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12年以来，中国政府做出一系列重大部署，将脱贫攻坚工作纳入远景规划。明确目标任务，政府设定2020年为期限，旨在确保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消除绝对贫困；同时，实现贫困县全部摘帽，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在党中央坚强领导下，自党的十八大以来，经过8年持续努力，我国成功赢得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脱贫攻坚战。后脱贫时代，乡村绝对物质贫困虽已消除，但精神贫困问题依然突出，成为相对贫困治理的重要障碍。作为乡风文明建设的核心内容，消除精神贫困是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必然选择。自“十一五”规划将乡风文明建设纳入农村发展战略以来，通过政策引导与制度创新，乡村文明程度显著提升。然而，与成熟的城市文明相比，滞后的乡村文化仍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短板。“十四五”规划强调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同发展，通过创新基层治理、完善法治服务、加强思想道德建设，推动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的形成。乡风文明建设以家风家训、村规民约和道德模范为载体，构建“三治融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有效提升了乡村治理效能。
作为关坝镇10个村行政村之一，小田村因地处偏远山区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导致经济发展较为落后，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普遍较低。2014年，小田村被列入全县156个贫困村之一，评出建档立卡贫困户55户219人，动态调整后，锁定建档立卡贫困户56户217人。近年来，在上级党委、政府的坚强领导和市委宣传部的倾情帮扶下，村“两委”始终把脱贫攻坚作为“最大的政治责任、最大的民生工程、最大的发展机遇”，组织带领全村群众保持定力、精准发力，持续用力、对标提升，圆满完成各项阶段性目标。该村2016年成功“销号”，同年被市委市政府表彰为脱贫攻坚示范村。在逐步摆脱贫困的过程中，尽管物质生活水平得到了提升，村民们的生活习惯和文化素养仍处于较为落后的状态，封建迷信以及“等靠要”依赖心理等问题严重。2017年7月，在巴中市市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下，小田村引入银行管理理念，启动“乡村道德银行”项目。村民们可在该项目中积累道德积分，并按期兑换相应奖品，每1分可兑换价值1元的奖品。这一举措旨在同步推进精神脱贫与物质脱贫，实现文化扶贫的目标。
道德银行立足于贫困群体，旨在培养其良好的生产、生活习惯，以促进乡风文明、激发脱贫致富的内生动力。通过解决农村及贫困户中存在的不良习惯和风气，持续提升农民群体的道德品质。
2. 文献回顾
“道德银行”作为一种创新性道德实践模式，自2001年长沙望月湖社区首创以来，已在全国范围内广泛传播并引发学界持续关注[1]。其运作模式主要体现为两种形式：一是以社区为载体的服务交换平台，通过将道德行为量化为“道德币”或服务时间，建立互助性道德储蓄机制[2]；二是以学校为依托的道德评价体系，将学生的善行转化为“道德币”，作为德育评价的重要依据[3]。学界对“道德银行”的合理性存在争议。支持者从四个维度论证其价值：在理想层面，认为其契合公众对和谐社会的追求[4]；在理论层面，强调其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社会性本质的论述[5]；在运行层面，肯定其实现了道德教育与利益回报的有机统一[6]；在现实层面，指出其适应了社会转型期道德建设的特殊需求[7]。