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碳达峰、碳中和”目标成为国家战略与居民消费向“绿色化、品质化”升级的双重背景下，低碳转型已成为企业可持续发展的核心议题。电商行业作为连接上游生产端与下游消费端的关键枢纽，2024年中国网络零售额突破15万亿元1，其运营活动覆盖物流配送、平台管理、供应链协同等全链条，不仅自身能源消耗与碳排放规模显著，更对上下游产业的低碳变革具有极强的辐射效应——据菜鸟网络数据，仅电商物流环节的年碳排放量已占全社会消费品物流碳排放的23%，其绿色转型成效直接影响“双碳”目标的实现进程。与此同时，ESG (环境、社会、治理)理念逐步从“合规要求”升级为企业核心竞争力，截至2024年，全球超80%的头部电商企业已发布ESG报告，但其绿色创新实践仍聚焦于包装回收、碳抵消等浅层环节，尚未形成“ESG–绿色创新–价值转化”的闭环。
本研究的意义体现在理论与实践双重层面：理论意义：现有研究ESG与绿色创新的研究多聚焦传统制造业，未充分考虑电商“平台化、数字化、供应链枢纽”的独特属性，本研究可丰富ESG驱动绿色创新的行业差异化理论；解构ESG三维度的协同作用机制，明晰“环境倒逼创新、社会整合资源、治理保障可持续”的多路径逻辑，完善ESG与绿色创新的关系框架。实践意义：对电商企业而言，可为其提供可落地的绿色创新路径；对政策制定者而言，可为制定电商行业ESG指引与绿色创新激励政策提供参考；对供应链生态而言，可推动电商通过ESG影响力带动上下游企业低碳转型。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围绕ESG与绿色创新的关系已开展诸多研究，形成了一定的理论基础，ESG对绿色创新的整体影响研究已趋成熟，但行业针对性不足。现有研究普遍证实ESG表现对企业绿色创新具有正向驱动作用，孙娜等指出ESG可通过“合法性背书”帮助企业获取绿色融资，进而支撑绿色研发[1]；但此类研究多以制造业、高耗能行业为样本，忽略了电商企业“轻资产、重平台、强协同”的特性——传统制造业的绿色创新聚焦生产工艺改进，而电商的绿色创新集中于物流优化、数字技术应用等场景，现有理论难以直接适配。
ESG三维度的差异化作用机制研究不深入，电商场景的特殊性未被关注。现有研究多将ESG视为整体变量，或仅强调环境维度的直接影响，对社会维度与治理维度的间接作用挖掘不足。尹振涛等分析了平台经济的垄断与监管问题[2]，但未涉及电商平台的社会声誉如何转化为绿色创新资源；程雪军等探讨了互联网平台的数据治理[3]，却未关联ESG治理维度对绿色创新的保障作用。
现有研究较少关注“行业特性如何放大或约束ESG对绿色创新的影响”，尤其未揭示电商“平台化、数字化、供应链枢纽”的特性对二者关系的调节机制。同时，现有优化策略多停留在“加强ESG信息披露”“加大研发投入”等通用层面，张丽平从消费金融角度提出绿色激励[4]，但未针对电商物流、包装、供应链等具体场景设计方案，导致理论指导实践的有效性不足。
基于上述研究现状，本研究将以电商企业为样本，从ESG三维度切入，剖析其对绿色创新的影响路径，揭示行业特性的调节作用，并提出针对性优化策略，旨在填补理论缺口、解决实践困境。
2. 电商企业ESG表现对绿色创新的多维影响路径
电商企业的ESG表现并非单一维度的“合规指标”，而是通过环境、社会、治理三个维度的协同作用，为绿色创新注入动力。其影响路径既体现了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共性逻辑，也蕴含了电商行业“数字化 + 平台化”的独特性。
(一) 环境维度：绿色运营需求倒逼绿色创新落地
环境维度是电商企业ESG表现与绿色创新最直接的连接点，其核心逻辑在于“绿色运营需求→技术与模式创新→降本增效与价值提升”。电商企业的环境责任聚焦于物流碳排放、包装废弃物、能源消耗等场景，这些场景的绿色化需求直接倒逼绿色创新的落地。例如，在物流环节，电商企业为降低运输过程中的碳排放，需推动“绿色物流”创新——京东物流通过ESG环境维度的碳减排目标，研发出“青龙系统”智能路径规划技术，实现车辆装载率提升15%、单位货物碳排放降低20%2；菜鸟网络则基于环境责任承诺，推出“绿色包装”创新，研发可降解快递袋、循环快递箱，并通过平台力量推动上下游供应商参与包装回收体系建设，截至2024年，其循环包装使用量已超10亿个，减少塑料废弃物近5万吨3。此外，电商平台的环境责任还延伸至上游供应链，通过设置“绿色商家准入标准”，倒逼供应商开展绿色生产创新，如拼多多的“农地云拼”模式，通过环境维度的农产品溯源要求，推动农户采用绿色种植技术，同时平台通过数字技术搭建“绿色农产品直供链路”，实现生产与消费的低碳衔接。可以说，电商企业的环境维度表现越优，其对绿色运营的需求越强烈，进而推动绿色创新在物流、包装、供应链等场景的深度渗透。
