或是否定,都会让丝绸之路的影子重现于当今时代的记忆书写之中。长时间的积累,让沿线各个国内外城市成为丝绸之路具象的载体,拥有开掘和阐发的可供性。
正如扬·阿斯曼所言,文化记忆不只是使用一堆抽象的概念,而是借助“文本系统、意象系统、仪式系统”等文化符号来形成。一座城市、一条街道、一个建筑,都是丝路关联、绵延、开拓的端口,将丝绸之路从作为历史的历时,化为当今世界多国民众的共时,通过建构城市与丝绸之路之间的表征意义,实现各国关于丝绸之路、关于“一带一路”主体性的确立与凝结。
小到国际传播,大至国际传播,对话都是解决问题与建构叙事的关键。我们应该看到,现代城市不仅是一种物质场所,更是一种多元意义集合体和生产空间。“一带一路”的对话逻辑,应以城市作为方法,探寻对话的可能,并积极创造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对话、城市的古与今之间的对话、人与城市的对话,以此为思维逻辑,编织民间故事、传播百姓生活、奏响城市颂歌。与此同时,应当以城市为平台,围绕着各个城市的形象、各个城市丝路时代与当今时代民众的形象,打造出一批逻辑如“冰墩墩”般网络文化氛围的IP形象 [8] ,制作出一批文创产品,创造符码化的标识,将停留在思想层面的叙事策略,物化于技术与记忆之间。
如此一来,多个城市之间的互文,构成着一种多声部的对话,呈现出并重现着东方与西方、过去与当下的开放包容、众声喧哗 [9] ,让人和文化一样,通过互动来感知彼此的相同点和差异性,序列性地连接起整个“一带一路”路线友好共赢的景观。长此以往,形态上相互融合、内容上相互交织的丝路记忆生态与文化共同体随时间被创造出来,并与外部经济、民生等社会生活的其余关键部分息息相关。
3. 以人物为针:串联和缝合话语空间
公元前139年,张骞受命于汉武帝,踏上出使西域的征途,自此打开了—条连接欧亚大陆的传播渠道 [10] 。不止是张骞,我国的班超、玄奘、法显、郑和等人,都是行走于丝绸之路上进行开拓的代表人物。将视野放置于世界,著名的使者马可·波罗在700年前沿着古丝绸之路辗转来到中国,带欧洲认识中国、认识东方、认识丝路 [11] 。除马可·波罗之外,“泰西儒士”利玛窦、命名“丝绸之路”的德国人李泰霍芬、楼兰文明的发现者和传播者斯文·赫定等人,都是丝绸之路得以传播千里并传承千年的重大贡献者。
这些铭刻于历史卷轴上的生动的人物,曾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行走于丝绸之路,以己身为针,牵着长长的线,将东西方的文化、技术与见闻缝合串联。跨越洲际的丝路,凝聚在一个人身上,就形成了一种具有重要象征性和符号力量的传播聚像,能够唤起或者反映深层次的文化、经济与民生主题,帮助媒体、帮助各国的民众,以熟悉的形象叙述相对陌生的“一带一路”倡议。
我们看到,丝绸之路相关的张骞与郑和,其人物本身和相关事件被浓缩为简短的画面或形象,反复出现在我们的纪录片和歌舞表演当中,成为相对独立的丝路象征。而踏足过丝绸之路的国外历史人物,其传播力度与塑造角度,仍然不够,其人物及其相关事件仍留有充足、丰富的阐发余地。以典型人物为针,缝制出传播中的聚像,能够帮助媒介解释历史背景,同样也可以影响我国对于“一带一路”后续事件的传播架构 [12] 。
二十大的召开,也意味着“一带一路”步入了新的发展道路。具有叙述空间的历史人物,面临着对丝绸之路进行现当代的表达和探索的思考使命 [13] 。对于国外丝路历史人物形象的塑造,有助于拉近与西方受众的距离,是慢慢培养亲切感和信任感的有效和可行渠道之一,有助于西方受众跨越文化的隔阂,友好地接纳我国所传递的情感与观念。它的意义在于构建一个以“世界共同的丝绸之路”为核心逻辑的框架,对于辨别和理解“一带一路”给予人文温度层面的有力支持。
