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湿疹也被称为特应性皮炎或特应性湿疹，是最常见的一种慢性、复发性、炎症性疾病，病因复杂，发病机制尚不明确。湿疹在各个年龄段均可发病，但儿童湿疹患病率明显高于成人，且我国儿童湿疹的发病率逐年上升并且表现出低龄化的趋势[1]，当前该病症已成为儿科临床中常见疾病。据1991年至2012年间，在100多个国家中针对6~7岁及13~14岁年龄段近200万儿童的调研显示，湿疹的整体患病率约为20% [2]。另有一项2013~2014年的调研显示，在我国12个城市1~7岁儿童湿疹的患病率为12.94%，且这一比例随着年龄的递增呈现下降趋势，从1~2岁年龄段的19.94%逐渐降低至6~7岁年龄段的10.39% [3]。部分患者可同时有其他过敏性疾病，如过敏性哮喘、过敏性鼻结膜炎等[4]。因此，湿疹不仅影响儿童现阶段的身心健康，也是成人期发生过敏性疾病的危险因素，会对儿童生长和发育造成不良的影响，并增加家庭和社会的经济负担。目前，中医多使用具有清热燥湿、健脾利湿、养血祛风等功效的中药，通过内服或外用的方法进行治疗，同时结合其他中医特色疗法进行综合干预治疗。近年来，中医在治疗小儿湿疹领域取得显著成果，以下是对其研究进展的系统概述。
2. 中医药治疗小儿湿疹的理论基础
2.1. 中医对湿疹的认识
在历代中医古籍中虽并未明确记载湿疹病名，但根据湿疹的临床表现，可以将其归类于“湿疮”、“湿毒”、“奶癣”、“浸淫疮”等范畴之中。《黄帝内经》中就有湿疮、癣等的记载，这是中医对湿疹最早的认识之一，《素问·玉机真藏论》中“夏脉太过，身热而肤痛，为浸淫”。《灵枢·痈疽》提到“发于足上下，名曰四淫，四淫者，疮之淫溢于四肢”。《金匮要略》中“浸淫疮，从口流向四肢者，可治；从四肢流来入口者，不可治。”描述了浸淫疮的发病特点和预后，“浸淫疮，黄连粉主之。”描述了黄连粉治疗浸淫疮的方法。在《外科大成》中“湿疮浸淫成片，皮肤焮红，作痒，时发时愈。”《医宗金鉴》中对湿疹的描述和分类较为详细，描述了婴儿湿疹的症状及病因：“此证生婴儿头顶，或生眉端，痒起白屑，形如癣疥，由胎中血热，落草受风缠绵，此即干蔽疮有误用烫洗，皮肤起粟，搔痒无度，黄水浸淫，延及遍身，即成湿疲。”《诸病源候论》中“浸淫疮乃心家有风热，发于肌肤，初生甚小，先痒后痛而成疮。”描述了浸淫疮的病因和发病过程。
2.2. 辨证施治原则
从古至今，医学界对湿疹的病因病机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在古代中医文献中，湿疹并未被直接命名，而是被涵盖在诸如“浸淫疮”、“湿毒”等病名之下。古代医家认为湿疹的病因病机复杂，多为内外因相互作用的结果。《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这是最早对皮肤疮疡病因病机提出的鲜明观点，湿疹作为皮肤疮疡的一种，亦与心火旺盛有关。《诸病源候论》中“浸淫疮，是心家有风热，发于肌肤”指出了湿疮与心火、风热的关联。清代高秉钧《疡科心得集》“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心主血，脾主肉，血热而肉湿，湿热相合，浸淫不休，溃败肌肤，而诸疮生矣”揭示了湿疹与心脾两脏的关系，以及湿热相合导致湿疹发病的机理。《外科正宗》中有关奶癣的描述“儿在胎中，母食五辛，父餐炙博，遗热小儿，生后头面遍身发为奶癣”描述了奶癣的病因与母体在孕期饮食不节、过食辛辣有关。当代中医学者王有鹏[5]基于寒地小儿的体质特征，指出湿热体质在寒地小儿中最为普遍，三焦气化失司是湿疹的根本原因，因此，在治疗时他主张将病–证–体三者结合，分消三焦湿热，恢复三焦气化，是治疗本病的根本原则，据此，王有鹏提出运用分消走泄法作为治疗小儿湿疹的基本治则。王林从[6]认为湿疹其病，以湿邪为本，故将除湿邪贯穿于治疗始末，临床上小儿湿疹发病时常见湿邪夹杂风、热之邪，故在治疗方面提出了祛风散湿、清热燥湿、健脾利湿三大用药原则。汪受传[7]认为，小儿湿疹在内为伏风内潜，在外为发物所引，伏风外泛，合而发于肌肤，病机关键在于风、湿、热交结为病，故治疗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应当注重消风除湿之法。
