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我国研究生在校规模不断扩大，如何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至关重要。师生关系是研究生培养过程中最基本且最重要的人际关系，师生关系直接影响到教育教学活动的效果，关系到人才培养的质量 [1] 。然而，近年来研究生师生关系的负面舆情频发。其主要原因在于长期以来过度重视研究生导师的学术水平，忽视了其道德素养，导致部分导师出现师德失范行为。对此，相关部门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加强高校师德建设，以消解研究生师生关系异化现象，构建和谐的师生关系，营造良好的教育氛围。
新时代我国高校师德建设问题是如何被识别并进入决策者视野的？高校师德建设政策议程是如何构成、演变和耦合的？因此，本研究主要从多源流理论的视角出发，具体阐释新时代我国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出台的内外部逻辑和机理，厘清高校师德建设“政策之窗”开启的过程，探寻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动力原理。
2. 新时代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过程
教育是国家发展的重心，高校是教育创新的重要阵地。造就一支高素质教师队伍是高校建设最基础性的工作，而师德师风则是教师素质考核的首要要求和第一标准。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教师思想政治和师德师风建设，出台了系列政策文件。师德师风建设在新发展阶段被提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
2011年，我国首次针对高校教师师德出台《高等学校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强调高校师德建设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2] 。2013年，中央三部委联合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高校青年教师思想政治工作的若干意见》，指出加强思想引领、强化师德建设是工作重点 [3] 。2014年教育部出台《关于建立健全高校师德建设长效机制的意见》，进一步强调了师德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4] 。这一文件围绕高校师德建设，重点提出建立健全六大长效机制，倡导培育重德、养德的良好风尚；划出针对高校教师的“红七条”，教育广大教师严守职业纪律。党的十八大召开后，国家对高校师德建设的重视程度持续提升，师德建设已逐步进入体制机制视野。
党的十九大召开后的第二年，即2018年，是高校师德建设相关政策颁布的重要时间节点，多份重要政策文件在此期间接续发布。2018年1月，《关于全面落实研究生导师立德树人职责的意见》的发布将目光聚焦于导师的职责和基本素养，明确指出研究生导师“立德树人”的首要职责，并将其纳入研究生导师的评价指标体系中 [5] 。紧接着，国务院印发了第一份专门面向教师队伍建设的政策文件——《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意味着教师队伍建设新征程的全面开启。文件重点强调了突出师德的基本原则 [6] 。同年11月，《新时代高校教师职业行为十项准则》的出台对新时代高校教师师德提出了新要求 [7] 。《教育部关于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处理的指导意见》的颁布完善了针对师德失范行为的调查处理机制，明确了师德基本底线，规范了高校教师职业行为 [8] 。政策发展趋势由倡导高尚师德逐渐转向兼顾底线师德。
2018年后高校师德建设相关政策开始进入内涵式发展与体系建构并行的新阶段 [9] 。2019年印发的《关于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师德师风建设的意见》围绕师德建设提出了更加详实的举措，进一步完善了师德建设长效机制 [10] 。2020年10月，首个关于教育评价系统性改革的政策文件——《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正式出台 [11] 。2022年，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加强师德师风建设，提升教师思想政治素质和职业道德水平 [12] 。这是党的二十大对推进新时代教育高质量发展作出的新的重大部署。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教师队伍建设取得历史性成就。尤其在师德建设方面，不断加强顶层设计，先后出台一系列政策文件，修订完善配套举措，构建起高校师德建设制度体系。师德建设逐步进入制度化、规范化、法治化的轨道。
3. 多源流理论对政策变迁的解释逻辑
多源流理论最早是美国学者金登在借鉴和修正“垃圾桶模型”的基础上而创立的。金登认为政策决策过程是由问题源流、政策源流和政治源流这三种独立的源流相汇聚而推动的 [13] 。问题源流是指社会问题被识别并引起决策者注意的过程；政策源流是指由专家学者、职业官僚、利益集团分析人员以及社会意见领袖等构成的政策共同体讨论、产生政策建议、政策主张与政策方案的过程；政治源流是指国民情绪变化、公众舆论、利益集团的压力运动以及执政党执政理念等因素对政策议程的影响过程 [14] 。
