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代以来,笛卡尔宣示了传统西方哲学理性主义、抽象思辨和主体神圣的哲学基本原则,致使非感性的“上帝”所赋予的天赋观念成为知识的唯一来源,由此确立起以人类理性为主体的思辨哲学形态,将感性的自然人本身排除在哲学之外。尽管有洛克、霍布斯、贝克莱等经验论者试图把自然和感性作为哲学研究的出发点,但这并没有撼动整个近代哲学理性至上的总体趋势。“理性主义人本观”哲学路线的主导作用,一直持续到德国古典哲学时期。以康德、黑格尔为代表的思辨哲学具有显著的抬高理性、贬低感性倾向,这种形而上学哲学将理性至上的抽象思维方式发展到极致。费尔巴哈意识到,当时哲学的世界观、宗教观和认识论走向极端,必须摆脱纯粹理性思辨和有神论宗教观的桎梏,破除上帝作为世界存在唯一真因和人类认识唯一本源的神圣形象,使哲学成为人的哲学、感性的哲学、自然的哲学。因此,费尔巴哈推崇人的自然感性存在,以唯物主义自然观和无神论宗教观确立起人本哲学体系,标志着思辨主义和上帝至上所主导的哲学时代走向终结。集中表现为费尔巴哈感性人本主义哲学对理性主义人本观的突破、对思辨哲学的改造和对宗教神学的批判。同时,费尔巴哈哲学还具有一些理论矛盾和时代局限,既要看到其进步性和开创意义,也必须以批判性思维加以审视。
2. 费尔巴哈感性人本主义对纯粹理性主义哲学路线的突破
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有一条“理性主义人本观”的哲学路线贯穿始终 [1] 。这种哲学路线将人类理性提升到至高无上的神圣地位,贬低感性,把感性视为理性的附庸。费尔巴哈意识到,“纯粹理性”、“绝对精神”等思辨哲学概念已经成为人类感性认识发展的桎梏,必须构建人本主义“新哲学”。
2.1. 人的本质源于自然
与强调理念论和抽象性的思辨哲学不同,费尔巴哈指出,哲学上最高的东西是人的本质,作为感性自然存在的人才是哲学的根本原则和终极目的。具体来说,人不是抽象的精神实体,而是现实的感性实体,人在物质世界中的感性存在和自然本性不可置疑,必须从“自然”出发,来理解整个感性的人类世界。费尔巴哈人本学首先将矛头指向以“上帝”概念为核心的唯灵主义。唯灵论者认为,人是由上帝创造的,“人的存在和生命所依靠的那个东西,对于人来说,就是上帝” [2] ,人理应崇拜上帝。但费尔巴哈指出,人与自然生活、依靠自然、出于自然,自然才是人的生命的保持者,是世界上一切自然实体的本质 [2] ,而“上帝”只是有神论者用于隐藏自然而创造出来的多余幻象。“神的崇拜只不过依附在自我崇拜上面,只不过是自我崇拜的一个现象” [2] 。由此表明,人对上帝的崇拜实质上是人对自己普遍本质的崇拜。上帝是人的上帝,人并非上帝的人。人作为自然实体,其本质就是自然本身。
为驳斥自然神论者对“自然”一词的歪曲解释,费尔巴哈强调,自然是“用来表示实体、事物、对象的一个一般名词” [2] ,而并非“一个普遍的、从实际事物抽离出来的、人格化与神秘化了的东西” [2] 。费尔巴哈反对一神论的同时,还将二元论作为人本哲学的批判对象,认为除了自然之外,生命不能有别的来源。“我若没有自然,便不存在” [2] 。他将自然作为一切现实实体的唯一真因,人和人的幻想对象——上帝——的本质都是自然。人、上帝、自然之间的相互关系得以明确:人作为自然实体,其本质特性是自然性;上帝是人在自然中幻想的产物,实质上是人的感觉或意识;自然代表一切实体的总和,不以人的存在、理智或情感为基础,是人这个自然实体的本质。因此,人的本质是自然,人对上帝的崇拜只不过是人对自身崇拜的表现。人在宗教中,只与自身发生关系,上帝只是他自己的本质,因而上帝的本质也是自然。
费尔巴哈认为,人的生命来自自然、依靠自然,他在强调人的自然性的同时,没有将人作为单纯的自然人,他认为人是人所创造的,是社会历史的产物 [2] 。人作为社会人,其社会存在、社会活动、社会关系都必须归结到世俗基础上。但是,费尔巴哈人本学的理论重点还是人生物性的自然本质,马克思称其“过多地强调自然和过少地强调政治” [3] ,没有对这种现实的社会性本质和对象性活动进行批判。因此,当他用自然人性来解释社会人性时,就陷入了不可调和的理论矛盾之中。