然而，反对者则从义务伦理视角质疑其可能导致道德功利化，并指出其在技术操作层面存在道德评估标准难以量化、评价机制不完善等困境[8]。针对“道德银行”的实施与发展，学者们提出以下建议：首先，应明确道德回报的内涵，避免将其等同于物质利益的等价交换；其次，需建立科学的评价–保障–反馈系统，确保道德回报的公正性与透明度[9]；最后，应认识到其阶段适应性，随着社会道德水平的提升，适时调整其功能定位[10]。现有研究虽为“道德银行”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但多集中于案例描述与理论争鸣，对其运行机制的系统性研究仍显不足。未来研究需着重探讨“道德银行”的机制优化与可持续发展路径，以提升其长效运行效能。
3. 案例呈现：道德银行项目实施
3.1. 案例选择依据与资料收集
3.1.1. 案例选择依据
小田村的道德银行实践是乡风文明建设中的典型案例，既体现出乡村治理的创新性，又展现了较强的示范性和推广价值。巴中市以“乡村道德银行”的推广为抓手，将培育文明道德风尚作为重要着力点，充分调动村民参与的积极性，激发内生动力，推动形成了知荣辱、讲正气、作奉献、促和谐的社会风尚。这一模式通过引入“银行”概念，以积分制为核心构建公共场域，将村民的道德行为量化为积分，并与物质奖励和精神荣誉挂钩，使抽象的道德观念具体化、可操作化，极大提升了村民参与乡风文明建设的热情。道德银行充分利用乡村社会中的经济、文化、社会资本，将社会资本嵌入治理体系，形成了“社会资本嵌入–激励惩罚机制”，推动村民行为惯习的转变与主流价值观的内化。同时，通过三治融合实现乡村善治：自治激发村民主体意识，法治提供规则保障，德治以文化感召塑造道德风尚，三者协同促进乡风文明的全面提升。巴中市首创的乡村道德银行模式，不仅多次获得新华社、人民网、《人民日报》《半月谈》等主流媒体报道，还被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农业农村部、中央组织部等11个部门联合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移风易俗建设文明乡风的指导意见》采纳并向全国推广。如今，乡村道德银行已成为巴中市加强公民思想道德建设、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推进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有效载体。小田村的实践路径，不仅重塑了乡风生态，也为全国乡村治理提供了可借鉴的创新经验和范例。
3.1.2. 资料收集
2018年，为进一步深化“乡村道德银行”的理论支撑，市委宣传部联合重庆大学开展了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乡村道德银行”运行机制的优化研究。笔者跟随课题项目组把巴中市小田村作为田野，多次深入小田村进行深入访谈，分别于2018年1月、7月对领导层按市委宣传部、乡镇、村两委干部不同层级进行访谈，每次访谈2至3小时。对村民30人次进行访谈，每次30分钟左右；并在调研过程中对访谈对象及环境进行观察，深入了解各个主体的真实想法，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包括参与式观察的笔记、访谈记录、手稿与文件资料，而后形成30余万字的丰富的文字材料。
3.2. 道德银行项目实施背景
在巴中市市委宣传部的帮扶下，2016年小田村顺利脱贫。小田村虽已实现物质上的绝对脱贫，但是村民的思想文化素质、村庄的乡土风气等仍与物质生活水平存在脱节。对标“四好村”建设，如果不能在精神文明建设上有效破题，不但延缓小田村奔小康的步伐，此前所取得的物质成就很可能出现大幅度退步。良好村风和文明村民是美丽乡村建设的灵魂，帮扶除了要在硬件上下功夫，还要在软件上出实招。在此情况下，迫切需要一个具有可操作性、可持续性的乡村文明培育计划。巴中市委宣传部多次组织会议，商讨一套既可持续又能广泛吸引村民参与的乡风文明建设方案。虽然最初提出了多种方案，但传统的“好人好事”评选等方式因阶段性强、难以持续而被否定。经过多轮讨论，各部门最终决定以银行管理理念为基础，在小田村率先试点，创新探索“乡村道德银行”建设。
