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否定转移现象在英语中，尤其在英语的非正式语体中大量存在，受到了诸多语法学家的关注(如Quirk et al. (1985) [1] ；章振邦(2017) [2] ；薄冰(2022) [3] )。否定转移反映了主句对从句中否定成分的“抢夺”，因而又常被称作否定提升(negative raising)或否定前移(negative transportation)。所谓否定转移是指在一个主从复合句中，本属于从句内部的否定词被转移(transfer)或提升(raise)到主句中，例如：
(1. a) I think that this coat doesn’t really suit me.
(1. b) I don’t think that this coat really suits me.
在例(1. a)中，否定词出现在宾语从句中，主语采用肯定形式；而在例(1. b)中，否定词被前移到了主句中，从句变成了肯定形式，从而完成了否定转移的过程。
经过否定转移后，两个否定形式不同的句子表达相近的意义，应当如何进行语法学解释呢？本文将基于现代英语语法理论，在文献综述的基础上，首先透析英语中否定转移的各种具体表现形式，然后，从语法学的角度分析导致否定转移现象的根本原因。
2. 文献综述
否定转移一直是语法学和语用学研究的重要课题，许多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英语否定转移进行了定义和分类。
例如，Quirk et al. (1985) [1] 认为否定转移是将否定词从它所属的从句(一般是that从句)中转移到主句中。Wolfarm Bublitz (1992) [4] 则从句法和语用角度来探讨英语否定转移，认为通过否定项的使用可以加强话语中的情态化效果。
国内学者同样对英语否定转移开展了研究。徐盛桓(1983) [5] 从否定转移的定义出发，区分了否定范围和否定中心两个概念，认为否定转移是“把否定词或否定成分从原来应处的位置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的语法现象。熊学亮(1988) [6] 和朱万麟(1982) [7] 从句法角度对英语否定转移的形式进行了分类，分为复合句中的否定转移和分句中的否定转移。毛坚舫(1997) [8] 在分析大学生英汉误译时指出，英汉否定结构存在差异是导致大学生英汉误译的原因之一。周雪林(1996) [9] 从语用角度出发，发现否定转移与礼貌之间存在内在的联系，否定转移是体现礼貌原则的一例。
以上国内外学者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句法和语用角度，特别是相关研究多与二语翻译及其句法特征有关，较少涉及英语否定转移现象背后的成因。因此，本文在综合上述学者对英语否定转移研究的基础上，首先探究否定转移的具体表现形式。
3. 否定转移的表现形式
在一个主从复合句中，基于主句的谓语动词，我们可以将否定转移划分为以下几种表现形式。
1) 主句含有表达“观点、看法”的认知性动词，后面宾语从句中的否定式可以转移到主句的动词前。常见的动词包括：think，suppose，imagine，expect，anticipate，reckon，figure，calculate等。如：
(2. a) I suppose that he would not tell Mary such a thing.
(2. b) I don’t suppose that he would tell Mary such a thing.
(3. a) I reckon he didn’t commit suicide; I reckon he was shot.
(3. b) I don’t reckon he committed suicide. I reckon he was shot.
2) 主句含有表达“感知”的动词，后面带由as if，as though等复合连词的从句中的否定式可以转移到主句的感知动词前。常见的感知动词包括：look，feel，sound，seem，appear等。如：
(4. a) It seems that they don’t know where to go.
(4. b) It doesn’t seem that they know where to go.
(5. a) It sounds like he didn’t know what had happened.
(5. b) It doesn’t sound like he knew what had happened.
3) 主句含有表达“可能性”的形容词，如probable，likely等，后面补语从句中的否定式可以转移到主句动词后。如：
(6. a) It is likely that investors will not face losses.
(6. b) It isn’t likely that investors will face losses.
(7. a) It is probable that he will hardly succeed.
(7. b) It is hardly probable that he will succeed.
在深入探讨否定转移现象的基础上，我们不可忽视其表现形式与根本原因之间的紧密联系。否定转移的表现形式涉及多样的动词类型，如认知性动词、感知动词以及形容词，揭示了一种模糊而多层次的语言现象。然而，为了更深刻地理解这一现象，我们需要进一步探讨其根本原因。
4. 否定转移的原因
否定转移是一种模糊的语言现象，对于否定成分能否由从句转移到主句，完全取决于说话者对主句动词(或形容词)的感知或认知程度。以认知动词“think”为例，如果仔细观察英语词典的释义，我们发现《牛津词典(第二版)》(1989) [10] 对“think”的解释通常是通过同义词完成的，如把think解释为suppose，imagine，believe等。基于多种词典的释义，我们可以对英语中的认知类动词做出由低到高的递差式程度排序。
否定转移作为一种语法现象，涉及到在复合句中否定成分从从句转移到主句的情形。该现象的发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说话者对主句中动词(或形容词)的感知或认知程度的制约。以认知动词“think”为例，通过深入审视英语词典的释义，我们发现词典通常以同义词来解释“think”，如将其解释为“suppose”、“imagine”、“believe”等。基于多源词典的释义比较，我们得以对英语中的认知类动词进行一种由低到高的递减程度排序。
suspect → suppose → think → believe → trust
上述五个认知性动词构成了一个连续统一体(continuum)。从分类学的角度来看，该连续统一体至少包含两个特征。首先，越向左偏，认知程度越弱；越向右偏，认知程度越强。这五个认知性动词由低程度(如suspect，suppose)经中程度(如think)向高程度(如believe，trust)递进。其次，两个连续的动词之间(如suspect和suppose之间，suppose和think之间，think和believe之间，等等)在认知程度上缺乏明确的切分点。例如，think的认知程度高于suppose，但具体高多少完全取决于说话者的认知直觉。
在构成认知性动词连续统一体的过程中，认知程度越低，出现否定转移的可能性就越大；而认知程度越高，否定转移则越不可接受。因此，我们可以观察到上述五个动词在否定转移方面经历了完全接受到可疑接受(用符号“？”表示)，最终到不可接受(用符号“*”表示)的发展过程：
(8) I suspect that he is not serious.
