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安全感是人类的一种基本观念，指个体通过评估和感知外界可能对自身构成的威胁，从而对环境中潜在危险因素作出的认知反应(Jacobson, 1991)。马斯洛指出心理安全感是“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信心、安全和自由的感觉。特别是满足一个人现在(和将来)各种需要的感觉”(Maslow et al., 1945)。丛中和安莉娟(2004)认为安全感是对可能出现的对身体或心理的危险或风险的预感，以及个体在应对处置上的有力/无力感，主要表现为确定感和可控制感。安全感与个体所处环境相关，个体安全感的高低受所接触环境影响(方圣杰，吴晓燕，张林，2013)。
根据Bronfenbrenner的过程–人–环境–时间模型，学校和家庭是影响儿童青少年发展的两个最直接的近端环境。家庭是儿童接触的第一个环境，父母作为儿童成长中的重要人物，对儿童的行为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是儿童社会化和社会适应的最初场所(缪华灵，郭成，王亭月等，2021)。作为家庭环境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父母教养方式对孩子的整个生命成长周期有着重要影响(Li et al., 2021)。
父母教养方式是指父母在照顾和培养子女过程中所体现的一种行为模式，主要包括两个核心维度：一是父母对儿童情绪和行为的及时反馈，即父母对儿童需求和表现的敏感性与回应性；二是父母对儿童日常行为规范的要求，具体表现为规范的数量与种类(Baumrind, 1967)。在Arrindell等人(1999)的研究中，他们将父母教养方式归纳为以下三个维度：父母情感温暖、父母拒绝、父母过度保护。根据宋明华等(2017)划分，将情感温暖归为积极教养方式，过度保护和拒绝归为消极教养方式。本研究采用的父母教养方式的维度划分参考Arrindell等人(1999)的研究。
父母的教养方式与安全感关系密切。以情感温暖为主的家庭教养方式有助于个体共情能力的培养，能减少共情中个人痛苦的体验，显著预测个体心理安全感(赵超，2012)。而惩罚、否认、过度保护等消极教养方式不利于个体同情心的培养，并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个体对外界的消极认知和评判以及使用消极应对方式的几率，并降低其安全感(傅蕾等，2022；韦耀阳等，2018；蒋桂黎，2011)。
相对剥夺感(Relative Deprivation, RD)是指个体或群体在与参照对象进行横向或纵向比较时，意识到自身处于不利地位，从而产生愤怒、不满等负面情绪的一种主观认知和情绪体验(熊猛，叶一舵，2016)。父母的教养方式对儿童的相对剥夺感有重要影响。父母消极的教养方式可能导致儿童感到缺乏自主权和满足感(Soenens & Vansteenkiste, 2010)，当他们看到其他孩子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支持时，可能会导致相对剥夺感的产生。有研究发现，父母情感温暖、理解与子女的精神质、神经质呈显著负相关，与子女的外倾程度呈显著正相关(黄美玲，姜维，2016)，父母的教养方式也会影响到儿童的归因方式(张银霞，2022)。人格特质、归因方式、歧视体验、知觉控制感、不公平感等个体主观因素都可能引发相对剥夺感(熊猛，叶一舵，2016)。
由于相对剥夺感较高的个体常常感到自己处于不利情境，并感到不平等或不公平，产生生气、愤怒等消极情绪反应(熊猛，叶一舵，2016)，从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来看，这种对不利情境的消极认知不仅会加剧负性情绪，还会强化需求未满足的主观感受，进而削弱个体的安全感。
2. 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以重庆市北碚区一所公办小学的五、六年级学生以及一所公办初中的七、八年级学生为对象进行方便抽样，发放纸质问卷563份。剔除答题选项单一、数据缺失等现象的无效问卷后，共收回有效问卷521份，有效率92.5%。其中男生259名，女生262名；五年级学生103名，六年级学生92名，七年级学生171名，八年级学生155名。
2.2. 研究方法
2.2.1. 父母教养方式量表(s-EMBU-C)
本研究采用由蒋奖，鲁峥嵘(2009)进行中文版修订的简式父母教养方式量表，共42道题目，分母亲版和父亲版2个部分，每部分21题，包括有情感温暖、拒绝和过度保护3个维度，题目为4点计分，采用父母得分的平均数作为父母得分。本研究中父母情感温暖、拒绝、过度保护的Cronbach’s α分别为0.93、0.87、0.83。
2.2.2. 心理安全感量表
本研究采用由丛中和安莉娟(2004)编制的心理安全感量表(SQ)，共包含16个题目，采用5点计分(1表示“非常符合”，5表示“非常不符合”)。该量表分为两个维度，其中人际安全感因子有8个题目，确定控制感因子有8个题目。得分越高表明心理安全感越低。本研究中，总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是0.94。