自2017年6月起，巴中市委宣传部作为帮扶单位，在南江县关坝镇小田村率先实施“乡村道德银行”项目。该项目以培育文明乡风为切入点，积极探索以“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为核心的新型农村社会治理体系，创新推行以“道德积分、文明加分、满意度评分”为主要内容的家庭道德积分激励机制。通过这一机制，全面引导村民养成良好行为习惯，营造优良村风，推动乡村社会治理的优化与创新，探索出一条可持续的乡村善治新路径。
3.3. 道德银行项目的实施
3.3.1. 道德银行评比流程
第一步：自主申报。小田村群众以家庭为单位自主申报积分事项，填写纸质版申报表格。村委会充分利用村民大会、院坝会等形式，大力宣传“乡村道德银行”活动。积极动员党员干部发挥先进模范作用，带动群众积极参与申报活动。
第二步：民主评定。实行一月一评比，积分评定领导小组，包括驻村干部、村支部书记，党员干部、村民代表等，在下月初对照《“乡村道德银行”评分细则》对上月各户申报的积分事项进行民主评定，确定加分或扣分分值。围绕细则抓评比，对照“5个大项47小项”于每季度最后一周对本季度申报情况进行检查，户户见面，现场提出整改措施，实行一季度一通报。
第三步：公示公布。评比结果要公示，积分领导小组将审核后的加减分事项，在微信群或公示栏及时公布评比和积分结果，接受群众监督。通过村民大会、坝坝会、广播、微信群等多种形式强化宣传，做到活动内容、积分条件和操作办法家喻户晓，激发村民积极、主动参与积分、支持积分。大力宣传活动中涌现的先进典型，曝光不文明行为，对积分结果设榜公示、在村微信群里公示，宣扬先进，鞭策后进，促进村风民风持续向好。
第四步：成果兑换。积分每月一评定，将相应积分存于每户村民在道德银行的“户头”，每一个季度道德银行按照1积分对应1元的标准，向村民兑换生产和生活物资。根据村民家庭总体积分情况，参照道德银行的五大标准，每季度可以评选模范授星，通过挂星牌的方式，标明每家每户在五个主要方面的星级。通过“红黑榜”的方式，对照指标，好的上“红榜”，差的上“黑榜”，连续处于最低分数者，村干部要入户教育、引导，限期整改，并在积分兑换会上作表态发言。
3.3.2. 道德银行项目特色
道德银行导入银行管理理念，核心是构建“道德可积分、文明又加分、满意度得分”为主要内容的家庭道德积分激励机制，引导村民养成好习惯、形成好风气。
① 资源联结——挂联帮扶单位牵头
巴中市委宣传部是乡村精神文明建设的主导部门，也是“道德银行”工作的主要负责部门和资金保障部门，道德银行的实施和运转都是依靠市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和推动，因此道德银行的基本动力是巴中市委宣传部。巴中市委宣传部多次集体开会研究最终决定，小田村导入银行管理理念，创新探索“乡村道德银行”建设。道德银行以涵养道德为着力点，在小田村创新探索符合主流价值观的积分管理机制，改变了村民“脏乱差”和“等要靠”的坏习惯和坏风气。对此，市委宣传部以提升广大群众对道德银行建设的知晓度、支持度，提高群众参与“好风气好习惯勤养成·我参与攒积分享成果”活动积极性为目标，成立乡村道德银行管理领导小组，计划制定具体实施方案，安排专人负责日常工作，严格资金管理，组织开展好各项活动。
② 价值引领——主流价值观具象化
道德银行积分设置来自于《四川省脱贫攻坚“六有”大数据平台升级指标体系培训教材》中贫困户“养成好习惯、形成好风气”校验规则和《南江县“养成好习惯、形成好风气”指标细化清单》。由村委组织，村干部和群众代表参与，讨论确定道德积分细则，设定基础分值。把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民风建设的重中之重，突出爱党爱国、孝老爱亲、移风易俗、诚实守信，纯朴向善等重点内容，注重融合融入家庭家教家风和新乡贤。围绕“遵纪守法、行为文明”“热心公益、支持发展”“诚实守信、勤劳致富”“移风易俗、树立新风”“家庭和睦、邻里团结”等五个方面，量化细化道德标准和具体行为评分细则，设立5个大项47个小项，突出针对性和可操作性，评分细则见人见事，对做得好的或在相应评比活动中表现好的实行加分，反之减分。让这些既体现民意又务实管理的制度为“四好村”创建保驾护航。
③ 秩序重构——“面子竞争”
