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I术后常见问题的中医治疗研究进展

Research Progres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reatment for Common Problems after PCI

摘要: 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是冠心病治疗的核心手段，但术后常并发心绞痛、造影剂肾病(CIN)及焦虑抑郁等问题，严重影响患者预后及生活质量。中医药凭借多靶点、整体调节的优势，在改善PCI术后并发症中展现出独特潜力。本文系统综述近年来中医对PCI术后常见问题的认识与治疗进展：1. 针对术后心绞痛，中医以“胸痹”“真心痛”为纲，遵循“阳微阴弦”病机，提出益气通络、活血化瘀、调畅气机等治法，临床研究证实其取得了良好的治疗效果；2. 针对CIN，中医立足“毒瘀互结”理论，采用解毒化瘀、调和脏腑等法，如川黄汤、八珍汤等，可有效改善肾功能；3. 针对术后焦虑抑郁，中医以“双心医学”为框架，结合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等辨证论治策略，配合针灸、八段锦等非药物疗法，疗效优于单纯西药且安全性更佳。现有研究表明，中医药可有效改善PCI术后病理状态，但亟需构建规范化的诊疗体系及循证医学证据以提升临床转化价值。未来研究需进一步整合辨证论治与现代医学模式，优化疗效评价标准，为降低PCI术后并发症提供中西医结合新思路。

Abstract: 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 (PCI) is a core treatment for coronary heart disease, but it is often complicated by post-operative angina pectoris, contrast-induced nephropathy (CIN), anxiety, and depression, which severely affect patients’ prognosis and quality of lif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leveraging its advantages of multi-target regulation and holistic intervention, has demonstrated unique potential in improving post-PCI complications.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reviews recent TCM insights and treatment advances for common post-PCI issues: 1. For post-operative angina pectoris, TCM classifies it under “chest bi” (chest obstruction) and “true heart pain,” following the pathogenesis of “yang deficiency and yin excess.” Therapeutic strategies such as replenishing qi to dredge collaterals, activating blood circulation to remove stasis, and regulating qi movement have been proposed. Clinical studies have confirmed that these approaches yield favorable therapeutic effects. 2. For CIN, based on the TCM theory of “toxicity-stasis interconnection,” methods such as detoxifying to resolve stasis and harmonizing zang-fu organs (e.g., Chuanhuang Decoction, Bazhen Decoction) are used, which can effectively improve renal function. 3. For post-operative anxiety and depression, TCM adopts the “dual heart medicine” framework, combining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strategies like soothing the liver to relieve depression and nourishing the heart to calm the mind, alongside non-pharmacological therapies such as acupuncture and Baduanjin. These interventions show better efficacy and safety compared to Western medicine alone. Existing research indicates that TCM can effectively improve post-PCI pathological states, but there is an urgent need to establish standardized diagnostic and treatment systems and evidence-based medical evidence to enhance clinical translation value. Future studies should further integrat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with modern medical models, optimize efficacy evaluation criteria, and provide new integrative approaches for reducing post-PCI complications.

1. 引言

受到社会发展的影响，我国民众生活方式转变，人口逐渐步入老龄化，心血管疾病已成为了影响我国人群健康的重要公共卫生问题，而其中缺血性心脏病和缺血性卒中为主的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血管病的发病率和死亡率上升更加明显[1]。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是冠心病治疗的重要手段之一，但有部分患者在接受PCI手术和常规西药治疗后存在心绞痛、造影剂肾病及焦虑抑郁等问题，不仅降低了患者的生活质量和远期生存率，而且提高了住院频率，加重了医疗系统的负担。中医药作为我国文化的瑰宝，在各类疾病上都有广泛的应用，并取得了良好的临床效果。故此本文对近年来中医在PCI术后常见问题的治疗做一简单综述，简要介绍了近年来中医药在相关问题的研究进展。

2. 现代医学对几类PCI术后常见问题的认识和治疗

2.1. 现代医学对冠心病及PCI的认识

冠心病(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是由于冠状动脉血管发生动脉粥样硬化性病变而引起血管腔狭窄或阻塞或因冠状动脉功能性改变造成心肌缺血、缺氧或坏死而导致的心脏病。世界卫生组织将冠心病分为五大类：无症状心肌缺血(隐匿性心脏病)、心绞痛、心肌梗死、缺血性心力衰竭(缺血性心脏病)和猝死五种临床类型，临床上常分为急性冠脉综合征(ACS)和慢性冠脉病(CAD)。

