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湛若水,字元明,号甘泉,明代哲学家,世称甘泉先生。湛若水的哲学思想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进行概述:第一方面是宇宙本体论,集中体现在其“合一论”理论之中,以“一”为最高范畴,宇宙统一于气,气生万物,理与气二者都只是不同的表现方面,不二为一,即理气不分,也谓理气合一;心具有至上性和主宰性,能包万物,因其至真至虚,故涵理,理心同体,也即理心合一。第二方面是修养工夫论,集中体现在其“随处体认天理”论述,基于合一的宇宙观,心是体认的主体,贯穿于万物之中,包含万物所有状态,涵盖其所有时空,所以无动静之分,无未发已发之说;天理存在于万物之中,是体认对象,人与万物合一,理气合一,故可以随处体认。第三方面是其关于教育方面,涉及为学之方,倡导重礼读书,把读书作为寻找自己本心的重要途径,并且通过兴办书院传播岭南文化。
以上三个方面是对湛若水思想的整体性简介,下面章节将针对其具体思想及已有论著的梳理与观点论证欲给予其思想哲学定位。
2. 江门心学传承
2.1. 衣钵相承
陈献章,字公甫,号石斋,有白沙子、江门渔夫之称,明代心学先驱。由其开创的“江门心学”在其弟子湛若水等弘扬传播之下,在岭南区域名声相当。湛若水师承陈献章,被成为“江门学派”的传人。弘治十年(1497年),湛若水以自己的“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告知恩师,白沙甚为赞扬甘泉的思想,“……来书甚好。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着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也。” [1] 自此他认定湛若水可以成为他自己的思想传承者,作江门钓濑与湛民泽收管文章,并且效仿佛教中的传承形式,把江门风月钓台作为衣钵传于湛若水,这就完成了在江门心学内部的衣钵传承。
2.2. 突破“静坐”的“随处体认天理”
湛若水为阐述和传承“白沙之学”做出了极大地贡献,主要功效在于完善和修正白沙之学,并在恩师“自得”、“以自然为宗”等思想的基础上逐渐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他在其师“静坐”思想基础上修正,提出“随处体认天理”的著名命题,思想脉络上继承与发展并存。
在此简要概括陈献章的思想,他提出了以道为本的宇宙本体论,即道是天地万物的本体,万物成为在于得道自然而成,这也就是“以自然之宗”的思想;同时他强调道虽生万物但不主宰万物,并且提出道、气同为世界的元识,道是物之所以成物的“所以然”,因道是至大至虚,故说本虚;气是物之所以成物的“物质因素”,形气则是万物,故说形实,这就是“虚实参半”;道贯穿于形气之中,两者不可分离,这也就是“道通于物”;在其这种宇宙观体系之中,陈献章提倡“静坐中养出端倪”,也即通过静坐的方法,去求得道与心的合一,即道赋予心,道内化为心中之道,如此而来。既可以体认天理,又成圣贤之心,即修养德性又可随心所欲应对万物。
在开篇之际便对湛若水思想进行简要概述,通过对两者思想的比较,可以清晰的发现湛若水对陈献章思想的传承与创新。因本文重在分析两人的传承与创新,因此对两人的全部思想不做统一的概述和比较,只针对特别突出的观点思想进行综合分析论证。以修养功夫为主要论点:即陈献章的“静坐中养出端倪”与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两者体认对象一致,皆为“天理”,体认的主体都是“心”;湛氏也是认同陈氏“以自然为宗”,把体认看做是一个自然过程,只要放得下,便能与道合一,达到随处体认,这完全继承了“静坐”之理;湛氏认同道贯穿于万物,认为体认物理也就是体认天理;以上可以说是湛氏对陈氏的继承;但湛氏的“随处体认天理”并不仅仅是陈氏“静坐”的翻版,有继承亦有发展创新。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探讨:
何谓“随处体认天理”?湛若水言:“吾所谓体认者,非分未发已发,非分动静。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心之本体,其于未发已发,或动或静,亦若是如此而已。” [2]
湛若水传承了其师“静坐”的理论,并且融合了程朱的思想,认为心是体认的主体,贯穿于万物之中,包含万物所有状态,涵盖其所有时空,所以无动静之分,无未发已发之说;天理存在于万物之中,是体认对象,人与万物合一,理气合一,故可以随处体认。主要体现在以下二个方面:
一为动静之言。陈献章的心学修养方法为“静坐中养出端倪”,他把静坐当作功夫,认为只有通过静坐才可以认识到本心,体察到天理。而湛若水则认为“静”是佛家之言,是佛者修养办法,儒家的修养办法不单为静,也即“静坐”不能作为认知天理、了知本心的唯一途径和工夫,他主张以“动静结合”,此时湛若水已经认识到动静的关系,两者相互作用,没有绝对的静止,静不离动,动不离静。湛若水以“动静结合”代替“静”,这也为其提出“随处体认天理”提供了时间和状态上的基础,这一点相对于陈献章的“唯静”是一种进步。湛若水对“静坐”的发展也正是体现了儒学其内在驱动动力。
二为“随处体认天理”包含“静坐”。湛若水言:“‘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为初学言之……‘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卷八新泉问辨录) [2] 在这里就有了两层意思:“静坐”为初级思门;“随处体认天理”包含“静坐”。对于初学者而言,需要去寻求本心,探知本心,而“静坐”对静心安心有达此目的之益。“随处体认天理”包含自处、为事、为人等环节,涵盖认知初级阶段。在此,需要指出的是“随处体认天理”对“静坐”的弊端的遏制作用。静坐初学之后,人们逐渐认识到本心,但是每一人心性之不同,所处事人迥异,如果依旧以“静坐”作为唯一的修养方法,则有可能会使人走向虚无寂灭,偏离儒家,有佛道之嫌疑。而“随处体认天理”在继续使人认知本心的修养之路上,向外探知事物之理,通过内外兼收,达到“至理”。他曾这样解读“随处体认天理”,把其作为中和汤,效果是可以“治百病”,经常服用可以“百病不侵”,用“中和汤”之效来概括其遏制修正之用。
由上可以看出,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修养方法并非完全的照搬其师之学说,是在“静坐”的基础上发展延伸、分释、修正其师学说,补充、发展了心学的修养办法。
2.3. 推动岭南文化的发展
岭南历来作为流放之地,因其条件限制,其文化水平与内地及其他地区相比较而言不甚突出。陈献章作为时代大儒,其所开创的江门心学在当时影响甚广,他在岭南之地广兴教育,吸收大量学子前去学习,对岭南的文化及文化特质有着重大的作用,可以说对明代哲学的发展也重要非凡;湛若水师承陈献章,也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在自觉的去承担起其师的大任,通过讲学等形式,收授门生,传播建根心学以此一方面宣扬其心学思想,另一方面也推动了岭南心学的传播开来,同时湛若水于正德十三年于广东南海西樵建大科书院,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讲授其心性之学。从其传承的角度以及对岭南文化的传播视角来看,其在对明代的心学学术文化的历程中承先启后地位之显要。
3. 助力构建阳明心学
在史料和趣谈文章皆可看到王阳明和湛若水两人相交相知的故事,“湛王之交”为时代美谈;两人求同存异,思想激辩,相互吸收,“湛王之辩”在明代心学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
王阳明说:“晚得友于甘泉湛子,而后吾之志益坚,毅然若不可遏,则予之资于甘泉多矣。” [3] 两人相交,受益无穷。他极大地肯定了湛若水他回归到圣人之学并坚定的发展所起到的极大影响。两人长时间的相互切磋争辩,相互吸收彼此的优点并且坚持自己得观点,对彼此学派的发展和心学的深入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一点学界早有定论。1
笔者通过对文献的梳理,这种说法相对而言更为直观准确的表述湛若水对阳明思想的影响。立足于湛若水的角度来看其影响,笔者认为更应该精确的定位:
王阳明的思想通过与湛若水的交往和争辩逐渐清晰显现并得以坚定和成型。
具体的论证则以阳明心学的发展脉络来分析湛若水对其思想变迁的影响。通过以下两个方面来进行阐述:1) 时间上阳明心学的发展与两人相交时间吻合;2) 两人争辩对阳明心学的思想确定和方向的走向有促进坚定的作用。
3.1. 时间上的吻合
关于王阳明思想的形成,朱子晚年定论中序言写道:
“守仁早岁业举,溺志词章之习,既乃稍知从事正学,而苦于众说之纷扰疲病,茫无可入,因求诸老、释,欣然有会于心,以为圣人之学在此矣!然于孔子之教间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无归,依违往返,且信且疑。其后滴官龙场,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体验探求,再更寒暑,证诸五经、四子,沛然若决江河而放诸海也。然后叹圣人之道坦如大路,而世之儒者妄开窦迁,蹈荆棘,堕坑堑,究其为说,反出二氏之下。” [4]