2.2. 人的存在在于感性
德国古典哲学时期,康德的“纯粹理性”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成为人本哲学研究的主宰原则 [3] ,这种理性至上原则将人的感性存在贬低到极致。尽管理性人本观看到了人的社会历史性,但却将社会之整体作为决定性力量,人的个体存在成为无关紧要的附属品。哲学史将崇尚理性抽象的思辨哲学在本体论上基本划分到唯心主义阵营。唯心主义在一定程度上抽象地发展了人的思维的能动方面,但它的思辨倾向使得这种哲学形态“当然是不知道真正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 [4] 。费尔巴哈拒斥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理性思辨倾向,宣示“我欲故我在”的感性存在规定。费尔巴哈人本学把人的自然本质和感性存在有机统一,认为自然是世界上一切感性事物的总和,由此将认识论意义上的感性思维上升到本体论意义上的感性存在。他进而指出,人的存在只能归结于感性,感性才是人的本质规定。费尔巴哈认为人是自然中的感性动物,人的欲望、意志、情感皆是自己感性存在的表现,正是这种感性活动证明着人的存在。从人的立场上看,感性不仅是一种思维方式或认识方法,更是现实和真理的代表。费尔巴哈发现,是人在思维,而不是理性在思维,思维活动必须依靠人脑这个物质载体。人自身就能够直接感受到事物的现实存在,而无需依靠理性;人并不依靠理性使自己成为人,人的感性欲求才是人得以真正存在的根基。
以自然概念为核心的人本学是费尔巴哈感性哲学体系的基石。费尔巴哈感性哲学在本体论上认为,自然先于上帝;在认识论上认为,感性具体先于理性抽象。人的本质是自然而并非上帝,人的存在在于感性而非理性。上帝所派生的天赋观念只不过是人没有正确认识自身本质的“形而上”产物,理性思辨的结果根本无法得到经验材料的证实和感性实践的检验。真正的哲学问题是感性存在的“人”,对于人的研究也必须从自然出发加以把握。但费尔巴哈对于人感性存在的强调却是基于“抽象的人”来展开,将人的本质作为个体所固有的抽象物,即重视人的理论活动而忽略人的实践活动。因此,费尔巴哈的感性人本学在本质上并不是彻底革命的、实践批判的哲学体系,而是“自然感性”所主导的人本主义理论。
3. 费尔巴哈感性思维方式对思辨哲学的改造
德国古典时期,思辨哲学总体上继承了近代唯理论哲学的思维方式,以康德、黑格尔为代表的思辨哲学家将这种思维方式发展到顶峰。在当时,理性至上的抽象原则是整个西方哲学的主流认识论形态。思辨哲学家们极力抬高理性、贬低感性,将感性视为人类认识形式中的非必要存在。针对理性至上的认识论共识,费尔巴哈极力强调其哲学的“感性思维方式”,认为人必须回到感性以关照自然。
3.1. 驳斥纯粹理性思辨
费尔巴哈认为,思辨哲学家在认识世界的出发点上存在缺陷。“如果我们把世界或自然化成一些抽象的性质,如果我们把世界弄成一个形而上的东西,弄成一个单纯的思想物,而将这个抽象的世界认作实在的世界,那么,在逻辑上必然要把世界想成有限的” [2] 。由此表明,理性抽象出来的世界是一个有限的世界,而真正的世界是通过生活、通过直觉、通过感觉而呈现于人的。人作为先天具有认识能力的感性存在,由感觉器官所产生的感性认识是人首先可以信赖的东西。人的感官对象包含一切现象,“感情并不遵循理智指示给它的轨道” [2] ,人不需要抽象思辨就可以完全认识世界。“凡是由上帝推出世界、由精神推出自然、由形而上学推出物理学、由抽象事物推出实际事物等一切演绎,都被证明为只不过是逻辑的游戏” [2] 。由此看来,费尔巴哈反对纯粹的理性思辨,认为形而上学哲学无法解释自然、反映存在。
3.2. 重建感性认识体系
