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多义词是指在相同的音形下，具有两个或以上相互关联的意义的词语(国广哲弥，1982) [1]。日语形态和语义发达，更是包含大量多义词，且使用频率越高，其多义程度越高。以动词为例，日语动词语义丰富多样，国内外学者针对多义动词的相关研究复杂多元(邓超群，2019) [2]。
针对日语多义动词的研究，传统语义学通常将多义动词的不同意义进行分类，旨在为动词意义提供相对明确的定义和描述，由此形成了一系列动词用法词典等成果。不同于传统语义学，认知语言学着重阐释语言和人类认知能力间的联系，从认知语言学角度出发对日语多义动词进行分析的研究逐步发展，如早期田中聪子(1996) [3]以多义动词“みる”为例，诠释了其引申义可由视觉、触觉等人类感知引申而来，且“みる”的多义性还反映出视觉是人类最重要的感知。陈曦(2018) [4]从认知语义学角度出发构建了多义动词“出す”的语义扩张模型以及意象图示。
作为认知语言学创始人之一的伦纳德·泰尔米将语言视为认知系统，创建了一系列图式系统(李福印，2015) [5]。其中力动态图式系统将力学原理用于语言的语义构建，并与其他认知系统相关联，独具新意。本研究立足于研究热点的日语多义动词，选取日语基本多义动词“破る”，将力动态图式系统引入其语义分析，旨在为日语多义动词相关研究提供一些新的思路与补充。
2. 先行研究
泰尔米将“力”概念引入语义分析中并提出相应的力动态图示系统，这一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各种语言研究中，但在日语多义动词相关研究中应用仍然较少，本章将介绍相关理论框架以及相关研究现状。
2.1. 力动态图式系统理论框架
力动态是指实体之间力的相互作用，包括力的施加，对施加力的抵抗，对抵抗力的克服，力的阻碍，阻碍的移除以及其它类似情况。这一语义范畴在诸多语言层面发挥构建作用(Talmy, 2000) [6]。
泰尔米所建构的力动态图式系统包含两个实体：主力体(Agonist)和抗力体(Antagonist)。力实体都有一种内在的力趋势：趋于运动或趋于静止。如图1所示，“>”表示运动，“●”表示静止，“+”表示强实体，“-”表示弱实体。
根据两实体之间的作用关系将力动态划分为三种模式：恒定力动态模式(Steady-State Force-Dynamic Patterns)、变化力动态模式(Shifting Force Dynamic Patterns)以及次级恒定力动态模式(Secondary Steady-state Force Dynamics Pattern)。基于本研究分析需要，仅介绍变化力动态模式(如图2)。
Figure 1. Elements of force dynamic schema system (Talmy, 2000) [6]
图1. 力动态图式系统构成元素(Talmy, 2000) [6]
Figure 2. Shifting force dynamic patterns (Talmy, 2000) [6]
图2. 变化力动态模式(Talmy, 2000) [6]
图2(a)主力体突然受到抗力体作用，且抗力体力量大于主力体，主力体从原来的静止状态转向运动状态；图2(b)主力体突然受到抗力体作用，从原来的运动状态转向静止状态；图2(c)抗力体作用力突然消失，主力体从静止状态转向运动状态；图2(d)抗力体作用力突然消失，主力体从运动状态转向静止状态。
2.2. 力动态图式系统相关研究
力动态图式系统被广泛应用于中英文各类词汇的与研究中，如吴晶(2014) [7]以英语情态动词为研究对象，对其进行了力动态阐释；姜毅宁(2023) [8]基于力动态理论对汉语“就”和“才”的语义进行了对比研究；陈禹(2023) [9]借助力动态理论，对汉语词“反正”的归类、释义与用法进行了统一解释。由此可见，力动态图式系统对各类语言的语义分析具有强大的解释力。
2.3. 日语多义动词相关研究
日语学界对于日语多义动词的研究大部分从日语学习者角度出发，对学习者的多义词习得与运用以及影响因素进行研究，如鹫见幸美(2015) [10]考察了汉语母语者对日语多义动词的使用情况，对“ミル”等六个日语多义动词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归纳整理，阐明了多义动词习得情况与词汇本身使用频率密切相关；黄严严(2022) [11]以多义动词“受ける”为例，考察了中国日语学习者在多义词的习得过程中母语汉语所产生的影响。除此之外，从认知语言学对日语多义动词进行考察的研究也有很多，如鹫见幸美(2003) [12]利用认知语言学理论中的“意义即概念化”观点，对日语多义动词“わたる”义项进行了阐释；马晓菲(2019) [13]以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转喻等为理论框架，对多义动词“飛ぶ”的语义进行了探讨。将力动态运用到日语多义动词分析的研究极为少数，如王钰(2024) [14]利用力动态理论分析了日语表切断的动词“切る”的各义项，相关研究仍不充分。
