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截至2024年底，我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为31031万人，占总人口22.0%；65周岁及以上人口为20223万，占总人口数的15.6% [1]，我国人口老龄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在人口老龄化与数字经济飞速发展的双重背景之下，网络社交逐渐成为老年人社会交往的重要载体，但老年人在互联网技术的接收及使用上表现出了较为明显的两极分化情况。许多老年人积极拥抱数字生活，享受数字生活带来的便利，而与此同时，也有许多老年人缺乏连接数字社会的基本设备和能力，从而形成较为不平等的数字鸿沟现象。老年人在数字化社会中遇到阻碍一方面是因为人体机能的衰退而出现的视力下降、认知能力降低以及部分生理困难的原因，导致老年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欲望都不及年轻人；另一方面又与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使用技能的焦虑心态有关。老年人因数字权利保障不足而遭遇“数字鸿沟”，在接入、使用和知识获取等方面表现出代际差异，阻碍了他们融入数字化社会的进程。即使是在部分发达地区，部分老年群体对数字技术使用的恐惧无力感影响了他们对数字技术使用需求的提升，导致老年群体的数字技术使用技能难以实现质的飞跃[2]。而针对于此，老年人人权共享保障观的提出具有合理性和必要性，其既强调了对老年人尊严的维护也响应了老年人面对数字社会化的特殊需求。
社群团购模式是基于社交媒体平台的一种新兴的购物模式，运作方式常表现为“当天线上下单，次日线下可自提”。社群团长负责商品信息传递、社群管理订单和商品接收，通过社群成员间的互动分享和熟人邻居之间的人际传播，实现社群团购信息的快速扩散与广泛覆盖。这种模式凭借商品价格的经济性和线下自提的便利性，吸引了部分老年人参与，促进了老年数字经济的发展，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一群体所面临的“数字鸿沟”现象。从理论主张的契合性上来看，社会工作专业理论中的优势视角为积极老龄化目标的实现提供了有力支持[3]。优势视角主张关注个体或群体的内在优势，如经验和抗逆力等，而非问题和缺陷，认为并相信人们有能力去成功应对他们生活中的挑战。在社群团购模式中，老年群体丰富的社会经验和社区归属感等优势得到体现，他们能够通过参与社区团购活动，增强社会互动联系，实现互助与资源共享。然而，老年人在社群团购中的参与度和可持续性与社群团购平台的技术门槛和对平台信任缺失等问题相关。部分老年人对数字技术的掌握不足，难以熟练操作团购平台，因此限制了他们的参与范围和程度。而当老年群体对所团购商品和提供服务的质量、安全性等产生疑虑而未得到及时解决时，极易产生对该模式的信任缺失问题，影响其参与的积极性。综上所述，社群团购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老年人提供便利，但要实现其在老年群体中的广泛应用和可持续发展，需要从多方面入手，包括加强老年人数字技能培训、优化团购平台的适老化设计、强化社区支持网络等，以帮助老年群体更好地适应数字化社会的发展，减少老年群体中的“数字鸿沟”现象。
2. 理论框架
2.1. 优势视角
优势视角是由美国知名学者丹尼斯·萨利贝所明确提出在社会工作专业领域的一种基本理念和实践模式[4]。优势视角主张的内涵是：“着眼于自身所具备的各种条件和能力，并把这些能力作为克服困难的一个支撑点”，以“个人拥有的内部资源和能力可以有效地应付生命中的各种困难”这一理论为基础运用积极、科学的干预方式来整合人和所处环境中的优势资源，帮助人们解决问题和困境。优势视角取向的实践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要立足于发现和寻求、探索和利用案主的优势和资源，在面对他们生命中的挫折和不幸时协助他们达到自己的目标和愿望以获得更好的生活质量[5]。
