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流性食管炎的中医治疗研究进展

Research Progres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Reflux Esophagitis

摘要: 反流性食管炎是一种临床上较为常见的难治性慢性消化系统疾病，且复发率较高。近年来，反流性食管炎的发病率逐年上升，严重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该病西医治疗一般多以抑制胃酸分泌、促进胃肠动力为主，有一定疗效，但其停药后容易复发，且治疗周期长，治疗方法较单一，不良反应多。对比传统西医治疗，中医治疗本病疗效更为显著，且复发率低，治疗方法多样，副作用少，备受人们欢迎。本文就近年来中医药治疗反流性食管炎的经验研究进行综述，旨在为反流性食管炎的临床有效防治，提供诊疗思路和方法。

Abstract: Reflux esophagitis is a clinically common refractory chronic digestive system disease with a relatively high recurrence rate. In recent years, the incidence of reflux esophagitis has been increasing annually, significantly affecting the quality of life of people. Western medical treatment for this condition primarily focuses on inhibiting gastric acid secretion and promoting gastrointestinal motility, which shows certain efficacy. However, it is prone to recurrence after discontinuation of medication, involves prolonged treatment cycles, offers relatively singular therapeutic approaches, and is associated with numerous adverse reactions. In contrast to traditional Western medical treatment,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demonstrates more significant therapeutic effects for this disease, with lower recurrence rates, diverse treatment methods, and fewer side effects, making it highly favored by people. This article reviews recent empirical studies on the treatment of reflux esophagitis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aiming to provide diagnostic and therapeutic insights and methods for the effective clinical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reflux esophagitis.

1. 引言

反流性食管炎(Reflux Esophagitis, RE)是胃食管反流病的重要组成类型，同时也是临床高发的消化系统疾病之一，是由胃内容物(含十二指肠液)反流入食管后，引起食管黏膜发生炎症、糜烂、溃疡或纤维化等病变的疾病[1]。RE的典型临床表现为烧心、反酸、嗳气等症状，除此之外，部分患者还伴有声音嘶哑、哮喘、咳嗽等食管外症状[2]。随着人们生活和工作节奏的加快，外加饮食不规律，RE在我国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给人们的生活质量及健康带来了严重影响[3]。西医治疗RE主要应用抑酸、促进胃肠功能、保护胃肠黏膜等药物来改善患者症状[4]。目前，质子泵抑制剂是治疗RE的首选抑酸药物，可有效地缓解临床症状、促进食管黏膜愈合，但长期用药存在不良反应较多、病情易复发等问题[5]。根据RE临床症状，中医将RE归入“吐酸”“嘈杂”“反胃”“噎嗝”“梅核气”“食管瘅”等范畴[6]。文献研究发现，中医药治疗RE疗效突出、不良反应少，还能降低复发率，减少并发症[7]。现代医家从病因病机、辨证分型、中医药治疗等方面开展了诸多研究，现兹以综述。

2. 中医对RE的认识

2.1. 中医病因病机

中医学对RE无明确的命名，根据其主要临床症状，常归属于“吐酸”“反胃”“食管瘅”等疾病范畴。对于本病的认识，在中医古籍中早有论述。吐酸一词首次见于《素问·至真要大论》，其言：“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明确指出此病的病因主要是热，这是最早阐述吐酸病因病机的理论。《景岳全书》提出：“吞酸等证，总由停积不化而然，而停积不化，又总由脾胃不健而然。”可见，脾胃气机失和、运化腐熟功能受损致水谷滞留于胃，是吞酸等症发作的本质原因。基于传统中医理论指导，结合临床实践，现代医家就本病的病因病机提出许多见解。朱生樑[8]教授提出，饮食不节或不洁、作息失律、情志过激及先天禀赋不足等，是诱发RE相关症状的关键因素。这些因素首先扰乱肝、脾、胃、胆、肺的正常功能，继而导致肝气疏泄失司、胃的通降功能受损，促使胃气携浊气上逆；上逆之气与内邪共同损伤食管，最终表现为反流、吐酸、烧心等症状。张小萍[9]教授认为，本病发病始于脾胃损伤，继而内生痰湿，痰湿郁久化热，痰热交争致气机不畅、胃气上逆，最终酸水泛溢灼伤食管。在此基础上，将RE基本病机概括为：肝胆疏泄失常，肝气犯胃，胃失和降，胃气上逆。赵智宏[10]从中医脏腑辨证与八纲辨证相结合的角度提出，饮食不节、劳倦失宜、情志不畅、外感邪气等因素，一方面可导致五脏亏虚、气血阴阳不足，使脏腑间生克制化失常而引发气机逆乱；另一方面也会滋生湿、食、痰、瘀等实邪，阻滞气机致脾升胃降功能失调，最终诱发本病。徐景藩[11]教授认为本病的发生，不仅因胃气上逆所致，更与肝、肺气机失调密切相关。若肝气升发太过，或肺气肃降不足，均会导致肝气相对亢盛；肝肺气机失调进而引发胃气上逆，加之气机郁滞日久易化火，火性炎上，二者共同作用致使胃液反流至食管，最终形成本病。

