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变应性鼻炎(Allergic Rhinitis, AR)是由IgE介导的鼻黏膜慢性炎性疾病,临床主要表现为反复发作的鼻痒、鼻塞、喷嚏、流涕,可伴眼痒、流泪等非鼻部症状。2022版的指南中AR的治疗主要包括药物治疗、免疫治疗、环境控制、外科治疗等[1]。AR反复发作的特征不仅会使AR患者的鼻部生理功能受损,还可能会导致患者注意力下降、睡眠质量下降等[2] [3],从而影响患者的心理状况。
近年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AR与心理状况之间存在双向作用,并且AR症状的严重程度与患者的心理状况之间呈正相关[4]。因此探讨AR与患者心理状况之间的关系,对于AR的治疗和慢病管理具有重要意义。多项临床试验结果表明心理干预(如认知行为疗法、正念减压)可显著降低AR患者的焦虑、抑郁评分,并改善鼻部症状的控制水平[5] [6],提示心理因素在AR综合管理中不可或缺。
中医情志理论认为情志活动与人体健康密切相关,七情过极可致气机失调,进一步诱发疾病。《严氏济生方》指出“七情内郁”可致鼻窍壅塞,提示情志内伤是AR的重要诱因[7]。中医药在情志调理中具有独特的优势,通过调节情志可在AR的治疗中显著改善患者的心理状态和生活质量。
2. 现代医学对AR与患者心理状况的相关性研究
2.1. AR患者焦虑、抑郁状况的流行病学调查
AR作为一种常见的呼吸道慢性炎症疾病,患病率在全球范围内逐年上升。尤其在儿童和青少年中AR的患病率高达40% [8]。重要的是AR不仅影响患者的生理健康,还对患者的心理健康产生了显著的负面影响。流行病学调查显示AR患者的焦虑和抑郁的发生率分别为23.7%和21.3%,该数字远高于普通人群[9]。
岳胜清探讨AR对患者负性情绪影响的研究显示,AR患者的状态焦虑得分明显高于健康对照组,且AR患者中的抑郁率为11.6%,也明显高于健康人群[10],并由此得出了AR不仅是引发患者状态焦虑的应激源,还可能导致抑郁情绪产生的结论。张冠峰探讨中重度AR对患者精神心理影响的研究结果也支持这一结论,他的研究发现中重度持续性AR患者的SCL-90量表评分在躯体化、抑郁、焦虑和敌对四个症状因子评分上均明显高于国内常模,这进一步证实了AR对患者心理状况的负面影响[11]。此外韩娟对AR患者心理状况及其与生活质量的相关性研究显示AR患者中有23.16%的人心理健康状况较差,并且AR患者的心理健康状况与鼻部症状的严重程度呈正相关[12]。此研究表明AR患者的心理问题不仅是普遍存在的,而且与AR的严重程度密切相关。吕晓飞在鼻部症状对AR精神心理的影响中指出,中重度持续性AR患者在鼻炎发作期的精神心理状态明显比正常中国成人差,他还指出鼻塞、鼻痒等鼻部症状显著影响患者的精神心理状态[13]。
2.2. AR症状与心理状况的相互作用
2.2.1. AR对心理状况(焦虑、抑郁)的影响
心理状况与AR之间存在复杂的相互作用的机制。
一方面,AR患者的鼻部症状如鼻塞、鼻痒、流涕等,可以导致患者的睡眠质量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情绪低落等,从而引发患者焦虑和抑郁。吕晓飞在鼻部症状对AR患者精神心理影响的研究中发现鼻塞对AR患者的躯体化、强迫、人际关系敏感、抑郁、精神病性五个症状具有显著影响,而鼻痒则对躯体化、抑郁、焦虑三个症状具有显著影响[13]。这表明AR的鼻部症状不仅直接导致患者的不适,还通过影响其心理状态进一步加重了疾病的负担。类似的研究结果也得到了何霞的支持,她的研究发现鼻塞、眼痒、眼疼、眼肿、流泪等鼻眼部症状与AR患者的心理健康状况呈正相关,症状越严重,患者的心理健康状况越差[8]。
