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景
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了我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征程中的重要挑战之一。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表明2022年末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有2.8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9.8%。2030年以后中国老年人口数将超过所有发达国家老年人口总和[1]。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升社会尊老敬老意识，减少年龄歧视，对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不断提高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有着重要意义。
年龄歧视(ageism)是社会中在一定程度上流行对老年人的成见、偏见以及由此产生的思想与行为；是社会大众对老年人的一种负面塑性和差别对待，是一种针对老年人的特殊偏见形式[2]。社会对年龄歧视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如老年消极歧视态度、消极的歧视行为等。年龄歧视从认知、态度、行为三个维度影响着生活的各方面，给个人发展和社会生活所带来的消极作用[3]。许多研究表明，公众对于老年人和老年群体存在较为明显的消极态度和负面评价[4] [5]。在一项针对青年大学生的跨文化研究中发现，接受强调敬老尊老的东方文化的中国大学生，比强调个人主义的西方文化教育背景的美国大学生对老年群体持有更加消极的态度[6]。此外一项在中国中东部地区对在校707名全日制医学生进行的调查显示我国医学生对老年群体歧视的水平较高、有意向从事老年医疗保健相关行业的医学生对老年人的态度会更积极[7]。
而针对老年人善意的年龄歧视(benevolent ageism)是各种歧视中较为隐蔽且不太容易被大众察觉和认识到的。长期以来，“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在无形中将所有老年人置于弱者的位置；因此，老年人常常会仅因为年纪大就接受到出于怜悯或同情的帮助[8]。这些不必要的帮助不仅会损害老年人作为成年人的独立自主性，也会促使老年人对自己的否认，从而影响身心健康。尽管目前国内外均有对于善意年龄歧视的研究，但是国内对于此部分的研究尚有欠缺，且缺少如何降低或消除善意年龄歧视的应用研究。
就目前的社会发展与社会服务体系而言，年龄歧视带来的负面影响与后果阻碍了我国社会尊老敬老爱老的人文环境建设。因此，减弱消除年龄歧视及其带来的影响尤为重要。而作为养老相关专业的学生，如果从认知上就具有年龄歧视，无法在后续的学习和实践中做到尊重、平等，将很难成为养老服务方面的人才。目前国内老年学相关课程以及养老相关专业的主干课程中对年龄歧视这部分的内容重视程度欠缺，如何在相关课程中创新教学方法以增加学生对老化过程和老年人的知识储备，以及建立对其正确的认识，以此降低甚至消除学生中老年人歧视问题将是此类研究的关键一步。因此本研究旨在检验以阈概念为核心的教学方法在减弱养老专业学生善意老龄歧视方面的成效。
2. 理论与研究方法
2.1. 阈概念
阈概念指某一个学科中核心的、具有奠基性质的概念[9]。由于阈概念与学习认知密切相关，其目前运用于国外高等教育的部分学科中，例如社会工作专业中对于失能的理解，社会学中对于种族歧视的理解等均为相关领域的阈概念。阈概念作为理论框架，可以引导对于复杂概念的掌握，学习者了解并熟悉掌握复杂概念后，对学科的认知和理解会产生质的改变[10]。学习者须达到或者超越阈值才能对此学科获得更充分更深刻的认知。而老年人歧视问题也首次作为阈概念被提出[11]。因为老年人歧视问题的复杂性和多面性，使它具备了作为阈概念的条件。通过阈概念掌握老年歧视，使学生的价值观、感受、和态度发生质的改变，而这种转变往往是不可逆的[12]；同时学生也会对与其相关的概念产生类似的感官上的变化，为今后专业课程的学习和实践夯实基础。
2.2. 研究设计与对象
本研究采取准实验研究设计(quasi-experimental design)，通过教学对照，评估基于阈概念理论搭建的教学框架在本科教学中对于减轻善意年龄歧视的应用效果。研究对象为选修老年学课程的两个养老相关专业班级学生，且学生此前均未接受过此类课程。一共有79名学生参与并完成本研究。其中，养老服务管理专业的班级(以下简称“养老组”)使用贯穿课程全程的基于阈概念理论的教学框架对于善意年龄歧视进行教学，而作业治疗学(老年康复)班级(以下简称“康复组”)则采用常规教学方法，不对善意年龄歧视这一概念进行着重强化。