2.2. 中医辨证分型

目前，中医对RE的辨证分型尚未形成统一标准，各医家依临证经验分型不同。根据《胃食管反流病中医诊疗专家共识(2023)》[12]中的中医部分内容，本病被划分为7种具体证型，分别为肝胃郁热证、胆火上逆证、气郁痰阻证、胸阳不振证、中虚气逆证、脾虚湿热证、胃阴不足证。伊春锦教授[13]强调分期论治，辨清虚实。初期根据病因不同，将RE辨证分为肝胃郁热型和邪热壅滞型；久病则可见脾胃虚寒型和胃阴不足型。苏坤涵等[14]研究刘万里教授的临床经验并依据患者病情辨证施治，将本病分为肝胃不和证、气郁痰阻证、胆火上逆证、瘀血阻络证。张磊教授[15]辨证时以五脏气机升降为准绳，根据病因病机，并结合临床，把RE分为肝胃不和、寒热错杂、痰湿阻滞、脾胃虚弱4个基础证型。

3. 中医药治疗RE

3.1. 经方治疗

经方因用药精炼、方证清晰、疗效可靠，在中医临床中应用广泛。当前，多数医家均认可疏肝理气、和胃降逆在RE治疗中的重要地位，正是基于这一认识，经方在RE的临床治疗中得以广泛运用，且疗效显著。张洋洋等[16]将106例RE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两组。观察组用六君子汤合旋覆代赭汤治疗；对照组予口服奥美拉唑肠溶胶囊。治疗后治疗组总有效率92.45%，显著优于对照组的81.13% (P < 0.05)。证实六君子汤合旋覆代赭汤治疗RE效果较好。申昌国等[17]将81例RE患者，随机分为两组。西药组(40例)予莫沙必利片治疗，中药组(41例)辅以四逆散合二陈汤治疗。治疗后，中药组总有效率(92.68%)高于西药组(75.00%) (P < 0.05)；中药组反酸、嗳气、胸痛、烧心缓解时间均短于西药组(P < 0.05)。结论：四逆散合二陈汤疗效较好，辅助用于RE能够改善胃分泌功能，快速缓解临床症状。刘宇洋等[18]将78例肝胃郁热型RE患者随机分为研究组和对照组。研究组予化肝解郁方口服，对照组予雷贝拉唑肠溶片口服。治疗后，研究组患者的临床总有效率为89.47%，显著优于对照组的76.32% (P < 0.05)；研究组患者的胃镜下食管黏膜改善疗效总有效率为86.11%，显著优于对照组的60.61% (P < 0.05)，证实化肝解郁方可明显改善肝胃郁热型RE患者的临床症状，减轻食管黏膜炎症。刘倩[19]把66例RE患者作为研究对象，随机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对照组予西药雷贝拉唑钠肠溶片及枸橼酸莫沙必利胶囊口服，观察组接受中药舒肝清胃降浊方治疗。治疗后观察组患者的临床总有效率为96.97%，显著优于对照组的78.79% (P < 0.05)。临床实践表明，采用舒肝清胃降浊方治疗RE，可使患者的临床症状得到显著缓解。