2.2.3. 相对剥夺感量表
本研究采用田云龙(2019)编制的青少年相对剥夺感量表，该量表存在认知相对剥夺感和情感相对剥夺感两个维度，每个维度对应5个条目，共10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方式，1分代表“非常不同意”，5分代表“非常同意”，分值越高表明被试所具有的相对剥夺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相对剥夺感量表的Cronbach’s α值为0.89。
2.3. 数据处理与统计分析
本研究采用SPSS 24.0进行描述统计、相关分析等。其次使用SPSS 24.0中的PROCESS 4.0插件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3. 结果
3.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表1表明，父母情感温暖与相对剥夺感呈显著负相关(r = −0.515, P < 0.01)，与心理安全感呈显著正相关(r = −0.444, P < 0.01)；父母拒绝和相对剥夺感呈显著正相关(r = 0.454, P < 0.01)，且与心理安全感呈显著负相关(r = −0.403, P < 0.01)；父母过度保护和相对剥夺感呈显著正相关(r = −0.390, P < 0.01)，且与心理安全感呈显著负相关(r = −0.382, P < 0.01)；相对剥夺感与心理安全感呈显著负相关(r = −0.475, P < 0.01)。
Table 1. Correlation analysis of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parental rejection, parental overprotection, relative deprivation, and psychological sense of security
表1. 父母情感温暖、父母拒绝、父母过度保护、相对剥夺感和心理安全感的相关分析
|
x̄ ± s |
父母情感温暖 |
父母拒绝 |
父母过度保护 |
相对剥夺感 |
父母情感温暖 |
3.08 ± 0.68 |
|
|
|
|
父母拒绝 |
1.40 ± 0.46 |
−0.572** |
|
|
|
父母过度 |
2.04 ± 0.49 |
−0.312** |
0.608** |
|
|
相对剥夺感 |
2.25 ± 0.84 |
−0.515** |
0.454** |
0.390** |
|
心理安全感 |
3.61 ± 0.97 |
0.444** |
−0.403** |
−0.382** |
−0.475** |
注：**P < 0.01。
3.2. 中介效应检验
基于相关分析的结果，可以进一步进行父母教养方式与心理安全感间的中介效应检验。采用PROCESS插件的Model 4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结果表明，父母情感温暖对心理安全感的总效应显著(β = 0.63, t = 11.28, CL [0.52, 0.74])，对心理安全感的直接效应显著(β = 0.39, t = 6.23, CL [027, 0.51])，父母情感温暖通过相对剥夺感对心理安全感的间接效应显著(β = 0.25, CL [0.17, 0.33])。由此可知，相对剥夺感在父母情感温暖与心理安全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39.68%，见表2。
父母拒绝对心理安全感的总效应显著(β = −0.84, t = −10.03, CL [−1.01, −0.68])，对心理安全感的直接效应显著(β = −0.49, t = −5.60, CL [−0.67, −0.32])，父母拒绝通过相对剥夺感对心理安全感的间接效应显著(β = −0.35, CL [−0.47, −0.24])。由此可知，相对剥夺感在父母拒绝与心理安全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41.67%，见表3。
父母过度保护对心理安全感的总效应显著(β = −0.76, t = −9.41, CL [−0.92, −0.60])，对心理安全感的直接效应显著(β = −0.46, t = −5.69, CL [−0.62, −0.30])，父母过度保护通过相对剥夺感对心理安全感的间接效应显著(β = −0.30, CL [−0.40, −0.21])。由此可知，相对剥夺感在父母过度保护与心理安全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39.47%，见表4。
Table 2. Mediating effect of relative deprivat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al emotional warmth and psychological sense of security
表2. 相对剥夺感对父母情感温暖与心理安全感关系的中介作用分析
效应 |
效应值 |
标准误 |
95%置信区间 |
占总效应比率 |
