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新时代党的教育方针强调“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这一理念与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理论形成深层契合。在此背景下，深入挖掘中医药文化在五育融合中的当代价值，对于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2. 中医药文化内涵与结构要素
学界对中医药文化的定义尚未完全统一，但其核心共识可追溯至2005年全国第八届中医文化研讨会提出的基础框架，即“中医药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体现中医本质特征的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总和”。中医药管理局于2006年设立了“中医医德规范研究”项目，历时3年收集整理60余万字的古今中外医德文献资料，提出中医医德八纲“仁、和、谦、廉、精、诚、慎、严”。在此基础上，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通过《中医医院中医药文化建设指南》(2009)进一步将其界定为“中医药学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认识生命、维护健康、防治疾病的思想方法体系，以及相关的精神与物质成果”，并凝练出“仁、和、精、诚”的核心价值理念。综合现有研究，中医药文化的内涵可概括为“本体论、方法论、实践论”三个维
Table 1. The hierarchical model and structural element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culture
表1. 中医药文化层次模型与结构要素
文化层级 |
构成要素 |
文化属性 |
深层哲学基底 |
道、气、阴阳、五行等本体论认知 |
隐性文化 |
价值认知体系 |
天人观/生命观/疾病观等七大核心观念；整体–辨证–中和–象数–体悟思维五维框架 |
隐性文化 |
人格典范系统 |
扁鹊“见微知著”、张仲景“勤求古训”等医家精神特质 |
过渡层与中介层 |
制度行为规范 |
师承制度、诊疗规范、用药伦理等 |
显性文化 |
物质符号表征 |
典籍文献、道地药材、诊疗器具等 |
显性文化 |
度，本体论维度指以“道–气–阴阳–五行”为基底的宇宙认知体系；方法论维度包含整体思维、辨证思维等特有的认知方式；实践论维度涵盖医德规范、诊疗行为及物质遗存[1]。
借鉴Schein组织文化分层理论，可将中医药文化解构为五层同心圆结构，呈现由隐性到显性的文化演进逻辑[2] [3]，见表1。
3. 中医药文化与新时代“五育融合”教育理念的耦合
中国共产党百年教育方针的演进(从“三育”到“五育”)，本质上是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学说在中国化进程中的创新性发展[4]。在当代教育语境下，“五育并举”已成为全面培养人才的重要理念，而源远流长的中医药文化与之有着多维度、深层次的契合之处，彰显出独特的教育价值与文化魅力。
3.1. 从历史文化维度审视，其契合性体现在文化根基的同源性
中医药文化和“五育并举”理念都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受易学以及儒释道文化的浸润与滋养，其发展形成历程与中华传统思想体系紧密相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与“仁、义、礼、智、信”核心准则，道家“道法自然”，墨家“兼爱”等思想，涵盖了道德、智慧、精神境界、社会交往等诸多层面，从不同侧面展现了对人的全面发展的追求，为现代教育理念中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提供了深厚的历史文化根基与思想源泉。中医药文化阴阳五行学说贯穿于中医理论体系的构建与诊疗实践，其所倡导的平衡、协调、整体、对立统一、相生相克等理念与“五育并举”追求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和谐发展高度契合。二者共同彰显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构建与当代教育高质量发展中的蓬勃生命力与深远影响力，成为中华民族文化自信与传承创新的重要源泉与坚实基石[5]。
