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习近平指出：“妇女是人类文明的开创者、社会进步的推动者，在各行各业书写着不平凡的成就。”[1]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根基，揭示了资本主义与父权制交织下的性别压迫本质。在数字化的背景下，女性主义在网络和现实空间发展呈现显著的不同。本文聚焦网络与现实空间的女性主义现状，探讨二者的距离关系及融合路径，旨在通过阶级分析与双重空间维度的理论整合，推动女性解放从网络话语转化为社会现实，丰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当代理论内涵。
2. 网络和现实空间的女性主义现状
2.1.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作为女性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产物，其思想源头可追溯至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妇女解放的相关论述，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社会运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始终将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制度结合起来剖析性别压迫问题，这种剖析问题的方式对从资本主义制度下剖析性别结构问题从而推动女性解放具有深远意义。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指出，私有制是妇女受压迫的根源，女性受压迫状况随社会经济结构变迁而变化[2]。这一观点从经济基础角度和社会结构层次分析女性受压迫的本质原因，为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奠定了重要的基石。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指出，性别不平等并非源于生理差异的自然形成，而是伴随私有制与阶级分化的历史性社会现象。原始社会公有制下，男女基于生理性别的劳动分工虽客观存在，但并未导致系统性的压迫。而后随着私有制的逐渐确立，男性掌控生产资料，在经济领域占据主导地位，父权制随之形成，成为私有制社会的重要制度载体。女性社会地位边缘化，沦为家庭内部无偿劳动者，其社会权利被严重挤压。目前国际形势的变化催生了更大规模且更隐蔽的女性压迫问题，由于马克思主义本身所具有的发展性和实践性，使得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始终保持活力，在数字经济时代依然能够从本质层面分析各种性别问题。
在当今世界背景下，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价值愈发凸显。伴随着数字经济的和AI技术的发展，女性剥削有了新的问题。面对新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自身具有的创新性和革命性使之依然能够为新的问题提供批判视角和解决路径。总体而言，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始终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根基，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围绕女性受压迫与解放问题不断发展创新，为解决性别议题提供了重要理论视角与实践指导。
2.2. 网络空间女性主义发展的现状
在当前网络空间中，对待女性主义的看法和态度多元复杂，这里分为激进、理性与保守三种态势，这三种态势各有其独特的表现形式和追求。
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在网络空间表现出期待其能够大跨步解决性别问题的需求，且这种需求十分迫切。这一类群体常常忽视现实社会经济发展的阶段性与具体状况，而去追求能够一步达到理想化的女性主义状态。例如在生育政策讨论方面，部分激进者坚定地主张男女应享有完全相同的产假时长。从他们的视角出发，认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消除女性在职场上遭遇的歧视现象。但这一观点并未充分考量企业的实际运营成本以及当前社会分工的现实情况。这种激进的诉求，虽出发点是为女性争取权益，却因缺乏对现实因素的综合权衡，在实践中可能会引发出新的问题。