在告知学生本研究测试采用匿名形式(仅会通过设置id的形式匹配前测和后测的结果)，且不以任何方式计入所在课程的总分和课程考核，并获得学生同意后进行数据采集，即在学期始末，两个组的学生都会分别完成一次修订后的中文版矛盾年龄歧视量表(Ambivalent Ageism Scale, AAS) [13]的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通过比较两个班级子量表得分的前后变化与差异，检验以阈概念为框架的教学方法是否有效。
2.3. 教学实践方案
根据阈概念的特性以及课程内容和课时安排，为“养老组”设置了包含课前小测、系统的概念介绍、形式丰富的课堂举例、小组项目式课堂活动、作业分级从简到难、以及为学生提供细致且个性化的作业反馈的教学框架进行为期11周的教学。在这11周的课程中，学生将主要学习到与正常老化过程生理、心理、社会等多维度的知识，打破基于老年疾病出发的教学模式，避免学生将老年人与疾病紧密联系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具体的实施措施主要包括：
1) 在每一周的课前，学生都将做4~5道与老化过程和老年人(群)相关的是非对错判断题，一共50道题[14]。学生答完题后会立刻对每一道题做解答，纠正错误的认知，强化正确的理解。
2) 在讲授到针对老年人的善意年龄歧视的时候，以公交地铁让座、超市购物、回乡探亲等与学生息息相关的生活实例，结合社交平台上的视频帖子、新闻报道、社会热议话题等，先带领同学讲解1~2个案例，再开展课堂讨论，并给出项目任务，要求小组在课堂上合作完成并做汇报。例如给出一段2分钟的视频，让每个小组分析列出视频中存在的所有你认为是善意年龄歧视的片段并阐释理由。
3) 留给同学的课后作业分3个等级，先是对短幅新闻报道中的善意年龄歧视进行分析，再找一部电影进行分析，最后要求学生将善意年龄歧视这一概念解释给身边的一位老人并做实践记录与感想反思。每一次作业后都会给学生文字或语音反馈作为对于学生作业的评价。
“康复组”则没有采用以上任何教学方法与内容，包括课前测、课堂活动、课后作业等。由于不在同一校区，因此在这11周的课程中，两个组之间的学生没有进行与课堂内容相关的交流。
2.4. 测量工具
AAS是由多伦多大学Dr. Alison Chasteen团队编写并验证完成的用于测量善意和敌意年龄歧视的[15]。原始AAS量表中的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包含9个项目，采用李克特7点计分(1 =“非常不同意”，7 =“非常同意”)，得分之和越高代表歧视程度越高。在结合修订过的中文译版AAS [13]和当前中国老年人电子产品使用快速增长以及国家“防诈骗”工作的开展，本研究形成了包含10个项目的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同样采用李克特7点计分，总分70，分值越高代表善意年龄歧视越严重。
2.5. 数据分析
本研究使用SPSS PC (Version 27.0)进行描述性和推断性数据分析。描述性分析主要用于呈现两组学生基本信息。其中，本研究选择混合设计方差分析(Mixed-design ANOVA)的方法来检验以阈概念为基础的创新教学方法是否对两组学生(“养老组”和“康复组”)在课程开始前和结束后的善意年龄歧视的得分情况有所影响。具体来说，在本研究的混合设计方差分析中，因变量是每位参与本实验的学生的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得分；被试内因素(within-subjects factor)是这11周的教学时间，而被试间因素(between-subjects factor)则是不同的教学方法，即运用在“养老组”的创新教学方法和运用在“康复组”的常规教学方法。因此，运用此方法可以获知被试内因素和被试间因素的交互作用(interaction)是否导致了显著的因变量的改变[16]，即可以此创新教学方法的效果。
3. 研究结果
3.1. 学生基本信息
在完成本研究的两组共79名学生中，“养老组”有36名同学，“康复组”有43名同学。表1呈现了总体以及两组学生分别的基本信息。总体来看，学生平均年龄为20.4岁，其中男生占比27.8%。而被问到与老年人的接触频率时，接近一半的学生回答“有时(1~3次)”(49.4%)。两组学生之间与老年人的接触频率之间没有显著差异(χ2 = 6.512, p = 0.089)。
