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量词既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重点，又是它的难点。对留学生量词的偏误和习得的研究目前也取得了不少成果，既有对不同类型量词的研究，包括个体量词、集体量词、动量词等，如闫丽(2012) [1] 、杨娟(2018) [2] 等；又有对具体的量词如“个”、“只”、“遍”、“层”、“重”、“串”等进行研究的，如彭媛(2009) [3] 、林琳(2014) [4] 等。既有分析不同国家(比如美国、韩国、泰国、印度、缅甸等)、不同级别留学生以及少数民族学生(如维吾尔族、藏族等)习得量词时产生的偏误，如胡清国(2012) [5] 、吕桂云(2017) [6] 等；又有汉语和日语、韩语、泰语和越南语等语言中量词对比的研究，如张赪(2009) [7] 、吴慧(2009) [8] 等。此外还有探讨对外汉语教材中的量词教学与编写的问题，如戴梦霞(1999) [9] 、邵洪亮(2011) [10] 等。但是以上这些研究，对在对外汉语教学中量词重叠的研究较少，量词重叠的研究领域多数还在汉语本体上。
本文以单音量词“个”的重叠式“个个”为例，使用北京语言大学HSK动态作文语料库，调查留学生在写作过程中重叠式“个个”的使用情况，分析他们的正误用例，探讨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留学生单音量词重叠的习得问题，并根据学生的习得情况提出合理的教学建议。
2. 单音量词重叠式“个个”的语法意义及语法功能
“个个”是由单音量词“个”重叠而来，朱德熙先生(1982) [11] 提出单音节量词重叠式包含“每”的意思，“个个”就是每一个。重叠式量词可以修饰名词，如“个个学生”，也可以离开名词，单独充任句子主语，如“个个都有本事”，但是不能做宾语，如“通知每一个人”不能说成“*通知人人”或“*通知个个”。
杨雪梅(2002) [12] 通过对当代、现代、近代时期的2千多万字语料的考察统计，将“个个”的语法功能归纳总结为以下几点：
1) “个个”可以作定语修饰名词，但是这一能力很弱。当它作定语的时候，往往极言强调，强调一个也不能少，会加重语气。如：
为了使顾客呀，一看就有好感，我们公司从服装上个个方面都考虑到了。(王朔)
2) “个个”多用作主语，复指前面的先行词，表示周遍意义。
3) “个个”做主语时的谓语部分可归纳为以下7种类型：
a) 成语作谓语。如：
持这种观点的同学言辞犀利，个个嫉恶如仇。
b) 状中结构作谓语。如：
他们个个伸长脖子，急不可耐地盼望着开票处能吆喝到自己的名字。
c) 主谓结构作谓语。如：
干渠56个引水口个个闸门漏水。
d) 描述性的述宾结构作谓语。如：
我冲到阳台上，一掌推开窗子——却不是民工们，而是另外一些大人，个个手中操着木棒、铁棍、铁锹。
e) 描述性的定中结构作谓语。如：
众人鼓掌，个个脸上一副虔诚的敬意，乱纷纷伸出手：“您好您好。”
f) 形容词作谓语。如：
同学们听了个个愤然，七嘴八舌：“你为什么注意力不集中？”
g) 判断结构作谓语。如：
我们厂的工人，个个都是好工人！
这种分类考虑到了“个个”复指的先行词与谓语之间的关系，且语料来源数量大且广，本文后面对留学生习得“个个”的正确用例的分析就沿用这一模式。
3. 留学生单音量词重叠式“个个”的使用情况调查
在“北京语言大学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共检索到留学生使用单音量词重叠式“个个”用例64例。其中正确用例30例，错误用例34例，正误用例相差不大。
3.1. 正确用例情况(见表1)
在30例的正确用例中，只有2例的“个个”做了定语，其余28例都是做主语。在做主语时，谓语形式为“状中结构”的有21例，占了正确用例总数的75%，而在21例的“状中结构”中“个个 + 都 + VP”的格式有17例，如“本来，是两个和尚一起去抬水，但是现在是三个人，谁都不愿意去挑水，个个都想留在家休息，让别人去挑。”、“如果他们个个都不成器，这将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呢！”；谓语形式为描述性的定中结构、形容词、判断结构没有出现。