基于此，本研究选取力动态图式系统理论，对日语多义动词语义进行分析，旨在为后续日语多义动词相关研究提供一些帮助。
3. 研究方法
本研究选取日语多义动词“破る”为例，对其各项语义进行分析，所展示例句均出自语料库，例句的中文翻译非特殊标注均为笔者所译。
本研究所选数据来源于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创建并公开使用的语料库“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Balanced Corpus of Contemporary Written Japanese, BCCWJ)，运用其提供的检索系统NINJAL-LWP for BCCWJ (简称NLB)，限定“名词” + “助词” + “破る”搭配，抽取含该搭配的全部例句。其中“名词” + “を” + “破る”搭配频数为1374，远高于其他组合，因此本研究选取此搭配作为分析对象。其中删除前项名词为“これ”“それ”“あれ”“もの”等代词以及识别存在错误的句子，考虑到力动态理论相关分析关于语料的使用广泛与频率高的要求(刘婧等，2017) [15]，本研究例句选取频数大于等于10的词组搭配，得到20种词组搭配，共例句563句(如表1)。本研究针对这些例句所表达的具体语义进行分析并进行分类整理，使用力动态图式系统进行语义体系构建。
Table 1. Corpus phrase collocation statistics
表1. 语料库词组搭配统计
词组搭配 |
例句数 |
词组搭配 |
例句数 |
約束を{破る} |
106 |
掟を{破る} |
17 |
沈黙を{破る} |
75 |
ルールを{破る} |
16 |
【地域】を{破る} |
58 |
規則を{破る} |
16 |
【人名】を{破る} |
45 |
【組織】を{破る} |
14 |
軍を{破る} |
31 |
紙を{破る} |
14 |
壁を{破る} |
30 |
夢を{破る} |
13 |
静寂を{破る} |
26 |
袋を{破る} |
13 |
殻を{破る} |
22 |
常識を{破る} |
11 |
禁を{破る} |
18 |
戒律を{破る} |
10 |
記録を{破る} |
18 |
法を{破る} |
10 |
4. 基于力动态图式系统的动词“破る”语义分析
力动态图式系统的力，不仅指物理力，而且可扩展到心理力以及社会力。
4.1. 物理力
例1：それから玄関の戸が閉まり、廊下から紙を破る音が聞こえてきた。(接着，前门关上了，走廊里传来撕纸的声音。)
例2：エヴァはそれを取り出して袋を破り、中身を割って、半分をスニフに渡した。(伊娃把它拿出来，撕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斯尼夫。)
例1中主力体为纸，抗力体为撕纸的人，纸张由原来保持完整的静止状态转向被破坏的运动状态。例2同样，主力体为袋子，抗力体是伊娃，袋子纸张由原来保持完整的静止状态转向被撕开的运动状态。《基本动词手册》[16]将这两种搭配解释为两个不同义项，例1为“用力撕裂或刺穿薄而扁平的物体”，例2为“通过施加力打破或刺穿将内部和外部分开的物体”，在力动态图式系统下，二者可视为同一类义项。
4.2. 心理力
力动态图式系统的基础概念为物理力的互动，但其概念可扩展到对心理因素和心理互动的语义加工上。在分析心理力互动时，泰尔米引入“分裂自我”这一概念，即自我的一部分想要做某种动作，另一部分不想让这一动作发生(Talmy, 2000) [6]。
例3：沈黙を破ったのは酒井である。(是酒井打破了沉默。)
例4：突然、長い静寂を破って、貴方が声を出しました。(突然，你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开口说话了。)
例3中，“酒井”想要保持沉默，有保持静止状态的倾向，但另一方面又想打破沉默，最终，打破沉默的欲望克服了保持沉默的欲望，导致“酒井”改变了沉默的静止状态，转向发声的运动状态。例4同例3，“你”由沉默转向开口说话，即开口说话的欲望战胜保持沉默的欲望，由静止状态转向运动状态。
4.3. 社会力
力动态图式系统由物理力互动延展到心理力的互动，可进一步延展到有知觉的实体之间的心理力互动。即社会力互动，即社会力动态。
例5：項羽は部下とともに奮戦して、漢軍を破り、ようやくにして烏江の岸にたどり着いた。(项羽率领部下奋力作战，大败汉军，最终到达乌江岸边。)
