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莫言和贾平凹均为我国乡土文学领域的璀璨之星，他们在创作成就和所获荣誉方面难分伯仲，国内影响力也几乎等同。然而，在中长篇小说的英文翻译领域，本文研究发现，莫言的小说在翻译数量、出版时间跨度、再版次数以及读者接受度方面都优于贾平凹，这与他们的创作手法、翻译模式、传播渠道和读者定位等因素密切相关。莫言的作品更具国际性，叙事技巧丰富，主题深刻，并得到了稳定的译者团队和成熟的出版商支持，从而取得了良好的传播效果。贾平凹的作品则略显小众，翻译模式和传播渠道相对薄弱，读者定位不够清晰，导致其作品在英语世界的接受度有待提高。本文深入分析莫言与贾平凹作品英译的差异，以期为中国乡土文学的国际化传播探索出一条有效路径。
Abstract: As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s of Chinese folk literature, Mo Yan and Jia Pingwa have achieved comparable success in their creative endeavors and received similar honors, yielding substantial domestic influence. However, when it comes to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ir novels, the findings reveal that Mo Yan’s novels have been more successful in terms of the number of translations, publication span, reprint rate, and reader acceptance compared to Jia Pingwa’s works. This difference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ir artistic styles, translation models, dissemination channels, and reader positioning. Mo Yan’s works are more international in style, featuring rich narrative techniques and profound themes. He has benefited from a stable team of translators and established publishers, contributing to effective dissemination. In contrast, Jia Pingwa’s works are more niche, with weaker translation models and dissemination channels, and unclear reader positioning, resulting in limited acceptance in the anglophone world. This paper conducts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difference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of Mo Yan’s and Jia Pingwa’s works, with the aim of exploring an effective path for the international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folk literature.
1. 引言
莫言和贾平凹都是中国当代极具影响力的作家，他们不仅在国内享有盛誉，在海外也具有广泛的影响力。他们都获得过重要的国际文学奖，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相关研究论文超过百篇。且由于二人年龄相近，都从乡土文学起步，在20世纪80年代成名，并坚持写作，学者们经常比较他们的作品[1]，特别是莫言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评论家们在祝贺他的同时，也提到了贾平凹。那么，西方是如何接受莫言和贾平凹的作品的呢？为什么莫言的作品比贾平凹的作品更受欢迎呢？本文将尝试探讨这些问题。
2. 莫言和贾平凹小说英译概述
莫言和贾平凹都是当代中国杰出的作家，他们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包括英语、法语、德语、俄语、日语、越南语等。本文将重点关注他们的作品在英语国家的翻译情况。莫言是一位备受赞誉的中国作家，在中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他的作品通常深入探讨中国农村生活和社会主义转型[2]。代表作品如《红高粱家族》和《蛙》在英语世界广受欢迎，拥有多个英译版本。贾平凹也是一位备受赞誉的作家，他的作品探讨了中国的社会和文化，著名作品如《废都》充分展示了他的创作才华，也为国际读者提供了深入了解当代中国文学的机会。
2.1. 英译作品数量
