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媒介既是时代的产物，也造就了时代。互联网与社交媒体因为其时间空间的无限制，给人类情感的表达和生命的延续赋予了一种新的形式，改变了死亡与悼念的形态，将原本私密化、个体化的死亡带到逝者直系亲属之外的公共社交网络空间，进行着不同于以往的社会交往和仪式活动，媒介技术与社会文化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网上纪念馆以其数字化、符号化和互动化为特点，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更加开放的数字化悼念场域，扩展了传统悼念的情感空间，让他们能够与逝去的亲人互动，表达情感，共享记忆，探索文化价值并建立社交联系。它成为了数字时代一种独特的传播现象与数字文化实践，既反映了媒介技术的发展，也影响着我们的社交文化和悼念实践。通过对网上纪念馆空间设计的深入研究，以期为人们提供一个更加人性化、情感化、文化化的纪念空间，让生死之间的联结更加紧密，让生命的价值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尊重。
2. 网上纪念馆概述
网上纪念馆是利用互联网技术建立的虚拟空间，用于纪念和缅怀逝者。这种虚拟纪念空间与传统的实体纪念馆相比，具有诸多优势。首先，网上纪念馆突破了空间限制，亲友可以在全球任何地方访问和互动。其次，网上纪念馆具有较高的互动性，用户可以通过留言、上传照片和视频等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思念。再次，网上纪念馆能够长久保存和展示逝者的生平事迹，形成一个永久的纪念空间。
网上纪念馆的发展得益于信息技术的进步和互联网的普及。随着社交媒体和云存储技术的发展，网上纪念馆的功能越来越丰富和多样化。用户可以创建和维护个人化的纪念页面，上传逝者的生平资料、照片、视频和音频，分享逝者的故事和回忆。此外，网上纪念馆还可以提供在线悼念和祈福服务，组织和举办在线追悼会和纪念活动，使得悼念活动更加多样和便捷。
3. 网上纪念馆研究现状
3.1. 国内关于网上纪念馆的研究
尽管我国网上纪念馆出现的时间较早，但早期使用人数不多，国内的研究也是寥寥可数。相近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家重大纪念活动或民俗活动的纪念空间研究。如李红涛、黄顺铭(2017年)从数字记忆的“镶嵌性”这一理论视角出发，以国家公祭日的相关活动为案例，探究传统媒体与纪念文化如何与线上世界相勾连，形塑数字纪念空间，并在此空间中展开记忆实践。此外还有对于传统纪念空间网络化转型的研究[1]。翟光勇、李婷(2019年)通过对实体性纪念空间向虚拟性网络纪念空间延展的研究，分析了纪念空间的仪式时空、参与方式和话语权力的转型与演变，并提出了扬长避短、规避纪念空间转型带来的消极文化影响的有效路径[2]。吴宁宇、卢晓华(2022年)聚焦纪念空间在互联网语境下的转型，并探讨纪念空间转型对文化记忆建构产生的影响[3]。
3.2. 国外关于网上纪念馆的研究
由于国内外死亡观与丧葬文化的不同，导致国外的网上纪念馆的形式与国内不大一样，因此国外关于网上纪念馆的研究方向也略有不同，主要分为以下两个大方面。一是关于重大悲惨事件发生后的用于悼念在该事件中的逝者的纪念馆研究。如麦格拉山(2021年)研究了2020年发布到英格兰教会网站https://www.stpauls.co.uk/remember-me-2020上的在线COVID-19纪念馆，分析发现网上纪念馆是丧亲之痛的社会实践的空间，并发现了用于语言如何试图在意识形态上(重新)呈现失去亲人和死者之间的关系[4]。二关于丧亲后为纪念已故亲人而创建的在线纪念馆研究。芬利等人(2011年)对因婴儿猝死综合症(SIDS)而去世的婴儿母亲创建的纪念网站进行了文本分析，使用在线互联网民族志方法，对一系列20个网站进行研究，试图分析网站创建者的动机，研究发现父母建立的纪念网站有助于失去后的意义和身份重建[5]。米切尔等人(2012年)研究了由父母为纪念已故子女而创建的在线纪念馆，发现网上纪念馆为死者创造了新的社会价值，并将死亡和丧亲之痛从私人体验转变为更公共的体验，并指出虽然这样的纪念馆可以提供安慰，但它们也为那些希望创造持久客户的人增加了商机[6]。