从上面的阶段进展及思想脉络的了解中可以明确的分析出阳明心学的主要形成及最终成型则集中于“龙场悟道”左右。按时间推算,此时年号贯穿“弘治”与“正德”。而关于两人定交的时间有两种说法,学界目前有以下两种看法:一为“弘治十八年”2;二为“正德元年”3。对于此两种说法,颇为认可后者,湛若水作为当事人,他所定位“湛王之交”的时间相对于他人而言更为合理和精确。
经过以上两方面的论证,两者在阳明思想形成脉络上时间的吻合明显:王阳明与湛若水定交之时正是王阳明思想处于挣扎、困惑之时,其心学理论尚未定型的主要阶段。两人通过诗书往来、思想争辩,进一步的鞭策彼此思想的观点,而阳明心学正是经过这个阶段的积淀和辩论,才有最终认定方向并形成体系。
3.2. 问题争辩,直接影响
最被乐谈的为阳明被贬贵州之时以九章诗相赠,勉励好友;王阳明则以八咏复回。从两个人的书信来往中可以看出两人之间惺惺相惜,互相勉励,感情之深溢于言表。除了有境遇相惜,两个人还在书信中探讨了很多心学中的问题,如道与器,虚与实,动与静等,借助书信的途径,达成问题观点的沟通,形成了后面的“湛王之辩”。黄绾作为湛王二人好友,这样形容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予三人都自职事之外,稍暇,必会讲;饮食起居,日必共之;各相砥砺。” [5] 三人经常性的相聚一起探讨学术,相互勉励。问题多集中于“致良知”与“随处体认天理”、“格物”、“知行关系”、“内外关系”四个方面,而“格物”之辩是两人开始争辩的基础。
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说:“先生甘泉与阳明分主教事,阳明宗旨致良知,先生宗旨随处体认天理……然先生论格物,条阳明之说四不可,阳明亦言随处体认天理为求之于外,是终不可强之使合也。” [6] 此处点出了湛若水和王阳明两者之间的分歧。王守仁基于“心外无物”的基础,反对程朱将“格物”赋予认识事物之理,他把“格物”解释为“格心之物”,并结合“致知”,提出“致良知”的理论,可以用四句教中:“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所概括;湛若水融合程朱,通过把“格物”解释为“至其理”,即指认识事物之理,也指修养工夫。而引出“体认天理”的宗旨。
两人对“格物”的不同理解分别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也正是这种分歧促进两人继续不断针对各自所持观点进行深入的探讨和交锋,在这样的激辩之中,互为参照、互相影响,对时人、对己学影响甚大。
4. 思想地位——承先启后
基于以上从两条主线来总结:
一为在江门心学传承及发展中承先启后。陈献章是开创了明代心学的先驱,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学派思想,湛若水思想上承陈献章,通过自我的学习领悟,教书育人等形式不断对江门学派的阐述、继承与发扬;使江门心学一时名扬天下,学徒甚多,促进了思想的传播与发展,为当时的社会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二为湛若水的思想对王阳明心学思想的构建起承先启后的作用。湛若水与王阳明的争辩,直接的推动了阳明心学的发展,也即王阳明的思想通过与湛若水的交往和争辩逐渐清晰显现并得以坚定和成型。
5. 总结
湛若水的思想作为江门心学的集大成者,上面承接宋代的程朱理学,下面接承阳明的心学,在这样的宋明哲学历史维度中处于中间环节,而这一点正是其学说最为重要的作用所在,为整个中晚明时期心学的兴盛、繁荣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也是其时代价值所在!
NOTES
1学界谈论:屈大均说“阳明之学,多由甘泉启发,而阳明亦未尝数言甘泉之师为白沙,则又何也?”近代,梁启超说:“甘泉比阳明稍长,甘泉三十余岁,阳明二十余岁,同在北京做小京官,一块研究学问。阳明很受甘泉的影响,亦可以说很受白沙的影响。”冯友兰说:“白沙卒于明孝宗弘治十三年(西历1500年),时王阳明二十余岁。甘泉卒于明世宗嘉靖三十九年(西历一五六O年),与阳明时相辩论。阳明之学,虽亦自得,然亦必受此二人之影响也。”汪学群曾在陈献章学脉对王阳明思想的影响一文中对指出:黄宗羲曾有明代思想“白沙开其端,至姚江而始大明”之卓见,具体而言,王阳明的思想通过与娄谅、陈献章(白沙)的弟子湛若水交往及论辩逐渐显现。
2此种说法主要以黄绾阳明先生行状和钱德洪年谱的文中提法为主。
3此种说法则是湛若水自己所定,主要体现在赠别应元忠吉士叙、奠王阳明先生文、阳明先生墓志铭三处引文中,集中提到两人与“正德元年”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