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速发展,在互联网带给我们巨大的益处同时,这把“双刃剑”的负面影响也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其中网络攻击行为(online aggressive behavior)就是其中之一。网络攻击行为是指借助各种网络媒介为平台,通过电子设备对个体或者群体有目的地实施具有贬损性且有意造成心理或物质伤害的行为,且这种行为是被攻击对象想要极力避免的(Grigg, 2010; Tokunaga, 2010; 赵锋,高文斌,2012)。遭受到网络攻击的个体会出现心理健康问题,具体来说,被攻击者会出现更多的愤怒、抑郁、焦虑等负性情绪,导致其人际关系变差,出现精神症状、注意缺损,甚至出现自杀倾向(Bauman & Bellmore, 2015; Bonanno & Hymel, 2013; Litwiller & Brausch, 2013; Pabian & Vandebosch, 2016; Zsila, Urbán, & Demetrovics, 2018; 胡阳,范翠英,2013)。2020年3月1日,国家颁布《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根据规定,网络信息内容服务使用者和生产者、平台不得开展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等违法活动。说明国家重视网络生态并采取措施对网络生态进行治理。所以描述网络攻击行为的现状,了解网络攻击行为的成因及其心理过程,并提出相应的改善措施是必要的。
公正世界信念(belief in a just world)是指个体相信这个世界是公正的,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普遍得到他们所应得的,这种信念能够让他们相信其物质和社会环境稳定有序。如果缺乏这种信念,个体就难以致力于长远目标,甚至个体的行为会违反社会规范(Lerner & Miller, 1978)。公正世界信念具有保持个人的主观幸福感,维持心理健康(Fatima & Suhail, 2010; Xie, Liu, & Gan, 2011),使个体更加关注长远目标(Hafer, Bègue, Choma, & Dempsey, 2005)的积极作用。公正世界信念与攻击行为的显著负相关在很多研究中得到证明(Correia & Dalbert, 2008; Donat, Umlauft, Dalbert, & Kamble, 2012; Nesbit, Blankenship, & Murray, 2012; Valor-Segura, Expósito, & Moya, 2011; 聂力,2018),而网络攻击行为(online aggressive behavior)是传统攻击行为的特殊衍生模式(Wong-Lo, Bullock, & Gable, 2011)。所以假设公正世界信念可以显著预测网络攻击行为。
低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认为世界是不公平的,便会产生不公平感。不公平感是愤怒情绪的诱因之一,愤怒本质上是对感知到的不公平的反应(Shaver, Schwartz, Kirson, & O’Connor, 1987)。而愤怒和攻击行为密不可分,愤怒是攻击行为的必要前提,可以在中等程度上预测攻击行为(Novaco, 1994),并且许多研究表明公正世界信念与愤怒情绪体验呈显著负相关(Dalbert & Filke, 2007; Golparvar, Khaksar, & Khayatan, 2009; Otto & Dalbert, 2005)。进一步也说明如何调节愤怒情绪也会对攻击行为产生影响。Dalbert证明了公正世界信念对愤怒情绪具有缓冲作用,其中包括公正世界信念较强的人更少进行自我中心的反刍,从而维护心理健康(Dalbert, 2002)。而反刍思维是一种情绪调节策略(Garnefski, Kraaij, & Spinhoven, 2001)。反刍思维(rumination)是个体在面对一些事情时,尤其是压力事件或者负性事件时,个体会无意识地、自发地持续关注自己,对诱发事件的各个方面进行重复性思考,而不是积极地面对问题(Nolen-Hoeksema, 1987; Nolen-Hoeksema, Wisco, & Lyubomirsky, 2008; Rood, Roelofs, Bögels, Nolen-Hoeksema, & Schouten, 2009)。研究人员试图将反刍思维分解成专注于特定类型的情感体验的子成分。其中愤怒反刍已经成为人们日益关注的主题(Sukhodolsky, Golub, & Cromwell, 2001)。愤怒反刍(angry rumination)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反刍思维。愤怒反刍是指一种个体难以避免地反复体验愤怒情绪与经历的认知过程(Sukhodolsky et al., 2001)。愤怒反刍和攻击行为的显著正相关关系也在很多研究中得到证明(García-Sancho, Salguero, & Fernández-Berrocal, 2016; Peled & Moretti, 2010; Peters et al., 2015; Pugliese, Fritz, & White, 2015; Turner & White, 2015; White & Turner, 2014)。所以假设公正世界信念能以愤怒反刍为中介显著预测网络攻击行为。