尽管先前的思辨哲学家们贬低感性直观在人思维中存在的必要性,但费尔巴哈作为感性论者却意识到了理性抽象思维的能动方面:思维以感官为前提,人依靠感觉把握个别,运用理性认识一般。他批判思辨哲学的理性至上倾向,目的是重构人的认识体系。费尔巴哈认为,人是思维和存在相统一的基础,思辨哲学过于重视理性而忽略了人这个理性思维的主体。人能够认识自然、思维能够反映存在,感觉和思维的内容都是客观的外在世界,真理和思想都是对对象的反映。人的理性思维通过感性直观而不断重建自身,从而正确反映了现实实体和客观事物。费尔巴哈基于经验主义认识论,进一步指出,思维通过感性直观来反映存在,生活实践检验思维对存在的反映是否正确。这种思维方式或认识路线在当时展现出极为显著的合理性,“以感性认识为基础的理性认识”后来被马克思主义辩证认识论所借鉴和继承。
费尔巴哈驳斥纯粹的理性抽象、推崇认识主体的感性直观。他认为:“世界、自然,在人眼里看来是个什么样子,它便是那个样子,亦即对于人、按照人想象的那个样子”、“真理、实在在人看来正如同他自己的那个模样” [2] 。就其本质而言,他坚持机械唯物主义“直观反映”认识论,实质上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哲学史将费尔巴哈哲学称为机械的“感性直观唯物主义”,这种不把感性看作实践的、人的感性的认识方法,并不能成为现代哲学的方法论指导。费尔巴哈反对思辨哲学的理性主体原则,打破了黑格尔唯心辩证法体系,但这种“反对”和“打破”并非“既克服又保留”的“扬弃”,而是简单的排除。他从自然感性出发来认识世界,“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他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5] 。由此可见,费尔巴哈将人作为“感性的认识主体”,却忽视了认识主体现实的感性活动。这使得费尔巴哈感性哲学的认识论陷入“机械直观”的泥潭,没有看到人的存在方式是实践的,具有显著的形而上学性,乃至出现了理性思辨主义的回溯。
4. 费尔巴哈感性唯物主义对宗教神学的批判
恩格斯认为,思维和存在关系问题是近代哲学乃至全部哲学的首要基本问题,而对基本问题“思维和存在何者为第一性”的回答,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哲学阵营的根本性划分。从笛卡尔到黑格尔时期,唯心主义思辨哲学占据主导地位。例如,笛卡尔将形而上学第二原理定义为“上帝存在”;康德也在其实践理性三大公设中明确指出“上帝存在”。在那个哲学时代,思辨唯心主义倾向极为显著。费尔巴哈基于人的自然本质及其感性存在指出,上帝是人自我崇拜的现象,是人的感觉和意识的幻想。上帝是人的上帝,人并非上帝的人,上帝是人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来的“异己力量”。费尔巴哈无神论宗教观通过洞悉宗教和宗教形象产生的世俗基础,来解释宗教的本质、追溯宗教的根源、破除宗教的桎梏。费尔巴哈以人为立场、以“自然”为中心的感性哲学,从本体论和认识论双重维度揭示了上帝等一切宗教形象的本质和起源,进而构建感性主导的无神论思想体系。
4.1. 费尔巴哈无神论对宗教的基础和根源的揭示
费尔巴哈作为自然观上的唯物主义者,坚持无神论宗教观。他明确指出,近代哲学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将上帝人化,将神学变为人学。为此,费尔巴哈从认识论角度和心理根源上,就宗教赖以存在的基础进行阐释。