Table 1. International students use single volume words to overlap the use of “one” correct use cases
表1. 留学生使用单音量词重叠“个个”正确用例的使用情况
由表1可以看出，外国留学生对“个个”的“状中结构”的掌握情况较好，而“描述性定中结构”、“形容词”和“判断结构”这三种谓语形式在作文表述中都未曾使用，也就侧面说明这三种形式的表达学生掌握得不是特别好。
3.2. 偏误用例情况(见表2)
偏误用例共有34例，可以分为三种情况：
1) 该用其他词的地方用了“个个”，共有31例。这种情况还可以分为以下7种类型：
a) 该用“人人”的地方用了“个个”，共2例。如：
I*但是这只是我的想法，个个都有不同的意见。
II*我们应该个个有责任感地进行环保活动。
“个个”做主语时，前面一般要有先行词，例I、例II中前面并没有先行词让“个个”来复指，所以不应该使用“个个”。
Table 2. International students use single-volume words to overlap the use of “one” biased use cases
表2. 留学生使用单音量词重叠“个个”偏误用例的使用情况
b)该用“个人”的地方用了“个个”，共3例。如：
III*我从个个的经验来谈这个题目。
IV*但西方，特别欧洲是个个主义较强的地方。
例III中“经验”前需要用一个定语，“个个”作定语表示“每一个”，强调每一个个体，而该句的意思并非如此，它要说明的是从“自己的经验”来谈论问题，而不是从“每一个人的经验”出发。例IV也是一样的，“个人主义”是以“自己为中心”，而不是以“每个”人为中心。
c) 该用“两个”的地方用了“个个”，共1例。如：
V*原来我想买给你们个个的礼物，但是我钱不够，所以只跟妹妹买给你们两朵花。
例V中没有注意“个个”具有周遍意义，且不作宾语和补语。根据后文可以得知要送给两个人，所以前面应该是“给你们两个的礼物”。
d) 该用“各个”的地方用了“个个”，共12例。如：
VI*我想成为一个国家的话，个个国家比现在会更发展的。
VII*因为过日子的方法不一样，还有个个人的想法也不一样。
VIII*我希望这措施适用的范围从商业中心到个个地方。
“各个国家”、“各个人”、“各个地方”，这三例都是在遍指每一个，极言所有，而不是强调每一个，突出每一个个体，同时“个个”修饰名词的能力较弱，语义表达也不符合。
e) 该用“各自”的地方用了“个个”，共5例。如：
IX*无论学什么，我认为都有个个的特点。
X*不过我跟同屋一分开住，个个的房间就很干净。
例IX、例X隐含的意思是“每个人自己的这一方”，“都有自己的特点”、“我们自己的房间都很干净”，它具有“反身”色彩，而“个个”是不带有这种意义的。
f) 该用“每个”的地方用了“个个”，共7例。如：
XI*这种现象影响到个个家庭。
XII*最后第三个和尚来了，抬水不用三个人，个个人的负担更轻了。
首先要明确的“个个”作定语时修饰能力是非常弱的，所以我们很少把个个作为定语来使用，相反“每个”常常作定语。在例XI和例XII中，都是在陈述客观事实，说明对象的共性，而不是在突出这一共性中的每个个体毫无例外。
g) 该用“各种”的地方用了“个个”，共1例。如：
XIII*除了父母与子女间以外，无论老师和学生之间还是别的之间，都有个个的问题。
“个个”作定语修饰名词的能力非常弱，这句话的意思是“很多不同类型的问题”，而不是“每一个问题”，所以应该使用“各种”而不是“个个”。
2) 该用“个个”的地方用了其他的词，共1例。如：
XIV*现代人都赶时间，各各都很忙，所以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对话越来越难。
在倪涛 [13] 统计的3648条语料中，各各仅出现了19例，而这19例均为做状语的情况。“各各”主要做状语，该句应该是做主语的用法，故而用“个个”，强调每一个个体的情况都这样。