3.2. 从价值观念维度审视，其契合性体现在理念倡导的一致性
中医药文化蕴含着丰富的德、智、体、美和劳动教育价值，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脉相承。如中医药文化强调“上医医国”“医乃仁术”“生命至上”理念，可以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培养社会责任与爱国情怀；中医治未病与养生理念与现代体育教育的目的相契合，有利于引导学生树立“健康第一”的理念；中医倡导天人合一的和谐美、悬壶济世的使命美、调和致中的平衡美、仁心仁术的心灵美、大医精诚的敬业美，有利于引导学生正确的认识美、感受美和追求美，科学辨析“内在美”与“外在美”之间和谐统一的关系[6]。
3.3. 从知识技能维度审视，其契合性体现在思维方式的关联性
中医强调“大医精诚”，注重“博极医源，精勤不倦”“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及“七重治学”，可以引导学生端正治学态度，培育敬畏学问的精神品格和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数千年来，中医药文化开放包容特质，广泛吸纳各种文化元素，不断营造“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学术氛围，且中医药文化的思维方式是整体的、辨证的，有助于培养学生的逻辑思维和创新思维。
4. 中医药文化育人的当代价值
4.1. 德育价值
在“明大德”方面，中医药文化饱含济世思想与治国理政智慧。《黄帝内经》“上以治民，下以治身”、《备急千金要方》“上医医国”等，将医国置于医者至高境界，展现宏大格局。《医学源流论》等著作阐述的身国同构、身国同治思想，深受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影响，形成中医“内圣外王”人生观。中医“内圣”注重个人品德与职业道德，“外王”追求兼济天下的爱国情怀，实现自我与社会价值统一[7]。
在“守公德”方面，中医药文化秉持“和合”之道，强调人与人、自然、社会的和谐统一，这一核心价值蕴含道德、法制、心理、生态文明和民族团结进步等多维教育元素。其 “未病先防”“扶正祛邪”等论述包含廉洁文化元素，对引导学生树立“以人民为中心”思想，培养清正廉洁品质意义重大。
在“严私德”方面，中医药文化蕴含着深厚的“仁”“孝”“精”“诚”的理念。“仁孝”思想是儒家最基本的社会伦理规范，深刻影响着中医学的发展，逐渐形成了“医乃仁术”“以人为本”“仁以医显，知医为孝”等中医伦理道德。《大医精诚》提出的“精诚”理念，“精”为医术精湛，“诚”是诚挚之心，构成中医职业道德核心。古代医家如陈实功“医家五戒十要”、喻昌《医门法律》等，以戒律与律文的形式提出了医疗行为的准则，对学生医德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主导作用。
4.2. 智育价值
在学习态度与自主性、开放式学习教育方面，中医药文化中“精”的理念集中体现为“博极医源，精勤不倦”“勤求古训、博采众方”“七重治学”等思想，强调医者需博览群书、深入探究，追求真学问与真本领。这一理念与当代开放式学习教育的自主性、探究性要求高度契合，为培养学生终身学习能力提供了传统文化支撑。
在创新素养教育方面，中医药学起源迄今，不断与易、儒、道、佛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合发展，广泛汲取天文、地理、数学等自然学科知识，从“神农尝百草”到秦汉时期“四大经典”确立学术体系，从宋元学派生成到晚清中西汇通，直至屠呦呦从《肘后备急方》中发现青蒿素，以及中医药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卓越贡献，无不体现其创新智慧。李时珍《本草纲目》采用“析族区类，振纲分目”的科学分类法，比林奈的动植物双名命名法早约200年，彰显了中医药在方法论上的超前性。历代医家秉持“传承创新”理念，营造“百家争鸣、兼容并蓄”的学术氛围，推动中医药不断迈向新高峰。
在心智模式与思维能力培养方面，智育不仅关注知识与技能的掌握，更注重心智模式的完善。心智模式作为个体对自我、他人及环境的深层认知，深刻影响思维与行为方式。席酉民基于世界环境发展的不确定性、模糊性、复杂性和多变性特征，构建了“和谐心智”模式，强调了动态演化的系统观、人文与科学互动的分析能力、实现内部动态和谐等因素的重要性[8]。同时，中医早在《黄帝内经》中便提出“生物–心理–社会”的整体医学观，比现代医学模式早两千余年，为完善学生心智模式提供了重要启示。
