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指环王》是英国作家托尔金创作的奇幻三部曲,于1954至1955年间相继出版,问世后在世界范围内广受欢迎,已被翻译为超过60种语言。目前该作品共有三个中译版本,其中较新的两个版本分别由译林出版社于2011至2013年间出版,译者为朱学恒;以及上海人民出版社于2013至2021年间出版,译者为邓嘉宛、石中歌及杜蕴慈。目前,国内外对《指环王》小说及其译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学、文化以及翻译三个方面。其文学研究主要关注叙事结构、意象、神话原型以及其中的善恶观、生态意识等;翻译与文化研究则通常结合进行,多借助各种翻译理论与策略,探讨译本在不同文化语境中的意象传达以及接受程度,以推动奇幻文学的跨文化传播。考虑到此类奇幻文学多采用“英雄之旅”叙述模式将“社会认可的价值观、世界观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灌输给读者”[1],本文创新地结合了此叙述模式对《指环王》两中译本进行比较,以帮助理解奇幻文学及其价值观念应如何通过翻译得到传播。
2. “英雄之旅”叙述模式
“英雄之旅”叙述模式由约瑟夫·坎贝尔于1949年在其著作《千面英雄》中提出。书中,坎贝尔将英雄的冒险旅程划分为三个部分:启程、成长以及归家,即英雄们响应号召,踏上冒险之旅;历经磨难考验获得成长;最终回归原本的生活。在书中,坎贝尔将这三阶段进一步细分为了17小段,包括拒绝召唤、超自然的援助、神化、奉若神明、拒绝回归等。之后,导演克里斯托弗·沃格勒将其缩减为了12小段,用在自己的电影《狮子王》中,后来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星球大战》《黑客帝国》等影片也同样采用了这种叙述模式。Ria Cheyne将这种叙事模式总结为“任务–斗争–成功”冒险叙述模式,并写道:“奇幻文学中所描绘的旅程、探险与斗争既能帮助读者与主角产生共鸣,又能增加读者在虚构世界中的沉浸感”[2]。这样一来,读者就更容易与主角同悲共苦、与主角共同成长,继而有意识无意识地接纳奇幻文学中的核心价值观念或精神。
3. 《指环王》两中译版本之比较
本章将按照“任务–努力–成功”模式,对邓嘉宛译本与朱学恒译本中的三段进行比较,所选三段分别来自于主角弗罗多·巴金斯旅程中启程、成长与归家的部分。
例1 To tell the truth, he was very reluctant to start, now that it had come to the point: Bag End seemed a more desirable residence than it had for years, and he wanted to savour as much as he could of his last summer in the Shire. [3]
朱译: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他有些不太愿意做准备。袋底洞突然间变成比过去多年来更显温暖的家,他想尽可能享受在夏尔的最后一个夏天。[4]
邓译:老实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变得非常不情愿出发。袋底洞的居所显得愈发引人留恋,多年来都不及现在这般。他还想尽可能细品自己在夏尔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5]
例1中,弗罗多即将动身前往精灵的领地瑞文戴尔。此时,弗罗多就像其他神话故事传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并不情愿踏上这趟旅程。现实生活中,人们在开启一段长期、充满挑战的旅程之前,也同样会有这种情绪,而且也很可能“将兴趣转向其他事情”[6],因为在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而面对未知时犹豫不决,实属人之常情。因此,此处应当采用更具情感色彩的翻译来抓住读者,让他们感受主角的情绪。从这一角度看来,例1中邓嘉宛等的译本更具吸引力。相较于朱译中的“地步”和“不太愿意”,邓译中的“节骨眼”和“非常不情愿”带来的紧迫感更强,也更凸显了主人公的抗拒之情。在对第二句“Bag End seemed … in the Shire”的处理上,朱译将从句“than it had for years”处理为状语,而邓译则将其单独成句,译为“多年来都不及现在这般”,并将整句话拆为两句,不仅语势更强,所表达的不舍之情也更加强烈。在对“desirable”的处理上,邓译的“留恋”相较于“温暖”在情感上也更为直接和贴切,符合中国文化中人在远行前对家的不舍。在此基础上,邓等人将“savour”译为“细品”,在情感上也做到了与前文一脉相承。不管是从该词的英文释义“to enjoy the full taste or flavour of sth”,还是从中国文化中生活应“细水长流”的认知来看,这一译法都较为适合,同时也展现了弗罗多的复杂心态,为今后故事的发展作出了铺垫。