3.2. 善意年龄歧视的混合设计方差分析结果
通过混合设计方差分析，本研究发现以下结果。从表2可以看出两组在前测时的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的得分没有显著差异(t (77) = −0.19, p = 0.852)；从表3中可以看出两个组的学生在后测时的总体平均分数比前测要低6.74分。由于混合设计方差分析中具有被试间因素和被试内因素，因此得分的降低需要从三个角度去分析。首先，从被试内因素(即时间)来看，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得分的降低具有显著统计学意义(F (1,77) = 25.86, p < 0.001,
)；其次，从被试间因素(即不同的教学方法)来看，同样具有显著统计学意义(F (1,77) = 13.15, p < 0.001,
)；而二者的交互作用同样据有显著统计学意义(F (1,77) = 13.24, p < 0.001,
)。
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in general and by groups (N = 79)
表1. 总体及分组的学生基本信息(N = 79)
变量 |
总体 |
“养老组” |
“康复组” |
χ2 |
p |
n (%) |
n (%) |
n (%) |
年龄，mean (SD) |
20.4 (1.27) |
19.1 (0.46) |
21.4 (0.59) |
75.54 |
<0.001*** |
男生 |
22 (27.8) |
13 (36.1) |
9 (20.9) |
2.33 |
0.313 |
与老年人的接触频率 |
|
|
|
6.512 |
0.089 |
每天 |
3 (3.8) |
1 (2.8) |
2 (4.7) |
经常(一周1次或更频繁) |
17 (21.5) |
6 (16.7) |
11 (25.6) |
有时(一月1次或更频繁) |
39 (49.4) |
15 (41.7) |
24 (55.8) |
偶尔(一年1次或更频繁) |
20 (25.3) |
14 (38.9) |
6 (14.0) |
***p < 0.001.
Table 2. Pre-test scores of benevolent ageism between groups
表2. 组间善意年龄歧视前测得分
测量工具 |
组别 |
前测 |
t |
p |
n |
均值 |
标准差 |
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 |
“养老组” |
36 |
48.06 |
8.78 |
−0.19 |
0.852 |
“康复组” |
43 |
48.44 |
9.47 |
总体 |
79 |
48.27 |
9.11 |
Table 3. Pre- and post-test scores of benevolent ageism in general and by groups
表3. 两组及整体善意年龄歧视前测后测得分情况
测量工具 |
时间点 |
“养老组”(N = 36) |
“康复组”(N = 43) |
总体(N = 79) |
均值 |
标准差 |
均值 |
标准差 |
均值 |
标准差 |
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 |
前测 |
48.06 |
8.78 |
48.44 |
9.47 |
48.27 |
9.11 |
后测 |
35.72 |
9.53 |
46.40 |
9.01 |
41.53 |
10.63 |
通过进一步的计划多重比较(planned comparisons)可以得知(如表4)，接受以阈概念为框架的教学方式的“养老组”学生在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得分显著下降；且根据效应量指标(Cohen’s d) [17]的数值可知，学生在接受过课程前后的分数具有很强的差值效应(t (35) = 5.49, p < 0.001, d = 0.92)。而接受传统教学方式的“康复组”学生得分下降较少，且并不显著(t (42) = 1.15, p = 0.256, d = 0.18)。两组学生前后得分的改变趋势也可从图1中反映出来，虽然两组学生的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得分均有下降，但是“养老组”学生下降更为明显，说明学生的善意年龄歧视程度显著降低。
Table 4. Results of planned comparisons analysis
表4. 计划多重比较分析结果
组别 |
