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随着数字经济的深入发展，跨境电商平台作为全球贸易的重要载体，其数据处理活动日益频繁，数据合规问题亦愈发凸显。本文立足于数字经济背景，探讨跨境电商平台在数据收集、存储、处理与跨境传输中面临的法律挑战，从数据安全、算法治理、平台责任、消费者权益保护等维度出发，分析现有法律规制的不足，并提出完善路径。研究认为，应通过健全数据分类分级制度、强化算法透明度与问责机制、明确平台主体责任、推动国际规则衔接等方式，构建适应数字经济特征的跨境电商数据合规治理体系。本文的理论增量在于，突破“单一国家规制”的研究局限，提出“国内制度完善–技术适配监管–国际规则协同”的三维治理框架，为跨境场景下的数据合规提供系统性解决方案。
Abstract: With the deepening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cross-border e-commerce platforms, as vital carriers of global trade, are increasingly engaged in data processing activities, making data compliance issues more prominent. Based on the contex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legal challenges faced by cross-border e-commerce platforms in data collection, storage, processing, and cross-border transmission. It analyzes the shortcomings of existing legal regula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data security, algorithm governance, platform responsibility, and consumer rights protection, and proposes pathways for improvement. The study argues that a data compliance governance system suited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igital economy should be constructed by improving data classification and grading systems, strengthening algorithm transparency and accountability mechanisms, clarifying platform responsibilities, and promoting the alignment of international rules. The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 of this paper lies in breaking through the research limitation of “single-country regulation” and proposing a three-dimensional governance framework of “domestic system improvement-technology-adapted supervision-international rule coordination”, providing a systematic solution for data compliance in cross-border scenarios.
1. 引言
数字经济时代，跨境电商平台作为全球贸易数字化的重要推动力量，其快速发展极大地促进了国际贸易的便利化和高效化。当前，学界围绕跨境电商数据合规的研究已形成三大核心脉络，但仍存在显著不足：其一，在数字技术赋能与风险治理研究中，Becker和Stern最早指出数据降低跨境交易成本的核心价值，但未关注数据合规风险；李刚等虽分析了跨境电商数据治理的国际经验，却未结合算法等新型技术设计规制路径[1]；其二，在法律规制具体问题研究中，王莉等聚焦算法滥用的规制，但未关联跨境数据流动的合规障碍[2]；赵阳等探讨了跨境数据流动的规则协同，却忽视平台责任的界定[3]；其三，在国际规则衔接研究中，Sarah等对比了多国数据合规规则，但缺乏针对中国实践的落地方案[4]。总体而言，现有研究存在“技术与规则脱节、国内与国际割裂、问题与方案分散”的缺陷，未能构建适配跨境场景的系统性治理体系。