~ I don’t suspect that he is serious.
(9) I suppose that he is not serious.
~ I don’t suppose that he is not serious.
(10) I think that he is not serious.
~ I don’t think that he is serious.
(11) I believe that he is not serious.
~ (?) I don’t believe that he is serious.
(12) I trust that he is not serious.
~ (*) I don’t trust that he is serious.
在例(8~10)中，认知性动词suspect，suppose和think的认知程度在中等程度以下，因此可以自由地出现否定由宾语从句向主句转移的现象。
然而，对于认知程度更高的动词，如例(11)中的believe，说话者对其确定性程度认知不一。有人认为它的确定性程度不高，因此出现在主句时，从句中的否定可以转移到主句。而另一些人则认为它的确定性程度很高，不可以进行否定转移，因此对于例(11)能否进行否定转移存在疑虑。
即便是语法学家们也不能完全掌握否定转移在语言中的准确使用。例如Quirk et al. (1985, p. 1034) [1] 列举了assume，presume和surmise三个认知性动词，明确指出它们虽然都具有“认知”的含义，但出现在主句时，不能产生否定转移。并指出下面两个例句具有不同的语用含义：
(13. a) I didn’t assume that he knew me.
(13. b) I assumed that he didn’t know me.
但随后Quirk et al. (1985) [1] 却又指出assume出现在主句时，可以允许否定转移。他们认为例(14. a)是例(14. b)经否定转移而产生的结果：
(14. a) I don’t assume that it need happen under those circumstances.
(14. b) I assume that it need not happen under those circumstances.
当认知性动词的确定性程度达到很高程度时，如例(12)中的trust，通常是不能进行否定转移的。
5. 否定转移的限制
值得关注的是，否定转移并非在所有包含感知或认知性动词(以及可能性形容词)的句式中都会发生。仅当确定性程度相对较低的认知性动词出现在主句时，才存在否定转移的可能性。在其他情况下，否定转移可能导致语义原义的变化，甚至使得句子在语法和语义上难以被接受。例如：
(15) As I think, he is not serious.
(16) He is not serious, as I think.
(17) He is not serious, I think.
上述例句中的斜体部分均包含认知性动词think，但它们并非主句，而是评述性从句。例1和例2由连词as引导，前者位于句首，后者位于句尾。例3是无as引导的评述性从句，因其缺少连词，通常被视为插入语(parenthesis)。如果对它们进行否定转移，则可能产生以下在语义上难以接受的句子：
(18) *As I don’t think, he is serious.
(19) *He is serious, as I don’t think.
(20) *He is serious, I don’t think.
此外，否定转移与主句主语的人称存在密切的关系。当认知性动词与第一人称主语构成主句时，主句的确定性程度较低，因此可以进行否定转移。然而，当认知性动词与第二或第三人称主语结合形成主句时，主句表达的确定性程度较高，因此不应产生否定转移。认知性动词与不同人称主语结合的确定性程度也可以通过附加疑问句体现出来，如：
(21) I don’t think that he is serious, is he?
(22) You don’t think that he is serious, do you?
(23) She doesn’t think that he is serious, does she?
在例(21)中，附加疑问句(is he)的功能词和主语之所以与从句一致，是因为主语的确定程度低，而例(22)和例(23)主句的确定程度高，因此附加问句与主句保持一致。
最后，如果主句中的认知性动词受到状语ever，never等修饰，那么他们的确定性程度得到了极大强化，主句的否定不被视为否定转移的结果。否定出现在主、从句中，表达不同的语用含义，如：
最后，若主句中的认知性动词受到ever，never等副词修饰，其确定性程度将得到显著强调，因此主句的否定并不被视为否定转移的结果。否定在主句和从句中的出现则呈现不同的语用含义，例如：
(24) I didn’t ever suppose that it was useful.
我绝不相信它是有用的。
(25) I ever supposed that it was not useful.
我坚信它毫无用处。
6. 结语
本文基于递差式分析法对否定转移的原因进行解释，突破了传统语法研究局限于形式和结构的分析。研究发现，在否定转移的使用过程中，言语行为主体对于动词的确定性程度存在个体差异，这体现了语言使用的主观性和灵活性。对于否定转移现象的深入研究不仅在理论上拓宽了我们对语法现象的认识，同时强调了在语言分析中对语用层面主观因素的必要考虑。这一研究为进一步挖掘否定转移语言现象的复杂性和多维性提供了有益的参考与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