(二) 社会维度：声誉积累与用户信任为绿色创新提供资源支撑
社会维度是电商企业ESG表现间接驱动绿色创新的关键纽带，其核心逻辑在于“社会声誉→用户与伙伴信任→资源整合能力提升→绿色创新投入增加”。电商企业作为直面消费者的平台型企业，其社会声誉直接影响用户粘性与品牌价值，而ESG社会维度的表现(如消费者权益保护、员工福利、社区公益)则是积累声誉的核心途径。当电商企业在社会维度表现优异时，不仅能获得用户的信任，还能吸引供应链伙伴、投资者的青睐，为绿色创新整合更多资源。天猫通过“公益宝贝”计划履行社会责任，用户每购买一件标注“公益宝贝”的商品，平台即捐赠部分金额用于环保公益项目，这一举措不仅提升了平台的社会声誉，还吸引了超100万商家参与“绿色商品”上架，商家为匹配平台的社会价值定位，主动投入绿色研发，推出低能耗家电、有机食品等绿色产品；同时，良好的社会声誉也让天猫获得了绿色投资者的支持，2023年其绿色债券发行规模达50亿元4，专项用于绿色物流技术研发与数字低碳平台建设。此外，电商企业的社会维度表现还体现在员工责任上，如字节跳动旗下抖音电商通过“绿色创新激励计划”，为员工参与绿色技术研发提供奖金与晋升通道，激发内部创新活力，其研发的“直播带货绿色节能技术”，通过优化视频编码算法降低服务器能耗，每年可减少电力消耗超1亿度5。可见，电商企业的社会维度表现通过积累声誉、凝聚信任，为绿色创新提供了“用户基础 + 伙伴支持 + 资金保障”的资源支撑，解决了绿色创新初期投入大、回报周期长的痛点。
(三) 治理维度：制度规范与风险管控保障绿色创新可持续性
治理维度是电商企业ESG表现保障绿色创新“行稳致远”的核心支撑，其核心逻辑在于“治理机制→决策规范与风险规避→绿色创新稳定性提升”。电商企业的绿色创新涉及平台规则制定、供应链管理、数据安全等多个环节，若缺乏完善的治理机制，易出现“创新碎片化”“风险失控”等问题，而ESG治理维度的表现(如董事会可持续发展委员会设置、ESG信息披露制度、供应链监督机制)则为绿色创新提供了制度保障。例如，亚马逊作为全球电商巨头，在治理维度设立“可持续发展委员会”，直接参与绿色创新决策，制定《全球电商绿色创新战略》，明确将50%的研发投入用于绿色技术，如无人机低碳配送、智能仓储节能系统6，同时通过完善的ESG信息披露制度，定期公开绿色创新进展，接受投资者与公众监督，避免创新方向偏离可持续目标；国内电商企业唯品会则通过治理维度的“供应链ESG监督机制”，建立供应商绿色评级体系，对参与绿色创新的供应商给予优先合作权，同时对违规排放的供应商进行淘汰，确保供应链绿色创新的稳定性。此外，治理维度的风险管控能力还能降低绿色创新的试错成本，如拼多多通过“绿色创新风险评估机制”，对新推出的绿色农产品溯源技术进行合规性与可行性评估，避免因技术不成熟导致的用户投诉与供应链纠纷，保障创新项目的顺利推进。可以说，电商企业的治理维度表现越完善，其绿色创新的决策越科学、风险越可控，进而实现“创新–价值–可持续”的良性循环。
3. 电商行业特性对ESG绿色创新关系的调节作用
电商行业的“平台化”“数字化”“供应链枢纽”特性，并非简单地承载ESG与绿色创新的关系，而是通过放大或优化ESG的影响路径，进一步强化绿色创新的效果。这些行业特性既是电商企业ESG表现的独特优势，也是其绿色创新的核心竞争力所在。
(一) 平台化特性：放大ESG的“网络效应”，推动绿色创新协同化
电商企业的平台化特性使其成为连接商家、用户、物流服务商的“网络枢纽”，这一特性放大了ESG表现的“网络效应”，让绿色创新从“企业个体行为”升级为“平台生态协同行为”。在ESG环境维度，电商平台可通过制定统一的绿色标准，推动全平台商家参与绿色创新，如淘宝推出“绿色商家认证体系”，商家需满足包装环保、物流低碳等环境要求才能获得认证，而认证商家的商品将获得平台流量倾斜，这一机制吸引了超200万商家开展绿色包装创新与绿色产品研发，形成“平台引导–商家响应–用户选择”的协同创新生态；在社会维度，平台化特性让电商企业的社会声誉快速转化为全生态的绿色资源，如美团通过“绿色公益联盟”，联合10万商家、500家物流企业开展“碳积分”活动7，用户购买绿色商品可获得积分兑换公益服务，商家参与绿色创新可提升品牌曝光，物流企业采用新能源车辆可获得平台补贴，实现“平台–商家–用户–物流”的多方共赢，进一步推动绿色创新的规模化。相较于传统企业，电商平台的ESG表现不仅影响自身，更能通过网络效应带动生态伙伴共同创新，形成“1+N”的绿色创新格局。