随着数据资源的广泛采集与深度利用，一系列数据合规问题随之浮现，成为制约跨境电商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因素。数据泄露风险日益严峻，跨境电商平台在处理大量用户个人信息及交易数据时，一旦防护不当，极易导致数据泄露，给用户带来隐私侵犯和财产损失。同时，算法歧视问题也逐渐显现，智能推荐算法可能基于不完整或偏见的数据集，导致对不同用户群体的不公平对待，损害市场公平竞争环境。此外，跨境法律冲突也是跨境电商平台必须面对的挑战。不同国家和地区在数据保护、消费者权益保护等方面的法律法规存在差异，给跨境电商平台的合规运营带来了复杂性。
因此，构建科学、系统、高效的数据合规法律体系，成为数字经济时代跨境电商治理的迫切课题。本文分析了跨境电商数据合规面临的现实挑战，指出了现行法律规制的不足，并提出了完善数据合规法律规制的路径，旨在为构建科学、系统、高效的数据合规体系提供理论支持与实践指导。
2. 跨境电商数据合规的现实挑战
2.1. 数据安全与隐私保护风险
在跨境电商平台运营中，收集大量用户个人信息难以避免。这些信息涵盖姓名、地址、消费偏好、支付记录等多个维度，价值与敏感性兼具。一旦数据泄露或被不法分子滥用，对用户而言，隐私权将遭侵犯，个人信息被肆意公开，带来无尽骚扰与风险；财产权也会受到威胁，不法分子可能利用支付信息实施盗刷、诈骗，致使用户遭受经济损失。
对企业来说，数据泄露会严重摧毁企业信誉。在数字化时代，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建立在数据安全之上，数据泄露会让消费者质疑企业能力，降低信任，造成客户流失、业务受损。同时，企业还将面临法律风险剧增。《个人信息保护法》与《数据安全法》等法规对数据处理有严格要求，企业若保护不力，将承担巨额罚款、行政处罚甚至刑事追责等后果。但实际操作中，数据安全与隐私保护仍问题重重。数据分类不清晰，企业难以针对性保护不同敏感程度的数据，增加泄露风险；保护措施不到位，企业投入与技术不足，难以抵御外部攻击；责任主体不明确，数据泄露时各部门相互推诿，加剧管理困境。这些问题给数据安全与隐私保护带来巨大挑战，亟待解决[5]。
2.2. 算法决策的透明与公平问题
智能推荐算法是跨境电商平台运营的核心支撑，在提升交易效率、优化用户体验层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关键作用。它能够精准捕捉用户需求，快速匹配商品与服务，让购物过程更加高效便捷，为用户带来优质体验。尽管我国《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已对算法透明度作出明确要求，但在责任认定、技术审计、用户救济等关键方面，仍存在诸多制度空白[6]。责任认定不明确，导致算法出现问题时难以确定责任主体；技术审计缺乏标准，使得算法的公平性与合规性难以得到有效监督；用户救济渠道不畅，消费者在遭遇算法歧视时往往求助无门。
2.3. 跨境数据流动的合规障碍
跨境电商业务涉及多国市场，各国在数据保护标准、消费者权益规范、平台责任界定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给平台在跨境数据流动中带来了诸多挑战[7]。例如，在数据跨境流动监管领域，不同国家和地区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政策导向与法律要求。欧盟出台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堪称全球数据保护立法的典范，其对数据出境设定了极为严格的条件。该条例明确要求，数据从欧盟境内传输至境外时，接收方所在国家或地区必须达到充分的数据保护水平，否则数据传输行为将被严格限制。这一规定旨在全方位保障欧盟公民的个人数据安全，防止数据在跨境流动过程中遭受泄露、滥用等风险。
与之不同的是，部分国家在数据出境方面采取了相对宽松的监管政策。这些国家可能更侧重于促进数据的自由流动，以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和创新。这种政策差异使得跨境电商平台在开展跨境业务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若要满足欧盟GDPR的严格要求，平台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复杂的数据保护合规工作，这无疑大幅增加了合规成本；另一方面，由于不同国家法律适用范围和标准的不同，平台在跨境数据流动过程中常常面临适用法律不明的困境，难以准确判断自身行为是否符合相关法律法规。