Figure 1. A hypothesized model of current study
图1. 当前研究假设模型图
愤怒反刍会加剧愤怒(Rusting & Nolen-Hoeksema, 1998),从而导致更多的攻击行为,那么在这一阶段公正世界信念是否起缓冲愤怒情绪作用还尚未明确。假设公正世界信念可以以愤怒反刍为中介进而预测网络攻击行为,而且公正世界信念会调节这一中介路径的后半路径。综上,提出研究假设模型如图1所示。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程序与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抽样法,以全国各地青年人为参与者,多数为大学本科生,借助问卷星平台发放问卷,收集数据,问卷作答方式采取匿名方式,参与者在填完问卷之后可以得到一定的现金报酬。正式研究共发放问卷550份,有效问卷为451份,问卷回收率为82%参与者的平均年龄为20.9 ± 2.2岁,其中253名参与者居住于城镇,198名参与者居住于农村;大一102名,大二160名,大三103名,大四57名,大五5名,非大学生24名;女性250名,男性201名。
2.2. 研究工具
2.2.1. 公正世界信念量表
采用苏志强、张大均修订的《公正世界信念量表》,共13个项目,由一般公正世界信念和个人公正世界信念两个维度组成(苏志强,张大均,王鑫强,2012)。所有项目采用李克特6点计分,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分别计1~6分。总分越低表示个体的公正世界信念越低,反之公正世界信念越高。本研究中公正世界信念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1,其中一般公正世界信念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2,个人公正世界信念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4;而且该问卷效度指标拟合良好(χ2/df = 2.35, IFI = 0.96, NFI = 0.94, CFI = 0.96, TLI = 0.96, SRMR = 0.03, RMSEA = 0.06)。
2.2.2. 愤怒反刍量表
采用Sukhodolsky等人(2001)编制,罗亚莉和刘云波(2017)修订的《愤怒反刍思维量表》,共19个项目,由事后愤怒、愤怒记忆、报复想法和理解原因四个维度组成。所有项目采用李克特4点计分,从“从不”到“总是”分别计1~4分,总分越高表示个体的愤怒反刍思维越强,反之愤怒反刍思维越弱。本研究愤怒反刍思维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1,其中事后愤怒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78,愤怒记忆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77,报复想法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64,理解原因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为0.65;该问卷效度指标拟合良好(χ2/df = 2.69, IFI = 0.91, NFI = 0.87, CFI = 0.91, TLI = 0.90, SRMR = 0.05, RMSEA = 0.06)。
2.2.3. 网络攻击行为量表
采用赵锋和高文斌(2012)编制的《少年网络攻击行为评定量表》,共31个项目,由工具性攻击和反应性攻击两个分量表组成,每一个分量表包括外显攻击和关系攻击两个维度。所有项目采用李克特4点计分,从“从不”到“总是”分别计1~4分,总分越低表示个体网络攻击行为越少,反之网络攻击行为越频繁。本研究中少年网络攻击行为评定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7;工具性攻击分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5,效度指标拟合良好(χ2/df = 3.57, IFI = 0.95, NFI = 0.93, CFI = 0.95, TLI = 0.94, SMRM = 0.03, RMSEA = 0.08);反应性攻击分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5,效度指标拟合良好(χ2/df = 3.96, IFI = 0.93, NFI = 0.91, CFI = 0.93, TLI = 0.92, SRMR = 0.03, RMSEA = 0.08)。