费尔巴哈认为:“人的信赖感,是宗教的基础”、“宗教只不过是依赖感,只不过是人的感觉或意识” [2] ,若没有人,就没有宗教,更没有上帝等宗教形象。人是上帝的创造者,人对上帝的崇拜就是人对自己的崇拜。同时,费尔巴哈还指出,自然是宗教最初的原始对象,“而且还是宗教的不变基础、宗教的潜伏而永久的背景” [2] 。由此,费尔巴哈将宗教的神圣性剥除,人和自然作为宗教的基础而使其存在。从认识论的角度看,外在事物和客观世界极为复杂,自然的神性隐藏在自然现象之下,人难以直接通过感性认识将其把握。然而,幻想中的上帝全知、全能,“上帝是幻想中的深而且美的源泉,一切实在、完满、能力都包含其中” [2] ,上帝必然掌握一切关于外在世界的知识。有神论者用上帝来解释世界即可为解决认识难题扫清障碍。从心理根源上看,费尔巴哈将人的意志与能力之间的对立视为宗教产生的前提。宗教学视域下宗教信徒是矛盾着的存在物,总是试图以“有限”超越“无限”、从“此岸”到达“彼岸”。当他们的认识能力和实践水平不满足自身超越现实的追求,就会借助幻想来创造一个自身之外的超自然力量以克服意志与能力之间的对立,由此便产生了自然神或精神宗教。因此,宗教及其形象并非现实存在的自然实体,而是人类意志幻想活动的对象化产物。
与18世纪霍尔巴赫等法国无神论者不同,费尔巴哈的无神论宗教观具有显著的进步性。费尔巴哈用人的本质及其异化现象来说明宗教的本质。自然宗教的神和基督教的上帝都是人的异化的产物,它们是从人的本质中分裂出去的虚幻表象,由人所创造,但又在现实中支配、奴役着人 [1] 。这是人同自己的本质相异化的表现。人自身和上帝等宗教形象都是人的创造物,人总是与上帝处在对立和矛盾之中,人对上帝的虔诚信仰标志着人对自己本质的丧失。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进行宗教批判的出发点是,人自身发生异化现象与世界被二重化为宗教世界和世俗世界的事实。费尔巴哈指出:“说宗教是人一生下来就自然而然地具有的,这句话是错误的” [2] 。正如马克思所说,费尔巴哈“做的工作是把宗教世界归结为它的世俗基础” [5] 。由此表明,作为上帝创造者的人,是社会历史文化的产物,宗教在社会存在的历史运动与人化自然过程的对立矛盾中得以形成。当人们脱离真正的拜物教阶段时,宗教的对象就会成为人的目的和需求的对象 [3] 。这种以世俗眼光来看待宗教及其本质的认识方法,被马克思、恩格斯所批判继承,成为马克思主义宗教消亡论、宗教发展规律学说产生的理论先驱。
4.2. 费尔巴哈无神论对宗教及其形象的驳斥
中国现代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指出,科学每前进一步,宗教就后退一步,未来世界必然是哲学的而非宗教的 [6] 。费尔巴哈处于近代自然科学飞速进展的时期,复杂客观世界的整体面貌愈发呈现于人,作为幻想产物和异化现象的宗教无法单纯凭借教义使人信服。宗教神秘主义认为:“生命的来源是无法解释和不可思议的” [2] ,人只需要保持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就可以获得生命存在的终极解释、实现自由和幸福的价值旨归。但是费尔巴哈指出:“人在宗教中只是和自身发生关系,他的上帝只是他自己的本质” [2] 。上帝仅是人自身本质的异化现象,它与人解释世界的认识活动并无联系,生命存在最终只能由人通过自然来解释。有神论者认为,人不能用自然解释生命存在,只能向一个异于自然的实体——上帝——求助。费尔巴哈将有神论者的观点定义为“相对的主观的不能解释” [2] ,有神论者将人类自身的有限性等同于自然的有限性,把人类理智的界限当作自然的界限。由此,费尔巴哈用感性唯物主义反映论和可知论的认识路线,驳斥了有神论者先验论和不可知论的神秘主义倾向,着力突出人作为自然实体的价值地位和上帝存在的非必要性,表征着极为显著的人本立场与自然内核。
费尔巴哈无神论认为,由于客观物质世界的有限条件和人对自身价值实现的无限追求,人总是处在“自然”与“超自然”的对立统一之中。当人无法通过意志和实践活动来满足自身欲求、实现自己的目的时,人就会有求助上帝这个人以外的虚幻存在的可能性。费尔巴哈首先针对通俗的反宗教现象指出:“人通常只有在不幸中才投靠宗教,才信仰上帝,才想起上帝” [2] 。由此表明,人的宗教信仰以强烈的目的性为出发点,人对上帝的虔诚具有显著的现实性和功利主义倾向,上帝只不过是信徒用以满足自身欲求、实现自己愿望的手段。同时,上帝或神作为人的创造物,由人及其现实要求所决定,“人的愿望是怎样的,他们的神便怎样的” [2] 。人的需求和愿望发生改变时,上帝的形象也会随之改变。