此外，不同国家间的法律差异在数据本地化存储和跨境传输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一些国家出于国家安全、公共利益等因素的考虑，要求跨境电商平台将用户数据存储在本国境内，即实行数据本地化存储政策。另一些国家则可能对数据跨境传输设置各种限制条件，如要求进行数据安全评估、获得政府批准等。这些合规障碍使得平台在运营过程中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不同国家的法律要求，调整自身的数据管理和传输策略，从而极大地增加了运营的复杂性和成本。
2.4. 平台治理责任边界模糊
跨境电商平台兼具市场经营者与规则执行者双重身份，在数据治理中既需履行法定义务，也享有一定的自治权限[8]。然而，当前法律对平台在数据合规中的角色定位尚不清晰，导致其在数据审核、侵权处置、违规处罚等方面存在权力滥用或责任规避的现象。例如，在阿里巴巴案中，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认定其通过“二选一”手段对平台内经营者实施了不正当竞争行为。此类现象反映出平台在数据治理中责任主体不明、监管缺失的问题，亟需通过明确平台角色定位、强化监管与立法来加以解决1。
3. 现行法律规制的不足
3.1. 立法滞后与规则碎片化
尽管我国已初步构建起以《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为核心的数据法律体系，为数据合规治理提供了基本的法律框架，但针对跨境电商这一特定场景的专门性规定仍显匮乏[9]。现有立法多停留于原则性条款层面，缺乏具体、可操作的实施细则，难以有效应对跨境电商中数据跨境流动、算法审计、跨境数据争议解决等新型复杂问题。此外，部门规章与地方性法规之间存在内容重叠、标准不一甚至相互冲突的现象，这不仅加剧了企业的合规负担，也影响了法律实施的统一性和权威性。例如，不同地区对跨境电商数据保护的要求存在差异，导致企业在跨区域经营时面临多重合规标准，增加了运营成本和法律风险。
3.2. 算法治理机制不健全
当前法律对算法决策的规制主要聚焦于事后问责，缺乏对算法设计、开发、部署及运行全生命周期的事前评估与事中监督机制。算法模型内部逻辑和决策过程的不透明性，使得外部监管机构和用户难以对其决策过程进行有效解释与审查。
这种不透明性不仅阻碍了用户对算法歧视、不公平决策等行为的维权努力，也增加了监管机构对算法合规性的审查难度[10]。用户在面对算法决策导致的利益受损时，往往面临举证难、认定难等现实障碍，难以获得及时有效的法律救济。例如，在“大数据杀熟”案件中2，用户往往难以证明平台存在算法歧视行为，因为算法决策过程往往被视为商业秘密；同时，由于缺乏有效的技术审计手段，监管部门难以对算法决策的公平性进行评估；在用户救济方面，由于缺乏明确的法律依据，用户难以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权益[6]。因此，建立健全算法治理机制，加强算法透明度和可解释性，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3.3. 跨境数据规则衔接不足
我国在参与数据跨境流动、数字贸易等国际规则制定方面尚处于起步阶段，与主要贸易伙伴国之间的数据互认、监管合作及争议解决机制尚未成熟[11]。当前，国际规则在数据跨境等关键领域的衔接存在明显不足，这种状况对我国跨境电商企业产生了多维度的不利影响。它不仅直接抬高了我国跨境电商企业在全球市场开展业务时的跨境合规成本，使得企业在数据管理、法律遵循等方面需要投入更多资源，还从深层次上制约了我国跨境电商企业在国际竞争中的优势发挥，削弱了其在全球数字贸易格局中的竞争力。
以数据跨境传输这一核心环节为例，由于国际层面缺乏统一、明确的数据跨境流动国际标准以及高效的互认机制，各国基于自身利益和安全考量，制定了各自为政的数据保护要求和审批流程。我国跨境电商企业在拓展海外业务时，往往需要逐一研究并满足不同国家复杂多样的数据保护规定，从数据收集、存储、传输到使用的每一个环节，都要小心翼翼地遵循当地法规。这不仅使得跨境业务的操作流程变得极为烦琐复杂，增加了企业的运营成本和时间成本，还让企业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一旦在某个环节出现合规疏漏，就可能面临严重的法律后果和商业损失，进一步阻碍了企业的国际化发展步伐。
鉴于此，加强我国与国际规则的深度衔接与广泛合作显得尤为迫切和重要。通过积极参与国际规则制定，推动形成一套被全球广泛认可的数据跨境流动和数字贸易国际标准，能够为我国跨境电商企业营造一个更加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国际市场环境。这有助于降低企业的跨境合规成本，减少业务开展的不确定性，使我国跨境电商企业能够更加专注于提升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从而在全球数字贸易竞争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显著提升我国跨境电商的全球竞争力。