(二) 数字化特性：优化ESG的“资源配置效率”，提升绿色创新精准性
电商企业的数字化特性(如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为ESG表现与绿色创新的结合提供了“技术赋能”，通过优化资源配置效率，让绿色创新更精准、更高效。在ESG环境维度，数字化技术可帮助电商企业精准识别绿色创新的痛点，如苏宁易购通过大数据分析用户物流投诉数据，发现“包装破损”与“配送延误”是主要问题，进而针对性研发“智能缓冲包装技术”与“动态配送路径规划系统”，既降低了包装废弃物，又提升了配送效率；在治理维度，数字化技术可完善ESG信息披露，为绿色创新提供数据支撑，如阿里通过区块链技术搭建“ESG数字台账”，实时记录绿色创新项目的投入、产出与碳排放数据，确保信息透明化，同时通过人工智能算法预测绿色创新的市场需求，避免盲目投入，如通过用户搜索数据预测“低碳家电”的销量增长趋势，提前引导供应商加大研发投入。此外，数字化技术还能降低绿色创新的成本，如京东通过“数字孪生”技术模拟绿色仓储的运营场景，在虚拟环境中优化节能方案，再落地到实际仓储，减少了实体试错的成本，使绿色创新的投入产出比提升30%8。可以说，数字化特性让电商企业的ESG表现从“定性描述”转向“定量优化”，进而提升绿色创新的精准性与经济性。
(三) 供应链枢纽特性：延伸ESG的“辐射范围”，促进绿色创新全链条化
电商企业作为供应链的“枢纽”，连接上游生产端与下游消费端，这一特性让其ESG表现能够延伸至供应链全链条，推动绿色创新从“终端环节”向“源头环节”渗透。在ESG环境维度，电商企业可通过供应链管理推动上游供应商开展绿色生产创新，如网易严选通过“上游直采 + 绿色标准”模式，与原材料供应商签订ESG协议，要求供应商采用清洁生产技术，同时平台提供技术支持与订单保障，推动供应商研发可降解面料、无甲醛家具等绿色原材料；在社会维度，电商企业可通过供应链赋能，带动中小供应商参与绿色创新，如拼多多的“乡村振兴 + 绿色创新”计划，为农村供应商提供数字技术培训与绿色研发补贴，帮助其开发绿色农产品加工技术，同时通过平台直供模式减少中间环节，降低供应链碳排放。此外，电商企业的供应链枢纽特性还能推动绿色创新的“逆向延伸”，即从消费端需求倒逼生产端创新，如抖音电商通过直播带货收集用户对绿色产品的反馈(如“希望包装更轻便”“希望产品更节能”)，将需求数据传递给上游供应商，推动供应商针对性开展绿色技术研发，实现“消费–反馈–创新–生产”的闭环。这种全链条的绿色创新，不仅提升了电商企业自身的ESG表现，更推动了整个供应链的可持续转型。
4. 电商企业强化ESG驱动绿色创新的优化策略
尽管电商企业的ESG表现已初步展现出对绿色创新的驱动作用，但仍存在“环境维度聚焦表面、社会维度协同不足、治理维度落地乏力”等问题。结合行业特性与影响路径，电商企业需从“维度深化、生态协同、技术赋能”三个层面发力，进一步强化ESG对绿色创新的驱动效果。
(一) 深化环境维度：从“末端治理”转向“源头创新”，聚焦核心场景突破
当前，部分电商企业的环境维度表现仍停留在“末端治理”(如包装回收、碳抵消)，缺乏对核心场景的源头创新。未来，电商企业应将环境维度的重点转向“源头减碳”，聚焦物流、仓储、供应链三个核心场景突破：在物流环节，加大新能源车辆、无人机配送、智能路径规划技术的研发投入，如京东物流可进一步优化“青龙系统”，结合实时交通数据与碳排放数据，实现“低碳路径优先”；在仓储环节，推广光伏屋顶、智能节能设备，如菜鸟网络可在全球仓储中心布局“光储充一体化”系统，实现能源自给自足；在供应链环节，推动上游供应商开展绿色生产技术创新，如天猫可建立“绿色供应商研发基金”，为供应商提供绿色技术研发补贴，同时通过平台销量承诺降低供应商创新风险。此外，电商企业还应探索“碳足迹全生命周期管理”，通过数字化技术追踪商品从生产到消费的全链条碳排放，为绿色创新提供精准的减碳方向。