一般情况下，三种源流相对独立运行。只有在某一特定时间点三者汇合到一起，才有可能推动政策变迁，而这一特定时间点被称为“政策之窗” [15] 。但政策之窗开启的时机稍纵即逝，需要政策企业家抓住机会推动三源流汇合，进而推动政策变迁，如图1。
Figure 1. The explanatory logic of multi-source flow theory
图1. 多源流理论解释逻辑
多源流理论最初是金登基于美国社会背景提出的。作为研究公共政策的重要理论，多源流理论被西方学者广泛地运用于医疗、财政、环境等各个领域，产生了深远影响。自多源流理论被引入中国后，我国学者对其在中国语境下的适用性进行了广泛探讨。近年来，随着我国改革的全面深化以及学界对于多源流理论的研究深入和应用拓展，许多学者将其运用于我国社会保障、教育、环境等领域公共政策的制定与变迁，可见该理论对于分析我国公共政策的产生和变迁也具备较强的解释力。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依据新时代教育改革发展的新特征和新趋势，制定和修订了一系列高校师德建设相关政策和实施方案。这一变迁过程并非仅由单一因素促成，而是问题、政策和政治三种因素合力推动的结果。因此，运用多源流理论来阐释新时代我国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动力原理是比较适切的。
4. 新时代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原因和动力
4.1. 高校师德建设的问题源流
问题源流是指社会问题是如何被政策制定者关注的这一过程，主要通过关键指标的变化、焦点事件的发生以及现行政策的运行反馈来表现。
4.1.1. 关键指标的变化
一些关键指标的变化会引起政策制定者的关注，从而促成问题源流的形成。
据2021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1年研究生招生117.65万人，比上年增加7.00万人，增长6.32%；在学研究生333.24万人，比上年增加19.28万人，增长6.14%1。研究生招生和在学人数连续多年保持增长。在我国研究生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研究生与导师数量比也在不断攀高。作为研究生教育教学管理工作的重要部分，导师与研究生之间的关系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
立德树人，师德为先。教师既是知识的传播者，同时也是道德的实践者和示范者。高校教师的高尚品德通过学生的辐射作用推及整个社会，培育着社会良好的道德风尚。然而高校教师师德失范现象屡有发生。有学者汇总了2017~2021年28起具有代表性的高校师德失范事件，指出2017~2021年高校师德失范事件每年都有发生，数量总体呈现出波动型增长的趋势，其中2021年教育部就曝光了8起，是2020年的两倍 [16] 。
高校师德师风所存在的诸多问题，使尊师重教的淳朴师生关系受到极大创伤。尤其在当前研究生规模不断扩大的现实背景下，如何加强高校师德师风建设这一问题便逐渐进入决策者的视野。
4.1.2. 焦点事件的发生
政策决策者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当关键指标的变化没有推动政策问题进入决策者视野时，一些重大事件或危机事件的爆发便有助于将决策者目光聚焦于某一问题。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导生矛盾冲突事件见诸媒体。尤其随着网络技术的蓬勃发展，互联网成为公众获取信息的主要媒介。高校师德失范事件一经曝光，便会在网络上引发激烈讨论，被各类媒体竞相转载。如2017年南昌大学国学院副院长性侵事件，2018年同济大学研究生坠亡事件等，通过媒体持续发酵，引发社会公众的高度关注，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进而引起政府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推动处理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的相关政策法规出台。由此可见，这些极具社会影响力的焦点事件强化了高校师德建设问题的建构，加速高校师德建设政策进入政策议程。
4.1.3. 现行政策的反馈
若现行政策无法有效解决社会问题的症结，则会推动问题再次进入政策议程 [13]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先后出台了一系列重要政策文件，以强化高校师德师风建设，在高校师德治理方面提供了制度支撑。但从近年来曝光的导生关系冲突事件、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来看，实施效果并未达到预期目标，相关事件仍时有发生。其主要原因在于已颁布的政策文件多是围绕高校师德建设的顶层设计，对于具体操作细节还有待于进一步完善。为加强高校师德建设，规范师生关系，新政策的提出便成为必然。
4.2. 高校师德建设的政策源流
政策源流是由政策共同体所提出的政策意见、政策方案汇聚而成。当高校师德建设问题不断发酵以后，政府部门人员、专家学者、两会代表等组成的政策共同体，便围绕此问题进行交流和讨论，提出了一系列政策意见与主张，进而汇聚成政策源流。
4.2.1. 政府政策的主导和推动作用