4. 跨境电商数据合规法律规制的完善路径
4.1. 强化数据保护与算法治理体系
建议在现有法律框架下，进一步细化跨境电商场景下的数据分类标准，根据数据的敏感程度、用途及影响范围，实施差异化的保护措施。对于个人生物识别信息、金融交易数据、健康医疗记录等高敏感信息，应严格限制其收集、存储、使用及跨境传输的范围，并强制要求采用先进的加密技术、去标识化处理及访问控制等手段，确保数据在全生命周期中的安全性。同时，建立数据分类分级管理制度，对不同级别的数据实施不同强度的监管措施，提高数据保护的针对性和有效性[12]。立法明确跨境电商平台对算法决策的说明义务，要求平台以清晰易懂方式向用户公开算法基本原理、数据使用逻辑及决策过程，增强算法透明度与可解释性。引入第三方算法审计制度，定期对平台推荐机制、定价模型、信用评估等关键算法独立评估，确保算法决策公平无歧视。针对算法歧视、滥用行为或数据泄露事件，建立严格问责机制，追究相关责任方法律责任，切实保障用户合法权益。
4.2. 明确平台责任与国际规则对接
通过立法进一步厘清跨境电商平台在数据合规中的权利与义务边界，明确其在数据安全管理、侵权处置、用户救济等方面的具体责任。平台需建立健全内部合规体系，设立数据保护官(DPO)职位，监督数据合规政策执行，及时应对数据安全事件。完善数据泄露应急机制，制定详细应急预案，确保发生数据泄露时迅速响应、有效处置。建立违规处罚程序，严肃处理违反数据合规政策行为，形成有效内部约束机制。
我国应积极参与数据跨境流动、数字贸易等领域国际对话与合作，推动与主要贸易国达成数据互认协议，建立数据跨境流动互信机制。通过参与国际规则制定，提升我国在全球数据治理中的参与度和影响力，降低企业跨境合规成本。在国内立法中借鉴国际通行标准，结合我国实际情况，制定既符合国际规则又具可操作性的数据跨境流动管理规范，提升我国数据治理体系兼容性与先进性。同时，加强与国际组织的交流合作，学习先进数据治理经验，鼓励跨境电商企业参与国际数据治理标准制定，提升企业的国际市场竞争力。
4.3. 完善监管救济与纠纷解决机制
建立以国家数据局为核心的协同监管体系，整合网信、工信、市场监管等部门职能，形成跨部门、跨区域监管合力。加强部门间信息共享与协作配合，提高对数据合规问题的发现与处置能力。定期开展数据合规专项检查，对存在问题的企业及时督促整改，对严重违规行为依法予以处罚；引入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监管技术，提升监管的精准性与效率。
完善用户投诉与司法救济渠道，建立便捷、高效的用户投诉处理机制，确保用户合法权益及时维护。设立专门的数据合规投诉热线与在线投诉平台，简化投诉流程，提高投诉处理效率。加强对司法人员的培训，提高其对数据合规案件的审理能力，确保司法公正。
探索建立跨境电商数据纠纷的在线仲裁机制，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提升纠纷处理效率，降低解决成本。制定在线仲裁规则，明确仲裁程序与标准，确保仲裁结果公正、权威。加强与国外仲裁机构的交流合作，推动国际间数据纠纷仲裁的互认与执行，为用户提供更加便捷、高效的纠纷解决服务。
5. 结论
在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背景下，跨境电商平台作为电子商务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数据合规治理已成为关乎行业健康发展的核心议题。本文通过对跨境电商平台在数据安全、算法决策、跨境数据流动及平台责任等方面所面临现实挑战的深入剖析，揭示了当前法律规制体系中存在的立法滞后、规则碎片化、算法治理机制不健全以及国际规则衔接不足等突出问题。为应对这些挑战，本文提出应从构建精细化的数据分类分级保护制度、强化算法透明度与第三方审计机制、明确平台在数据治理中的主体责任、推动建立可信的跨境数据流动模式以及完善协同监管与多元救济机制等多维度着手，系统完善跨境电商数据合规的法律规制体系。通过上述路径，旨在构建一个既能充分保障用户数据权益与公平交易环境，又能有效激发数据要素价值、促进跨境电商创新活力的法治环境，从而为数字经济时代下我国电商经济的高质量与可持续发展提供坚实的制度保障。
NOTES
1数据来源：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行政处罚决定书》(国市监处(2021) 28号)
https://www.samr.gov.cn/cms_files/filemanager/1647978232/attach/20233/P020210410285606356273.docx。
2案例来源：国家互联网办公室2024年跨境电商算法合规专项治理通报
https://www.cac.gov.cn/2024-03/22/c_171277661177563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