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观视域下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复归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the Restoration of Human Esse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摘要: 人工智能的发展必然伴随着人类智能的发展,人工智能就是劳动解放的技术手段。唯物史观视野下,劳动在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发生了异化,成为束缚人的活动,人的本质的复归是人的异化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深入的自我扬弃的历史过程。要回归人的本质必须要实现劳动解放,实现人的解放,而人类创造的技术实现劳动解放是这个进程的必然要求,从技术工具发展到人工智能的出现,劳动解放的实现路径越来越清晰。但人工智能目前还存在一些困境,可能会导致劳动异化升级、阻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涉及信息安全隐患及伦理价值观等,归根到底是资本的逻辑使然。因此要辩证看待人工智能的作用,关键是对人工智能加以社会主义的运用,实现劳动解放和人的本质的复归。
Abstract: The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s bound to be accompani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human intelligenc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s the technical means of labor libe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labor has become alienated in the historical process of its development, becoming an activity that restricts people. The restoration of human essence is a historical process of human alienation and deepening self-abandonmen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practice. In order to achieve the restoration of human essence, we must realize the labor liberation, and realize the liberation of human beings, while the realization of labor liberation created by human beings technology is the inevitable requirement of this process. From the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ical tools to the emergenc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the realization path of labor liberation is more and more clear. However, there are still some difficulties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hich may lead to the upgrading of labor alienation, hinder the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people, involving hidden dangers of information security and ethical values. It is the logic of capital that has caused all these consequences. Therefore, it is crucial to adopt a dialectical perspective towards the rol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ith the key lying in applying it in a socialist context to achieve labor liberation and the restoration of human essence.
文章引用:吴晨霞. 唯物史观视域下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复归[J]. 哲学进展, 2024, 13(12): 3197-3202. https://doi.org/10.12677/acpp.2024.1312471

1. 引言

劳动是人类存在和发展的方式,它是人类的本质活动。历史地看,劳动作为人的本质,它不仅创造了人本身,而且正在创造着人本身,它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确证。但劳动并非一直都是肯定人的活动,在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劳动发生了异化,异化劳动成为束缚人的活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从“类本质”即“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的视角考察了“异化劳动”[1]。异化劳动和劳动解放的主题直至今天仍然备受关注,尤其是人工智能的横空出世让人陷入恐慌与无力,技术工具的不断发展持续解放社会生产力,制造大量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本该是解放的力量,而技术进步带来的劳动异化却一直束缚着人甚至出现加重的情况。技术是劳动解放的是手段,而技术的资本主义运用才是压迫人、剥削人的罪魁祸首。基于此,必须从唯物史观出发,辩证看待人工智能的革命性作用,探索实现劳动解放和人的本质的复归的可行路径。

2. 从劳动发展历史进程中看待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复归

劳动在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由肯定人的活动变成为否定人的活动,要回归人的本质必须要实现劳动解放,实现人的解放。人的本质的复归是人的异化是随着实践的发展而不断深入的自我扬弃的历史过程,人类创造的技术实现劳动解放是这个进程的必然要求,从技术工具发展到人工智能的出现,劳动解放的实现路径越来越清晰。从整个人类劳动的历史进程来看待人工智能对人的本质的复归所起的作用,可以大致从几个阶段分析。

2.1. 劳动的发展与劳动异化

劳动本身是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方式,人来到世界上首先为了延续自身生命而进行劳动,在满足了人基本生理需求的基础上有了新的需要,在这一系列前提下进行的物质生产生活资料的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自然界才进入了人类历史。劳动是人的类本质,是区别于动物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是人之为人的确证,只有在劳动中人才能发展自己、解放自己。随着劳动的发展和劳动分工的出现,它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形式,从渔猎时期到农业手工业时期,从敬畏自然到与自然和谐共生,人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一步步解放自己的双手。在早期私有制下,人的劳动产品或多或少地归属自己(在奴隶制和封建制下存在人身依附关系),劳动仍是确证自己、发展自己、解放自己的肯定人自身的积极的活动。然而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劳动开始走向其对立面,雇佣劳动成为异化人的压迫人的瘟疫,异化是否定人的消极的活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劳动束缚着人,在劳动过程中人感到痛苦,人想要脱离劳动,想要回到动物般的自由。人生产出的劳动产品反过来压迫人,异化劳动进一步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异化、人和类本质的异化,人彻底变为“动物”。之所以会有否定人自身的劳动,正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劳动是异化劳动,劳动者不占有生产资料,生产出的商品不被自己占有而被占有生产资料的不劳动的资本家所无偿占有,劳动异化本质是人与人的关系异化。

