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英译中国古诗的批判性思考
Critical Thinking on Pound’s Treatment in Translat-ing Chinese Poetry
摘要: 作为极具创造性和艺术性的文学体裁,诗歌的翻译自古以来就是各翻译家争相讨论的焦点。而中国诗歌的历史之悠远,内涵之丰富,令海内外读者倾心不已。艾兹拉•庞德作为翻译中国古典诗歌的代表人物,其翻译作品对传播中国文化做出巨大贡献。但其采用的创造性翻译方法对部分中国文化的误译引起广泛的争论。本文试通过对庞德翻译思想的解析和对相关中国诗歌的译例的分析,详细论述其在翻译中的不妥之处。
Abstract: As a creative and artistic literary genre, poetry translation has been the focus of discussion among translators since ancient times. The long history and rich con-notation of Chinese poetry have attracted great attention of readers at home and abroad. Ezra Pound, as a representative figure in the translation of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 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ulture. However, his creative translation methods have caused widespread controversy over the mistranslation of some Chinese cultures.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Pound’s translation thoughts, offering a detailed analysis of some of his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ems to discuss the shortcomings of Pound’s translation.
文章引用:朱露楠. 庞德英译中国古诗的批判性思考[J]. 国学, 2023, 11(2): 132-136. https://doi.org/10.12677/CnC.2023.112021

1. 庞德及其翻译思想

1.1. 庞德与中国文化

若要讨论庞德与中国诗词的翻译,就要先回顾庞德与中国之间的渊源。庞德与中国文化的接触可以追溯到他的青年时代。当其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时,费城是美国和亚洲的贸易和文化交流中心之一,是当时拥有最多中国艺术品的宾夕法尼亚州博物馆。因此,庞德有机会接触中国文化。而1913年秋天,则是庞德正式走进中国文化的开端。庞德从美国学者欧内斯特·费诺洛萨(Ernest Fenollosa)的遗稿中整理了现代诗歌史上的两个重要文献:1915年出版的Cathay和1919年出版的作为The Chinese Written Character as a Medium for Poetry对庞德乃至整个西方诗歌创作和理论以及中国诗歌翻译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1] [2] 。

正是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的推崇,他将对中国古典诗的理解融入了意象派诗歌的创作中。并在此基础上,大力推广所谓的“中国诗歌”。因此,对于许多外国文学作家来说,庞德对中国诗歌的翻译是他们了解中国文化的开始。然而,在对中国文化的解读中存在着许多误解和娱乐。在庞德的翻译中,许多中国文化元素被抹去、误读甚至改写。事实上,庞德的作品本质上是为他的意象主义和美国新诗在翻译过程中的发展服务的。

1.2. 庞德的翻译思想

庞德并没有提出一定的系统翻译理论,但他的思想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3] :

(1) Translation is partial criticism of the original work;

(翻译是对原作的部分批评)

庞德认为翻译是对原作的批评,其所称的翻译是对原作的部分批评。同时庞德认为,译者不应着力重现原文所有的特征,而是向读者展现原文的本质特征以及其独特的品质,以传达出原作者的思想意识和整体的美学效果。

(2) Translation is a creation independent from the original work;

(翻译是独立于原作的创作)

在庞德看来,有时译者是在创作新诗,通过译语文化的主流诗学或译者的诗学进行调适。这样翻译就被视作改写且译作独立于原作,因此原作在译语文化中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3) Translation is the energy in language (语势) transfer to the original work.