莫言和贾平凹的小说英译历程均起步于上世纪90年代。在1988年，贾平凹的著作《浮躁》荣获了第八届美国莫比尔飞马文学奖，随后在1989年，由莫比尔石油公司委托，葛浩文承担了该作品的英文翻译任务，并于1991年由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出版社发行。在同一时期，葛浩文首次阅读了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并为之着迷，他迅速与莫言取得联系，商讨了该书的英译计划。这一译本在1993年由美国维京企鹅出版社出版，象征着这两位作家作品英译之旅的启程。
尽管莫言和贾平凹的第一部作品都是由同一译者翻译，且出版时间相近，但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两位作家在英语世界的路径逐渐分化。到目前为止，莫言已有11部小说被翻译成英文并出版，从1993年到2015年，几乎每隔两年就有一部译作出版。《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酒国》和《蛙》等作品的英译本都曾再版，持续吸引着英语读者的关注。相比之下，贾平凹目前只有8部小说被翻译成英文，这个数量与其创作产量不相符。他的英译活动经历了起伏，甚至有过十多年的停滞期。直到2016年，在再次与葛浩文合作后，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的小说英译本有再版，这表明其翻译效果并不理想。总的来说，尽管贾平凹的小说数量更多，但莫言在英译作品数量、出版时间跨度以及再版次数方面都占有明显优势。
2.2. 接受效果
依据亚马逊的销售排行和世界猫头鹰图书馆联盟(WCAN)的藏书资料，莫言作品的英文版在海外市场的销量和图书馆的收藏量均超过了贾平凹作品的英文版。在平装书类别中，最畅销的《红高粱家族》位列第344,487名。包括《生死疲劳》《天堂蒜薹之歌》《师傅越来越幽默》和《丰乳肥臀》在内的莫言作品销量接近百万册，且读者评分均超过3.5分。《红高粱家族》和《生死疲劳》的英文版获得了超过100条读者评价，其他译本也有不少评价，显示出翻译的影响力和成功。而贾平凹的作品英文版则未达到百万销量，除了《高兴》的英文版有424条评论外，其他译本的评论数量较少。在图书馆收藏方面，莫言的《红高粱家族》《生死疲劳》《蛙》《天堂蒜薹之歌》和《酒国》英文版都被收藏超过500册，反映出其作品受到读者一定程度的认可。而贾平凹的《浮躁》《废都》和《高兴》英文版馆藏量超过100册，表明其作品普及度较低，翻译效果尚需提升。另外，莫言作品的英文版有声书在销售排名中领先，贾平凹的电子书和有声书也表现不俗，这些数据为中国乡土文学海外推广的媒介选择提供了重要参考。
3. 莫言和贾平凹作品翻译和接受效果差异分析
将中国乡土文学作品翻译成英文，不仅仅是语言转换的过程，更关乎民族文学与乡土文化在英语语境中的传播、接纳与融合。英文翻译的质量受到诸多因素的左右。观察莫言与贾平凹小说英文版的市场表现，莫言显然领先于贾平凹，无论是在翻译作品的数量还是读者的接受度上。这种差异可能源于两位作者的艺术风格差异，以及他们在西方市场的推广途径。
3.1. 创作手法
在语言风格、叙事技巧和主题呈现方面，莫言的作品比贾平凹的作品更具国际性。正如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所说，莫言将现实与幻想、历史与社会视角交织在一起，创造了一个既融合了福克纳和马尔克斯的风格，又以中国传统文学和口头传统为出发点的世界。莫言的作品展现出独特的语言风格，巧妙地展现了民间话语的粗犷和朴实，并通过艺术手法的巧妙融合，满足了读者对文学语言的审美需求。因此，他的语言风格时而汹涌澎湃、丰富多彩，时而宏伟壮观，时而优雅迷人、温柔体贴。在叙述技巧上，莫言精心融合了国内外文学巨匠的多种“创作诀窍”，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塑造了他独特的文学天地。正如王德威所赞誉，莫言的作品展现出一种“狂欢”的特质：一方面，他唤醒了民间的生命力，勾画了理想化的乌托邦和创作的潜力；另一方面，他以讽刺和幽默的笔触质疑那些尚未成真的理想乌托邦。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轻易地触发了西方读者对东方异域文化的幻想，从而对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在主题表达上，莫言始终不渝地追求艺术创新，不断地在不同的艺术层面揭示人类的生存体验。正如陈晓明所指出的，莫言的小说涉及了从传统文化、地域色彩、人性的复杂性到历史的扭曲、民族认同等国际学术界关注的当代主题。他的作品不仅体现了现代性，也蕴含了浓厚的后现代色彩。正是这些特质，使得莫言的作品能够被西方世界以开放和包容的姿态接纳和欣赏。
相较之下，贾平凹的文学语言、叙事手法和主题展现显得更为特定群体所喜爱。他的文风富含中国本土特色和地域风情，但未能巧妙地转化为更广泛接受的样式，这一特性限制了其读者群的扩展。在叙事技巧层面，贾平凹精通于故事的细腻描写和具体情境的营造。然而，过度的细节描写导致琐碎，影响了作品的叙事节奏和可读性。这自然降低了寻求新奇和探索的西方读者的吸引力。虽然贾平凹努力并尝试从农村走向城市，但他的作品仍然突出地描绘了复杂的文化冲突、精神回归故土以及与国家历史和艺术相关的问题。然而，作者仍然坚持中国传统美学和伦理的自由挥洒。即使偶尔点缀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元素，但在现代性和国际吸引力方面仍然存在不足。
3.2. 翻译模式