2.2. 技术工具的发展与劳动解放

纵观整个社会历史发展,劳动资料尤其是工具的发展使生产力不断提高,并不断解放着人类劳动。在原始社会时期,人类一开始从完全依靠赤手空拳与野兽搏斗到逐渐利用工具,由此部分地解放了双手劳动,并提高了捕猎的效率;在原始社会末期人类意识到不能完全靠消耗自然资源以求得存续,进而通过畜牧、种植的方式过渡到农业社会,并通过畜力代替掉部分人力进行辅助耕作,大大提高了农业生产力,解放双手又进一步发展了手工业,形成了小农经济;蒸汽机的发明标志着人类进入到工业社会,大机器的使用代替了大部分的人力,机器的高效运转极大地提高了社会生产力。但在这时,人类并不是得益于大机器的使用从劳动中解放,而是成为机器的一部分,不是人使用机器解放双手,而是为了维持机器的运转必须把人安装到机器旁边。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工人的工资反而减少,资本家为了攫取更高的利润,对工人的剩余价值加大了剥削,甚至很多工厂不需要过多工人造成了工人大量失业,进一步导致了工人之间的恶性竞争,社会贫富分化达到极端,工人阶级苦不堪言。究其根源,是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或者技术工具本身不能使人产生异化,而资本家为了资本增殖的目的利用技术加大对工人的剥削,技术也由此异化了,成为资本家盘剥工人剩余价值的手段。历史地看,技术工具的发展总体上发展了社会生产力,解放了人类部分体力劳动,解放出更多的自由时间让人类得以更多地从事科技、教育等脑力劳动,大力地促进社会进步发展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2.3. 人工智能与人的本质的复归

劳动解放是使劳动获得无束缚的存在,而不是“免除”劳动本身[2]。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与发展本身就是剩余价值规律在生产力发展上的体现,验证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2]。人工智能本质是生产工具的智能化[3],其颠覆性在于以往的生产工具是对人肢体的延伸,替代的是体力劳动,而人工智能是对人类智能的延伸,其以数据为生产资料,依靠计算的本质和强大的算法及算力,可以代替部分的人类脑力劳动,颠覆了传统生产方式。人工智能的迭代迅速,尤其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Pre-Training)轰动了整个世界,它通过大规模训练模型形成理解自然语言和文本生成能力,标志着人工智能技术由弱人工智能跨入到AIGC (AI Generated Content人工智能生成内容或通用人工智能)即强人工智能的时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加快了劳动从生产环节中独立出来的历史趋势,为人类劳动解放提供了必要的技术准备。从AI到AIGC,人工智能由传统的理科思维过渡到智能的文理科思维,通过强大的生成式训练,它不再是单纯的“无感情”的机械性回答,而是会根据上下文进行智能的“有感情”的人性化的输出。人类可以利用AIGC进行创作,通用人工智能改变了人类的劳动方式,加快了劳动从生产环节中独立出来的历史过程。通用人工智能改变了人类的劳动方式,加快了劳动从生产环节中独立出来的历史过程,人作为劳动主体将更多的时间用来促进自身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人的创造力得到充分展现,劳动不再是谋生手段而成为人的首要需要,人的本质也将得到复归。从唯物史观的角度看,人的本质的复归是螺旋上升的历史过程,以往的科技发展虽然促进了部分地解放人类促进了发展,但却是片面的发展。而人工智能的到来意味着人类将解放出更多的自由时间来进行创造活动,增进人的本质力量,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人的本质,成为人的本质的新确证[4]

3. 人工智能发展目前存在的困境

人工智能的发展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但科技如果得不到正确运用将会带来新的困境,同以往的技术工具问世相似,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也让人有了新的恐慌。尤其是当前整个人类历史总体上处于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而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运用将会导致多重困境。