4.3. 体育价值
在中医“恒动观”与生命哲学方面，古代医家认为“动而不息”是宇宙万物的根本规律，中医学以运动、变化与发展的观点认识生命、健康与疾病问题。《吕氏春秋》提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强调运动是生命存在的基础。《格致余论》进一步指出“天主生物，故恒于动，人有此生，亦恒于动”，阐明生命活动始终伴随着“升降出入”的运动过程[9]。中医“恒动观”有助于学生深刻理解“生命在于运动”的哲学内涵，树立科学的运动观与生命观。
在动静平衡与养生智慧方面，中医养生强调动静平衡，认为“动以养形，静以养神”。《素问·经脉别论》提出“生病起于过用”，《类经附翼·医易》指出“天下之万理，出于一动一静”，《内功图说》则强调“动静合宜，气血和畅，而疾不生”。针对当前学生运动不足、沉迷网络等问题，中医养生理念倡导“治未病”，通过合理运动与健康生活方式预防疾病，对引导学生树立“健康第一”观念具有重要意义。
在导引术的体育教育价值方面，导引作为中医防病治病的重要手段，体现了动静结合、形神共养的养生思想。《庄子·刻意》最早提出“导引”概念，晋代李颐注释为“导气令和，引体令柔”。马王堆出土的《导引图》记载了44种运动姿势，其中“五禽戏、八段锦、易筋经、六字诀、太极拳”等功法影响深远。导引不仅是传统养生术，也是重要的体育项目，在现代体育教育中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与实践意义。
4.4. 美育价值
中华美学核心价值是中华美学精神的“魂”，其构成内容包括“真善美、和谐美、人文”三个方面[10]。中医药文化所蕴含的“天人合一的和谐美、悬壶济世的使命美、调和致中的平衡美、仁心仁术的心灵美、大医精诚的敬业美、淡泊名利的朴素美、传承创新的实践美”等与中华美学核心价值紧密相关。
中医文化关于美的发现与认识应溯源于音乐疗法。据《说苑》记载，5000年前原始部落苗父就用竹管乐器为患者治疗疾病。《黄帝内经》最早提出并完善了“五音疗疾”思想，提出“百病生于气，止于音”，认为人的许多疾病都是由于气机不畅或紊乱引起，而音乐则可以调畅气机，促使疾病痊愈。同时，《黄帝内经》提出“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角为木音通于肝，徵为火音通于心，宫为土音通于脾，羽为水音通于肾。”“五脏相音，可以意识”等观点，依据“五脏相音”理论将“宫、商、角、微、羽”五音与五脏五行相对应，认为通过判断与五脏相应的五音变化，可以了解人体五脏精气的盛衰以诊断疾病。同时通过施以不同调式的音乐，可以影响人的身心，以此达到调理脏腑阴阳的目的[11]。
中医药与音乐、书画、文学等艺术都有着天然的联系，相互融合的历史非常悠久。据史料记载，葛洪、陶弘景、傅青主等一代名医在书画艺术上都具有极高的成就。中药也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美育价值，目前我国中药资源达1.8万余种，其形态各异，都具有独特的形态美、性味美，能给人不同的感受[12] [13]。以艺术为载体加强中医药美育教育，不仅有利于提升学生专业素养，更有利于引导学生发现美、鉴赏美、感受美和创造美，以此陶冶情志、明礼修身。
“形神合一”是中医生命整体观的核心要义，是中医学对人的生命的重要认识，也是中医心理学最重要的理论基石之一。“形神合一”准确、完整地概括了人的精神与躯体之间的关系，突显了中医学所具有的“科学与人文”双重属性，尤其在“生物–心理–社会”现代医学模式指导下，对“形神合一”整体关系的认识是协调中医学科学属性与人文属性的关键纽带和桥梁[12]。开展“形神合一”内涵与整体关系的教育，有助于引导学生科学辨析“内在美”与“外在美”之间和谐统一的关系。
4.5. 劳育价值
劳动是具有丰富内涵的人类实践活动。从本质上来看，中医药发展史本身就是一部中华民族中医药劳动实践史，更是中华民族热爱劳动、崇尚劳动优良传统的根本体现。在古代中国，劳动被视为一种重要的生活方式和健康保养方式，如《庄子·让王》中写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千金要方》中“养性之道，常欲小劳”；东汉医学家华佗认为“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如户枢，终不朽也。”等都揭示了劳动对健康的重要性。中医药文化包含中医文化与中药文化，二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优质的中药材是确保中医临床安全有效的根本保证。中药种植、采收、炮制、制剂等各环节不仅是中医药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劳动教育的重要载体，具有丰富的教育内涵和价值，对培养学生的劳动态度和实践能力具有重要意义。