另一方面,AR的炎症反应也是影响AR患者心理状况的重要因素。一些研究发现AR患者的血清促炎细胞因子如IL-6、TNF-α等水平升高,这种上升趋势或许会通过激活神经免疫通路以及影响神经递质代谢(如5-羟色胺)来导致AR患者的情绪调节异常。黄天昊的研究指出AR炎症过程中释放的细胞因子如IL-1β、IL-6等,可能通过激活神经免疫机制,诱发多个大脑区域的炎症反应,进而导致AR患者的情绪和认知功能受损,特别是IL-6水平的升高与AR患者的抑郁状态呈正相关。这提示炎症因子在AR与心理障碍的相互作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4]。
2.2.2. 心理状况(焦虑、抑郁)对AR的影响
除了AR会影响患者的心理状况之外,焦虑和抑郁等负性情绪可通过影响免疫系统和神经内分泌系统加重AR症状。多项研究表明焦虑和抑郁等负性情绪可影响免疫系统的功能。焦虑和抑郁患者体内促炎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IL)-1β、IL-6、肿瘤坏死因子(TNF)-α等水平升高,这些细胞因子不仅参与炎症反应,还影响神经内分泌系统,导致下丘脑–垂体–肾上腺(HPA)轴的激活,进而影响免疫功能[8]。此外焦虑和抑郁还可通过影响T淋巴细胞的功能,降低机体的免疫防御能力,使AR症状加重[10]。心理压力还可加剧Th2型免疫反应,延长炎症病程,从而影响AR的病程和严重程度,形成“症状–心理–免疫”恶性循环[15] [16]。
2.3. AR患者心理干预的研究
2.3.1. 心理干预的方法
随着现代医学对AR属于身心疾病的认识不断加深,心理干预在AR治疗中的应用也逐渐得到重视。目前临床上常用的心理干预方法包括认知行为疗法(CBT)、正念疗法、音乐疗法和心理支持等。CBT主要是通过协助AR患者察觉并转变自身存在的负性思维模式,以此来缓解患者的焦虑以及抑郁症状。正念疗法采用的方式是对AR患者进行专门训练,使其能够将注意力集中于当下,降低对AR疾病过度担忧的程度,进而实现改善患者心理状态的目的。音乐疗法和心理支持这些方法同样能够借由舒缓AR患者的紧张情绪,来促使患者更好地配合治疗,提高其治疗依从性[5] [6] [17]。
2.3.2. 心理干预的临床效果
目前已有多项临床研究结果表明心理干预可以显著改善AR患者的心理状况和生活质量。例如王珏发现音乐疗法和心理支持等可通过缓解AR患者的紧张情绪来提高患者的治疗依从性[6]。秦静等人的研究指出CBT可以降低AR患者的焦虑和抑郁评分,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18]。李晓玲探讨了优质护理干预对AR患者负性情绪及生活质量的影响,结果显示优质护理干预可排解患者的负性情绪,减轻AR症状[19]。张冠峰探讨了中重度AR对患者精神心理的影响,结果显示AR患者普遍存在焦虑和抑郁情绪,而心理干预能够显著改善这些不良情绪[11]。赵传亮综述了AR与心理状况的相关性,强调了心理干预在AR治疗中的重要性[20]。
除了上述仅以心理干预作为变量的研究外,心理干预与心理药物治疗相结合的治疗模式在AR的治疗中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例如易烛光用氟哌噻吨美利曲辛联合特异性免疫治疗(SIT)治疗AR伴焦虑(抑郁)状态的患者,显著提高了AR的治疗有效率,并改善了患者的精神状态,从而促进患者的身心全面康复[21]。
由上述可知心理干预在AR治疗中具有重要的作用,能显著改善AR患者的心理状况和生活质量。因此未来的研究应进一步探讨心理干预的具体机制和最佳方法,为AR的综合治疗提供更多的理论依据和实践指导。临床医生在治疗AR时,除了关注患者的生理症状,还应重视其心理状况的评估和干预,打破AR与心理问题之间的恶性循环,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
3. AR与中医情志理论的相关性研究