(二) 强化社会维度：从“单一公益”转向“生态协同”，构建多方参与机制
部分电商企业的社会维度表现仍以“单一公益活动”为主，缺乏与绿色创新的深度协同。未来，电商企业应构建“平台主导、多方参与”的社会协同机制：在用户层面，推出“绿色消费激励体系”，如用户购买绿色商品可获得碳积分，积分可兑换平台优惠券或公益捐赠资格，同时通过直播、短视频等形式普及绿色创新知识，提升用户参与度；在商家层面，建立“绿色创新伙伴计划”，为参与绿色创新的商家提供流量倾斜、品牌曝光、供应链金融支持，如拼多多可对研发绿色农产品技术的商家给予“零息贷款”；在社区层面，开展“绿色创新社区共建”项目，美团联合社区建立“快递包装回收点”，同时推动社区居民参与绿色产品测试，为创新提供用户反馈。通过这种生态协同机制，让社会维度的声誉积累转化为全生态的绿色创新动力。
(三) 完善治理维度：从“合规披露”转向“战略引领”，健全创新保障体系
部分电商企业的治理维度表现仍停留在“合规披露”，缺乏对绿色创新的战略引领。未来，电商企业应将ESG治理融入绿色创新的全流程：在决策层面，设立“绿色创新专项委员会”，由董事会直接领导，负责制定绿色创新战略、审批重大创新项目，如亚马逊可进一步强化可持续发展委员会的决策权限，确保绿色创新投入占比不低于研发总投入的50%；在监督层面，建立“绿色创新绩效评估体系”，将碳减排量、绿色产品销量、供应链绿色化率等指标纳入企业绩效考核，与管理层薪酬挂钩；在披露层面，推动ESG信息披露从“定性描述”转向“定量 + 案例”结合，如阿里可在ESG报告中详细披露绿色创新项目的投入、产出、用户反馈，增强信息透明度。此外，电商企业还应加强供应链ESG治理，建立“供应商绿色评级动态调整机制”，定期评估供应商的绿色创新进展，实现供应链绿色创新的持续优化。
5. 结语
电商企业的ESG表现与绿色创新并非孤立的两个议题，而是相互支撑、协同发展的有机整体。环境维度的绿色需求为创新提供了“方向指引”，社会维度的声誉积累为创新提供了“资源支撑”，治理维度的制度规范为创新提供了“风险保障”，而电商行业的平台化、数字化、供应链枢纽特性则进一步放大了这种驱动效应，推动绿色创新从“个体行为”升级为“生态行为”。在“双碳”目标与数字经济发展的背景下，电商企业应进一步深化ESG理念，通过维度创新、生态协同、技术赋能，让ESG成为绿色创新的“核心引擎”，不仅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更带动供应链上下游共同迈向低碳未来，为我国经济绿色转型贡献电商力量。
基金项目
扬州大学商学院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项目编号：SXYYJSKC202416)。
NOTES
1全国电子商务公共服务网(国家统计局数据)，2025年1月17日发布，
https://www.stats.gov.cn/xxgk/jd/sjjd2020/202501/t20250117_1958339.html。
2京东集团《“青流计划”可持续发展白皮书2024》https://www.jdl.com/green。
3菜鸟网络《绿色物流与包装创新实践报告2024》https://www.cainiao.com/index.html。
4天猫平台公开实践数据https://www.alibabagroup.com/cn/sustainability/reports。
5字节跳动旗下抖音电商公开实践数据https://www.bytedance.com/zh/corporate?anchor=part-4。
6Amazon《Global Sustainability Report 2023》https://sustainability.aboutamazon.com/esg-reports/2023-amazon-sustainability-report.pdf。
7美团《推动绿色消费》、“青山计划”https://www.meituan.com/csr/society/environment。
8国家邮政局《全年减碳超50万吨 京东物流绿色供应链带动低碳转型》，
https://www.spb.gov.cn/gjyzj/c204524/202505/49b03dfa955e42fdbe0924471b6dac5a.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