“工匠精神”是精益求精、追求极致的职业精神，是职业教育的“灵魂”所在，也是新时代劳动教育的重要内容。《说文解字·酉部》记载：“医，治病工也。”医者自称为“工”，体现了医者淡泊名利、重视技术、热爱实践的品格；《黄帝内经》曰：“上工平气，中工乱脉，下工绝气危生。”“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难经·十三难》云：“经言知一为下工，知二为中工，知三为上工。”等论述把“工”分为上工、中工、下工，并提出医者要以“成为上工”为目标追求。古往今来，“工匠精神”历来是中医大师在治学修身、救死扶伤、师承传授、中药炮制等过程中所追求的基本价值导向。将中医药文化所蕴含的大医精诚理念融入工匠精神教育，不仅有助于培养学生良好的职业态度，提升职业素养，也有助于激发学生科学探究与创新的意识[14]。中医药文化各育的核心内涵及当代价值拓展见表2。
Table 2. Summary table of the core connotations of the “Five Cultivation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culture and their contemporary value expansion
表2. 中医药文化“五育”的核心内涵及其当代价值拓展简表
育人价值 |
核心内涵 |
当代育人价值拓展 |
德育价值 |
① “济世治国”思想 ② “和合”之道 ③ “仁、孝、精、诚”理念 |
① “明大德”——理想信念、家国情怀教育 ② “守公德”——思想道德、法制、心理健康、生态文明、民族团结进步、廉洁教育 ③ “严私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个人品德、人文精神教育 |
智育价值 |
① “博极医源，精勤不倦”的治学方式 ② “整体思维、辨证思维”等中医思维方式 ③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中医药发展历程 |
① 学习态度与自主性、开放式学习教育 ② 心智模式教育 ③ 创新精神与创新能力教育 |
体育价值 |
① 中医“恒动观” ② “治未病”理念 ③ “动以养生”观点 ④ 太极拳、易筋经等导引养生功法 |
① “生命在于运动”的体育哲学理念教育 ② “健康第一”的价值观念教育 ③ 运动习惯养成教育 ④ 新时代体育强国建设教育 |
美育价值 |
① “五音疗疾”思想与中药之美 ② “形神共养”生命整体观 ③ “和谐美、平衡美、仁之美、敬业美”等思想 |
① 文学与艺术的审美教育 ② “内在美”与“外在美”科学辨析教育 ③ 中华美学精神教育 |
劳育价值 |
① 中华民族中医药劳动实践史 ② 中药种植、采收、炮制等中药文化 ③ “上工”目标追求 |
① 劳动价值观教育 ② 劳动实践教育 ③ 工匠精神教育 |
5. 结语
发挥中医药文化的育人作用，需在教育内容和教育模式两个层面协同推进。一方面，应深入挖掘中医药文化中的育人资源，并系统性地拓展其当代价值，以确保中医药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与时俱进。另一方面，需系统构建中医药文化育人模式，为育人工作提供理论指导和实践方法。总体而言，中医药文化的核心价值理念可概括为“和谐、仁爱、人本、精诚”四个关键词。基于此，可探索构建“一心三环五层次”育人模式。其中，“一心”指“和谐”，即以“和谐”为价值理想；“三环”指“仁爱、人本、精诚”，即以“仁爱、人本、精诚”为价值规范；“五层次”指“基本潜意识假定与哲学思想、核心价值观与思维方式、历代中医药名家性格与共同特质、传承制度与中医行为、中医药象征物”，即加强中医药文化建设的实施路径，是一个“由内向外”的推进过程。
基金项目
中华中医药学会第一批中医药职业教育研究重点课题“文化自信视域下高职中医药类专业深化五育并举改革的实践研究”(课题批准号：TA_CACM_2023005)。
NOTES
*第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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