LLCI |
ULCI |
总效应 |
0.63 |
0.06 |
0.52 |
0.74 |
|
直接效应 |
0.39 |
0.06 |
0.27 |
0.51 |
|
间接效应 |
0.25 |
0.04 |
0.17 |
0.33 |
39.68% |
Table 3. Mediating effect of relative deprivat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al rejection and psychological sense of security
表3. 相对剥夺感对父母拒绝与心理安全感关系的中介作用分析
效应 |
效应值 |
标准误 |
95%置信区间 |
占总效应比率 |
LLCI |
ULCI |
总效应 |
−0.84 |
0.08 |
−1.01 |
−0.68 |
|
直接效应 |
−0.49 |
0.09 |
−0.67 |
−0.32 |
|
间接效应 |
−0.35 |
0.06 |
−0.47 |
−0.24 |
41.67% |
Table 4. Mediating effect of relative deprivat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rental overprotection and psychological sense of security
表4. 相对剥夺感对父母过度保护与心理安全感关系的中介作用分析
效应 |
效应值 |
标准误 |
95%置信区间 |
占总效应比率 |
LLCI |
ULCI |
总效应 |
−0.76 |
0.08 |
−0.92 |
−0.60 |
|
直接效应 |
−0.46 |
0.08 |
−0.62 |
−0.30 |
|
间接效应 |
−0.30 |
0.05 |
−0.40 |
−0.21 |
39.47% |
4. 讨论
本研究发现，父母情感温暖可以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安全感，父母拒绝与父母过度保护可以显著负向预测心理安全感，这与之前研究的结果相似(韦耀阳等，2018)。根据依恋理论(Bowlby, 1969)，父母情感温暖，即父母可以对孩子的需求做出敏感且及时的回应(Gauvain & Huard, 1999)，可能为孩子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情感基础，帮助孩子形成安全型依恋，从而提高了心理安全感。如果父母对孩子表现出过度保护，即采取控制性、限制性的教养方式，这种方式常伴随着溺爱、过度担忧和焦虑(高健等，2019)，或者父母对孩子表现出过多的拒绝，都可能对孩子与父母之间的依恋关系产生影响，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心理安全感。同时，父母对子女过度保护和干涉也会使孩子自身缺乏对外界事物真假进行判断的能力,增加了对事物不确定性的担忧,从而降低对外界的信任感(傅蕾等，2022)。
相对剥夺感在父母教养方式与心理安全感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相对剥夺感的中介作用表明，父母情感温暖不仅直接影响心理安全感，还通过减少个体的相对剥夺感(即社会比较中的不满)间接促进了心理安全感的提升，这可能是因为当父母采用积极教养方式时，能够和子女建立起正向情感联结，更能够满足子女的基本心理需要(Dong & Zhang, 2015)，从而不容易产生相对剥夺感。
而父母的拒绝或过度保护的行为会增加孩子的相对剥夺感。父母过度保护会限制孩子的自主性和探索行为，缺乏挑战和成长的机会可能导致孩子感到被束缚，这可能增加他们的相对剥夺感，进一步影响心理安全感。拒绝、否认、惩罚等的消极教养方式会直接或间接加剧学生的自卑感(王小丹，2021)，并且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个体对外界的消极认知和评判以及使用消极应对方式的几率(傅蕾等，2022；韦耀阳等，2018)，自卑与对外界的消极态度可能会使个体的相对剥夺感升高，使个体感到不平等或不公平，产生生气、愤怒等消极情绪反应(熊猛，叶一舵，2016)，从而可能会导致较低的社会支持感与较差的人际关系，进而导致较高的不安全感(倪亚琨等，2015；Kahn, 1990)。
因此，父母应重视与子女的情感联结，通过积极的沟通、倾听和鼓励，营造温暖的家庭氛围。这样的教养方式不仅直接提升孩子的心理安全感，还可以减少社会比较中的不满情绪。同时，父母还应该尊重孩子的发展需求，提供适度的支持和挑战，帮助他们在解决问题和面对困难中获得成长与满足感，并反思教养过程中的语言和行为，减少负面评价，更多地采用建设性反馈，从而进一步促进孩子的心理健康发展。
5. 结论
儿童的心理安全感受到父母教养方式的影响。父母情感温暖可以显著正向预测心理安全感，父母拒绝与父母过度保护可以显著负向预测心理安全感。相对剥夺感在父母教养方式与心理安全感之间起中介作用。父母情感温暖可以通过降低相对剥夺感提高儿童的心理安全感；父母拒绝与父母过度保护可以通过提高儿童的相对剥夺感降低儿童的心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