3.2. 名家经验

李佃贵[20]教授首创“浊毒理论”，提出浊毒内蕴、胃气上逆为RE核心病机，认为浊毒贯穿疾病全程，气、痰、热、瘀、虚分别为浊毒致病进程不同阶段的主要矛盾，确立化浊解毒、和胃降逆为总治则，分阶段施以理气化痰、清热活血、养阴通络等法，达到浊毒化解、恢复胃腑通降之功。冷炎[21]教授临证中首创“枢和寒热”法治疗本病，以枢气机、和肝胃、调寒热为治疗导向，灵活运用柴胡类方，自拟“消降抑酸方”，辨证遣药疗效显著。王小奇[22]教授强调肝气郁滞为当代吐酸病之核心病机，治疗RE当以六郁理论为基础，提出理气为本、兼顾他郁、和胃为旨的总治则。理气为本重在疏肝理气，兼顾他郁则遵循热(火)郁者清热泻火，痰(湿)郁者化痰祛湿，食郁者消食和胃，血郁者行气化瘀的原则对症治疗，和胃为旨则是通过配合抑酸降逆药物达到治疗的最终目标。名中医杨骏[23]认为RE病位在胃与食管，病机重点在于脾胃气机升降失调，引起胃气上逆而发为吐酸、呕逆诸症。临证时善用“从气机升降论治”诊疗思路，注重调和脏腑气机升降，首重和降胃气，同时肃降肺气、交通心肾，肝肺、心肾枢机通利，助脾胃枢机健运，共奏和胃降逆之功，并配合降逆和胃、抑酸护膜之中药，扶正祛邪兼顾，标本同治，疗效显著。国医大师林天东[24]认为RE的发生与人们的饮食、情志、生活作息和环境等关系密切，强调病在食管而与肝脾胃关系密切。病机可概括为肝气郁结、脾虚气滞、胃热上逆，以疏肝理脾、清胃降逆为基本治则，在治疗过程中，注重调畅肝气，理脾降逆，清解胃热。以自拟“疏肝清胃汤”为主方，临床疗效显著。

3.3. 针药结合

针刺人体穴位具有疏通经络、调畅气机、调和阴阳、扶助正气的功效。目前临床中已有较多关于针灸联合经方治疗RE的研究报道，诸多研究结果显示，经方与针刺联合应用于RE治疗，可取得显著临床效果，具备重要的临床推广与应用价值。罗荣山[25]探讨霍朴夏苓汤联合针灸疗法治疗本病的效果，共观察82例RE患者，参照组用霍朴夏苓汤治疗，观察组用霍朴夏苓汤联合针灸疗法治疗，针刺足三里、中脘等穴位，结果：观察组RE患者治疗总有效率相较于参照组呈现出显著性提升(P < 0.05)。杨晓颖等[26]探讨左金丸合橘皮竹茹汤加减配合针刺治疗RE肝胃郁热型的疗效，将92例RE患者分为试验组48例和对照组44例。两组均给予奥美拉唑肠溶片口服，试验组加用左金丸合橘皮竹茹汤加减及针刺治疗，针刺膈俞、膻中、中脘、关元、胃俞、足三里、内关等穴位。发现治疗后试验组总有效率试验组高于对照组(P < 0.05)。结论：左金丸合橘皮竹茹汤加减配合针刺辅治反流性食管炎疗效较好，且安全。孙学技等[27]探究连朴饮加减结合针刺治疗RE的疗效及对胃肠激素影响，共选取108例RE患者作为研究对象。对照组采用枸橼酸莫沙必利胶囊联合雷贝拉唑钠肠溶片治疗，研究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采用连朴饮加减联合针刺治疗，分别在治疗前治疗后对比两组患者临床疗效、炎症因子水平及胃肠道激素水平。发现：研究组总有效率(92.59%)高于对照组(70.37%) (P < 0.05)；结论：连朴饮加减结合针刺治疗可有效改善反流性食管炎临床症状，降低炎症因子水平，调理胃肠道激素水平，且安全性较高。杨智骏等[28]研究发现旋金降逆汤结合耳甲电针治疗RE疗效明确，明显优于单纯西医治疗(奥美拉唑肠溶胶囊 + 枸杞酸莫沙必利分散片)，可明显改善症状，同时减少复发率。钟永泉等[29]通过对西药组(奥美拉唑 + 莫沙必利)、针刺组、中药组(清风降逆汤)、针药组(针刺 + 中药) 4组治疗结果统计分析得出，4种方式均对寒热错杂型RE有疗效，但是针刺联合中药疗效最佳，且复发率低。