3.1. 人工智能可能会导致劳动异化升级

异化最本质的表现是主客关系颠倒,人不是站在机器旁边而是成为机器的一部分。人工智能的发展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人工智能技术本来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手段,越来越变为目的本身;算法从决策的辅助工具越来越成为决策的主导;人类对人工智能越来越依赖,节省下来的时间不是用来创作而是进行无意义的事。从AI到AIGC,人工智能将取代大部分职业或分工导致大多数人将失业,没有掌握数字技术的工人也将被数字浪潮冲击。弱人工智能或机器不产生价值,它只是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机器本身不对人产生剥削,但是其被运用于资本主义的生产过程从而对工人造成剥削。资本的目的是利润而不是生产力,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应用是人工智能异化的社会根源,如果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运用即在资本的逻辑下,必将导致新的劳动异化。

3.2. 人工智能并不一定带来人的全面发展

诚然,人工智能将人从一般的繁杂重复危险的体力劳动解放出来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但是人并不一定会主动将这些自由时间用在创作或者有意义的事情上。在现阶段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大部分人可能更多地将时间浪费在资本逻辑下推出的各种消遣应用中,那么“自由时间”将会是无意义的,人类会陷入“躺平”的境地,将会对个人和社会发展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现代人在消费主义的指引下将流行产品的更新作为其填充休闲时间的标志,然而却走向了另一种形式的虚无[5]。在弱人工智能即专用人工智能时代,AI还只限于某些特定的领域工作,而在即将到来的强人工智能即通用人工智能时代,AIGC能够跨领域并且可以完成比较复杂的脑力劳动,诸如创造、写代码、自主决策等。加之人工智能实现创造力在以前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但无疑生成式人工智能开启了智能创造时代,那么“沦为平庸”的现象是必须正面看待解决的。

3.3. 人工智能涉及信息安全隐患及伦理价值观等问题

一方面,数据是智能时代的生产资料,人工智能的发展需要大量的数据喂养,一旦数据是虚假的或者数据毒化,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人工智能发展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人类及社会的各种问题,在未来的智能时代,数据将是实时共享的,人们可以自由无限制利用数据跨行业跨时空进行工作生活。设想在资本的逻辑下数据遭垄断,或利用数据毒化攻击其他物理信息系统以达到牟利的目的,将破坏的是整个将由智能革命造就的共享经济生态系统。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是有价值观的,这在现阶段尤为明显,人类将怎样的带有价值观的数据投喂给人工智能,它经过大量训练就将输出带有什么样价值观的信息。大部分事实表明,人工智能有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那么它在自主决策的时候造成的不公就带有隐蔽性。人们通常会认为它是中性立场的,然而它的数据是由人提供的,它只会对已有的数据进行训练,不能产生新的东西。由此带来的法律及伦理问题是现在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面临的现实困境。

4. 辩证看待人工智能实现劳动解放与人的本质的复归

人工智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是人的本质的复归的重要技术手段。要辩证的看待人工智能技术,对人工智能加以社会主义的运用,以最终实现劳动解放与人的本质的复归。

4.1. 人工智能的出现是劳动解放的必要条件

与其说是人工智能加剧劳动异化,不如说是资本导致异化。马克思认为,劳动异化的本质是人的关系的异化,而人工智能发展是为了更大程度地解放人类,是实现人的本质复归的技术手段。目前为止弱人工智能还是跟以往的机器差别不大,适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即弱人工智能不能生产价值或剩余价值,它是作为不变资本进入生产过程,并且在资本主义的应用下它作为生产剩余价值的手段不是使人从劳动中更多地解放出来,而是加剧了对人的剥削,甚至使人跟不上技术更新的速度而被淘汰面临失业进而加剧贫富分化的风险。那么在未来即将到来的强人工智能时代,AIGC能够替代掉大部分的脑力劳动,是不是就说明AIGC获得了主体性与人同等存在,它是否能够创造价值或者剩余价值,无产阶级是否沦为“无用阶级”,失业的危机、人类的危机如何破除?其实这类问题可能发生的本质归根到底是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运用,在传统机器或弱人工智能体系中,工人是主人而机器是工具,但在强人工智能体系中,AIGC可能具备“意识”,具有类主体性,它能够灵活自主决策或者“创造”,工人或将更加沦为工具角色。但是从总体上来说,强人工智能代表着巨大的生产力,是想象力成为生产力的实现。在唯物史观视野下,智能革命实现的对必要劳动的否定是必然的历史趋势,是实现劳动解放进而实现人类解放达到人的本质的复归的必然要求。再往后设想,当生产产品的必要劳动减少到无限趋近于零的时候,也就是社会上的产品都免费的时候,将有可能实现按需分配,并且人类解放出更多的时间用于个人全面发展,未来将是共产主义的场景。