优势视角的基本信念包括：赋权、成员资格、抗逆力、对话与合作，强调每个个人、团体、家庭和社区都有优势(财富、资源、智慧、知识等)，而创伤、疾病和抗争具有伤害性但同时它们也可能是挑战和机遇[6]。社会工作的优势视角反对将服务对象进行问题化，认为问题化的标签对服务对象具有蚕食效应，当重复的次数增多之后足以改变案主自己对自己的看法和周围人对他们的看法，长远看来这样的变化逐渐融入了个人对他们的自我认同。优势取向承认我们服务的所有人如同我们自己一样享有自尊、尊严和责任，因此在与案主合作时要看到并发掘环境中的资源，注重关怀和照顾，让他们的声音被听到，他们的需要得到满足。
2.2. 社群团购
社群团购是以地缘社区为单位中心，团长通过一定的人脉关系把相同地缘的邻居拉进一个主动建立的社群，社群成员通过拼团享受优惠高质量商品的一种购物方式。社群团购模式的载体通常是线上微信社群，社群成员通过群里团长发布的小程序平台下单购买，然后团购平台将商品送到团长在该地缘环境中指定的位置，再由团长通知群成员过来自提已下单的商品，是一种基于熟人和半熟人关系卖货的模式。不同于普通的社群，社区团购社群成员居住于同一小区，在日常的互助团购社群的互动中，居民间逐渐会产生关于社区和社区成员间的认同感、归属感和责任感。社群团购模式是围绕社区家庭诞生出来的一种新的商品销售方式，以低价销售的方式来吸引用户关注，再通过去除中间销售环节来控制商品成本，以“产地 + 物流 + 社群销售”的模式来迅速获得流量[7]。
2.3. 优势视角与社群团购的耦合逻辑
在优势视角理论框架下，社群团购模式与老年群体的耦合逻辑体现为四大核心维度：其一，以优势视角理论为基础将老年群体的社区影响力与生活经验转化为团购组织平台的核心驱动力；其二，障碍转化机制借助代际协作与技术培训(青年辅助技术操作)将老年群体所面对的数字障碍转化为学习场景，增强老年群体的数字适应力，推动其实现数字技能跃升；其三，信任扩展机制以依托老年人熟人信任网络为“社群团购基础设施”以扩展更大的社群团购规模；其四，文化赋值机制赋予团购“互助”、“节俭”等文化内涵，将其从简单的工具性消费进行文化升华。这一耦合闭环逻辑的本质在于以打破“老年弱势”叙事为前提，以优势视角重构老年群体的资源属性，并通过这四重机制实现理论内核与实践路径的深度相嵌。
优势视角框架通过“优势识别–资源整合–信任扩展–文化赋予”的闭环路径，将老年人重新定位为“社区资源中枢”，凸显了老年群体的内生动力，也为数字包容政策提供了“适老化团购生态”的创新实践路径。
优势视角理论相较于其他理论如缺陷视角、社会支持理论或技术决定论而言，在研究社群团购对老年群体的影响中具有独特的解释力与实践价值，其核心优势源于对“老年弱势”叙事的系统性解构与内生性资源的创造性重构。传统关于老年群体的技术困境研究往往陷入“缺陷补偿”的逻辑中，或是聚焦于群体所面对的数字鸿沟问题，或将老年群体简化为被动接受支持的客体。这种逻辑既固化了对年龄的认知框架，又难以解释在社群团购中老年群体所展现出的活力与社会价值。优势视角通过“去问题化”的认知转变，将老年群体在社区中长期积累的生活经验与强关系网络转化为可开发的核心资源——这种资源在社群团购中并非静态存在，而是通过“代际协作”“信任扩展”“文化赋值”等机制动态转化为社群团购模式的扩展动力。因此社群团购模式便从单纯的经济工具演化为“优势激活–能力强化–价值反哺”的转化系统，并通过对老年群体主体性的重构为老龄化研究提供了从“问题应对”到“优势开发”的新思路。
3. 社群团购发展优势
3.1. 友好购物模式建设
