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我国高校毕业生人数逐年增加,预计2023年将高达1158万人(教育部,2022)。而社会经济形势的快速变化,尤其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给大学生就业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在这一严峻且复杂的就业环境中,大学生必须做好充分的生涯准备,而生涯准备的核心是生涯适应力(Career Adaptability)的发展(Hirschi, 2009)。生涯适应力是个体应对生涯发展中的任务、职业转换和重大负性事件时的心理社会建构(Johnston, 2016),也是个体在快速变化的职业环境中获得生涯成功的关键,能够预测一系列生涯成功相关的变量(Hirschi, 2009; Johnston, 2016; Safavi & Bouzari, 2019; Sou et al., 2022; Zyberaj et al., 2022)。因此,探究大学生生涯适应力的影响因素及其影响机制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 SES)是个体最重要的社会和现实基础,通常由父母受教育程度、父母职业地位、家庭收入三个指标综合衡量(Bradley & Corwyn, 2002)。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备受研究者关注,但相关的研究结果并不一致。一种观点认为,家庭SES是影响生涯适应力的重要因素,能够正向预测生涯适应力。家庭投资模型(Family Investment Model)认为,高SES的家庭拥有更多的经济资源、社会资源和教育资源,这些资源可被投资于子女身上,促进子女的成功发展(Conger & Donnellan, 2007)。根据这一模型,家庭SES也会影响生涯适应力的发展。实证研究也发现,家庭SES与青少年(Lee, 2018)和大学生(Autin et al., 2017; Hou & Liu, 2021)的生涯适应力呈正相关;且和低家庭SES的员工相比,高家庭SES员工的生涯适应力水平更高(Blustein et al., 2002)。另一种观点认为,家庭SES不能显著预测生涯适应力。例如,赵小云(2012)的一项被国内文献引用较多的研究发现,家庭SES与大学生的生涯适应力相关不显著;Hirschi (2009)也发现,父母受教育程度(家庭SES的重要指标)不影响青少年生涯适应力的发展。这些研究结果的差异可能与不同研究在社会文化背景方面的差异(赵小云等,2015)、以及对家庭SES测量方式的差异有关。因此,需进一步探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
除探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直接关系外,研究者还进一步考察了家庭SES影响生涯适应力的中介机制,发现父母职业相关的支持(Lee, 2018)、隐性知识(Hou & Liu, 2021)和职业决断力(Autin et al., 2017)在二者之间起中介作用。但在这些研究中,研究者主要关注社会资本(Lee, 2018)和人力资本(Autin et al., 2017; Hou & Liu, 2021)因素的中介变量,而对内在心理因素的中介变量关注较少。心理资本(Psychological Capital)是个体发展过程中的积极心理状态,是超越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的第三种资本形式(Luthans et al., 2007)。一系列研究提示,心理资本也可能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起中介作用。其一,家庭SES是影响心理资本的重要因素,能正向预测大学生(陈宇然等,2021)和留守儿童(范兴华等,2018)的心理资本;且家庭富裕大学生的心理资本水平要高于家庭较贫困的大学生(史艳琴,2018)。其二,生涯资源模型(Career Resources Model)认为,心理资源对于生涯适应力的发展至关重要(Hirschi, 2012)。而心理资本作为一种核心的心理资源,能够提升生涯适应力(杨强等,2021;Safavi & Bouzari, 2019; Zyberaj et al., 2022)。但目前,鲜有研究从心理资本这一内在心理因素的视角考察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的中介机制。
本研究探讨大学生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并进一步探讨心理资本在二者之间的中介作用。综合前人研究:家庭SES正向预测生涯适应力(假设H1),且心理资本在二者之间起中介作用(假设H2)。本研究既有助于深入理解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又有助于从内在心理因素的视角揭示二者之间的中介机制。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抽样法,并遵循知情、自愿、匿名参与的原则,向大学生(主要来自广东地区高校)发放问卷,共回收问卷696份,其中有效问卷633份(有效率90.95%)。在有效问卷中,男生204例(32.23%),女生429例(67.77%);大一114例(18.01%),大二207例(32.70%),大三201例(31.75%),大四111例(17.54%)。
2.2. 研究工具
2.2.1. 家庭SES问卷(Family’s Socioeconomic Status Questionnaire, FSESQ)
用于评估大学生的家庭SES。参照陈宇然等人(2021)的研究,问卷设置五个指标:父亲、母亲受教育程度;父亲、母亲职业地位;家庭年收入。各指标及赋值如表1所示。
