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西安话属于中原官话关中片，是关中片的代表方言。有学者已对西安话中的人称代词做过描写 [1] [2]。一些学者也观察到了西安话人称代词的形态特点，张崇从西安话人称代词的形态入手讨论了其来源 [3]，汪化云指出了西安话人称代词的复数形式和领格形式相同，且复数标记“的”在第一、二人称上可有可无 [4]。但是，相关研究少有细致考察这些人称代词的句法分布问题，其中的概括性描述并不能反映出西安话人称代词的一些细节现象，特别是对于带ti²¹和不带ti²¹的两类复数人称代词在分布上的区别，仍不是十分清楚。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文对西安话的人称代词的形态表现作了补充，再分析了主宾语、定语等位置上人称代词各个形式的分布表现，并进一步讨论了这些人称代词的历史层次问题。
2. 形态表现
西安话的人称代词有着较为丰富的形态特点。与普通话相比，西安话没有尊称人称代词(没有“您”)，一般通过词汇手段表达尊敬的意思；第三人称代词不能指代无生命体(没有“它”)，而指代无生命体时一般使用指示代词。
在单数人称的形态表现上，西安话和普通话的情况较为一致，三个人称的单数分别是“我[ŋɤ⁵³]”、“你[ni⁵³]”、“他[tʰa²¹]”。
在复数人称的形态表现上，情况则相对复杂，主要有以下三点。
1) 西安话人称代词的第一人称复数分为排除式和包括式，即不包括听话者为排除式，包括听话者为包括式。排除式“我的[ŋæ²¹ ti²¹]”与普通话的“我们”的具体范围不同，但包括式与现代汉语的“咱们”相同。
2) 西安话的复数人称代词根据其形态分为两类，分别是不带ti²¹词缀(我[ŋæ²¹]、咱[tsæ²⁴]、你[ni²¹]、他[tʰæ])和带ti²¹词缀的形式(我的[ŋæ²¹ ti²¹]、咱的[tsæ²⁴ ti²¹]、你的[ni²¹ ti²¹]、他的[tʰæ²¹ ti²¹])。从形态上来看，前者后加ti²¹构成后者，但两类复数人称代词的句法分布存在差异。
3) 西安话的复数人称代词可通过改变单数人称代词的元音与声调来实现，并且元音和声调存在着聚类的关系。具体来说，不带ti²¹词缀的复数人称代词中，除了第一人称包括式“咱[tsæ²⁴]”，本调均为阴平调[²¹]；除了第二人称复数“你[ni²¹]”，元音均为[æ²¹]。西安话人称代词的具体情况见表1。
Table 1. Personal pronouns in Xi’an dialect
表1. 西安话的人称代词
3. 主宾语位置的分布
西安话人称代词在主宾语位置的分布包括主语、动词宾语、介词宾语三种情况。
3.1. 单数人称代词
单数人称代词在作主宾语时，其分布相对自由。
主语
1) 我要睡觉了1。
ŋɤ⁵³jau⁴⁴ fei⁴⁴ tɕiau⁴⁴ lie²¹
2) 你喝水不？
ni⁵³ xuɤ²¹ fei⁵³ pu²¹
3) 他今日个2上班儿呢。(他今天上班呢。)
tʰa²¹⁻²⁴ tɕiə˞²¹ kɤ²¹ ʂaŋ⁴⁴ pɐ˞²¹ ni²¹
动词后宾语
4) 老师一天光会说我。
lau⁵³ sɿ²¹ ji²⁴ tʰiɛ̃²¹ kuaŋ²⁴ xuei⁴⁴ ʂɤ²¹ ŋɤ⁵³
5) 一家子都在这儿等你呢。
ji²⁴ tɕia²¹ tsɿ²¹to²¹ tsæ⁴⁴ tʂɐ˞⁵³tɤŋ⁵³ ni²¹ni²¹
6) 我从来就没寻过他。(我从来都没有找过他。)
ŋɤ⁵³ tsʰoŋ²⁴ læ²⁴ tsɤu⁴⁴ muɤ²¹ ɕiẽ²⁴ kuɤ²¹ tʰa²¹