自古以来，中国乡村“依礼而行、循俗而做”，民间礼俗一直是治理乡村的有效手段。礼俗之所以行之有效，在于内嵌了农民的日常道德伦理，并且赋予人们日常生活交往中基于“脸面竞争”为基础的道德约束。道德银行实施前，小田村在“好习惯和好风气”的培树上，主要是通过文化进新村和文化院坝建设，大力弘扬孝道文化。通过评选首届“小田好人”12人，第二届14人，设立好人榜和开展“感恩奋进”主题活动，引导村民互带互助，引导群众养成好习惯，净化乡风民风，凝聚民心，实现村风民风大为好转。然而，传统道德评选模式实际参选者只涉及部分村民，与其他未能参选道德模范评选的村民没有直接利益关联，于他们而言，道德模范评选，仅仅是走个流程，难以真正调动多数村民参与的积极性。“道德银行”与每个村民切身利益相关，小田村村民主动规范自身行为，提升自身道德水平，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谁家的道德积分高，谁的做法更可敬。这种以德治促自治、以德治促法治的模式，使小田村矛盾纠纷越来越少，好人好事层出不穷，呈现出一片安乐祥和的景象。
3.4. 道德银行项目实施效果
3.4.1. 转变村民陈规陋习，激发乡村内生动力
在改善居民清洁卫生等不良习惯方面，道德银行通过每季度组织各社开展清洁卫生评比，由领导小组进行现场评分，有效推动了村民家庭卫生状况的显著提升。通过易地搬迁扶贫政策，覃发英一家虽然住上了新房，但是清洁卫生、个人行为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好好的房子被弄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在“乡村道德银行”实施中，覃发英被村民推选为村民代表，成为考核小组一成员。参与入户考核中，他看到家家户户都整洁，反思到自己也应该以身作则，带头改善。现在覃发英家里干净整洁，炊具、锅碗瓢盆摆放整齐。道德银行分了五个大类，加分很细，村民自己对照标准，家庭卫生、平时的举止这些都有改变，道德银行开展兑换的时候，全村家家户户聚集一堂，开展兑换活动，同时请表现好的家庭代表发言，给落后的做个表率，对落后的触动也很大。
“勤劳致富”理念旨在激发农村居民在摆脱贫困之后，进一步追求美好生活的内在驱动力与实际行动。如今，得益于道德银行项目的推行，越来越多的村民能够运用自身所学知识与技能，实现收入增长与财富积累。4社村民谢明朗获得570分，成为“积分王”，因为他返乡创业，搬迁之后，土地更换，集体发展种中药材，种魔芋，变卖之后就成为道德银行的支持资金。此外，在村民积分公示的过程中，部分村民因为发展产业带动村庄发展而获得了很高的加分，不仅有物质上有奖励，村民本身也很有面子，也通过产业的发展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条件，这些榜样都刺激一些“等靠要”心理和懒惰、无一技之长的人积极学习，勤劳致富。
3.4.2. 改变村庄风气面貌，形成村庄公共精神
道德银行实施以后，村里风气和面貌都有了较大的改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① 移风易俗方面：喜事新办、丧事简办，不大操大办，不铺张浪费蔚然成风。在此之前，小田村村民嫁女都有收彩礼的习俗，一般都在3万元以上，甚至高达10万元，大多数村民觉得，彩礼要得越高意味着嫁女嫁得好，也很有面子。自2017年7月，小田村实施“乡村道德银行”以来，这种攀比的习俗得到了改变。例如，2017年年底，村民周的女儿出嫁。结婚那天，女婿送来10万元的彩礼，岳母一分钱不要，当场全部退还，这事在小田村传为佳话。过去，小田村凡遇红白喜事，家家户户都要请左邻右舍帮忙。当然，这忙也不是白帮的，每人每天一包烟、甚至一个小红包、一套小礼物。但是，周德琼嫁女，请来10多位村民帮忙，都没有收她家准备酬谢的礼品。大家都说，乡里乡亲，互相帮助，今后谁家有事需要帮忙都不收费用和礼物。小田村现常住人口多为老人和孩子，老年人受教育程度低，经常出现为一点家庭琐事两个人可以对骂一个下午。实施道德银行以来，村民言行文明有礼，很少见到打架骂人行为。因为只要骂人情节严重，邻居们就会议论，评分的时候在移风易俗一项就会扣分，村民们会觉得“没面子”。