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莫言小说的英译得到了译者的强力支持，而贾平凹在这方面则有所欠缺。莫言的主要小说的几乎所有英译本都是由葛浩文翻译的。葛浩文投身翻译领域多年，他坚持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精确传递中国的成语和传统叙事风格，而非追求商业利益而进行简单的本土化处理。他对中国文化的深入洞察、精湛的翻译技艺以及丰富的象征资源，是推动莫言作品跨越重重障碍并在海外得到有效传播的关键力量。葛浩文曾坦言，莫言只要求原文的完整性，而不强求翻译时对原文的严格忠实，这为译者提供了较大的创作空间[3]。葛浩文在翻译中对小说的繁琐和复杂内容进行删减、重组甚至重写，这些做法得到了莫言的认同。这些调整更适合目标语言读者的阅读偏好，缩短了译本与读者之间的心理距离。
反观贾平凹的小说英译，尚未建立起一个稳定的译者团队。译者的频繁更换导致了翻译风格和质量的不一致，这对建立和维护作者文学声望不利。此外，部分译者缺乏足够的文化资本，对中国语言和文化的理解不足，更别提挖掘本土语言中的深层文化意义。这种情况导致了翻译效果不尽人意，例如《带灯》英文版中的翻译失误，对作品的叙事和可读性产生了不良影响[4]。
例：王中茂家过事[5]
译文：Wang Zhongmao Passes Away [6]
此外，贾平凹对小说英译活动的态度较为保守[7]。他强调要求译者不要删减任何文字。这种近乎苛刻的要求导致贾平凹的大多数小说译本忠实地再现了原著的叙事风格和结构布局，避免了文化折扣现象的发生。然而，这也为译本的传播和推广带来了许多障碍。
3.3. 传播渠道
莫言和贾平凹小说的英译本的传播渠道相似，但莫言的小说推广力度更大。莫言小说的英译本由相对成熟的出版商赞助，如维京企鹅出版社和阿卡迪亚出版社，它们都是国外的主流商业出版商。在强大的资金实力和完善的营销网络的保障下，莫言已有8部小说被翻译成英文，涵盖了平装书和精装书版本。此外，11部英译本可以作为亚马逊电子书阅读，方便读者进行电子阅读。而且，6部小说已经被制作成有声书，为读者提供了多种选择。这种多样化的传播渠道使得莫言的作品得以更广泛、更全面地传播。
贾平凹小说的英译本的出版属性多样，涵盖了国外商业出版商、学术出版商和独立出版商等多种形式。然而，赞助并不稳定，导致大多数译本只有平装书版本。只有5部译本可以作为亚马逊电子书阅读，只有《高兴》的英译本有有声书版本。译本的出版形式相对单一，大多数译本缺乏强大的线上推广力度，限制了其传播的速度和效果。就媒体报道而言，大多数媒体主要关注贾平凹《高兴》的英译本，只有少量报道了《浮躁》和《废都》的英译本。其他译本得到的推广较少，导致整体关注度较低。
3.4. 读者定位
尽管莫言和贾平凹小说的英译本的读者群体都是英语读者，但在读者定位方面存在细微差异。正如前文所述，莫言小说的英译本主要由国外主流商业出版商出版，书籍出版主要面向大众读者的阅读喜好和需求。因此，在出版莫言小说的英译本的过程中，国外商业出版商经常采用一种“编辑干预”的方式，编辑译本，过滤掉与大众读者审美兴趣相悖的文学信息[8]。此外，这些出版商还使用充满中国元素的封面设计，以满足大众读者的好奇心。例如，《生死疲劳》的英译本的封面描绘了六道轮回，《师傅越来越幽默》的封面插画了财神爷，《檀香刑》的封面展现了传统面具。这些做法为读者提供了新鲜体验，不断激发大众读者的兴趣和消费意愿。这种做法有助于扩大莫言小说英译本的读者群体。
贾平凹小说的英文翻译版本由于涉及多个出版机构，其读者群体的定位显得更为复杂多变。《浮躁》和《废都》的英文版由国外大学出版机构发行，主要针对文学评论家、学者及其他高端读者群体。这些译本及其封面设计带有浓厚的学术色彩，意在展现作品的文化内涵，促进文学学术交流。而《高兴》《极花》和《老生》的英文版则由商业出版社推出，主要服务于普通大众读者。这些版本具有较强的市场导向，目的在于提升销量并实现经济收益。《古堡》《带灯》和《土门》的英文版则由独立出版商推出，面向不同背景的读者群体，每个版本都有其独特之处。这种多元化的读者定位策略导致了贾平凹小说英文版风格上的多样化，使得维持忠实读者群体和积累长期读者基础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这种局面对于译本的广泛传播构成了障碍。
4. 启示与反思
“世界文学是通过翻译写成的”[9]。将中国乡土文学作品翻译成其他语言，不仅是我国作家迈向国际舞台的重要步骤，也是中国文学跨越文化传递的障碍，向全球展现东方文学之美的关键途径。探讨如何通过翻译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文化的前台，是所有语言专业人士亟待解决的问题。无疑，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大潮中，莫言作品的翻译之旅成为了国家文学从边缘位置走向世界文学核心的典型案例。然而，许多乡土作家的作品，以贾平凹为代表，仍然处于困境之中，迫切需要建立更完善的翻译和出版机制，以增强海外读者的接受度。翻译作为一种跨语言和跨文化交际形式，本质上是传播，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为从传播学角度进行翻译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支持。
中国乡土文学的英译不仅涉及语言翻译，还涉及多重文化碰撞与融合。其核心关注的是“走出去”背景下的传播问题。中国乡土文学英译的传播模式基于跨文化传播的规律，强调内容规划、创新的传播渠道和传播效果的评估，目标是提供一条中国乡土文学海外传播的理想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