如果当前的上帝无法满足人的现实需要,人就会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出另一个神或上帝,以契合自身的目的性诉求。最为重要的是,有神论者在上帝的名义下宣扬宗教,忽略了精神实体的自然本质,“上帝所满足的人的要求和愿望,是没有上帝也可以满足的,是在自然原因的限度和条件之下满足的” [2] 。费尔巴哈认为,人凭借自然满足了自身,但有神论者却将这种满足成果归功于上帝,把“上帝名义后面的人格化的自然必然性” [2] 隐藏,以此维护上帝的神圣形象和至上地位。此外,费尔巴哈还意识到了宗教对世俗生活的干扰,他利用生物进化、兽畜生殖等自然现象来驳斥宗教神学,特别是基督教神学的理论和教义,揭露了教会权力意欲干涉世俗政权的本质。
总的来说,费尔巴哈以人为立场、以自然为核心的无神论宗教观,驳斥了有神论者关于上帝存在的虚幻证明,把神还原为人、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本质,并凭借宗教产生的世俗基础将神或上帝的神圣形象从“天国”拉回人间。费尔巴哈基于自然领域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用人的异化理论对宗教本质进行剖析,较先前哲学家具有显著的开创性意义,这在后来成为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和异化学说的理论来源之一。
尽管费尔巴哈无神论宗教观和宗教批判理论在当时具有显著的革命意蕴,但他却走向了历史唯心主义。在哲学史上的宗教批判运动中,费尔巴哈是第一个基于唯物主义世界观来揭示宗教的本质和起源的思想家,他推动了无神论思想的彻底化,但其无神论宗教观本身并不彻底。首先,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在理论性质上并不是一种实践批判活动,单纯强调“感性的认识主体”而忽视了“实践主体的感性”,他对人、对象、现实的理解停留在理论层面,没有深入到人实践的存在方式中去;其次,在理论目的上,“费尔巴哈决不希望废除宗教,他希望使宗教完善化” [5] ,让宗教及其形象为人目的的实现所服务。具体体现为他利用“词源学上的游戏”将人与人之间相互“爱”的关系宗教化,以新的信仰形式取代旧的。由此可见,费尔巴哈仍未摆脱宗教从“此岸世界”到达“彼岸世界”的虚幻理想,将人类社会形态更迭的根本区分归因于宗教的变迁,这是他唯心主义历史观的集中体现,也是他无神论思想的根本弊病所在。实践论视域下整个费尔巴哈无神论思想体系的理论基点是“感性的自然人”,存在抽象性和不彻底性的问题,必须以辩证思维方式来审视和批判。
5. 结语
费尔巴哈不满足思辨哲学纯粹的理性思维方式和宗教神学对上帝至上性的宣扬,他基于人的自然感性存在,构建了以“自然”概念为内核的感性人本哲学体系。他将自己的哲学学说概括为关于“人和自然”的“新哲学”。费尔巴哈感性唯物论在哲学路线上摒弃了思辨哲学的纯粹理性倾向,宣示感性人本主义哲学新路线;在思维方式上,促使哲学认识论实现理性思辨与感性直观之间的平衡;在宗教批判上,明确了宗教的社会历史性,开创性地使用“人的异化”现象解释宗教的本质,进而推动无神论思想的理论彻底化。同时,费尔巴哈在人本学上缺乏对人社会性本质和实践性存在方式的阐释和批判;在认识论上陷入了机械直观反映论泥潭;在历史观上走向了唯心主义。尽管费尔巴哈哲学存在种种缺陷,但他作为“杰出的哲学家” [5] ,其学说在当时无疑具有相当的进步性,这种哲学理论契合近代工业文明条件下人的生命欲望的解放,成为现代西方人本主义思潮的先驱。
基金项目
本文系新疆师范大学政法学院自治区重点文科基地学生创新基金项目招标课题“我国马克思主义宗教学发展历程及建设路径研究”(项目编号:ZFZJX202305)和“新疆高校科学无神论教育现状、问题及对策研究”(编号为:ZFZJX202304)的阶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