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中国古代铜镜中，古代体育题材的铜镜以其对古代体育文化的描绘和显著的艺术特征独具一格。唐宋时期作为繁荣开发的社会阶段，出现了许多体育题材铜镜，本文将对其中主要的四类体育题材铜镜：马球纹镜、狩猎纹镜、蹴鞠纹镜以及弈棋纹镜的特征与变化进行分析，进而展开研究唐宋时期体育题材铜镜与社会文化的映射关系。体育题材铜镜不仅展现了铜镜艺术的设计美学，还承载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化内涵，纵观浩荡的铜镜发展史，体育题材铜镜出土和传世品并不算多见，但由于其对时代社会生活的生动反映，因此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2. 唐宋时期铜镜所饰体育题材纹样分类
2.1. 唐代体育题材铜镜
2.1.1. 马球纹镜
马球作为唐代盛行的一项体育活动，深受宫廷及贵族所喜爱，陕西章怀太子墓的墓葬壁画中的马球图(图1)为文字记载提供了珍贵图像诠释。马球纹铜镜(图2)流行于盛唐至中唐，目前发现五面，均为菱花形镜，根据其出土时间可推测其流行于盛唐至中唐[1]。不同于壁画的写实描绘，铜镜中的马球纹饰经过提炼设计，镜背纹饰采用四分区法，四名骑手骑马执杖，呈现出各不相同的姿态，有的高举球杖，有的俯身向前，将马球竞技的激烈场面表现的惟妙惟肖，四马周围间以大小各异的花草纹，是对周围环境的表现。马球纹铜镜以其生动活泼的刻画再现了唐代马球运动的盛况[2]。
2.1.2. 狩猎纹镜
狩猎纹镜是对唐代贵族体育活动的展现，在诸多文献中都记载了唐代君臣对于狩猎活动的喜爱。目前发现的狩猎纹铜镜相对其他体育题材铜镜数量更多，形制也较多样，有圆形、菱花形、葵花形等(图3、图4)，根据镜背装饰的骑手数量还可以分为二骑、三骑和四骑狩猎几类，可见狩猎纹铜镜在唐代流行程度之高[3]。镜背上的骑手亦或执弓亦或持矛，跃马奔驰，追赶鹿、野兔、野猪等猎物，周围饰有花草、山峰、流云、鸟雀等纹样，画面极富动感，将林间狩猎的场景展现的惟妙惟肖。狩猎纹镜与马球纹镜总体上构图格局相一致，当属同一时期的铜镜。
Figure 1. The mural and polo painting of the tomb of Prince Zhanghuai
图1. 章怀太子墓墓葬壁画马球图①
Figure 2. Polo patterned bronze mirror
图2. 马球纹铜镜②
Figure 3. Circular hunting pattern mirror
图3. 圆形狩猎纹镜③
Figure 4. Sunflower shaped hunting pattern mirror
图4. 葵花形狩猎纹镜③
2.2. 宋金时期体育题材铜镜
2.2.1. 蹴鞠纹镜
蹴鞠运动的起源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并且不断延续发展，从汉唐时期的直接身体对抗形式演变为宋代比赛射门技巧的间接对抗活动，并兴盛于宋代，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均十分享受蹴鞠运动，可谓是一项全民参与的体育活动[4]。蹴鞠纹铜镜(图5)铸于南宋，数量较少且画面内容大致相同，形制仅见圆形。画面以人为视觉中心，几人着宋式服饰相互击鞠，人物动态感强，远处饰有假山及花草，轻松愉快的蹴鞠场景跃然于镜中[5]。此外淄博足球博物馆馆藏的一件十分罕见的彩绘蹴鞠纹铜镜(图6)更是清晰的展现了宋代蹴鞠运动的情景，对传统蹴鞠运动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Figure 5. Cuju patterned mirror
图5. 蹴鞠纹镜④
Figure 6. Colored Cuju pattern mirror
图6. 彩绘蹴鞠纹镜⑤
2.2.2. 弈棋纹镜
唐宋时期棋类活动盛行，人们以弈棋为雅致，增长智慧、陶冶情操。弈棋活动同样属于体育竞技，棋类运动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激烈的体力竞技，而是一种修身养性、娱乐休闲的脑力竞技项目。宋金时期出现了大量展现弈棋场景的弈棋纹铜镜，且大多与传说典故相关联，如王质观棋镜、对弈论道镜等(图7、图8) [6]。铜镜展现了生动的故事场景，画面十分丰富意趣，人物与环境结合紧密，弈棋场景作为画面的主要表现场景。此外，一枚弈棋纹铜镜(图9)被认为出自晚唐时期，也体现了弈棋运动的流行。