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使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对本研究的共同方法偏差的程度进行检验(Podsakoff, MacKenzie, Lee, & Podsakoff, 2003; 周浩,龙立荣,2004),结果表明,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9个,且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32%,小于临界值40%;其次以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青年人网络攻击行为的所有问卷题目构建单因素潜变量模型,模型拟合效果一般(χ2/df = 4.28, IFI = 0.63, NFI = 0.56, CFI = 0.63, TLI = 0.61, RMSEA = 0.09);最后,在三因子模型中加入共同方法因子后,模型的拟合指标改善程度很低,IFI、NFI均只提高0.02,TLI、CFI只提高0.01,RMSEA提高值<0.01,所以模型拟合程度没有显著改善(温忠麟,黄彬彬,汤丹丹,2018)。结合上述三者,说明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上述模型拟合结果详见表1。

Table 1. Results of common method bias test
表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3.2. 相关分析
采用SPSS21.0计算参与者在网络攻击行为、公正世界信念和愤怒反刍问卷上得分的均分之间皮尔逊积差相关系数,结果发现网络攻击行为与公正世界信念呈显著负相关;网络攻击行为和愤怒反刍呈显著正相关;愤怒反刍与公正世界信念呈显著负相关(见表2)。

Table 2. Correlation of the three variables (N = 451)
表2. 各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N = 451)
注:***为p < 0.001。
3.3. 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分析
运用AMOS21.0根据本研究的假设进行构建潜变量模型,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重复抽样5000次进行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温忠麟,叶宝娟,2014;叶宝娟,温忠麟,2013)。
具体步骤如下:首先对本研究中所以的测量项目进行标准化处理,计算出标准分数;然后构建公正世界信念和愤怒反刍的乘积项,最后对模型进行估计,标准化的输出结果如图2。结果表明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三者之间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成立。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拟合结果良好(χ2/df = 3.15, IFI = 0.98, NFI = 0.97, CFI = 0.98, TLI = 0.97, SRMR = 0.05, RMSEA = 0.07)。具体来说,公正世界信念对网络攻击行为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β = −0.55, p < 0.01, 95%CI = [−0.65, −0.43]);公正世界信念对愤怒反刍具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β = 0.37, p < 0.05, 95%CI = [0.26, 0.47]);愤怒反刍对网络攻击行为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β = 0.37, p < 0.05, 95%CI = [0.26, 0.47]);公正世界信念通过愤怒反刍为中介对网络攻击行为的间接效应显著(95%CI = [−0.28, −0.14]),间接效应大小为−0.20,占总效应的46%。公正世界信念和愤怒反刍的交互项对网络攻击行为起显著的负向的预测作用(β = −0.14, p < 0.05, 95%CI = [−0.25, −0.02]),说明公正世界信念显著调节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
为了进一步分析公正世界信念的调节作用,分别按公正世界信念的标准分数正负1分为高、低组,然后做出在不同公正世界信念水平上的愤怒反刍与青年人网络攻击行为的简单斜率图(如图3)。结果表明:在高公正世界信念水平下,愤怒反刍对青年人网络攻击行为的预测显著(β = 0.25, t = 4.14, p < 0.001, 95%CI = [0.12, 0.37]);在低公正世界信念水平下,愤怒反刍对青年人网络攻击行为的显著正向预测作用增强(β = 0.45, t = 8.30, p < 0.001, 95%CI = [0.34, 0.56])。

Figure 2. Results of moderated mediation model
图2.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结果