② 村庄风气方面：一位长期在外地工作的村民原本打算携家带眷迁往城市，然而，当他最近返回小田村时，目睹的种种变化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现在，村中曾经的粗暴无礼行为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尊老爱幼、乐于助人的和谐社会氛围。小田村的李镇长表示，他在村中服务已有二十三载，初来乍到时，环境卫生杂乱无章，而今村容村貌整洁有序，令人倍感舒心。他最深刻的体会是，过去村民的耕作方式粗放，仅限于简单的挖坑播种，而今农业生产已步入更加规范化的轨道。以往邻里间信任度低，矛盾纠纷时有发生，但现在邻里关系和睦融洽，相互帮助已成为常态。过去，村里不孝敬老人的情况屡屡发生，但在制定道德银行评分细则时，村民们主动提出增加孝亲敬老的分值比重。自从道德银行制度实施以来，虐待老人、不孝敬父母的事件明显减少，全村逐渐形成了一个敬老爱亲的良好风尚。
4. 后脱贫时期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践路径
4.1. 场域构建重塑乡风生态
布迪厄的场域理论核心在于探讨社会空间中个体通过资本互动形成的行为逻辑。资本作为社会场域的重要力量，分为经济、文化和社会资本，不仅塑造社会结构，还通过再生产过程维持社会秩序和惯习的延续。惯习是个体在特定社会环境中形成的行为倾向，而场域则是资本运作的具体空间，个体在其中通过符号竞争和策略调整提升自身地位。道德银行便是一个以主流文化为核心、集体参与为特征的乡村公共场域，通过推动文化资本再生产，重塑乡风生态，形成良性道德惯习。
道德银行由巴中市市委宣传部发起，旨在通过文化资本的再生产推动乡风文明建设。文化资本在此场域中表现为主流价值观的传播和村民道德素养的提升，而道德积分机制则是文化资本积累与转化的主要手段。作为一种创新性举措，道德银行通过“道德可积分、文明又加分、满意度得分”的家庭积分激励机制，将文化资本转化为社会资本甚至经济资本，使道德行为与物质奖励、精神嘉奖直接挂钩。例如，表现优异的村民可通过积分兑换实物奖励，如农资或生活用品，这种物质激励不仅增强了文化资本的吸引力，还提升了村民对道德行为的认同感与实践意愿。同时，道德银行的“红黑榜”机制通过公开表彰与警示的方式强化文化资本的传播效应。红榜记录善行义举，并给予行为主体奖励，既是一种文化资本的再生产，也是一种社会资本的积累；而黑榜则通过公开批评和约束行为不良者，规范村民的行为惯习，促使村民主动纠正不良习惯。这种奖惩机制通过物质和精神层面的双重作用，使主流价值观从抽象的文化符号转化为具体的行为准则，渗透到村民的日常生活中。
惯习是个体在特定场域中形成的行为模式和认知结构，其受场域规则与资本分布的影响深远。道德银行作为一个由政府主导的公共场域，通过制度化运作和全民参与的模式，对村民的惯习进行了有效干预和重塑。传统的道德评选模式仅限于少数模范人物的参与，普通村民多持“事不关己”的态度，认为道德行为与自身无关。然而，道德银行通过积分制的普及性和强制性，将全体村民纳入道德场域，使每个人的行为都受到评价与约束。在这一过程中，村民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道德行为不仅影响家庭积分和个人声誉，还决定其在社区中的社会资本积累，从而在竞争中调整行为。例如，村民在参与道德银行的过程中，会逐步修正以往的不良习惯，如随意丢弃垃圾、不主动参与公共事务等，以获得更高的积分和社会认可。同时，他们会通过观察他人的表现和榜样的行为，模仿和内化主流价值观，使良好的行为惯习逐渐内化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村民间的竞争不仅提升了个体道德素养，还在群体层面形成了良性互动，从而促进了乡风文明的整体提升。
道德银行不仅推动文化资本再生产，也是符号竞争的公共场域。在这一场域中，“道德行为”成为核心符号，村民通过展示道德风貌积累文化和社会资本。表现优异者通过红榜表彰获得物质奖励和社会声誉，进一步提升社区地位；负面评价(如黑榜)则对个体行为形成约束，促使其调整以符合主流价值观。村民既要提升自身道德修养获取高分，又需关注他人的表现以保持竞争优势。通过这种符号竞争，村民逐步形成符合社会期待的行为惯习，而这种惯习的集体化进一步巩固了场域规则和主流价值。