Figure 7. Wang Zhi watches the chess mirror
图7. 王质观弈镜⑥
Figure 8. Game theory mirror
图8. 对弈论道镜⑦
Figure 9. Story mirror of chess characters
图9. 弈棋人物故事镜⑧
体育题材铜镜纹样不同于其他社会生活题材的铜镜纹样的重要一点就在于其独特的动态美[7]，无论是唐宋时期的马球纹镜、狩猎纹镜还是宋代的蹴鞠纹镜，即便在构图表现手法上存在差异，但由其精致的布局与刻画均可以展现其动态之美[8]。马球的竞技、狩猎的追逐以及蹴鞠的热闹，将古代体育活动的魅力表达的淋漓尽致；另一方面，虽然弈棋题材的铜镜不同于体力竞技，没有大幅的身体活动，但在对弈的脑力比拼中依然可以营造出蓄势待发的动感及传统体育竞技的内涵。铜镜中的体育题材纹样静中有动，活灵活现，仿佛能让人一眼望见古代体育活动的盛况[9]。
3. 唐宋时期铜镜所饰体育题材纹样设计特点
3.1. 体育题材纹样的构图形式
唐宋时期的体育题材铜镜纹样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构图形式上产生了相应的变化。马球纹铜镜及狩猎纹铜镜流行于盛唐至中唐时期，此阶段的铜镜大多延续了前代四分区或中心对称的构图形式，但有所不同的是，各区域的图像内容均经过设计变化，更加丰富多样，整体上采用人物与辅助纹饰有序排列相间的布局形式[10]。唐代铜镜发展至中晚唐时期，人物镜的构图变得更加自由，打破了传统的规则形式而采用整体布局形式。到了宋代，铜镜纹样的构图则在唐代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人物与场景结合更加自然密切，凸显完整的画面故事性。北宋至金时期的弈棋纹镜是体育题材铜镜中最具故事性的代表，其将镜背分为多个区块进行故事展现，画面丰富多变。南宋时期人物镜多采用对称式构图，以人物为中心主体，蹴鞠纹镜中出现的四个人物大致为对称构图，辅以景观的装饰[11]。
3.2. 体育题材纹样的形态特征
在唐宋时期体育题材铜镜的纹样特征方面，虽大体上都在着重对人物进行刻画表现，但在不同时期的呈现方式上均有所变化发展，唐代的马球及狩猎镜中的人物虽为画面的主体元素，但其所占面积与花草纹饰相差不大，画面中元素呈现规则组合布局，在此阶段相较于人物与景物的现实关系，更注重的是装饰韵律美的强调。在主体元素的刻画上，骑手及马匹的形象刻画明显相较前代发展的更加丰满生动，在方寸之间展现人物的动态张力。到了晚唐时期出现人与景物结合的趋势，经过宋代进一步的发展，将两者的关系更加自然生动的呈现在铜镜纹样上。北宋及金时期的弈棋纹镜将人物巧妙的融入进自然场景，展现了强烈的故事情节，由于制作工艺等因素影响，金代的弈棋镜制作稍显粗糙，但总体上依然是沿袭了北宋人物镜的画面感。南宋时期的蹴鞠纹铜镜上的人物面积明显增大，人物形象简练生动，彰显动态感，人物身着的宋代服饰流畅自然，人物互动感强烈[12]。
4. 唐宋时期铜镜所饰体育题材纹样的设计文化
4.1. 体育活动的贵族化至平民化
由于唐宋时期的政治稳定，经济发达，人们在稳定繁荣的社会环境中，提高了对体育活动的重视，通过体育活动来放松身心、休闲娱乐[13]。同时在唐代开放包容的文化环境下，逐渐引进学习了许多外来体育活动，极大的丰富了我国的传统体育文化，当时盛行的打马球便是来自波斯的一项体育活动。丰富多样的社会文化生活促进了人们的思想逐渐向世俗化所转变，不同于前代普遍对神仙题材进行描绘的人物镜，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背景之下，大量贴近生活的人物镜开始出现，描绘传统体育活动的铜镜纹饰顺势而生。
唐代的体育题材铜镜所展示的打马球、狩猎等活动，主要是对贵族生活与运动的展现，虽然这些活动受到当时的强烈追捧，但一般普通百姓是较少接触的。有学者指出唐宋之际是中国历史上从贵族社会到平民社会的重要转折期，而从唐代发展至宋代，铜镜中体育题材纹饰的选择也更加平民化，贴近民间生活，诸如蹴鞠、下棋等活动都是深受百姓喜爱的民间体育活动，同时蹴鞠纹镜中出现的女子也表现了蹴鞠在当时社会的普及之广[14]。唐宋时期铜镜中出现的体育项目的变化也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体育文化的去向转变，在唐代至宋代发展的过程中，强调力量角逐的体育竞技逐渐转向文雅意趣的休闲体育活动，民族审美的趋同性也使得传统体育文化不断优化发展，并影响着社会文化的变迁。