近年来我国高等教育，特别是研究生教育，发展势头迅猛。高等教育是培养高层次人才的重要环节，而兼具道德素养和专业素养的高校教师是我国培养高层次创新型人才的核心力量。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对于新时代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对高校教师寄予了更高的期待，尤其是高校教师师德师风建设，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影响到政策变迁的主要方向。2012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而后《关于建立健全高校师德建设长效机制的意见》等相关政策文件接续而来，高校师德建设进入体制机制视野。2018年《教育部关于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处理的指导意见》的颁布旨在对师德失范行为进行严肃惩处，对教师履职履责行为进行严格规范 [8] 。师德政策发展趋势更加重视兼顾底线师德。2019年出台《关于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师德师风建设的意见》，以进一步完善师德建设长效机制 [10] ；次年国务院印发《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以构建完善的教育评价体系 [11] 。一系列政策文件期望助推高校师德师风建设进程，由此可以看出政府层面的引导力度和助推作用。
4.2.2. 政策提案和学术成果的支撑
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需要倾听群众呼声，了解百姓诉求，反映人民群众所关注的社会问题。全国“两会”中多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出了提高高校师德师风建设水平的政策提案，加强了政策源流的深度和强度。《教育部对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第1536号建议的答复》对人大代表提出的“关于进一步提升师德师风建设水平建设教育强国的建议”进行回应，提出完善师德考核办法，提升师德建设水平，共同构建师德建设工作体系 [17] 。
与此同时，专家学者以论文、著作和咨询报告等多种形式对高校师德建设进行分析与研究，并提供可行性建议和备选方案。在CNKI检索系统上，将党的十八大召开至今确定为时间范围，然后以“高校师德建设”为主题检索到相关文献近2000篇。有学者基于CNKI所刊文献关键词的共词可视化分析，发现近年来高校师德建设研究集中于高校师德规范与师德失范问题研究、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研究、高校教师队伍建设研究以及高校师德建设现状与路径创新研究这四个热点领域，并从方法创新、理论构建和实践创新三个维度，提出高校师德建设研究的推进方向 [18] 。
这些政策建议和学术成果的广泛传播，引起了政府和社会的广泛关注，推动了高校师德建设的进程。
4.3. 高校师德建设的政治源流
政治源流指包括国民情绪变化、公众舆论、不同党派间的选举结果、利益集团的竞争以及执政党的理念等在内的政治因素 [13] 。不同于西方国家的政治体制，中国共产党是我国唯一的执政党，因此我国不存在西方政治体制中党派选举因素的影响，也不存在利益集团竞争这一政治因素 [19] 。在我国，执政党的执政理念对政策的制定与变迁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因此，考虑到我国与西方国家政治、经济、文化背景的差异，从执政党的执政理念和国民情绪变化两方面来阐释我国高校师德建设的政治源流具有重要意义。
4.3.1. 执政党的执政理念与意识形态
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长期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教育发展，提出了科教兴国、人才强国等一系列教育战略。1999年高校扩招，高等教育培养人才、振兴国家的重要地位逐渐凸显。与此同时，建设高质量的教师队伍也愈发受到重视。党的十八大报告中“立德树人”首次被确立为教育的根本任务 [20]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健全高校教师师德体系，实现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 [21]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强调“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升教师思想政治素质和职业道德水平 [12] 。除此之外，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全国教育大会等不同场合的多次讲话无一不在强调加强高校师德师风建设的重要性。由此可见，党和政府对师德建设的密切关注和高度重视为政策的制定提供了有力的政治势能。
4.3.2. 社会公众的持续关注