4. 网上纪念馆空间设计策略
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进步，悼念仪式与活动打破了传统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展现出鲜明的数字化发展趋势。在纪念空间的设计上，无论是页面布局、场景互动，还是象征符号的构建和意义的赋予，网上纪念馆都体现了技术与纪念仪式相互融合的媒介化属性。
4.1. 符号空间：经典符号营造祭祀氛围
网上纪念馆的悼念者通过数字化的网络环境实现虚拟的“在场”，他们利用文字、图片、网络表情等数字符号来叙述故事，参与到网络纪念空间的仪式活动中。因此，线上纪念空间通常采取与线下媒介互文的修辞方式，将线下纪念空间的经典符号搬运至线上，通过堆积和压缩的形式表征线上纪念空间[7]。通过对网上纪念馆中祭祀符号的设计与完善，构造出更为逼真的线上悼念空间。
民俗象征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对等关系的形成，不是牵强附会的硬性搭配，而是民众共同心理的审美趋向基础上的“习俗惯例化”的过程[8]。因此在网络悼念空间的符号构建上，各大网上纪念馆通常采用的都是飞鸟、仙鹤、塔、莲花等传统祭祀意象符号(如图1、图2所示)。
墓地作为已逝之人的长眠之地，围绕着“墓”进行的哀悼与祭奠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仪式传播[9]。彼得斯(Peters)在《奇云》中强调了“墓”的基础性地位，提到人类定居点总是与坟墓为伴，并认为坟墓是所有人类意义存储设施中最基本的一种[10]。因而网上纪念馆作为悼念活动的空间，墓地这一典型符号也不会缺席(如图3)。网上纪念馆的墓碑上可以刻上逝者姓名、生卒年月、照片等信息，同时还可以设置单人馆还是双人馆，是对现实传统墓碑与墓地的视觉再现。在这类型符号的渲染下，带有现代技术性色彩的网上悼念仪式，设计建构了一个逼真的网络悼念空间，为生死沟通提供了文化意义上的前提和共识，才更容易被人们接受。
Figure 1. Paradise web—online memorial home page for mobile phones
图1.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手机端主页①
Figure 2. Paradise web—web-based memorial home page
图2.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网页端主页①
Figure 3. Paradise web—online memorial details page
图3.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详情页①
除了视觉、图片符号之外，其文字符号的设置也与祭祀相关。天堂网·网上纪念馆首页展示了唐代诗人崔颢《黄鹤楼》的诗句节选：“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如图1所示)昔日的仙人已乘着黄鹤飞去，这地方只留下空荡的黄鹤楼，以物在人非、鹤去楼空来更加渲染祭祀、悼念的悲伤氛围。此外，天堂网·网上纪念馆电脑端主页也设置了“感恩”“敬畏”“传承”这三个关键词(如图2所示)，旨在激励哀悼者以感激之心缅怀逝者，以尊重之心对待生命，同时继承和弘扬传统的祭祀文化。
4.2. 实践空间：悼念活动的虚拟化书写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悼念与祭祀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仪式活动，它不仅是为了表达生者对已逝之人的尊重和纪念，也有助于维系家族、社区和民族的凝聚力，是作为本土社会生活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存在。王斌指出，印刷媒介不仅联结起被距离区隔的地理空间，还通过阅读这一仪式建立起个性化的想象空间，带来了新的“社会距离”；而电子媒介则实现了对空间的复制和再生产[11]。网上纪念馆通过媒介技术将仪式化的场所转化为虚拟的网络空间，但同时又通过界面设计与交互动作模拟临场感，实现了悼念仪式的离身化实践。