3.4. 中西医结合治疗

近年来，临床医家采用中药汤剂联合常规西药治疗RE，取得了明确疗效。临床研究表明，该联合治疗方案的疗效显著优于单纯西药治疗，不仅能有效改善患者临床症状，还可明显缩短疗程，从而缓解患者的经济压力，在本病治疗中展现出独特优势。杜娜等[30]将92例RE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予雷贝拉唑治疗，观察组加用加味栀豉温胆汤治疗。对比两组治疗效果、炎症指标、胃肠激素指标、生活质量与安全性。结果：观察组总有效率为95.65%，高于对照组的80.43% (P < 0.05)。结论：加味栀豉温胆汤结合雷贝拉唑用于RE可增强治疗效果，减轻炎症反应，调节胃肠激素水平，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且安全性高。田红霞等[31]收集RE病人102例，随机分为两组。两组均予雷贝拉唑钠肠溶片及马来酸曲美布汀片口服，观察组加用左金丸合四逆散加减治疗。治疗后观察组总有效率(94.12%)，显著高于对照组的78.43% (P < 0.05)。结果显示左金丸合四逆散加减辅助治疗RE，临床疗效确切，能有效促进患者临床症状的尽早改善，还可显著降低疾病复发率。钱小潘[32]选取60例RE患者，随机对照双盲法分组，即对照组与治疗组，前者予口服兰索拉唑治疗，后者在此基础上予以吴茱萸汤合四逆散加减。治疗后，治疗组总有效率(96.67%)，显著高于对照组的80.00% (P < 0.05)。证实吴茱萸汤合四逆散联合西药治疗反流性食管炎效果理想，具有改善临床症状、提高治疗有效率、保障用药安全等多重优势。史振国等[33]选取80例肝胃不和证RE合并反酸患者，随机分为研究组和对照组各40例。对照组给予泮托拉唑肠溶胶囊口服，研究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用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治疗后，研究组患者的临床总有效率为92.5%，显著优于对照组的75.0% (P < 0.05)。结论：半夏泻心汤加减治疗肝胃不和证RE合并反酸疗效显著，有助于改善患者中医证候，增强胃肠运动功能。

4. 小结与展望

目前，现代医学治疗RE以抑酸、促胃动力等药物治疗为主，虽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患者临床症状，但存在明显局限性：一是停药后疾病易复发，二是整体治疗周期较长，三是不良反应多。近年来，中医药治疗RE得到越来越多的应用和推广，更多的临床数据也充分证实中医药能够有效改善RE患者的临床症状，抑制炎症反应，且安全性较高，副作用少等优势。然而，RE的中医诊疗仍有不足：一是病因病机、辨证分析及诊疗缺乏统一标准；二是实验研究匮乏，临床医生多凭经验辨证用药，既缺乏客观性认识，也导致临床标准不统一。总而言之，中医对RE的认识虽有进展，但治疗理论未完善、研究深度不足。

为推动中医治疗RE的进一步发展，需提出具体且可操作的未来研究课题。例如，针对质子泵抑制剂(PPI)停药后易复发的临床痛点，未来可设计“中药阶梯减毒疗法”相关研究：在PPI标准剂量治疗使症状缓解后进入减量阶段，实验组采用“PPI减量 + 特定中药方(如基于乌梅丸化裁的方剂)”联合方案，对照组仅单纯减少PPI剂量，最终旨在构建一套有效、规范的中西医结合PPI撤药方案，为中医“治未病”预防药物依赖思想的临床转化提供实证范例；针对重度RE患者食管黏膜损伤修复缓慢的难题，未来可围绕“黏膜微生态–免疫”轴，深入探讨中医“祛腐生肌”法的微观作用机制与潜在新靶点，为研发能精准调控食管黏膜修复的新型中药复方或单体提供理论基础。期望上述具体课题能为RE中医诊疗领域的后续研究明确方向、提供可行思路，进而助力该领域在理论创新与临床转化方面持续取得新突破。

NOTES

^*第一作者。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