3. 中医药治疗小儿湿疹的临床应用
3.1. 中药内治法
中医内治法治疗小儿湿疹是一种有效的治疗方式，它基于中医的辩证理论，通过调理患儿体质，改善湿疹症状。中医内治法主要是根据患儿的舌苔、脉象、症候进行辨证分析，然后选用中草药，按照君、臣、佐、使的配伍原则进行组方，调理患儿的气血、阴阳平衡，从而达到治疗湿疹的目的。
范永升[8]认为小儿湿疹以“内有血热，外感风邪”为主，在临床治疗上以化湿邪为主，以卫气营血辨证施治，辨证为营血分证时，采用凉血祛风法，以犀角地黄汤为基础方，临床应用时，由于水牛角气味和口感较差并且小儿脾胃娇嫩的缘故，多用大青叶、玄参、丹参等药物替代。根据患儿临床表现侧重不同，灵活加减运用祛风、化湿、清热、散瘀等药物。如风热证用金银花、连翘、白鲜皮、防风、蝉蜕等祛风清热为治；湿热证用土茯苓、徐长卿、生米仁、滑石、车前草等清热化湿为治；瘀热证，加用玄参、丹参、凌霄花、赤小豆等凉血散瘀为治；若兼有外感，可选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下部湿疮常用四妙散清下焦湿热。
王敏东[9]等用健脾祛湿方(黄芪20 g，黄精、苍术各12 g，丹参、赤芍、金银花、黄柏、甘草各6 g，茯苓、地肤子、蝉蜕各3 g)治疗小儿湿疹，总有效率达97.06%，疗效优于口服氯雷他定，健脾祛湿方可有效改善患儿皮肤状态，缓解瘙痒等症状，减轻免疫损伤，疗效显著。
段渠等[10]治疗小儿湿疹脾虚湿蕴型采用口服服健脾美肤散(黄芪、黄精各20 g，苍术、丹参各15 g，赤芍、金银花、黄柏各10 g，土茯苓、地肤子、蝉蜕各5 g)，总有效率达90%，疗效优于口服氯雷他定颗粒和防参止痒颗粒，六个月复发率16.6%，明显低于口服氯雷他定颗粒和防参止痒颗粒。
侯一鸣等[11]认为小儿湿疹疹内伤于里、发病于外，其病机关键在于脏腑失和，临床治疗应立足五脏来治疗。小儿湿疹与五脏的关系可以归纳为肺经风热、心火脾湿和肝肾阴亏，针对肺经风热型湿疹，采用银翘散合温胆汤加减，以清解肺经风热、宣畅肺气，同时兼用清热祛湿之法；针对心火脾湿型湿疹，采用薏苡竹叶散合温胆汤加减，旨在清心除火、健脾祛湿，调和脏腑的气机运行；针对肝肾阴亏、血虚风燥型湿疹，选用当归饮子加减，以滋补肝肾阴血，消散风邪。
3.2. 中药外治法
基于中医理论和实践经验，在古代有许多关于外治法治疗小儿湿疹的记载，早在《金匮要略》中就提出了用黄连粉治疗浸淫疮的方法。中医外治法在治疗小儿湿疹方面具有一定的疗效，其原理主要是利用中药的药膏或药剂直接涂抹在患处，使药物经皮肤吸收，从而发挥治疗作用。中医外治法治疗小儿湿疹具有操作简便、药物直达患处、局部药物浓度高、副作用小的优势，再加上儿童喂服汤药不便，并且小儿湿疹病位表浅，病灶外露，所以治疗小儿湿疹也较为合适。
崔艳霞等[12]对于脾虚湿蕴型小儿湿疹采用口服西替利嗪糖浆加上参柏双术健脾祛湿散外洗治疗。参柏双术健脾祛湿散的具体组方为苦参、黄柏、炒白术、炒苍术、桂枝、荆芥、防风、菊花、薄荷、白鲜皮、地肤子、土茯苓、百部、白芷、土荆皮、蝉蜕等，根据皮损部位进行擦洗、浸泡，若皮损面积大，则可加入洗澡水中，直接泡浴，15~20 min每天2次，中药外洗后涂维生素E乳，疗程为2周，治疗总有效率达89.47%，优于口服西替利嗪糖浆，外用糠酸莫米松软膏和维生素E乳。