4.2. 艺术审美的程式化至意境化
唐宋时期多样化的艺术形式的发展与兴盛，对铜镜的构图格局也产生了影响，从而推动了唐宋之际铜镜镜背布局从传统规则形式向整体性布局的转变。对称、平衡的思想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中国的装饰艺术，这在唐代体育题材铜镜中也有体现。狩猎纹镜与马球纹镜均采用四分区构图，上下左右对称，没有观看角度的限制，四组人物马匹围绕中心旋转，连续规则的排列产生视觉上的延续感。同时纹样中人物姿态的不同、装饰元素的差异，在规则中出现变化，体现了人们对铜镜设计审美需求的提升[15]。唐代的体育题材铜镜多采用四分区构图，四个区域的人物纹饰均经过精心设计，形态各异且生动自然，人物与景物纹样相间，经过巧思的组合排列使得画面产生强烈的节奏感。如马球纹镜装饰的四组人物与马匹，有的跃马而起以仗击球，有的俯身向前势如破竹，似一组相连续的打马球动态又似一场激烈的马球竞技；狩猎纹镜中人物与野兽的追逐好似绵延不断，蜂鸟、花草、流云等元素的加入更是极大的增加了画面的丰富度与韵律感。
晚唐到宋代时期，尤其是北宋时期，体育题材铜镜的构图着重突出人物与景物的关系，考虑到透视、比例及位置关系等现实因素，几种弈棋纹镜均展现出完整的画面情景，表现了人们追求自然形象、注重文化内涵的审美取向变化。到了南宋，在延续前代风格的基础上继续发展，突出对人物形态的表现，同时又结合了对称式构图，将画面平衡与装饰刻画把握在合理的尺度上，是对称美学的创新性表现。唐晚期出现的剔地弈棋人物镜是体育题材纹饰向整体性布局转变的一个过渡，到了宋金时期的体育题材铜镜注重整体画面内容的表达以及意境的营造。宋代弈棋纹镜均为对故事场景的生动刻画，王质观棋镜中饰有一株大树，树下聚集着几名仙童，左上方为二人对奕的场景；对弈论道镜描绘了两位仙人在树林中对弈的场景，人与景相交融，安宁优雅的意境之美尤然而生。蹴鞠纹镜虽减少了对环境的描绘，但其对人物生动活泼的刻画营造出了一种轻松自然的调性，展现了宋代器物的美学特征[16]。唐宋时期铜镜的装饰特点的转变展现了时代变迁的风貌，体育题材纹饰的随之变化也流露了古人的设计思考。
时代的审美取向决定了当时艺术作品的审美理念，这在体育题材铜镜纹样的装饰特征变化中也有所体现。唐代追求华丽典雅，崇尚健康、雍容之美，强调装饰性，马球纹及狩猎纹镜中的人物及马匹刻画丰满，具有力量感，与花草、蜂鸟等自然元素的有序排列布局，使其富有装饰性与观赏性；而宋代的经济活动、社会文化不同于唐代，更加注重内在美，追求文化修养，因此反映在铜镜中便是强调人物与自然环境和谐之景的描绘，在蹴鞠纹镜中人物占据大部分面积，姿态十分自然灵动，辅以草石点缀，颇具人文气息。
5. 结论
铜镜装饰纹样的发展与演化同时代更迭与文化交流紧密相连，本文针对唐宋时期铜镜中出现的体育题材纹样对其形式表现与演化规律进行研究，探讨其所映射的时代文化内涵。唐宋时期铜镜中的体育题材纹样主要出现有马球、狩猎、蹴鞠、弈棋等体育活动，反映了当时所兴盛的社会体育文化；在布局上总体呈现由四分区式布局向整体性布局过渡，纹样特征也随之改变，从富有节奏韵律的规则排列组合转向自由开放的人物场景描绘。在唐宋时期多元文化并存的大背景下，铜镜受到多种文化影响，拥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对铜镜中出现的体育题材纹样的研究有助于对古代体育与铜镜文化及其发展沿革进行挖掘，古代体育题材铜镜中蕴含的设计美学和文化内涵对现代艺术设计及体育文化研究同样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注 释
①图1源网络：https://www.163.com/dy/article/HLL9HC7605560BBR.html
②图2：《故宫藏镜》
③图3、图4：《中国铜镜图典》
④图5源网络：http://www.360doc.com/content/18/0410/04/11387532_744331617.shtml
⑤图6：银锭博物馆官网
⑥图7：湖南省博物馆官网
⑦图8：《中国古代铜镜》
⑧图9：天津博物馆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