理性的女性主义在网络空间中的声音比较理性平和，这类声音往往以现实的状况为基础，参考国内外女性主义的发展成果，在网络上以一种比较理性客观的态度去看待女性主义或发表对女性主义的观点。在网络上表现为一些网络创作者能够以客观、理性的态度传播女性主义理念。如抖音博主“这个月”，致力于推荐各类彰显女性力量的书籍，通过深度解读书中关于父权制与女性主义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些知识类博主，在视频中结合国内外女性主义的发展成果，对当下热点性别议题进行剖析，既肯定女性主义在推动性别平等方面取得的显著成就，也不回避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困境与挑战，为网民呈现出全面且真实的女性主义发展图景，助力大众形成正确的性别概念。
在网络上更大部分是对女性主义话题体现出比较“保守”的倾向，这里的“保守”指的是带来负面影响的保守，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较容易辨别的比较直接且“浓烈”的公然反对女性主义的声音，这一类声音往往不加其他话题去掩饰自己的目的，因此比较容易识别。这一类群体会对正常解说女性主义的作品进行恶意举报，对宣传女性主义的博主展开投诉围猎行动，在网络评论区频繁发表捍卫男权和父权制的言论，试图抵制女性主义思潮的传播。另一方面是不容易识别的、掩饰在娱乐和网络流量外衣之下的声音。表现为部分博主尤其是女性博主或男性反串女性博主，他们为了获取个人流量利益，不惜刻意弱化女性主体地位。尤其在一些短视频平台上，为博眼球故意弱化女性能力，固化女性刻板印象类型的视频层出不穷，这些视频通过刻意迎合对女性的偏见来牟取私人利益，将女性简化为具有特定刻板形象的符号，严重阻碍了女性主义的健康发展，也损害了女性群体的整体形象与利益。
2.3. 现实空间女性主义的现状
在现实空间中，女性主义的发展深受现实经济状况的制约，同时也受到道德与法律框架的规范，整体呈现出较为规范且平和的态势。从个人层面来看，许多女性主义者在成长过程中深受上一辈传统观念的影响。在以农业为主的地区，“重男轻女”思想曾经广泛存在，家庭子女结构多为姐弟组合，因为在传统农业生产模式下，男性被认为在体力劳动方面更具优势，能够为家庭带来更多的经济收益。但当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性进入生育阶段时，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随着社会工业化进程的推进，体力劳动在经济活动中的占比逐渐下降，社会对知识、技术等脑力劳动的需求日益增长。与此同时，女性主义思想在教育体系与社会舆论的传播下不断普及，让新一代女性对性别平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她们不再将自己局限于传统的性别角色之中，对“重男轻女”观念进行反思与摒弃。例如，在城市中，越来越多的职场女性在生育后，积极回归职场，追求个人事业发展，同时在育儿过程中，更加注重给予子女平等的关爱与教育资源，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对男孩有所偏重，这种观念的转变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促进了家庭内部性别观念的更新。
就群体角度而言，整体女性主义思想水平相较于其出生和成长时期有了显著提升。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妇女地位是评估社会进步发展的重要尺度，“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3]。以职场女性群体为例，过去，女性在求职、晋升等方面面临诸多限制，被排除在一些高薪、高地位的行业与岗位之外，社会普遍认为女性在职业发展上的能力和潜力不如男性。但如今，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了传统上以男性为主导的领域，如科技、金融、工程等，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相关数据显示，在某些新兴科技行业中，女性从业者的比例正逐年上升。女性群体通过集体发声、组织活动等方式，不断争取自身在职场中的平等权益，推动企业制定更加公平合理的用人政策与晋升机制。在社会文化领域，女性艺术家、作家、学者等群体也日益壮大，她们通过作品与研究成果，打破性别刻板印象，重塑女性形象，为女性主义思想的传播与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持，使得整个女性群体的女性主义思想得到进一步提升，形成了一种积极向上的发展态势。
3. 女性主义在网络和现实空间的距离关系
在当代社会下，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犹如平行却又相互影响的两个空间，女性主义在其中呈现出不同的发展态势。由于网络具有虚拟性，其打破了现实中诸多限制，使得网络上的女性主义诉求往往更为理想化，充满激情与张力；而现实中的女性主义发展，因受到现实经济发展状况的制约，以及道德与法律框架的规范，通常显得更为审慎、平和，可以说是网络上女性主义态势的“阉割”版。然而，尽管现实中的女性主义发展路径曲折，不像网络上那样聚焦和精准，但其现实中的女性主义的进步才能真正改变女性的生存境遇，是检验女性主义发展成果的关键试金石。《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0~2020)》中指出：“未来十年，经济全球化将深入发展，国际竞争会日趋激烈。国际社会在推动人类发展进程中，更加关注妇女发展和性别平等。从现在起到2020年，是我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经济社会快速发展，既为妇女发展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也提出了新的挑战。促进妇女全面发展，实现男女平等任重道远。”[4]