家庭SES计算步骤:①选取父亲、母亲受教育程度中得分较高的一方,以及父亲、母亲职业地位中得分较高的一方,分别作为父母受教育程度的分数、父母职业地位的分数;②对父母受教育程度、父母职业地位、家庭年收入的标准分进行主成分分析,并计算公式SES = (0.76 × Z父母受教育程度 + 0.81 × Z父母职业地位 + 0.74 × Z家庭年收入) ÷ 1.79。在公式中,1.79为第一个因子的特征值,另外三个数字分别为相应指标的因子负荷,SES分数越高则家庭SES越高。

Table 1. Indicators and scoring methods of FSESQ
表1. 家庭SES问卷的指标及赋值
2.2.2. 积极心理资本问卷(Positive Psycap Questionnaire, PPQ)
用于评估大学生的心理资本水平。问卷由张阔等人(2010)编制,共26条目,包括4个维度:自我效能(完成挑战性任务的信心)、乐观(对事情进行积极归因)、韧性(积极应对挫折并快速恢复)、希望(积极主动地实现预定目标)。其中,自我效能和韧性各包括7条目,乐观和希望各包括6条目。采用1 (完全不符合)~7 (完全符合)级计分(反向计分条目:8、10、12、14、25),得分越高则心理资本水平越高。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张阔等,2010),本样本中,问卷整体及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在0.682~0.883之间。
2.2.3. 大学生生涯适应力问卷(College Students’ Career Adaptability Questionnaire, CSCAQ)
用于评估大学生的生涯适应力水平。问卷由赵小云等人(2015)编制,共35条目,包括六个维度:生涯人际(维系、发展并处理好生涯中的人际关系)、生涯好奇(积极探索自身潜质和未来生涯的可能性)、生涯控制(对未来生涯具有自主感、掌控感)、生涯自信(解决生涯问题、实现生涯目标的信心)、生涯调适(积极应对生涯中的困境)、生涯关注(关注未来生涯发展并主动作出规划)。其中,生涯控制包括5条目,其它维度均包括6条目。采用1 (非常少)~5 (非常多)级计分(反向计分条目:生涯控制维度各条目),得分越高则生涯适应力水平越高。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赵小云等,2015),本样本中,问卷整体及各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在0.601~0.909之间。
2.3. 统计处理
采用SPSS 24.0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描述性统计和Pearson相关分析,并采用逐步法(温忠麟,叶宝娟,2014)对三个变量之间的关系进行回归分析。在宏程序Process v4.0中,采用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陈瑞等,2013)检验心理资本的中介效应的显著性,其中,重复抽样选择5000次,置信区间(Confidence Interval, CI)选择95%。Bootstrap法能够获得效应的95% CI,如果95% CI不包括0,则表示效应有统计学意义。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Harman单因素法检验显示,数据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具体为,KMO值0.931,Bartlett值15,304.366 (df = 2145, p < 0.001);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14个,且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15.408%)低于40%的临界标准。
3.2. 家庭SES、心理资本与生涯适应力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三个变量及其各维度的平均数、标准差和Pearson相关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相关分析结果显示:除家庭SES与生涯控制维度的相关不显著外,家庭SES、心理资本(及其各维度)与生涯适应力(及其各维度)之间呈两两正相关。

Table 2. Descriptive data (M ± SD) and correlation matrix of variables (r)
表2.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M ± SD)和相关矩阵(r)
注:*p < 0.05,***p < 0.001,下同。
3.3. 家庭SES、心理资本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分析
控制性别、年级后,依次以家庭SES、心理资本、生涯适应力为预测变量、中介变量、结果变量,采用逐步法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表3)显示:在方程1中,家庭SES对生涯适应力的正向预测作用(系数c)显著(β = 0.231, p < 0.001);在方程2中,家庭SES对心理资本的正向预测作用(系数a)显著(β = 0.191, p < 0.001);在方程3中,心理资本对生涯适应力的正向预测作用(系数b)显著(β = 0.739, p < 0.001),家庭SES对生涯适应力的正向预测作用(系数c’)也显著(β = 0.090, p < 0.001)。这一结果说明,家庭SES正向预测生涯适应力,且心理资本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起部分中介效应。

Table 3. Results of regression analysis of variables
表3. 各变量回归分析结果
采用Bootstrap法进一步检验心理资本的中介效应的显著性。结果(表4)显示,间接效应值0.141,95% CI不包括0,说明心理资本的中介效应显著;直接效应值0.090,95% CI不包括0,说明家庭SES的直接效应也显著。这一结果进一步支持了心理资本的部分中介效应。