例2 In that lonely place Frodo for the first time fully realized his homelessness and danger. He wished bitterly that his fortune had left him in the quiet and beloved Shire. [3]
朱译:在这个仿佛与一切隔绝的荒凉之地,佛罗多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无家可归和危险的意义,他对于命运将他带离了可爱的夏尔感到无比的遗憾。[4]
邓译:在这荒凉之地,佛罗多第一次完全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身处险境。他满腔苦涩,多么希望命运将他留在他钟爱的宁静夏尔。[5]
例2中,弗罗多与其同伴们仍在前往瑞文戴尔的途中,刚刚从布理镇的跃马客栈逃脱了戒灵的袭击,到达了风云顶——弗罗多被戒灵刺伤之处。这时在“英雄之旅”的叙事模式中,主人公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开始了冒险之旅,走在试炼之路上。这一阶段通常是神话冒险中最精彩、最受读者喜爱的部分,因为它“成就了一个充满奇迹般考验与磨难的世界性文学作品”[6],也见证了主人公的成长。多数情况下,主角遭遇过的困难越多,感受过的绝望越深,就成长得更多。因此,凸显环境之恶劣与主角之挣扎,便是形象塑造的关键一环。
此处,朱译中“的意义”便略显冗长多余,弱化了情感的强烈程度。同时,将“bitterly”译为“遗憾”似乎也与原文中的情感不甚匹配。相比之下,邓译中使用了四字词语“无家可归”、“身处险境”、“满腔苦涩”,增加了“多么”,在表达上简洁有力。在对“quiet and beloved”这两个关键情感词的处理上,朱译省去了前者,将后者译为“可爱的”,显得有些词不达意。在英语中,“beloved”意为“loved very much”,多用于亲人、爱人的词前,暗含了这种感情的“长期与诚挚”。因此,使用“钟爱”不仅体现了更深层的情感归属,也更符合中国文化中对乡土情结的认识,能更好地传递情感、吸引中国读者。
例3 “I fear it may be so with mine,” said Frodo. “There is no real going back. Though I may come to the Shire, it will not seem the same; for I shall not be the same. I am wounded with knife, sting, and tooth, and a long burden. Where shall I find rest?” [3]
朱译:“恐怕我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佛罗多说,“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我可以回到夏尔,但一切都不一样了,因为我自己变了。我受过刀伤、毒刺、牙咬,承受过无比的重担,我能在哪里找到安息之所呢?”[7]
邓译:“恐怕我的伤就是。”佛罗多说,“真正回去是不可能的。我或许能回到夏尔,但它不会显得一样了,因为我也不会一样了。我被刀刺伤过,被刺蛰伤过,被牙咬伤过,还被一种长期的重担压伤过。我能在哪里找到安宁?”[5]
例3来自故事结尾。此时弗罗多在返回夏尔的途中,正在和甘道夫谈论自己的伤口。在这里,故事已经进入坎贝尔所述的拒绝回归阶段,归家的英雄们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在经历了一场给灵魂以满足,给心灵以充实的旅程后,如何再去接受生活中转瞬即逝的喜悲,细碎琐事,以及诸多不堪”[6]。哪怕弗罗多摧毁了魔戒,击败了索伦,但他在风雨顶被戒灵刺伤的肩膀,因持戒而受的精神创伤将永远无法治愈,只能带着这些伤痛度过余生。
这段话展现了弗罗多的迷茫,而邓译在意义与情感的再现上也都更为出色。首先,朱译将“no going back”处理为“退路”似乎并不恰当。中文中,该词多表示“回旋的余地”,而原文的意思是“回到冒险前的状态”。此外,“rest”在这里的意思也并不是“一个休息的地方”,即“安息之所”,而更偏向于内心的“安宁”,因此邓译在这一点上更加贴近原文。其次,邓等人也更好地反映了弗罗多的内心活动。以第一句为例,其译文更为简洁,显示出弗罗多十分清楚,回归以前绝无可能,而朱译则略显啰嗦。另一方面,通过使用排比,重复“被……伤过”,邓译还层层递进地强调了弗罗多所经历的磨难,更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
4. 结语
本文创新性地使用叙事视角探讨了如何通过翻译吸引读者,进而使其接受奇幻文学中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在“英雄之旅”叙述模式下,本文选取了《指环王》两个中译版本中的三段内容进行比较,发现使用恰当的词汇和句式、避免冗长的表达能更好地再现、传递原文情感,进而吸引读者。虽然由于未采用翻译理论进行分析,本文在研究视角的可行性方面可能存在一定问题,但仍可以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