3.1. 网络上激进的女性主义观点与现实中被拓宽的边界
网络为激进女性主义观点提供了广阔的传播空间，这类观点往往直截了当地挑战传统性别秩序，追求彻底的性别平等。在网络世界里，激进女性主义者对性别不平等的批判尖锐而犀利，她们不满足于渐进式的改变，倡导快速、根本性的变革。这种激进的观点虽然在现实中难以立刻全面实现，但却如同“拆屋效应”一般，对女性主义发展边界的拓宽起到了重要作用。
以脱口秀演员杨笠在《脱口秀大会》上的言论为例，她的表达就是试图在父权制控制之下划下缺口的利刃。当她说出“我们以后，就讲这个了”时，这种大胆直白的表达，在网络上引发了关于性别议题激烈的讨论。其观点虽具激进色彩，却成功吸引了大众的目光，让更多人开始关注女性在社会中面临的性别不平等问题。
在现实层面，这类激进言论促使社会各界重新审视传统性别观念的不合理之处，使得原本看似难以撼动的性别秩序松动，为女性主义的发展开拓了新的思路和方向。这表明，网络上激进的女性主义观点虽不能直接改变现实，但能够营造舆论氛围，促使社会在实践中探索性别平等的新路径，从而为现实中的女性主义发展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3.2. 网络上理性的女性主义观点与现实中“大范围小踏步”的进步
网络上更多的是理性平和的女性主义观点，这些观点基于对现实状况的客观分析，参考国内外女性主义的发展成果，以一种理性客观的态度探讨女性主义议题，更容易被大众接受。例如，日本学者上野千鹤子在《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中基于“个人的即政治的”这一前提，提出“一人一杀”理念。她强调每个人从自身出发，改变身边人的行为和观念，进而推动整个社会的性别平等。书中田房永子也认为，社会整体的改变难以一蹴而就，但女性通过努力改变自己家庭中的男性观念，长期积累下来，整个社会也会逐渐发生积极变化。因为在家庭中，夫妻关系的不平等往往是父权制社会的缩影，女性在家庭中与男性的每一次交涉和抗争，都是对男权社会既定规则的挑战，有助于推动社会性别的平等和女性的解放。因此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力邀所有女性，无论普通女性还是资产阶级女性，共同理解女性受压迫与其说是任何个别人有意造成的结果，毋宁说是政治、社会及经济结构与资本主义连结后产生的结果[5]。
在现实中，这种理性的女性主义观点正潜移默化地推动着“大范围小踏步”的进步。在家庭中，许多女性受到理性女性主义思想的影响，开始积极与伴侣沟通，重新协商家庭分工，越来越多的男性主动承担起部分家务和育儿责任，家庭内部的性别关系逐渐朝着平等的方向调整。这种从个人到家庭，再到社区、社会的渐进式改变，虽然每一步看似微小，但在广泛的范围内持续推进，不断积累，使得性别平等的理念逐渐深入人心，女性的社会地位也在这一过程中稳步提升。理性的女性主义观点在现实中以一种稳健、可持续的方式，为女性主义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推动着社会朝着性别平等的目标不断迈进。
3.3. 网络上保守的女性主义观点与现实中的“反抗式”进步
网络上的保守女性主义观点呈现出两种极端表现。一方面，是对女性主义态势的公然围猎，体现为有预谋、有组织地对女性主义作品、女性主义博主进行攻击和投诉。例如，2024年“双十一”期间的杨笠京东事件，当包括杨笠在内的脱口秀演员与京东双十一的合作被公开后，部分用户在多个以男性为主要用户群体的网站中，组织了一系列“对抗”行为。他们的行为不仅针对杨笠个人，更是对女性主义表达的一种抵制。然而，这种看似保守、抵制的行为，却意外地激发了关于女性主义的广泛讨论。众多网民开始重新审视杨笠言论背后所反映的性别问题，不同观点相互碰撞，使得女性主义议题得到更广泛的关注，进一步推动了女性主义思想的传播。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负面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促进了女性主义的发展，成为现实中女性主义“反抗式”进步的契机。比如在一些职场性骚扰事件中，网络上最初可能出现对受害者的质疑和对女性主义诉求的否定声音，但随着事件的发展和舆论的引导，公众逐渐认识到职场性骚扰的严重性以及性别平等的重要性。企业开始完善内部的反性骚扰机制，加强对员工的培训和教育，社会也形成了对职场性骚扰零容忍的氛围。这种从保守抵制到引发积极改变的过程，反映出网络上保守的女性主义观点在现实中能够激发社会的反思和行动，推动女性主义在应对挑战中不断进步，促使社会更加重视女性权益，构建更加公平、和谐的性别环境。