4.2. 人工智能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是辩证互动的

人类将面对人工智能可能造成的各种社会危机,明智的选择是拥抱人工智能,创生出更多的解决办法,实现科学技术和人类智能的辩证的良性的互动。人工智能推动人的全面发展是历史趋势,关键是在整个螺旋上升的进程中人类如何应对反复或倒退,“躺平”“沦为平庸”将是要警惕的现象。人工智能依靠“计算 + 算法 + 算力”的逻辑,作出的是理性的逻辑的判断。即使AIGC能够“创造”,也是大规模训练的结果,它不产生新的东西,甚至还会经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乃至ChatGPT4.0将达到100万亿堪比人类神经突触的参数规模,它也还是还原的逻辑,并非人所特有的融合的思维。人既有理性也有非理性,既有逻辑也有非逻辑,非逻辑的正如想象、直觉、情感才是特有的创作的源泉。人工智能创作的终点并不是替代人,而是更好地激发创造性。人们所从事的工作必定是人之为人的特有的、机器无法取代的、需要人的灵感、激情、想象参与的工作[6]。人类依靠人工智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用来学习和创作,拥抱数字时代,提升自身的数字素养与认识,创造出更多的新兴技术迭代。科技倒逼人类创造,未来将是“人机共创”的场景,如此辩证良性互动发展,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只是时间问题,当然,这是在共同体环境中即人工智能的社会主义的应用下才能实现。

4.3. 对人工智能加以社会主义的改造

一方面,智能革命必然使社会关系焕然一新,资本的逻辑终被突破也是历史必然趋势。在未来人们的生活方式及生产方式必定是数字化的,人们既生产数据又消费数据,人们的劳动形式也将过渡到日益平等和谐的数字劳动,届时将呈现共享经济的场景,人们生活在共同体当中。其中共享跟资本逻辑对立,相应的,当人工智能发展到共享势不可挡的趋势之时,资本的逻辑必然消亡。但是当前乃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还摆脱不了此类困境,这就需要依靠社会主义制度还有政府的力量来对信息安全隐患加以控制,比如劣迹人工智能名单。在人类发展历史中,每一项新技术的应用必然会催生对该项技术治理的方案,这也是技术与人的本质力量良性互动的结果。

另一方面,要用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喂养人工智能。喂养人工智能的各类语料孰多孰少,是有人来决定的,我们走的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我们自己研发的人工智能要有利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人工智能在社会主义的应用下,将会朝更合理的价值观发展,越来越符合社会主义语境下的法律和伦理要求。当然,未来将是全人类共同体的,人工智能的社会主义价值观也将契合该类价值观,实现全人类共建、共享、共治,最大化地利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人的本质的复归。

5. 结论

唯物史观视野下,劳动异化的扬弃和人的本质的复归是历史必然趋势。在人工智能技术的推进下,资本主义的历史暂时性和共产主义历史必然性更加清晰,智能时代劳动解放和人的本质的复归将会落地有声。而所谓人工智能带来的困境,归根到底是资本主义的应用使然,不是技术本身造成的。人的本质的复归是螺旋上升的,人类创造技术,就一定能创造技术治理的方案,人工智能终结人类的恐慌须由人类化解。人类要辩证地对待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发展必然伴随人类智能的发展,只要人类技术活动是真理性和价值性相统一地展开,人工智能就是劳动解放的技术手段,人的本质也终将复归。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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