心血管病的介入治疗是一种新型的诊断与治疗心血管病的技术，经过穿刺体表血管，在数字减影的照射下，送入心脏导管，通过特定的心脏导管操作技术对心脏病进行诊疗的方法。目前用于冠心病的PCI手术包括经皮穿刺冠状动脉腔内成形术及支架植入术、粥样斑块消除术、经皮激光血运重建术等介入性治疗技术。冠脉介入性治疗能够增强心血管病患者的心功能，促进其病情康复，治疗效果显著，安全性较高[2]。

2.2. 现代医学对PCI术后常见问题的认识及治疗

2.2.1. PCI术后心绞痛

PCI术后心绞痛(PPCIA)是PCI术后最常见的几种疾病之一，有研究表明，PCI术后胸痛的发生率高达20%~40% [3]。其发病机制包括结构性机制和功能性机制，结构性机制包括支架内再狭窄、支架血栓形成、其他冠状动脉节段动脉粥样性硬化疾病的进展和不完全重建，而功能性机制包括微血管功能障碍、冠状动脉血管痉挛、心肌桥及心理因素等，其中功能性机制占主导[4]。目前现代医学对PPCIA的治疗主要以药物治疗为主，包括抗血小板治疗、抗心肌缺血治疗、抗凝治疗、降脂治疗及应用β受体阻滞剂等。

2.2.2. PCI术后造影剂肾病

造影剂肾病(contrast-induced nephropathy, CIN)指由造影剂引起的急性肾功能下降，严重者会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其诊断标准为血管内使用造影剂3 d内血肌酐(Scr)高于基线值44.2 μmol/L (0.5 mg/dL)或25%，并排除其他原因导致的肾功能损伤[5]。近年来随着PCI手术的广泛应用，CIN的发病率也随之增高，有研究表明，PCI术后CIN的发生率约为9.76%，其中心功能不全(Killip ≥ Ⅲ级)、重复造影<7 d是CIN的独立危险因素[6]。CIN的发病机制较为复杂，一般认为与肾脏内血流动力学改变、造影剂的毒性作用、氧化应激反应及自噬机制等有关。现代医学目前没有针对CIN的特殊治疗方法，治疗上与其他急性肾损伤的治疗类似，以稳定血流动力学参数以及维持正常的液体和电解质平衡作为关键，在PCI术中应用静脉水化强化疗法可以减少造影剂肾病的发生，保护患者的肾功能[7]。

2.2.3. PCI术后焦虑抑郁

PCI术后焦虑抑郁是PCI术后常见问题之一，有研究表明PCI术后24 h焦虑抑郁的发生率达35.8% [8]，若不积极处理患者术后的焦虑抑郁症状，再次发生心血管不良事件的概率可能会增加20%~30% [9]。PCI术后产生焦虑抑郁主要与年龄、文化程度、性别、吸烟、介入途径、病情等因素相关，现代医学对于PCI术后焦虑抑郁的治疗大部分是以在联合冠心病二级预防药物的基础上联合抗焦虑抑郁治疗，分别有药物治疗和非药物治疗，药物治疗采用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SSRIs)、苯二氮卓类药物和氟哌噻吨美利曲新。非药物治疗包括心理干预治疗和运动疗法。但西药治疗过程当中不但存在部分药物不良反应较大，会引起心脏传导异常、体位性低血压等，并且具有心脏毒性，过量可致急性中毒甚至死亡的问题，且患者的依从性差，治疗效果不理想[10]。

3. 中医对几类PCI术后常见问题的认识与治疗

3.1. PCI术后心绞痛

由于PCI手术是现代医学的产物，故而在古籍中找不到对应术后心绞痛内容，但依据其症状体征及临床表现可将其划分到“胸痹”、“真心痛”等类别，其发作时轻者仅有短暂的胸闷心痛的症状，重者疼痛剧烈，持续不解，常伴有气短、心悸、喘憋冷汗等症状，同汉代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方论·胸痹心痛短气病》之言“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气”，并且仲景还在书中提出了胸痹心痛的病机“夫脉当取太过不及，阳微阴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责其极虚也”。同时“阳微阴弦”这一理论也被历代医家认可并沿用，在《备急千金要方》《普济方》《圣济总录》等书中均有记载。到了如今，现代医家又各有发挥，虽以本虚标实为共识，但赵明君等认为其病位在心络，以血瘀为要，多运用益气通络、活血化瘀法治疗术后心绞痛[11]，而黄丽娟等强调坚持五脏同调，尤以心肝论治为要，以益气养阴、活血通脉、理气散瘀为治疗大法，用药顾护阴津，甘寒质润养阴药与辛温行气升阳活血药相配物[12]，赵福海等认为PCI术后心绞痛病位主在心，与肝脾相关，治疗上以培元驱邪、痰瘀着手、调畅情志为主[4]。高帅等则认为可以从心肾论治，在心肾相交的学说指导下辨清各脏腑病理状态，明寒热虚实，以通畅气机，调和阴阳为治法[13]，这些都取得了良好的治疗效果。