介词宾语
7) 都跟我走。
to²⁴ kẽ²¹ ŋɤ⁵³ tsɤu⁵³
8) 姐姐给你说了么？
tɕie⁵³ tɕie²¹ kei²¹ ni⁵³ ʂɤ²¹ lie²¹ muɤ²¹
9) 兀3娃把他气死了。(那孩子把他气死了。)
wo²¹ wa⁴⁴ pa²⁴ tʰa²¹tɕʰi⁴⁴ sɿ²¹ lie²¹
3.2. 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
与单数人称代词情况相同，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在作主宾语时，分布亦相对自由。
主语
10) 我的都不知道么。(我们不知道啊。)
ŋæ²¹ ti²¹to²⁴ pu²⁴ tʂʅ²¹ tau⁴⁴ mɤ²¹
11) 咱的先走些4。(咱们先走嘛。)
tsæ²⁴ ti²¹ ciɛ̃²¹ tsɤu⁵³ ɕie²¹
12) 你的明日个5来。(你们明天来。)
ni²¹ ti²¹miə˞²⁴ kɤ²¹ læ²⁴
13) 他的看电影儿去了。(他们看电影去了。)
tʰæ²¹ ti²¹kɛ̃⁴⁴ tiɛ̃⁴⁴ jə˞⁵³ tɕi²¹ lie²¹
动词后宾语
14) 老太太想我的了。(老太太想我们了。)
lau⁵³ tæ⁴⁴ tʰæ²¹ ɕiaŋ⁵³ ŋæ²¹ ti²¹ lie²¹
15) 兀人嚷6咱的呢。(那人耍咱们呢。)
wo⁵³ ɻẽ²⁴ ɻaŋ²⁴ tsæ²⁴ ti²¹ ni²¹
16) 我咋没见你的？(我怎么没见你们？)
ŋɤ⁵³ tsa⁵³ muɤ²¹ tɕiɛ̃⁴⁴ ni²¹ ti²¹
17) 你跟谁学不好？学他的做啥？(你跟谁学不好？学他们做什么？)
ni⁵³ kẽ²¹ sei²⁴ ɕyɤ²⁴ pu²¹ xau ɕyɤ²⁴ tʰæ²¹ ti²¹tsu⁴⁴ sa⁴⁴
介词宾语
18) 老师跟我的说过这事。(老师跟我们说过这事。)
lau⁵³ sɿ²¹ kẽ²¹⁻²⁴ ŋæ²¹ ti²¹ ʂɤ²¹ kuɤ²¹ tʂɤ⁵³ sɿ⁴⁴
19) 这事情该7咱的没关系。(这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tʂɤ⁵³ sɿ⁴⁴ tɕiŋ²¹ kæ²¹tsæ²⁴ ti²¹ muɤ²¹ kuɛ̃²¹ ɕi⁴⁴
20) 老板没问你的要钱？(老板没跟你们要钱？)
kau⁵³⁻²¹ pɛ̃⁵³ muɤ²¹ vẽ⁴⁴ ni²¹ ti²¹jau⁴⁴ ciɛ̃²⁴
21) 你做事情比他的快。(你做事情比他们快。)
ni⁵³ tsuɤ²¹ sɿ⁴⁴ tɕiŋ²⁴⁻²¹ pi⁵³ tʰæ²¹ ti²¹kʰuæ⁴⁴
3.3. 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
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在作宾语时分布受限，具体情况如下。
主语
22) 我都不知道么。(我们都不知道啊。)
ŋæ²¹ to²⁴ pu²⁴ tʂʅ²¹ tau⁴⁴ mɤ²¹
23) 咱先走些。(咱们先走嘛。)
tsæ²⁴ ciɛ̃²¹ tsɤu⁵³ ɕie²¹
24) 你明日个来吧。(你们明天来吧。)
ni²¹ miə˞²⁴ kɤ²¹læ²⁴
25) 他看电影去了。(他们看电影去了。)
tʰæ²¹ kɛ̃⁴⁴ tiɛ̃⁴⁴ jə˞⁵³ tɕi²¹ lie²¹
动词后宾语
26) 老太太想我了。(老太太想我们了。)
lau⁵³ tæ⁴⁴ tʰæ²¹ ɕiaŋ⁵³ ŋæ²¹lie²¹