例6：私を嫌っているわけではなく、規則を破るその行為に対して向けられていたのだ。(这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这种破坏规则的行为。)
例7：そうして、「曽つて誤つて法を破り／政治の罪人として捕はれたり」ではじまる長篇詩『楚囚之詩』が書かれる。(因此，他写了一首长诗《囚徒之歌》，开头是“我曾经犯错触犯了法律/被当作政治犯抓了起来”。)
例5中，汉军与项羽所率军队可视为两个有知觉的实体，汉军有保持领土完整的倾向，而项羽所率军队打破了这一倾向，由静止状态转向运动状态。例6中，规则的遵守与违反是一对力的互动，暗含的要求个体遵守规则的力被违反规则的个体的力所击败，由静止状态转向运动状态。例7中，法律的遵守与违反是一对相反的力，暗含的使个体应当遵守法律的力被个体违反法律的力所击败，由静止状态变为运动状态。
综上所述，多义动词“破る”的各义项均符合以下图式(如图3)，主力体在抗力体作用下，由静止状态变为运动状态。
Figure 3. Force dynamics of the polysemous verb “Yaburu”
图3. 多义动词“破る”的力动态图式
4.4. 力动态图式系统下多义动词“破る”义项的特殊情况
力动态由物理力延展到心理力乃至社会力，在应用于多义动词语义分析时也应当结合上下文。
例8：いわゆる卵の殻を破る雛鳥と、外から殻をつついてこれを助ける親鳥の関係といってよいだろう。(这种关系可以描述为：幼鸟打破蛋壳，亲鸟从外面啄蛋壳来帮助它。)
例9：勇気こそ、自分の殻を破り、わが境涯を高めゆく原動力であります。(勇气是突破自我、提升自我境界的原动力。)
在例8和例9中“破る”均与“殻”搭配，但反映出的力动态却不同，例9中是指单纯的物理力，蛋壳有保持完整的静止倾向，而内部生长的生命施予蛋壳一个破坏的力使之破碎，从而由静止变为运动，而例10中的力是指心理力，自我有一部分想要保持现状，固步自封，而另一部分想要突破，最终突破的力克服保持现状的力，由静止状态变为运动状态。
例10：それは、あなた自身との約束を破ったことによる結果なのだ。(这是你违背对自己承诺的后果)。
例11：挨拶や行動、感謝、勇気を持つ、期待される人に成り、約束を破らない、目標にタイムリミットを設け、人に認められて、やる気になれる原理は、どんな分野でも普遍。(打招呼、行动、感谢、有勇气、成为被期待的人、不违背约定、设定目标时限、被人认可、充满干劲的原理，在任何领域都很普遍。)
例10和例11中，“破る”的共起名词均为“約束”，但例11中涉及自我的两种对抗力，是内心的冲突，为心理力动态，而例12中，反映出在社会和人际关系中承诺的遵守与违背这组社会力动态。
例12：そこで、その一匹に目を入れると、しばらくして雷鳴とともに壁を破って天に上ってしまった。(于是，我把目光投向其中一只，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雷鸣般的轰响，它冲破墙壁，飞上了天！)
例13：彼の内にある壁を破り、何カ月もの間、埋めようとしていた暗闇に光を入れたのだ。(它冲破了他内心的那堵墙，让光明照进了他几个月来一直试图填补的黑暗。)
例14：資格をとるのも学歴社会の厚い壁を破る１つの方法です。(取得学历是冲破教育系统厚重壁垒的一种方式。)
例12中龙冲破墙壁飞上天空，体现出物理力的对抗，而例13中体现了“他”内心的心理力对抗，例14则是个体与暗含的社会现状所产生的社会力对抗，可见这一词组搭配的语义多样性。
由此可见，将力动态图式系统应用于多义动词分析时需注意上下文所隐含意义。基于此，本研究将所研究的20种词组搭配归纳整理如表2所示。
Table 2. Classification of force dynamics types of the polysemous verb “Yaburu”
表2. 多义动词“破る”力动态类型分类
力动态类型 |
前项名词 |
物理力 |
紙(2%)，袋(2%) |
心理力 |
沈黙(13%)，静寂(5%) |
社会力 |
【地域】(10%)，【人名】(8%)，軍(6%),【組織】(3%)，
禁(3%)，記録(3%)，掟(3%)，ルール(3%)，規則(3%)，常識(2%)，戒律(2%)，法(2%) |
物理力/心理力 |
殻(4%) |
心理力/社会力 |
約束(19%)，夢(2%) |
物理力/心理力/社会力 |
壁(5%) |
5. 结语
本研究基于力动态图式系统对日语多义动词“破る”的语义义项进行了探究，其义项均可从物理力，心理力乃至社会力进行诠释，不同义项存在着诸多相同类型的力互动，然而力动态图式系统本身仍存在缺陷，如所分析的力是一对而不是多个，力的作用是相对的而不是协同的等等，未来将试图探究力动态系统与其他认知系统的交叉运用等，为日语多义动词的相关研究做进一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