3.1. 中医对AR与情志理论的认识
变应性鼻炎在中医上属“鼻鼽”范畴,主要由于脏腑虚损,外感邪气所致,临床症状主要表现为鼻痒、喷嚏、鼻塞、流清涕等,临床治疗常用黄芪、防风、白术、苍耳子、细辛、白芷等中药补益脾肺、祛风散寒、宣通鼻窍[22]。
中医情志理论将情志活动归纳为“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与“五志”(喜、怒、忧、思、恐),认为情志是人体对外界刺激产生的心理和生理的综合反应。情志的正常活动依赖于人体脏腑功能的协调,尤其是肝、脾、肺三脏的功能协调。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若情志不畅,则肝气郁结,气机升降失常,气血运行受阻,进而产生躯体症状;脾主运化,情志失调可致脾虚失运,痰湿内生,上壅鼻窍;肺主气,司呼吸,开窍于鼻,情志不舒可使肺气失宣,鼻窍壅塞[7]。
情志异常与疾病是相互影响的。一方面,情志过激可直接损伤脏腑功能,如《素问·举痛论》所述“悲则气消”“怒则气上”;另一方面,脏腑虚损亦会导致情志失调,形成“形神共病”的恶性循环[7] [23]。
3.2. AR与情志理论
中医情志理论认为认为情志内伤是鼻鼽的重要致病因素。《严氏济生方》明确指出:“若七情内郁……致鼻气不得宣调,清道壅塞”,强调情志郁结可导致鼻窍功能失调,产生鼻塞、流涕、嗅觉减退等症状[7]。情志内伤致病鼻鼽的具体机制可以从三方面来阐释,具体如下(见表1)。
3.2.1. 肝郁气滞,枢机不利
肝气郁结是情志内伤的核心病机。肝失疏泄,气机郁滞,一方面阻碍肺气宣发,致鼻窍不通,另一方面肝郁化火可循经上扰鼻窍,加重鼻腔黏膜的充血与炎性渗出。临床研究发现AR伴焦虑抑郁患者多表现为肝郁脾虚或肝郁化火证型,肝郁状态可激活HPA轴和交感神经系统,促进Th2型免疫偏移及IL-6分泌,而疏肝解郁类方剂(如小柴胡汤)可通过调节Th1/Th2免疫平衡、降低IL-6等炎性因子的水平来改善AR伴焦虑抑郁患者的症状[7] [23]。
3.2.2. 脾虚痰阻,清阳不升
脾为后天之本,情志过极可损伤脾气,致脾胃运化失职,痰湿内生。痰浊上泛鼻窍,阻塞气道,则可表现为持续性的鼻塞以及黏涕难擤出。研究显示AR患者中气虚质、痰湿质体质者更易伴发焦虑抑郁,从现代医学的角度则是脾虚痰阻导致的肠道菌群失调可通过破坏黏膜屏障加重AR患者的过敏反应,而健脾祛痰法(如六君子汤)可通过调节肠道菌群的多样性和增强短链脂肪酸的生成来抑制鼻黏膜Th17/Treg免疫失衡,抑制IL-4/IL-13通路,改善鼻黏膜屏障功能,从而缓解鼻部症状[7] [24]。
3.2.3. 肺卫虚弱,外邪易侵
肺主皮毛,司卫外。情志抑郁可耗伤肺气,致卫外不固,易感风邪,引发鼻痒、喷嚏等过敏反应。肺虚日久可累及肾阳,形成“肺肾两虚”之证,表现为常年性鼻塞、畏寒。中医“调心安神法”通过补肺益肾、宁心安神,可显著改善AR患者的生活质量与心理状态[7] [25]。
Table 1. Emotional internal injuries cause allergic rhinitis
表1. 情志内伤致病鼻鼽
研究维度 |
中医理论对应 |
干预措施对照 |
现代医学发现 |
肝郁机制 |
肝失疏泄,气机阻滞 |
小柴胡汤降低IL-6 |
IL-6↑,Th2免疫偏移 |
脾虚机制 |
脾不化湿,痰浊上蒙 |
六君子汤调节菌群 |
肠道菌群紊乱,黏膜屏障损伤 |
肺虚机制 |
肺卫不固,风邪袭窍 |
玉屏风散调节Th17/Treg |
鼻黏膜Th17/Treg失衡 |
综上所述情志失调会影响人的肝、脾、肺等脏腑功能,导致气机紊乱、气血失和,进而引发鼻部症状。现代研究指出情志异常可通过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影响机体免疫状态,加重变应性炎症反应,与AR的发病机制密切相关[7] [23] [26]。现代研究亦证实情志干预(如正念疗法、认知行为疗法)与疏肝健脾类中药可以协同调节免疫炎症反应,为AR的“身心同治”提供了理论依据[5] [23]。因此在AR的临床治疗中,我们应重视对AR患者的情志调理,通过疏肝解郁、健脾益气、宣肺通窍等中医治疗方法调节患者的情志及脏腑功能,从而缓解AR的症状。