(翻译是对原作的语势转移)

庞德翻译理论是建立在语势观的基础上的。在语势观看来,翻译中作最关注的是词语中蕴涵的势而非意义,这样有助于翻译家就从屈从于原作者的地位中走出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词汇,语句后蕴含的势能。因此“提倡一种不翻译作品意义,而翻译作品中的潜藏的势能或‘冲量’的方法”。这样就不容易把翻译视为语言内容的“转移”,相反通过翻译中文本获得再生且被赋予新的生命 [4] 。

2. 庞德英译古诗的翻译方法

在其翻译思想的指导下,庞德翻译中国诗歌时,主要采取了异化策略。不可否认,庞德的翻译极大的促进中国诗歌文化在西方的传播,同时也推动意象派诗歌的发展 [5] 。但由于庞德过于创造性的翻译实践使其对一部分诗歌的原意进行了误译,甚至是错译,这也导致文化传播的不完整性和曲折性。本文就庞德翻译中常用的三种翻译方法——省略,再创造,意象并置进行分析,试说明其翻译实践中的不足。

2.1. 省略

汉语具有一定程度的句法自由,其特点是名词之间没有动词和分词。这种灵活的语法在突出意象方面有其优势,因此诗人乐于通过意象传达思想感情,给读者留下无限的诗意想象。这与庞德的“直接处理‘事物’,绝对不使用不利于表达的词”相吻合。因此,他试图通过保留汉语句法特征来翻译汉语诗歌,但这种方式实际上并实际上忽略了诗歌翻译的合理性和正确性,只是在很大程度上为了体现意象派诗歌特点而作。

下面以《送友人》为例:

青山横北郭,Blue mountains to the north of the walls,

白水绕东城。White river winding about them;

浮云游子意,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落日故人情。Sunset like the parting of the acquaintances.

从译文来看,庞德的英译基本上都是不完整的英语表达,用了大量的名词,进行意象堆砌,却缺少英文语句中的动词进行连接。尽管译文中的确特别强调了意象,如“青山”、“白水”、“浮云”和“日落”,但整体却缺少汉诗所蕴含的含蓄美与意境美。

2.2. 再创造

庞德的翻译确实被许多评论家认为是“创造性和创新性的”,但与此同时,他的一些创造性解释甚至是再创造式的翻译误读了原文的意思 [6] 。使译文无法正确传达原诗原貌。这从侧面也体现了庞德作为译者,其对待原文是傲慢和不负责任的。《登金陵凤凰台》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登金陵凤凰台》 The City of Chaoan

凤凰台上凤凰游 The phoenix are at play on their terrace.

凤去台空江自流 The Phoenix are gone, the river flows on alone.

吴宫花草埋幽径 Flowers and grass

Cover over the dark path

where lay the dynastic house of the Go.

晋代衣冠成古丘 The bright cloths and bright caps of Shin

Are now the base of the old hills.

原文是一首典型的七言绝句,其有严格的对仗和韵脚。然而,庞德在翻译时,采用“无韵诗”的翻译方法,摒弃了形式美。除此之外,译文整体比原作多了五行,这在第三行和第四行中尤为突出。在翻译第三行时,他将其分为三个独立的短行,这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意象之间的相关性。此外,作为一首缅怀历史的诗,原文暗示了过去和现在之间的比较,因此在英语版本中,应该使用过去时和现在时来突出这种时间上的对比;然而,在处理这一现象时,庞德对这首诗的再创作有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特点,全诗只有现在时一个时态,故未能表达原诗字里行间隐含的对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的感概。

庞德对汉诗的再创造式的翻译,不仅体现在这首七言律诗,这个现象在《国风·周南·关雎》 [4]

关关雎鸠,“Hid! Hid!” the fish-hawk saith,

在河之洲。by isle in Ho the fish-hawk saith:

窈窕淑女,“Dark and clear

君子好逑。Dark and clear,

So shall be the prince’s fere.”

其他两位译者对《关雎》的翻译:

关关雎鸠,Kwan Kwan go the osprey.

在河之洲。On the islet in the river,

窈窕淑女,The modest, retiring, virtuous, young lady: —

君子好逑。For our prince a good mate she.

(Legge)

关关雎鸠,“Fair, fair’, cry the ospreys

在河之洲。On the island in the river.

窈窕淑女,Lively is this noble lady,

君子好逑。Fit bride for our lord.