3.2. PCI术后造影剂肾病

造影剂肾病在中医里没有对应病名，但可以依据其症状和临床表现将其划归为“水肿”、“癃闭”、“关格”、“溺毒”的类别，现代医者普遍认为造影剂毒性和肾脏内血流动力学改变是造影剂肾病发生的重要因素，这二点在中医中分别对应“毒邪”和“瘀血”的范畴，龚学忠等认为“毒瘀互结”是本病的主要病理环节，强调解毒化瘀法的应用，并拟定川黄汤加减治疗[14]，王东芳等认为药毒造成的肾损伤是关键，应用“和法”组方排毒、清毒、解毒，治疗CIN也取得良好的疗效[15]，并且通过对70例患者的小样本临床试验证明了加用八珍汤的治疗组对肾损害有优于对照组的改善作用[16]，证实了中医药在CIN治疗上的良好效果。

3.3. PCI术后焦虑抑郁

焦虑抑郁属中医学的“郁证”范畴，基本病机是由于气机郁滞导致肝失疏泄、脾失健运、心失所养，主要病位在肝，但可涉及心、脾、肾等脏腑，以忧郁不畅，情绪不宁，胸胁胀满疼痛为主要临床表现，或有咽中如有异物梗阻，咯之不出，吞之不下的特殊表现。在治疗上，中医以其辨证论治的特色分别治之，如《内经·六元正纪大论》中所言“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然调其气，过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谓泄之”。如今现代医者又有发挥，因本文所论之郁证不是单纯的郁证，而是在心脏疾病诊疗过程中出现的，所以胡大一教授提出了“双心医学”模式，将心脏和心理结合起来综合诊疗，全面关注患者的身心健康[17]。目前中医在本病的研究大致分为三种，一种以中医传统的辨证论治治疗，如武婧等从调畅肝气方面论治双心疾病[18]、郭维琴教授将本病分为五种证型进行辨证论治等[19]，第二是中成药方面的研究，如张恩圆等关于芪参益气滴丸的研究[20]、高建步等关于益心舒胶囊的研究等[21]，第三是中医药的特殊治疗，如杨婧等研究针灸在双心疾病当中的应用[22]、孙晓静等对八段锦在PCI术后焦虑抑郁作用的研究等[23]，这些研究都表明了中医药对PCI术后焦虑抑郁的良好治疗作用，并且有研究表明中医药干预治疗PCI术后焦虑抑郁比单纯西药治疗疗效显著[24]。

4. 小结与展望

PCI术后心绞痛、造影剂肾病及焦虑抑郁等并发症严重影响患者预后，中医药通过“整体调节、标本兼治”的特色在其诊疗中展现出独特优势。针对术后心绞痛，中医以“阳微阴弦”为病机核心，结合益气活血、通络止痛等治法，显著改善心肌微循环及症状反复；针对造影剂肾病，基于“毒瘀互结”理论，应用解毒化瘀、调和脏腑法，可有效减轻肾损伤并促进功能恢复；针对焦虑抑郁，以“双心医学”理念整合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等策略，配合针灸、八段锦等非药物疗法，疗效显著且安全性更优。

然而，当前研究仍存在以下局限性：1. 中医药的毒副作用与药物相互作用：PCI术后使用的中药方剂中，部分方剂含有一些有毒副作用的药物，如真武汤中的附子、天王补心丹中的朱砂等，而现有的研究未对其毒副作用进行系统评估；此外，中药与抗血小板药、抗凝药的相互作用机制不明，如八珍汤中使用的活血化瘀的药物，是否可能增加出血风险，亟需药理毒理学研究支持。2. 研究设计的局限性：部分临床试验样本量小(如八珍汤治疗CIN仅70例)、随访时间短(≤6个月)，可能会导致无法全面评估中医药治疗的长期效果或潜在风险；3. 机制研究不足：现有研究多聚焦临床疗效，对中药复方的药效物质基础、分子靶点及“多成分–多靶点”网络调控机制解析不足。

未来需开展以下工作：深化“病–证–效”关联研究，借助代谢组学、网络药理学等现代技术解析中医药作用靶点；建立中药–西药相互作用数据库，完善安全性预警体系；开展大样本、长周期、多模态的循证研究，结合多中心协作或整合现有数据库的方式，推动从“证据发现”到“临床实践”的转化，为PCI术后并发症的防治提供更优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