Figure 3. Results of simple slope analysis
图3. 简单斜率图
4. 讨论
公正世界信念发挥作用的机制主要有个人资源假设和心理缓冲假设(周春燕,郭永玉,2013)。其中个人资源假设认为公正世界信念是一种个人资源,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人资源越多,就能更好的应对各种冲突,而且公正世界信念是作为一种个人倾向起作用,其作用是普遍存在的(周春燕,郭永玉,2013),并且这种假设得到了更多研究的支持(Christandl, 2013)。基于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人资源假设,公正世界信念可以作为一种个人资源,是一种稳定的个体差异量。结合网络攻击行为的线索过滤理论(Joinson, 2003),认为由于在网络上临场感减弱,社会规范传递受阻导致的行为阈限的降低,人格变量会影响行为阈限降低的程度(Suler, 2004),所以不同水平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降低行为约束阈限的程度不同,导致低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较高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会出现更多的网络攻击行为。再者根据一般攻击模型(general aggressive model, GAM) (DeWall, Anderson, & Bushman, 2011),可以将公正世界信念当作个体变量,当公正世界信念水平不同的人,在遭遇了诱发网络攻击行为事件之后,高公正世界信念的人会有更少的网络攻击行为,而低公正世界信念的人会有更多的网络攻击行为。前人研究也表明公正世界信念对网络攻击行为的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桑青松,康琪,魏华,舒首立,2019)。
本研究证明了公正世界信念能以愤怒反刍为中介显著预测网络攻击行为。前人的研究也表明不公正世界信念对愤怒反刍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Liang & Molenaar, 2016);愤怒反刍对网络攻击行为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石晓辉,陆桂芝,2018)。说明低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会更多的采用愤怒反刍调节愤怒情绪进而导致更多的网络攻击行为。本研究结果也表明,公正世界信念可以显著调节这一中介路径的后半段,这也进一步说明了这一中介路径的内在机制。愤怒反刍可以加剧愤怒情绪体验,而公正世界信念缓冲愤怒情绪的作用在这一阶段也起作用,从而影响网络攻击行为。高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会减少感知到情境中的不公平因素(Dalbert, 2002),会更少的产生愤怒体验(Dalbert & Filke, 2007),即使在产生愤怒情绪的前提下,也会对愤怒经历产生更少的愤怒反刍,再者即使产生愤怒反刍,加剧愤怒体验,公正世界信念在此阶段也会发挥愤怒缓冲作用,从而减少网络攻击行为。所以高公正世界信念个体相比低公正世界信念个体在实施网络攻击行为上具有“四重保障”。
前人研究没有涉及到网络攻击行为、愤怒反刍和公正世界信念三者关系的分析。本研究证明公正世界信念与网络攻击行为的关系,并且对其心理机制进行探讨,表明低公正世界信念个体所采取的愤怒情绪调节方式不同于高公正世界信念个体,并且表明了公正世界信念在多个阶段都起到缓冲愤怒情绪的作用。
后续研究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1) 研究高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更多使用的情绪调节策略;2) 探讨公正世界信念的成因,这样才能更加清楚网络攻击行为发生的机制,已有研究表明孝道信念与公正世界信念存在一定关系(薛瑞,魏华,桑青松,2018);3) 以本研究结果为框架,研究不同公正世界信念水平的个体在攻击行为方面或者更加具体的攻击行为领域的内在机制。
本研究的不足主要是方法学上的不足,本研究采用问卷法对于愤怒反刍、公正世界信念和网络攻击行为进行测量,不能说明这些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需要进一步的实验研究进行证明而且本研究采用的是横断研究,不能有效的揭示出公正世界信念、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的动态关系。
5. 结论
公正世界信念和网络攻击行为呈显著负相关,愤怒反刍和网络攻击行为呈显著正相关,公正世界信念和愤怒反刍呈显著负相关。
公正世界信念可以通过愤怒反刍为中介显著预测网络攻击行为,低公正世界信念的个体更多使用愤怒反刍调节愤怒情绪,进而产生更多的网络攻击行为。
公正世界信念缓冲愤怒情绪的作用在公正世界信念以愤怒反刍为中介预测网络攻击行为的中介路径的后半段也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