我国高等教育自进入大众化阶段之后，一直是公众关注的热点问题。高等教育的发展，高校教师队伍建设，寄托着亿万人民群众对美好教育的向往。高校是科研创新的高地，也是先进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阵地，理应肩负着引领社会风尚的责任。作为高校主体的高校教师是文化知识的传播者，学生身心健康发展的引路人，科研创新的生力军。社会公众对高校教师给予了极高的尊重，同时也抱有着更高的期待。正因如此，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一经曝光，迅速掀起讨论热潮，引发公众强烈谴责。同时，在网络媒介的推动下各类媒体以文字、图片、视频等多种形式争相报道，大肆传播，持续吸引公众的关注，推动舆情进一步爆发。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严重损害了高等院校以及整个高校教师群体的社会声望，直接影响着公众对我国高等教育的信心，对我国高等教育事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22] 。总而言之，建设高水平、高素养的教师队伍，推动教育事业高质量发展是我国人民共同追求的基本价值需求。社会公众的持续关注助力政治源流迅猛流动，起到了强大的推动作用。
4.4. 政策之窗开启
独立运行的三大源流会在某一特定时间点汇聚，这一特定时间点即为“政策之窗”。政策之窗可能会因为备受关注的紧迫问题而开启，即“问题之窗”；也可能会因为政治源流中的重大事件而开启，即“政治之窗” [15] 。如果能够抓住三个源流汇聚的机会，并在政策企业家的推动下，就能促使政策议程建立，实现政策变迁。
实际上，在三大源流形成的同时，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政治之窗和问题之窗也同时开启。一方面，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教育工作，反复提及将“立德树人”作为新时期教育的根本任务，坚持把教师队伍建设作为基础工作。可见，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环境也为高校师德师风建设相关政策的出台和变迁提供了良好的机遇。另一方面，备受公众关注、使公共决策决策者倍感压力的紧迫问题也是推动政策之窗开启的关键。近年来接连发生的一系列高校师德失范事件、导生冲突事件正是触发问题之窗打开的重要因素。尤其在互联网传播渠道的推动下，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迅速成为公众舆论的焦点。如何处理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如何加强高校师德建设等一系列问题在网络舆情的助推下上升为政策问题，触发了问题之窗的开启，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
政策之窗的开启还需要政策企业家们的助力。包括专家学者、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政府官员等在内的政策企业家们积极抓住政策之窗开启的契机，通过两会等阐述高校师德建设改革方向的理性看法、发表相关文章提出政策建议或主张，加速社会问题进入政策议程。
当高校师德建设的三个源流耦合，并在政策企业家的助力下成功开启政策之窗，实现高校师德建设政策的变迁，如图2所示。纵观这一过程，高校教师师德失范事件频发，引起社会各界激烈讨论，推动高校教师师德建设问题进入政策制定者的视野；政策企业家的积极行动推进“政策源流”成为政策方案；执政党公共服务理念和民众诉求为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提供强大的政治势能。此时，政治氛围积极，新的政策就有可能出台。新政策出台后，在高校师德建设的实践中不断完善，推动“问题源流”的产生，引起“政策源流”的变化，积蓄“政治源流”的力量，推动下一个政策之窗的开启。
Figure 2. A Multi-source flow theory analysis of policy changes in teachers’ ethics construction in China’s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n the new era
图2. 新时代我国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多源流理论分析
5. 研究结论与讨论
综上分析，本研究基于多源流理论，展现了新时代我国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逻辑和机理，呈现了问题、政策、政治三大源流在中国决策情境下的汇合，成功开启政策之窗，进而推动政策变迁。该研究验证了多源流理论在中国政治情境下对高校师德建设的政策变迁过程的适用性，表明政策议程设置是三大源流共同作用的结果。
同时，本研究对于高校师德建设政策变迁的动力探析也为未来高校师德建设提供了方向：未来应当重视识别问题源流，及时发现高校教师师德失范行为隐患，防止问题进一步恶化；拓展政策源流，多倾听基层民众的声音，凝聚多方力量，汇聚多方智慧；高度关注政治源流，关注社会公众在政策制定过程中的约束力。
基金项目
本文为电子科技大学师德建设示范项目“电子科技大学研究生培养中师生关系现状与影响的调查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NOTES
1数据来源：教育部。2021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moe.gov.cn/jyb_sjzl/sjzl_fztjgb/202209/t20220914_6608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