张艳红[13]等用臭氧水疗联合皮肤科特色护理治疗来改善湿疹患儿瘙痒情况。使用皮肤保湿修护敷料护理，每日2~3次或遵医嘱，联合使用臭氧水疗仪干预，1次/d，20 min/次，1周为1个疗程，总有效率达86.67%，同时患儿家属护理满意度高，达到了92.00%。
刘畅[14]应用自拟三黄消疹汤冷湿敷治疗湿热浸淫型湿疹。自拟三黄消疹汤药由黄芩、黄柏、大黄、蛇床子、苦参、白鲜皮各9 g，苍术、野菊花各6 g，加水煎两遍取药液300 mL，冷湿敷方法为用比病变区域稍大无菌棉纱布6~8层，浸透3%硼酸洗液拧挤至不滴水冷敷于病变处，每次30 min，5~10 min更换1次，每天冷敷3次，治疗总有效率达97.0%，优于3%硼酸洗液同样方法冷湿敷。
宋伟玲[15]等研究用湿疹外洗方辅治小儿湿疹湿热浸淫型效果较好，在常规口服地氯雷他定干混悬剂治疗的基础上加用湿疹外洗方治疗，外洗方由威灵仙、白鲜皮、连翘、荆芥穗各20 g，五倍子、苍术、大黄各10 g，水煎煮后取汁500 mL，取无菌纱布浸润后敷于湿疹部位，1次15~20 min，日2次，治疗总有效率达95.83%。
3.3. 中药内外治法联合治疗
中药内外治法联合治疗小儿湿疹结合了中药内治法和外治法的优势，针对小儿湿疹的不同症状和体质进行个性化治疗，综合调理患儿的身体状况，内调节体质，外消除症状，缩短疗程，减轻患儿的痛苦，减少湿疹的复发。
张文杰[16]等对于湿热浸淫型湿疹患儿辩证用药，选用二妙汤加味，该方剂具体药物组成为黄柏、苦参各6 g，苍术、连翘、白术、牡丹皮、川芎、当归、地肤子、白鲜皮各10 g，茯苓15 g，对于热毒偏盛的患儿，方剂中还会增添金银花、赤芍、蒲公英以增强清热解毒之力，而对于湿邪偏重、渗出较多的患儿，则加如萆薢、土茯苓。此方剂需水煎服，每日1剂，并分早晚两次服用。在外用洗剂方面，基于内服汤剂的基础上加大了单味药的剂量，具体为：连翘、白术、牡丹皮、川芎、当归各10 g，苍术、黄柏、茯苓各15 g，苦参、地肤子、白鲜皮各20 g，方剂同样水煎后用于外洗，后轻敷于患部，每两日1次，持续治疗4周后，总有效率达到94.44%。
张涛[17]治疗湿热壅盛型小儿湿疹用黄连解毒汤加减内外合治，药物组成炒黄连、焦栀子3 g，关黄柏、炒黄芩、苦参、川芎各6 g，炒苍术、青连翘、牡丹皮、全当归、地肤子、白鲜皮各10 g，土茯苓15 g，若热毒严重的加槐花、生地黄、野菊花；湿重渗出较多加猪苓、泽泻、滑石、萆薢；瘙痒较重的加蝉蜕、荆芥穗、防风，水煎服，每日1剂，分2次温服。外洗方采用治疗处方的第3煎药液，煎煮成5000 mL左右药液，兑入洗澡水泡浴，湿疹严重的部位可以使用纱布浸泡药液后湿敷，每天3~5次。治疗21 d，总有效率为94.0%。
王信芳[18]等采用加味脱敏煎与外用莲藤消炎止痒散联合用药的方案，针对湿热浸淫型小儿湿疹进行治疗，加味脱敏煎药物组成为防风、银柴胡、乌梅、五味子、黄芩、栀子、车前草、地肤子、刺蒺藜各10 g，生甘草5 g，每日1剂，需水煎，分2次早晚温服。莲藤消炎止痒散为院内制剂，其主要药物组成为蛇床子、地肤子、白矾、荆芥、苦参、穿心莲等，使用时每次取1袋沸水冲泡，待放置水温适宜后将药液敷于皮疹处约15分钟，每日2次。1个疗程为14 d，经过1个疗程的治疗后，总有效率为96.0%。
3.4. 非药物疗法
对于内服中药法不太接受的患儿及家长，非药物疗法治疗小儿湿疹也是一种温和且安全的选择，尤其适用于症状较轻或希望避免药物副作用的患儿。
孙卓然[19]等通过总结历代医家对小儿湿疹的论述，结合临床观察，根据“肺与大肠相表里”的理论，通过推拿(具体选取穴位如下：四大手法清肺经、清大肠、揉肺俞、揉大肠俞、掐揉小横纹、摩揉腹补脾、捏脊)治疗小儿湿疹，消除体内湿热之邪，恢复气机升降，则邪无所藏，“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诸症自愈，丰富了治疗小儿湿疹的治疗方法。