(Arthur Waley)

从以上翻译中我们可以看出,Legge和Arthur Waley的版本在语法和内容上都经过精心挑选,与中国民谣一致;而庞德的翻译,一方面虽然摆脱了他所声称的语法束缚;另一方面,在解读歌谣时产生了误解。“关关”是一种描述鸟的声音的拟声词,因此许多译者采用了音译的方法进行处。而庞德使“雎鸠” 喊出“藏起来,藏起来”,像这样的误译与原文完全无关。此外,他还将“窈窕”翻译成“黑暗而清晰”,更是大错特错。出现这种明显错误翻译的原因可能是他翻译时注意到了汉字“窈窕”两字中均有部首“穴”,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穴”(洞穴)是黑暗,不可琢磨的。此外,他使用了“clear (清晰)”,这更令人困惑,因为如果洞穴是黑暗的,怎么能说“清晰”?唯一的解释可能是他试图使本句与下面的“fere”押韵。然而,这样的处理可以说是不负责任的,因为它不仅呈现了错误的含义,而且使庞德陷入了旧“押韵对应”的僵局。

2.3. 意象并置

在翻译中国诗歌的实践中,庞德最具创造性的翻译方法在于他运用了意象并置的翻译方法,即将至少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意象放在一起,而不考虑语法规则,以达到一定的美学效果。庞德在翻译中国诗歌时采用了这种创作方法,确实达到了以纯意象的表现手法促进意象主义发展的目的,但他对作品的翻译破坏了中国诗歌的美和更深层次的内涵。这样的译文可能会给读者留下一个只有累积,缺少艺术创作的印象。以下是庞德利用意象并置的方法对中国古诗的翻译 [3] :

抽刀断水水更流 Drawing sword cut into water water again flows.

举杯消愁愁更愁 Raise cup quench sorrow sorrow again sorrow.

中文这两句诗词对照十分严谨工整,两行文字相互呼应。而在庞德的翻译版本中,他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同样的效果,但在形式上有所损失。第一行“抽刀”庞德使用了“Drawing sword”;而将“举杯”翻译成“Raise cup”,这样的翻译虽然做到了对原文意义上的忠实。却未能达到中国古代诗歌的形式对等,缺少了形式的对应美感。在作者看来,这可能是庞德刻意强调其摆脱形式的束缚来追求意象主义。但庞德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会导致他对诗歌的理解不够准确甚至误解。

3. 结论

纵观庞德对中国古诗的翻译,字里行间展示了译者非凡的文笔和才华。其创造性的翻译方法使得古老的中国诗歌在大洋彼岸得到广泛的传播,促进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但同时,鉴于翻译活动主体的主观性比较大,且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考虑多种现实因素,翻译的成果展现必然不可能是与原文完全一致的 [7] 。所以我们在欣赏名家翻译时也要具有批判性思维,从多个维度赏析,在汲取优秀译者译文中的精华,也要勇敢表达自己的观点,对其中一些不恰当之处提出自己的见解,同时也提醒自身在今后的翻译实践中尽量规避此类问题,向“信”,“达”,“雅”的标准靠近。

参考文献

[1] Humphrey, C. (1988) A Serious Character: The Life of Ezra Pound. Faber and Faber, London.
[2] 蒋洪新. 英诗新方向——庞德、艾略特诗学理论与文化批评研究[M].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 2001.
[3] 谢丹. 庞德翻译理论的认识论、方法论意义[J]. 重庆教育学院学报, 2005, 18(4): 56-58+92.
[4] 吴伏生. 汉诗英译研究: 理雅各、翟理斯、韦利、庞德[M]. 北京: 学苑出版社, 2012.
[5] 蒋洪新. 庞德的《华夏集》探源[J]. 中国翻译, 2001(1): 56-59.
[6] 朱伊革. 林纾与庞德误读和误译的解构主义理据[J]. 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7(6): 126-130.
[7] 许钧. “创造性叛逆”和翻译主体性的确立[J]. 中国翻译, 2003, 24(1): 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