通过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的协同转化，道德银行在乡风生态重塑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方面，文化资本的传播使主流价值观成为村民行为的指导原则，推动了个体道德素养的普遍提升。另一方面，社会资本的积累通过红黑榜强化村民间的互动与信任，促进社区和谐。例如，村民通过参与道德银行获得物质奖励和社会声誉，这种双重激励促使更多人积极参与公共事务，形成良性循环。同时，对不良行为的规范使陈规陋习逐渐消亡，良好惯习得以延续。比如，原本不参与村务的村民在看到他人因参与公共事务获得积分奖励后，也逐步加入志愿活动。这一“场域效应”推动村民在竞争中不断调整行为，最终促成乡村整体风气的转变。
4.2. “三治耦合”驱动乡风文明
三治融合理论强调在乡村治理中，自治、法治、德治三者相辅相成，共同推动基层善治的实现。自治是以村民主体自觉行动为核心，激发村民的参与意识和内生动力；法治以现代规则为依托，通过契约和制度规范村民行为；德治则通过文化感召与道德引导，促进乡村社会风气的淳化与和谐。结合道德银行建设的实践经验，小田村通过三治融合形成自治、德治、法治相互支撑的乡村治理体系，逐步重塑乡风文明。
4.2.1. 以主体自觉行动为内核的乡村自治
乡村自治是三治融合的基础，强调村民自觉参与乡村治理与乡风文明建设。道德银行的运行以唤醒村民的主体意识为核心，通过积分激励机制增强村民自治能力。在评比过程中，村民根据“5个大项32个小项”的细则接受季度检查，并通过“红黑榜”公示和“三赛三晒”活动激发主动性。清洁卫生评比、劳动技能竞赛、礼仪活动等多样化评比，不仅明确了村民的努力方向，也通过家庭故事、传统技艺和村庄变化的展示，增强了村民的集体荣誉感与内生动力。通过自治，村民在乡风文明建设中从“被动接受”转变为“主动参与”。“红黑榜”机制强化了村民之间的相互监督，鼓励先进、鞭策后进，形成了良性竞争与相互激励的氛围。村民不仅在集体行动中规范自身行为，还将乡风文明内化为个人生活的价值追求，通过自治汇聚起推动乡村振兴的群众力量。
4.2.2. 以现代规则约束为要义的乡村法治
法治是三治融合的硬核支撑，为乡村治理提供制度化的行为规范和强制性保障。道德银行以契约规范为基础，由村委会组织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共同制定积分细则，将“遵纪守法”“勤劳致富”“移风易俗”等核心内容量化，形成可操作的评分标准。这些细则见人见事，围绕村民具体行为进行加减分，通过积分评比外化道德规范，提升村民的荣辱意识和规则意识。法治的强制性为道德银行的实施提供了基础保障。通过政府部门自上而下的推动，确保了积分机制的全面覆盖与执行范围的普遍性。村干部带头落实评分细则，并在群众监督下严格执行，不仅提升了规则的公信力，也培养了村民对法治的认同感。随着村民对规则的逐渐接受，道德银行由最初的强制性执行向自发性参与转变，实现了从政府主导向政府指导的角色过渡，推动村民自治与法治的深度融合。
4.2.3. 以文化感召为本源的乡村德治
德治是乡村治理的“软治理”，通过文化与道德的感召力引导村民行为，润物无声地推动乡风文明建设。道德银行以村规民约为载体，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治理相结合，利用奖惩机制激发村民的道德意识和行为改变。积分兑换大会不仅通过物质奖励鼓励有德之人，还通过评选“道德模范”“道德之星”等方式授予精神荣誉。在每季度评比中，“红黑榜”将村民的行为表现公开化，通过线上微信群、线下公示栏等方式强化舆论监督，利用乡村熟人社会的压力引导落后者主动改进。德治的关键在于利用文化资本塑造村民的行为惯习。村干部对“等靠要”思想严重者进行入户教育，对于屡教不改者取消评优资格，进一步强化道德约束力。同时，通过宣扬优秀家风家训、致富故事和个人奋斗事迹，村庄形成了“讲道德、尊道德、行道德”的良好氛围。“挂星牌”评比和公开表彰不仅增强了村民的道德荣誉感，也引导他们将好风气内化为日常行为习惯。德治通过道德教化和文化感召，让村民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良好的道德惯习，从而推动乡村治理的稳定与长远发展。