前测后测分差平均值(标准差) |
自由度 |
t |
p |
Cohen’s d |
“养老组” |
12.33 (13.48) |
35 |
5.49 |
<0.001 |
0.92 |
“康复组” |
2.05 (11.66) |
42 |
1.15 |
0.256 |
0.18 |
Figure 1. Line graph of the pre- and post-test scores of the AAS benevolent ageism by groups
图1. 两组学生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前测后测得分线形图
4. 讨论
随着国家人口的快速老龄化，对于老年人医疗、健康、服务等专业的人员需求也会急剧增加，为了更好地服务与老人，国内亟需培养更多具备高素质的老年相关医疗和服务的专业人员。但老年人歧视问题已深深地融入文化，国内高校尚未建立起系统及成熟的养老相关专业的本科课程体系，并缺乏对老化过程和老年人的正确的认知的系统性教学。而本研究将基于阈概念理论的创新教学方法与传统教学模式进行对比，并检验其在减轻养老相关专业本科生善意年龄歧视方面的应用效果。结果表明，在两组学生的AAS善意年龄歧视子量表前测得分(pre-test)没有显著统计学差异的情况下，接受创新教学方式的学生后测得分(post-test)显著下降，而接受传统教学方式的“康复组”学生后测得分却变化不大。这说明这一创新教学方法可以一定程度上帮助减少养老相关专业学生中的善意年龄歧视。
相比较传统的教学模式，运用阈概念为理论基础的创新教学方法提供了学生更多对于年龄歧视这一概念思考机会，通过反复不断的练习、讨论、作业等形式，让学生可以认识到年龄歧视问题的复杂性和多面性，并最终使学生的价值观、感受、和态度发生质的改变。针对年龄歧视问题，国外常见的教学方法主要包括少量理论课(1~2课时)以及学生和老人之间的隔代交流体验课，或者是二者相结合的方式[18] [19]。虽然研究表明将理论和实践二者结合会让学生对于老年人的态度产生积极的改变，但是从认知层面上来说，学生并没有因此改变对老年人以及这个学科的看法。而国内阈概念应用以及针对年龄歧视的教学与研究尚且欠缺。因此这种尝试为后续的教学改革与创新、培养养老专业学生对于老年人的准确认知、尊老敬老态度和行为方面提供了理论和数据依据。与此同时，Age Smart inventory [20]作为最新的年龄歧视研究工具，也为此类教学改革创新的落地提供可行性依据。其摆脱传统打分模式的构架更有助于促进课堂讨论的开展，并激发学生自我反思，以加深与学生对于老化和年龄歧视更加深刻的认知。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对老年学课程中年龄歧视问题的教学创新实践，有效减轻了养老专业学生的善意年龄歧视程度。而将阈概念应用于年龄歧视相关的课程实践是为培养高层次、高水平、高素养养老人才的迈出的第一步。虽然本研究证明了这一创新教学法的有效性，但是仍然存在需要在今后教学研究中完善之处。其中，将评价标准多元化，使用定性(qualitative)和定量(quantitative)标准相结合的方式可以更加全面的衡量教学法的效果。此外，今后的研究还可以针对本课程的其他知识点或其他养老专业课程教学中开发新的阈概念并运用类似研究设计检验实践效果；同时，对更多的课程和专业关键性知识内容进行教学改革，最终形成全学科的阈概念应用教育模式。
5. 结语
养老相关专业学生的学习实践，必须建立在对年龄以及老龄化的正确认知和对尊重平等人际关系的深刻理解基础之上。本研究通过检验并发现以阈概念为核心的教学方法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减少养老相关专业学生中的善意年龄歧视，以此树立学生正确的尊老敬老观念、培养学生更加积极对待老龄化的哲学理念和文化态度。这也是从教学育人的角度充分响应了“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进一步明确提出的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老年歧视的社会成因及应对研究——基于政治经济和累积不平等理论”[23YJC840001]；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运用阈概念理解老年人歧视问题——跨学科对比研究”[2022SJYB0306]；南京中医药大学“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研究专项”一般项目[NZYYB202315]。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