李苗秀[20]等以仲景“通腑安脏”理论为指导，以“通”为要，旨在通肠腑以安肺脏，使热邪从大便而出，一旦“肺脏”得以安宁，其母脏“脾脏”亦能调和，湿邪得以化，进而诸症自除，以此之法辅助治疗湿热浸淫型小儿湿疹，对照组予盐酸左西替利嗪片口服，无渗液或渗出不多者外用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涂于患处，如渗出多者，予3%硼酸溶液湿敷渗出部，渗出减少后改用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方法的基础上予推拿联合点刺三缝穴治疗，2组均治疗2周后统计疗效。结果治疗组总有效率93.33%，高于对照组76.67%，通腑安脏法辅助治疗湿热浸淫型小儿湿疹能有效改善患儿皮损严重程度，减轻患儿瘙痒。
刘明霞[21]等治疗脾虚湿蕴型小儿湿疹，给予推拿联合中药外洗治疗，推拿方法为清补脾经、揉板门、顺运八卦、掐四横纹、摩腹、揉血海、按揉足三里、捏脊，每项操作持续3分钟，整个治疗流程大约20分钟，每日2次，连续治疗14天。中药外洗疗法其方剂组成为黄芪、白矾各10 g，当归15 g，鸡血藤、白鲜皮、生苍术、地肤子各20 g、艾叶、土茯苓各30 g，每日1剂，以1000 mL水煎煮至剩余500 mL，待药液冷却到37℃，用纱布蘸取适量药液轻轻涂擦患处，若患处面积较大，则可以加入适量温水进行全身浸泡，过程中注意避免药液接触眼睛、口及鼻腔，治疗结束后无需后续清水冲洗，当天第二次进行煎煮并全身浸泡，方法同前，每次浸泡持续10 min，每日2次，治疗14 d，总有效率90.4%，高于单纯使用丁酸氢化可的松乳膏。
4. 总结与展望
小儿湿疹是最为常见的变态反应性疾病，具有反复发作、缠绵难愈的特点，目前小儿湿疹病因尚未明确，可使用的药物相较于成人来说范围受限，儿童的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难以控制，给治疗造成很多困难，也严重影响患儿的身心健康。
目前，西医治疗过程中常采用抗组胺药、糖皮质激素以及免疫抑制剂。然而，这些药物若频繁重复使用，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包括但不限于肾上腺功能抑制、皮肤萎缩、皮肤变薄以及色素减退等副作用[22]。卢静静等人将270例特应性皮炎患儿随机分为3组，观察组序贯外用0.1%糠酸莫米松乳膏与0.03%他克莫司软膏，对照A组外用0.1%糠酸莫米松乳膏，对照B组外用0.03%他克莫司软膏，3组患者均出现色素沉着、色素减退皮肤不适等不良反应，不良反应发生率分别为7.0%、18.4%和15.0% [23]。近年来，中医药在治疗小儿湿疹方面展现了独特的优势，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其治疗原则讲究标本兼治、内外合治，不仅致力于缓解症状，还注重调节患儿体质，防止疾病复发。在中医理论中，小儿湿疹的病机主要涉及湿热浸淫、脾虚湿蕴、血虚风燥三种，基于中医的辨证施治原则，根据上述不同病机，针对性地选用更加对症的内服方药。而单纯选用内治法治疗，存在中药煎服不便、患儿幼小拒服等困难。此外，中医还有独特的外治法治疗，操作简便，药物直达患处，患儿更加容易接受。除了药物治疗，还有一些非药物疗法，相对药物疗法更加温和安全，同样也能改善患儿湿疹症状。
中医药在治疗小儿湿疹方面展现出独特的优势与显著的治疗效果，其治疗原则和方法在临床实践中值得被进一步地推广和应用。展望未来，随着中医药研究的持续深入和临床实践的日益丰富，中医药对于小儿湿疹的疗效和安全性将得到进一步验证，从而为更多患儿带来福音。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