Figure 4. Paradise network—virtual ceremony of memorials on the web
图4.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的虚拟祭祀仪式①
传统的祭祀行为，如行献花圈、上香、点蜡烛、扫墓、送出祭品等，在网上纪念馆中都实现了媒介化的场景传递与还原，通过交互按钮，增强了哀悼者与逝者的连接。(如图4所示)在虚拟祭品的选择上，网上纪念馆设置多种多样，从鲜花、水果等传统祭品，到美食、衣物、数码产品、饰品等，应有尽有，同时还根据节日节气设置有对应的传统食物，如图5便有端午祭品。这让哀悼者能够实现“个性化”祭祀，如逝者为母亲，便能献上名为“感恩母爱”的鲜花，逝者为爱人，便能献上与之身份对应的“此生挚爱”鲜花。
Figure 5. Paradise Network—virtual offerings at online memorials
图5.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的虚拟祭品①
4.3. 情感空间：情动媒介寄托生者哀思
人们一直以来借助各种媒介与逝者交流，彼得斯就曾将坟墓当作一种古老的沟通媒介和意义储存装置。而网上纪念馆作为依托于现代媒介技术构建的虚拟空间，为悼念者提供了一种与逝去之人保持联系的虚拟体验，成为生者与逝者在数字时代的对话空间。通过与平台的互动，悼念者可以实现与逝者的单向沟通，这使得他们的思念和悲伤找到了寄托之地，能有效帮助悼念者适应并疗愈悲伤情绪，进而激发了他们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网上纪念馆一般设计了“留言板”功能(如图6)，哀悼者可以通过留言较传统线下哀悼更为灵活地向逝者传递信息，从而加强哀悼者与逝者的连接感，满足了丧亲者保持与逝者内化联结的情感需求。哀悼者对逝者的留言一般在20至200字之间，其中节日或某些特定的日子，如逝者生日、忌日或其他纪念日，哀悼者发布留言的频次更高，有时一天会发布数条，这些留言的主要内容围绕节日问候和哀悼者的倾诉与自白进行展开。
Figure 6. Paradise Network—message board of the famous singer Wong Ka Kui in the online memorial hall
图6. 天堂网——网上纪念馆中著名歌手黄家驹的留言板①
网上纪念馆成为了存放逝者互联网骨灰、生者缅怀悼念的数字公墓，生者可以通过在主页点蜡烛、送花、留言等在线悼念行为，成为赛博空间里的“扫墓人”以此来抚慰生者对逝者的思念与哀悼。在某种程度上，网上纪念馆的留言板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情感宣泄的渠道，缓解了强烈的悲伤情绪。通过这个具有延展性的情感空间，死亡带来的冷漠感得以减轻，转而成为一份心灵的慰藉和温暖的记忆。这样的设计让人文关怀的光芒照进虚拟的赛博空间，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纪念和缅怀方式。
5. 结语
随着数字时代的来临，我们对生死的认知和表达方式正在经历一场革命性的变化。网上纪念馆作为这一变革的产物，不仅为人们提供了一个缅怀逝者、寄托哀思的新平台，更以其独特的空间与功能设计，为生者与逝者之间的情感联结搭建了一座桥梁。这种设计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再现，更是情感、记忆与文化传承的融合。而由于互联网自带的虚拟化和匿名性等特点，网上纪念馆也存在一些无法避免的隐私与伦理问题，逝者的隐私保护议题成为数字化时代死亡最为复杂紧张的矛盾关系。因此，在网上纪念馆的功能设计中，必须将伦理思考置于核心位置，设计者与管理者需要通过严格的管理和控制来确保逝者及其家属的个人信息得到尊重，以确保技术进步与人类价值的和谐共存。
注 释
①图1~6来源：天堂网·网上纪念馆作者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