3.3. 中医药治疗AR与心理状况的综合研究
3.3.1. 中医药治疗AR的心理效应
由上文可知中医认为AR的发病与肝、脾、肺等脏腑功能失调密切相关,而情志不畅可进一步加重气机郁滞,形成“鼻病–情志失调”[27]的恶性循环。因此中医药治疗AR不仅注重患者鼻部症状的改善情况,还注重通过整体调节人的脏腑功能来改善患者的心理状态。
多项研究已证明中药复方可以通过调控患者体内的炎症因子和神经递质水平来改善患者的心理症状。例如阎妍用通窍止鼽汤联合西药治疗中–重度AR患者,显著降低了患者的血清IL-6、TNF-α等促炎因子水平,同时该组患者的SAS评分也较单纯西药组更低阎艳[28],这表明中药可通过抗炎作用间接缓解AR患者的焦虑情绪。此外调和肝脾法在AR伴焦虑抑郁的治疗中也具有优势,黄小芮的研究表明疏肝健脾类复方能降低患者体内的IL-1β、IL-6等细胞因子,抑制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的过度激活,促进5-羟色胺的释放,从而改善抑郁症状[23]。王雅琦针对AR患者中医体质的研究发现气郁质、气虚质患者的焦虑抑郁发生率明显高于平和质,而调和肝脾的中药干预可以调整患者的体质偏颇,从而降低患者心理障碍发生的风险[29]。上述研究提示我们中医药可通过多靶点的调节实现AR患者的身心同治。
3.3.2. 中医药治疗与情志调理的结合
中医情志理论强调“形神合一”与“形神共调”。因此在临床上我们可以将中医药治疗与情志调理相结合,从而提高对AR的治疗效果。陈晓洁针药并用联合情志干预的随机对照试验结果显示益气温阳方配合针刺及心理疏导后,患者的治疗依从性提高,总有效率较对照组提升了27.5% [30]。此外席斌针对AR-哮喘综合征患者的研究进一步证实中药联合放松训练、情绪疏导等心理干预后,HAMA和HAMD评分降幅均优于单纯药物治疗组[31]。这些实践表明中医药治疗与情志调理结合可对AR患者进行“身心同治”,打破“症状加重–情绪恶化”的恶性循环。
4. 小结
本文从现代医学出发探讨了AR与患者心理状况,尤其是焦虑、抑郁之间的相关性,揭示了AR患者中焦虑和抑郁的高发生率,并指出这些心理问题不仅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还可能加重AR症状。因此本文强调了心理干预措施在改善AR患者心理状况和生活质量方面的积极作用。此外本文还从中医方面探讨了鼻鼽与中医情志理论的相关性,阐述了情志内伤是如何通过影响患者的脏腑功能,导致人体气机失调和气血失和,进而引发鼻鼽症状的,并进一步说明了中医药治疗与情志调理结合可以明显改善患者的心理状态和鼻部症状。
总的来说本文说明了AR与心理状况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且作用机制复杂,强调了临床医生在治疗AR时应重视患者心理状况的评估和干预,采取身心同治的综合治疗来提高AR的临床疗效和患者的生活质量。但本文仍存在一些局限性,一是参考引用的部分研究样本量较小,难以代表AR患者的整体情况,二是多数研究采用了问卷调查或者是单一的临床试验,研究结果缺乏综合性的多维度评估,三是关于中医情志理论与AR的相关性研究,虽然提出了一些理论基础,但缺乏深入的机制研究和临床验证,难以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未来研究时还应多关注以上几点。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