3) 多用了“个个”，共2例。如：
XV*有人说孩子的性格跟父母不会差得远，因为父母个个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该生是想用“个个”复指前面的父母，属于偏误中的“冗余”，当需要复指的名词数量是有定的时候，这一数量应该大于两个，才能用“个个”来复指。
根据对表2的分析，共34例的偏误用例中，“该用其他的词却用成了‘个个’”的情况是最多的，共31例，占偏误总用例的91.2%，而在“该用其他的词却用成了‘个个’”中“各个”一词的误用达到12例，占总数的38.7%，其次是“每个”的误用，然后是“各自”。
由以上数据可以看出，留学生在使用“个个”的时候存在泛化的现象，许多需要使用其他词语的地方都使用了“个个”，这说明他们没能把“个个”与它的异形同音词、近义词和具有相同语素的词区分开，这也是在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没能重点强调的地方。
4. “个个”与易混淆词的辨析
4.1. “个个”与“各个”的辨析
1) “各个”主要做定语，意在遍指“每一个”，它侧重的是个体之间的差异，遍指某个范围的个体不止一个；“个个”也可以做定语，但是该能力十分微弱，语义强调“毫无例外，一个也不能少”。 [13] 例如“个个/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两种用法都正确，但是表达的语义却有不同，“个个”方面极言无一例外的每个方面都考虑到，强调共性，而“各个”就有强调考虑到了很多不同的方面的意义在里面。
2) “各个”还可以做状语，如“各个击破”、“各个歼灭”等，语义指向后面的中心语，表示“一个一个地”；“个个”不能做状语 [14] 。
3) “个个”是量词的重叠形式，“个个”主要做主语，意在强调“每一个”，它侧重的是“一个也不能少”，比如“个个都是好工人！”就是在强调每一个人都是好工人，而不是遍指；“各个”几乎不做主语。
4.2. “个个”与“每个”的辨析
1) “每个”主要做定语，修饰名词，强调逐一指称提炼个体之间的共性，虽然说的是个体，但意图却是在全体范围，如“这种现象影响到每个家庭”；“个个”作定语能力非常弱，当极度强调范围内的每一个都发生某动作行为时才用。
2) “每个”可以离开它所修饰的名词单独做主语，但这时候后面的谓语一般是在描述一个集合中每个个体的情况，比如说“每个三块钱”、“每个都有桌子那么高”；“个个”主要是做主语的，具有周遍性，当谓语部分是从数量角度进行描述的时候，主语一般只能是“每个”，但如果谓语部分是用比喻的方式对主语从量上进行描述，那么二者可以相互替换，即每个/个个都有桌子那么高，但是句义侧重就不同了：前者是在强调每个的情况，后者在强调所有的高度都一样。
4.3. “个个”与“各自”的辨析
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各自”指的是个人自己，具有反身指代的色彩，而“个个”不具有这一用法。
4.4. “各个”与“每个”的辨析
1) 做定语时，“每个”强调每个个体的共性，“各个”强调个体之间的差异性；
2) “各个”几乎不做主语；“每个”做主语的时候参看第二条中的第二点。
5. 教学建议
近义词辨析是对外汉语教学中的重点，同时也是难点，想要让留学生在表达中正确使用“个个”，教师首先要能区分“个个”、“各个”和“每个”这三个词的用法，通过词语搭配的举例，教给学生每个词最常用的用法，也就是做主语的“个个”，作定语的“各个”和“每个”的常见用例。等学生到了中高级后再根据具体句子来区分彼此的特殊之处，否则不要事先加重学生的负担。
表3是“个个”、“每个”与“各个”的常见搭配及用法(见表3)。
Table 3. Common combinations and usages of “one”, “every” and “each”
表3. “个个”、“每个”与“各个”的常见搭配及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