4. 女性主义在网络和现实空间中交织融合发展的路径
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并非割裂的二元存在，而是在女性主义发展进程中形成了双向互动的共生关系。一方面，网络上多元的女性主义讨论与诉求，以其独特的传播力和影响力，持续推动现实社会的性别平等实践；另一方面，现实中的女性主义行动与成果，又为网络空间提供了丰富的实践素材与理论养分，二者在交织融合中共同拓展着女性主义的发展边界。
4.1. 网络议题对现实实践发挥驱动作用
网络本身所具有的开放性与匿名性，使其能够成为性别议题的“催化剂”。当某些聚焦性别不平等的事件或观点在网络上引发热议时，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转化为现实社会的行动参考。在《2025中国女性职场现状调查报告》中表明，性别不平等现象在职场中依然存在，直到今天仍有很多企业在招聘平台上明确标注“仅限男性”。每年秋招时“性别歧视”相关话题都会在网络平台引发讨论，而每年有关“职场性别歧视”这种讨论并非在当年度从零开始，而往往是在过去讨论成果的基础上展开讨论。这种集体发声的形式在形成一定的舆论压力后，会在某种程度上迫使企业在招聘时将性别的权重降低一些，也会赋予更多女性求职者在职场上争取自己劳动权益的群体性力量，在现实中因主动争取获得公平对待的女性也会在网络上分享自己的案例，最终实现女性主义在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的相互滋养。
4.2. 现实实践对网络话语发挥反哺作用
在推动女性健康发展的道路上，必须在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都不断地去强化性别平等的理念，让这一观念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更多的人感受到女性力量，并对她们的成就给予应有的承认[6]。现实中关于女性主义的实践活动为网络讨论提供了成功的案例，这种成功的案例会在一定程度上激励处于同样困境的女性；而现实中不成功的案例也能够给网络空间的讨论带来一定的反思，在广泛讨论之后总结出更新的理论，再次投入现实的实践之中。这种通过现实实践状况对网络空间的互动关系，最终丰富了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并在理论的指导下改善女性处境。
网络空间的女性主义诉求往往带有理想主义色彩，如呼吁“彻底消除性别分工”“实现绝对平等”，而现实社会因受经济结构、文化传统等因素制约，更倾向于渐进式改革。这种网络与现实的张力并非以对立形式存在，而是形成了类似“压力测试”的机制：网络上的激进讨论为现实变革设定“上限”，促使社会不断突破既有框架；现实中的务实调整则为网络话语提供“锚点”，避免陷入过于理想化和不切实际的境地。最终，网络话语在适应过现实处境之后达成的“妥协式”的成就反而是更符合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正确理论，而那些在现实中“适应”过实践之后的理论则能在网络空间内更好地指导女性主义的健康发展。
4.3. 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互动融合发展
在数字化时代，必须重视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之间的张力，将这种张力应用到实践中从而推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在网络与现实的良性互动，从而真正实现“女性解放与全人类解放的统一”，让性别平等从网络热议的“理想图景”变为现实社会的“生活日常”。基于网络议题对现实实践在一定程度上的驱动作用，而网络议题在经过现实实践之后又反作用于网络话语的健康发展，正是在这种双重空间的互动融合之下，丰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宝库，最终超越二元性别结构，促进妇女解放，达到无产阶级的整体团结。
戴雪红认为，“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是一体的，既不能把它们看作是有着明显区分的、相对独立的两个系统，也不能把它们看作是仅具有一种密切联系的互补关系，更不能把父权制关系看作是居首位的；反对父权制的斗争是反对资本主义斗争的一个方面，只有摧毁资本主义，女性才有可能从父权制的社会结构中赢得彻底解放”[7]。因此女性主义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互动融合发展之中，始终将女性受压迫的根源置于资本主义与父权制之中。毛泽东曾经表示：“劳动妇女的解放，与整个阶级的胜利是分不开的”[8]。因此要想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需要将女性解放纳入无产阶级整体解放的进程。网络与现实的交织、性别与阶级的融合，构成了当代女性主义发展的双重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