Table 4. Results of bootstrap test for direct effect, indirect effect and total effect
表4. 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检验结果
4. 讨论
4.1. 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的关系
本研究发现,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进一步回归分析表明,家庭SES正向预测大学生的生涯适应力。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设H1,并从生涯适应力的视角拓展了家庭投资模型(Conger & Donnellan, 2007),也与前人研究结果(Autin et al., 2017; Hou & Liu, 2021; Lee, 2018)一致。高SES的家庭能为子女投资更多的职业相关的资源(Conger & Donnellan, 2007),这些资源既能直接促进生涯适应力的发展(Autin et al., 2017; Lee, 2018),也能为个体提供职业相关的支持(Lee, 2018),提升个体职业相关的隐性知识(Hou & Liu, 2021)和职业决断力(Autin et al., 2017),进而间接提升生涯适应力。
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结果与赵小云(2012)的研究结果不一致,这可能与对家庭SES的测量方式的差异有关。具体而言:在本研究中,父母受教育程度(从“小学或以下”到“研究生”)、父母职业地位(从“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到“国家与社会管理者”)、家庭收入(年收入从“1万元及以下”到“100万元以上”)分别包括六个水平、十个水平、十个水平,各指标计分的范围较大,因而家庭SES的分数范围也较大;而在赵小云(2012)的研究中,父母受教育程度(从“小学及以下”到“大学”)、父母职业地位(从“无固定职业层”到“白领阶层”)、家庭收入(月收入“1000元以下”到“5000元以上”)均只包括四个水平,各指标计分的范围较小,因而家庭SES的分数范围也较小。而相关系数反映了两个变量之间一致变化的紧密程度,只有变量的分数范围(全距)较大时,才可能发现两个变量之间显著的相关关系(坎特威茨等,2001)。因此,相比赵小云(2012)的研究,本研究更可能发现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的显著相关关系,并进一步发现家庭SES对生涯适应力的显著预测作用。这提示,未来研究在考察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的关系时,应设置合适的家庭SES测量指标。
4.2. 心理资本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的中介作用
在本研究中,心理资本在家庭SES与生涯适应力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这一结果验证了假设H2。其一,家庭SES正向预测心理资本水平,与前人研究结果(陈宇然等,2021;范兴华等,2018;史艳琴,2018)一致。高家庭SES的个体拥有更多的资源、更丰富的父母支持以及更积极的父母教养方式(Bradley & Corwyn, 2002; Conger & Donnellan, 2007),这些资源和支持能帮助个体有效应对生活、学习中的困难、挫折,促使个体从中快速复原并顺利实现各类目标,而这有助于提升个体的韧性、自我效能和希望水平,并使个体保持积极乐观的状态,最终提升整体的心理资本水平(陈宇然等,2021;范兴华等,2018;彭咏梅等,2017;史艳琴,2018;杨强等,2021)。其二,心理资本正向预测生涯适应力水平,这一结果为生涯资源模型(Hirschi, 2012)提供了实证支撑,也与前人研究结果(杨强等,2021;Safavi & Bouzari, 2019; Zyberaj et al., 2022)一致。心理资本作为一种核心的心理资源,能帮助个体积极地与生涯环境进行互动,进而提升生涯适应力(杨强等,2021;Safavi & Bouzari, 2019; Zyberaj et al., 2022)。具体而言,自我效能水平高的个体相信自己能够应对生涯中的各种挑战,这有助于提升其生涯自信水平;希望水平高的个体会积极关注未来的生涯发展,并对未来生涯进行主动探索,努力发展生涯中的人际关系,锲而不舍地追求生涯目标,这有助于增强其生涯关注、生涯好奇、生涯人际和生涯控制感的水平;韧性和乐观水平高的个体能积极、灵活地应对未来生涯中的困难、挫折,并从中快速复原,这有助于提升其生涯调适水平。本研究的中介作用提示,生涯适应力不仅受社会资本(Lee, 2018)和人力资本(Autin et al., 2017; Hou & Liu, 2021)的影响,还受心理资本这一核心内在心理因素的影响,重要的是,家庭SES还通过这一内在心理因素间接促进生涯适应力的发展。
4.3. 研究启示及不足
本研究结果启示,家庭SES和心理资本是影响生涯适应力的重要因素。在大学生生涯适应力的培育实践中,教育者应重视家庭SES这一社会现实因素的作用,关注家庭SES较低大学生的生涯适应力的发展。此外,教育者还应重视心理资本这一内在心理因素的作用,有针对性地开发家庭SES较低大学生的心理资本,以间接促进其生涯适应力的发展。
本研究尚存在一定的不足。具体而言,研究对象主要局限于广东地区高校,结果推广到其他地区的大学生时需谨慎,未来研究可扩大抽样范围,以进一步验证本研究的结果。
5. 结论
本研究结果表明,大学生家庭SES、心理资本与生涯适应力之间存在密切关系,家庭SES既可直接促进生涯适应力的发展,也可通过心理资本间接促进生涯适应力的发展。
基金项目
本研究得到广东省普通高校重点科研平台和项目(2019WCXTD005)、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21年度项目(GD21CJY06)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