基于SOR理论与承诺信任理论的实证研究表明，社区团购社群基于实体小区，使社区团购深度融合线下社区的亲近性和熟悉性以及线上线下社区的互动性、便利性，增加了用户之间的互动[8]，形成结构性的竞争优势。其一，通过规模化集采压缩商品成本，以低价策略契合老年群体对实用性与价格敏感的经济偏好；其二，依托熟人社交场景简化操作流程，利用线下强连接弥补数字鸿沟，构建“低门槛、高信任”的消费模式，这些特性能够增强消费者的信任感知和关系承诺感知，促进社区团购行为。这种模式既符合了老年人的经济偏好，又通过技术适配降低了操作使用障碍，为老年群体创造了便捷友好的购物环境，使老年群体在保持原有生活惯性的同时渐进融入数字化消费生态，形成可持续的消费升级路径。
3.2. 消费潜力待释放
社群团购通过需求匹配与社交联动的双重机制释放老年消费潜力：一方面，社群团购平台聚焦生活必需品、蔬菜瓜果等生活常见品类，以灵活的供应链快速响应老年群体的特殊需求。另一方面，依托社区邻里关系构建社交化消费场景，通过熟人推荐与群体互动激发其购买意愿。而又因为基层社区加大对老年人智能手机使用的培训力度、各互联网平台推出适老模式应用，智能手机正在逐渐被老年人“征服”，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以买菜为主的社区团购方式在老年群体中的普及。专业人士表示，作为近年来新兴零售模式，社群团购逐步被城镇的老年群体认可接受，也为充分释放该群体消费潜力创造了条件[9]。
3.3. 老龄化服务“填空”
在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中，传统的邻里互助关系逐渐弱化，老年群体易陷入社会孤立状态，社群团购通过共同行动场景重建社区，并对“萎缩化”社区关系网络进行重建以达到联结填补部分社会性的支持空白。而部分老龄化社区常因商业服务配套不足、配送范围限制，导致这些社区的老年群体面临“买菜难”“买药远”等难题。社群团购通过在地化资源整合将分散的供给需求集中转化为“社区内循环”，弥补了社区中“最后一公里”终端服务的缺失，为老年群体提供了便利。当前主流的电商平台设计多迎合年轻用户，导致老年人在使用相同的平台时面临着操作复杂、界面混乱等问题。社群团购平台通过开发“适老化智能系统”技术替代部分“一刀切”的数字化服务以实现包容性创新，以多样性适老界面设计支持老年用户根据自身能力选择操作模式。因而社群团购在老龄化服务中的“填空”优势绝非简单的服务叠加，而是通过资源重组、关系激活与挖掘老年群体的内生资源，将老年人从“服务接受者”转化为“社区共建者”，为构建“老年友好型社区”提供了低成本、高韧性的解决方案。
3.4. 内生资源激活
老年群体的内生资源长期被社会低估或忽视，社群团购模式通过团购平台系统性激活老年群体的内生性资源，并将其转化为可操作的社区资本。具体而言，老年人基于地缘、亲缘构建的强信任支持网络(如邻里互助圈、广场舞社群)成为社群扩大的“社会基础设施”；其积累的生活经验(商品鉴别、议价能力等)被纳入团购决策流程以实现经验价值的转化；这一转化过程突破了传统老年服务的被动补偿逻辑，将老年人从“隐性资源持有者”重构为“社区资源参与者”，促进了老年群体内生性资源驱动的可持续发展。
4. 应用机制与实施挑战
4.1. 核心机制设计
通过社群团购平台中群友的推荐与自荐相结合，选拔具有较高组织能力或专业特长的老年人分享个人在使用社群团购平台过程中的使用技巧以及日常挑选商品的生活经验，将其整理转化为公共资源以供更多的老年人学习，将团购场景延伸为社区日常生活中的知识共享平台。其次将老年人对于团购程序平台的意见建议进行吸取采纳，特别是关于优化团购配送时间以及减少食材损耗率的建议，形成可复制的经验模板促进社群团购平台的优化推广。社群团购模式高便捷性的特点满足了老年人的基本物质需求，通过优势激活的核心机制不仅促进社群团购模式的发展，更赋予老年人“专家”的角色，增强其价值感，显著增强老年人的自我效能感与社会归属感，形成“经济–社会–心理”的三重效益。
4.2. 代际协作分工