自治、法治和德治在道德银行的实践中相辅相成，共同推动乡风文明建设。自治通过激发村民主动性，汇聚群众力量治理村庄；法治依靠规则规范行为，提供治理的制度保障；德治通过文化引导和道德感召，润化人心、提升村民素养。三者的有机结合，使得小田村逐步形成了从“强制治理”向“内生动力”的转变。村民在积分评比中逐步习惯通过自觉行动提升家庭积分，清洁卫生评比和礼仪活动不仅规范了村民的日常行为，也提升了村庄的整体环境与风貌。在规则的约束下，村民对积分机制的公平性和公正性逐步认可，形成了对法治的尊重与依赖。通过文化感召，村民在熟人社会的舆论和道德压力下逐步改进行为，养成了良好的道德惯习。最终，小田村实现了自治、法治与德治的融合，通过多元治理手段的协同作用，推动乡风文明迈向善治的良好格局。
三治融合理论在道德银行建设中的应用，为乡村治理提供了新的路径。自治激发群众主体性，法治确保规则的规范性，德治通过文化感召提升群众素养，三者协同作用实现了乡村社会的善治。小田村的实践表明，只有将村民的自觉行动、规则意识和道德追求有机结合，才能真正推动乡村振兴和乡风文明建设行稳致远。
5. 结论与启示
实践经验表明，道德银行的推行对乡风文明价值的实现具有重大意义，它响应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传承晏阳初乡村建设精神，在实践中转变村民的不良行为习惯，通过积分制的正负激励机制激发村民增收致富的内在动力，在移风易俗、村庄风气、敬老爱亲方面朝着规范、积极的方向发展。弱化了不同收入水平群体之间的区别，缓和了村民之间因待遇、福利不同产生的矛盾，为村干部工作的顺利开展提供了条件。但同时，在调研中也发现道德银行的建设仍存在诸多限制，针对现存困境，我们对于小田村道德银行建设以及乡风文明重构有以下几点思考。
(1) 建立长效运行机制，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融合的乡村治理体系。一是在“道德银行”的建设中要促进“自治”，要唤醒广大农村群众自觉参与乡风文明行动的意识。要尊重群众的主体地位，充分调动群众支持、参与乡风文明建设工作的主动性、创造性，例如，通过组建红白理事会、农村垃圾治理协会，制定具有代表性的优秀村规民约，引导群众将乡风文明建设视为自身责任，自觉遵守并积极推动，凝聚农村群众力量。同时，充分发挥群众间的互相监督作用，通过“他律”不断规范个体行为，促使陋习革除、新风树立，逐步形成人人参与、共建共享的良好局面，使文明乡风深入千家万户，走进每个人的“心头”。二是在“道德银行”的建设中要促进“法治”，法律是成文的道德，道德是内心的法律，在促进道德建设的同时就是在增进法制建设，礼法兼施，德法兼容，是中华民族长期以来探索形成的社会治理之道；三是在“道德银行”的建设中要促进“德治”，“道德银行”通过道德模范的评比考核与示范带动，引导群众转变思想观念、提升道德修养、增强感恩意识。
(2) 激发村民参与活力，凸显村民主导地位。乡村振兴是我国农村发展的关键战略，其中，乡风文明建设被视为乡村振兴的核心环节。为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创新一种以村民为中心，充分关照村民的实际利益，并且能够广泛吸纳公众参与的乡风文明培育模式。乡风文明建设应与村民的实际利益紧密结合，让他们在参与过程中切实受益。人们往往关注自己的“面子”，在各种活动中，他们会不自觉地与他人进行比较，形成所谓的“面子竞争”。因此，我们需要设计一套公平合理的奖惩机制，对村民的行为进行明确的褒贬区分。这套机制要让村民认识到，遵守社会规范和积极参与乡村文明建设是一种荣耀，而违反规定和懈怠参与则会导致“丢面子”。乡土社会是一个“熟人社会”，人们在熟人中相互了解、相互约束。在网络化社会中，每个村民的行为都受到主流价值观的约束。若不符规范，便会遭受歧视，失去“面子”。因此，村民们会自觉遵循公认的规则，这是社会规范的力量。总之，乡风文明建设应以村民为中心，创新广泛吸纳公众参与的培育模式，充分发挥居民自组织和乡村精英的作用，建立公平合理的奖惩机制，引导村民积极参与，共同打造美丽乡村环境。同时，我们应充分利用乡土社会的特点，弘扬主流价值观，让乡风文明建设真正惠及每一位村民，为乡村振兴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