4. 以展演为载体:提供与建构记忆框架
为建构现代人对于丝绸之路的经历与记忆,展演能够将历史通过表演的方式与现实空间重叠,无疑是最为主要的载体。大量的歌舞剧、纪录片、主题电影节、文艺晚会,业已是当代人脑海中回忆到的接触丝绸之路的基本途径。为以艺术的感染力促进人们对丝绸之路文化的理解,一批又一批以丝绸之路为题材的舞剧,自改革开放初期便映入观众眼帘 [14] 。大量常态化的艺术展演,生产着文化传承与丝路阐释的模式化路径,不断固定与典型化着人们的记忆。丝路展演所塑造的记忆框架建立了丝绸之路文化与民众之间沟通的纽带,让民众对丝路文化的记忆具有了较为完备的承载体和记忆场域。
比尔·尼可尔斯在《纪录片导论》将这种意义结构与形象比喻为“记忆剧场”:“人们通过想象,把需要记忆的内容放置在一个熟悉空间的不同位置上,当人们在这个想象的空间中按一定顺序寻找特定事先存储在那里的观点时,脑海中的影像将帮助他回忆起记忆的内容。”丝绸之路的相关展演,作为“记忆剧场”,提供了人们有关丝绸之路记忆与印象的框架图。
除此之外,不同的观影经验不断碰撞,耦合成合理的记忆逻辑,在观众脑海中拼接成一幅动态的丝绸之路记忆地图。不同纪录片、舞剧、电影等等,拥有不同的“声音”和模式,讲述着关于丝绸之路、关于“一带一路”的不同侧面。不同展演的聚合,不但是丝绸之路得以可见的基础,也是人们记忆情感得以寄寓的物质载体。展演时间的提前公告,更是形成了一种时间召唤 [15] ,使得人们脑海中关于丝绸之路的文化坐标得以不断激活。
艺术展演,从文化到功能,是影响丝路精神文明支柱塑造的最直接的载体。丝绸之路的故事作为引起戏剧美感的内容,通过演员的表演艺术得以物化在舞台上,在演与观的关系中、在视觉化的感受与戏剧化的景观中,以舞台与观众间的空间分隔为基础,产生着一种观看历史与感受历史的效果。而目前关于丝绸之路展演的故事内核仍然趋于单一,不利于为各国民众营造亲身经历的感觉和共识创造所必须的信服感。基于现实的需求,我国应打造一批全新的艺术呈现剧目和表演形式,通过当前的看法和价值观映照过去,以寻求实现古今互文和情感共通。
5. 结语
“一带一路”与当代民众之间的对话逻辑,建构在以丝绸之路为媒介的古今对话的逻辑之上,其可传播的话语的生产类型,无一不是基于对于过去可见性的制造和加工,基于丝绸之路的历史文化内涵、记忆,以及其中包容、平等、互相尊重的精神的深度传扬。现如今,关于丝绸之路的记忆已然成为一个可持续生产的故事综合体和记忆生态系统,建构着当代中国以及中国人的民族和世界的文化身份。一带一路”作为立基于古老商道“丝绸之路”之上的“古道新建”,需以丝绸之路背后的历史文化空间作为媒介,寻求与沿线国家、世界民众之间的文化认同,在“共同的遗产”——丝绸之路的基础上,在建构文化认同的基础上,逐步达成跨文化认同的共识。通过展演、人物、城市的互动和交流路径,“一带一路”网络起其与人对话的逻辑,梳理出建立文化认同的进路。其中的直接接触与隐性互动,化解并消融着我国与世界之间的隔阂。
丝绸之路和现代人的连接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这是“一带一路”能够产生深厚国内、国际影响的逻辑基点。以城市为端,以人物为针,以展演为载体,这三个表达丝绸之路的基本面向,既是“一带一路”国内外传播的现实情状,同样也是可供继续深入阐发的基本策略。这提示着我们:我们需要过去,需要通过历史故事的叙述,塑造文化传承的脉络;我们也需要过去,需要过去来烛照和谈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