创新性构建“青银协作服务”模式实现代际协作分工。社群团购组织者可通过青年技术员 + 老年协调员协作模式，招募青年志愿者技术员提供数字技术操作服务，线下提供操作学习服务帮助老年群体熟练操作使用微信程序系统购买、线上支付工具使用等；老年人则发挥协调员作用依托自身的社区关系网络对社群需求反馈进行收集等等。通过代际分工与技术适配弥合能力互嵌形成“技术–人力”互补生态，最终形成一种良性的协作范式，不仅有效降低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的老年群体面临的代际摩擦，更通过角色赋权激活了社区内生动力，为老龄化社会的数字包容性发展提供了可复制的实践路径。
4.3. 适老化技术适配
对社群团购平台进行适老化技术适配，开发“适老化智能系统”，以多样性适老界面设计支持老年用户根据自身能力选择操作模式：如基础版支持语音下单、大字界面满足被动型老人需求，进阶版呈现数据分析、库存管理功能供活跃型老人使用。将复杂流程分解为可选择可操作性的步骤、优化团购平台的适老化设计辅以大字版流程图以供不同需求的老年人选择使用，并同步开展线下数字技能培训以降低老年群体的操作使用压力等多方面多场景的措施帮助老年群体更好地适应数字化社会的发展。
4.4. 深度融合探索
社群团购与老年群体的深度融合仍需进一步探索。例如在技术适配层面，可开发更多语音交互、图像识别等低门槛工具以帮助老年群体减少对外部技术支持的依赖；在政策衔接层面，推动团购数据与健康管理、居家养老服务的大数据有机联动以创造更大的公共价值；在文化维度上，挖掘城乡社区差异化的优势资源，提炼更具普适性的发展模式；在数据治理建设上，可要求平台对老年用户数据实施数据保护，禁止外泄用户的健康、位置等相关数据信息，对老年账户进行隐私保护，增强老年群体消费的信心。
5. 总结
在社会老龄化与社会数字化转型的深度交织中，社群团购模式为老年群体跨越数字鸿沟、实现社会参与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在传统研究中，在社会层面往往将老年人视为数字技术应用中的“弱势群体”，强调其认知能力的衰退与技术适应性不足的缺陷，却忽视了该群体的内在优势资源的潜在价值。本研究基于优势视角理论，重新审视老年人在社区关系网络、生活经验积累以及文化价值中的独特优势，提出社群团购不仅是生活商品流通的工具性平台，更应成为激活老年群体内生动力、重构社区治理关系的可依托载体。在实践机制层面，研究揭示了“优势识别–资源整合–意义赋予”的动态闭环路径。首先，通过社群团购平台建设，将老年群体的生活经验等个体技能转化为社区资源，使老年群体继续参与社会事务之中。另一方面来说，团购行为被嵌入“节俭持家”的文化叙事中，对简单的商品交易赋予社会价值认同。但同时社群团购的普及仍面临着多重的现实挑战，老年群体对于数字技术的恐惧引发的自我效能感不足、对自己的资金安全疑虑导致对运营平台产生的信任风险均可能削弱社群团购模式的有效性。对此，研究提出系统性应对策略：通过“适老化界面创新设计”、“渐进式参与”等设计降低老年群体对技术学习的压力以不断回应老年群体的差异化需求。本研究的学术价值在于突破了“技术缺陷”为主导的传统分析框架，以社会工作专业领域中的优势视角来研究社群团购这一新社区购物模式在带动老年群体中的“银发经济”起到了一个积极的促进作用，并且契合于积极老龄化的观点理论。在该视角下，发展老年人的社区资本并非静态存量，而是可通过机制设计转化为动态治理资源，在数字经济背景下，这一新视角的拓展为积极老龄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观察分析视角，也为数字包容观点从“普惠扶持”向“优势驱动”转型提供了理论支撑。实践中，“适老化团购生态”的构建具有显著的社会意义：老年群体在参与社群团购的过程中，不仅实现了个人价值重塑，更推动了社区从物理居住空间向互助共同体的深刻转型。更是通过不断的积极探索共同助力老龄化社会构建更具韧性的数字包容体系，减少老年群体中的“数字鸿沟”现象，使老年群体成为数字技术变革的参与者而非被动承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