27) 兀人嚷咱呢。(那人耍咱们呢。)
wo⁵³ ɻẽ²⁴ ɻaŋ²⁴ tsæ²⁴ ni²¹
28) 我咋没见你？*
ŋɤ⁵³ tsa⁵³ muɤ²¹ tɕiɛ̃⁴⁴ ni²¹
29) 你跟谁学不好？学他做啥？(你跟谁学不好？学他们做什么？)
ni⁵³ kẽ²¹ sei²⁴ ɕyɤ²⁴ pu²¹ xau ɕyɤ²⁴ tʰæ²¹ tsu⁴⁴ sa⁴⁴
介词宾语
30) 老师跟我说过这事。(老师跟我们说过这事。)
lau⁵³ sɿ²¹ kẽ²¹⁻²⁴ ŋæ²¹ʂɤ²¹ kuɤ²¹ tʂɤ⁵³ sɿ⁴⁴
31) 这事情该咱没关系。(这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tʂɤ⁵³ sɿ⁴⁴ tɕiŋ²¹ kæ²¹ tsæ²⁴muɤ²¹ kuɛ̃²¹ ɕi⁴⁴
32) 老板没问你要钱？(老板没跟你们要钱？)
kau⁵³⁻²¹ pɛ̃⁵³ muɤ²¹ vẽ⁴⁴ ni²¹jau⁴⁴ ciɛ̃²⁴
33) 你做事情比他快。(你做事情比他快。)
ni⁵³ tsuɤ²¹ sɿ⁴⁴ tɕiŋ²⁴⁻²¹ pi⁵³ tʰæ²¹ kʰuæ⁴⁴
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两类复数人称代词是可以相互替代的，在语义和语用上也没有结构性的区别。但上述例句中只有例28)的句子为不合法句，该句与其他句子的不同之处在于复数人称代词“你[ni²¹]”直接结句，其后没有其他的成分。一些例子可见下。
34) *老板不认得我。
*lau⁵³⁻²¹ pɛ̃⁵³ pu²¹ ɻẽ⁴⁴ tei²¹ ŋæ²¹
35) *你甭管他，你走你的。
*ni⁵³ pau²¹ kuɛ̃⁵³ tʰæ ni⁵³ tsɤu⁵³⁻²¹ ni⁵³ ti²¹
36) 叫我看你弄了个啥。(让我看看你弄了个啥。)
tɕiau⁴⁴⁻²¹ ŋɤ⁵³ kɛ̃⁴⁴ ni²¹nɤu⁴⁴ lie²¹ kɤ²¹ sa⁴⁴
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在分布上表现出了右向的粘着性，也就是说其后必须出现其他的成分。然而，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对其后出现的成分并没有句法属性的要求，该成分可以是一个语气词、时体助词这样的粘着成分(如例26)和例27))，也可以是其他的短语结构(如例30)和例36))。可见，这种粘着性是音系层面的限制。在实际使用中，不带ti²¹的复数代词作主语的情况是最多的，宾语位置则较多使用带ti²¹的复数代词。
综上所述，在作主宾语时，单数的人称代词和复数人称代词带ti²¹的形式分布自由，但复数人称代词不带ti²¹的形式在分布上表现出音系的粘着性。李蓝认为，增加标记的人称代词复数表示法在信息表达和信息编码上具有优越性，也是现代汉语方言中最普遍的复数表示法 [5]。一般来说，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语义更为明确，分布也相对自由，可以用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也就可以替换为带ti²¹的，反之则不然。然而，在领属结构中并非如此。
4. 领属结构
西安话的领属结构同普通话情况相同，是从属标记的类型，即在领属定语上加标记。作为领属定语的人称代词也分为有标和无标两种情况。无标的形式即没有ti²¹词缀的人称代词直接作领属定语；有标的形式则带附缀ti²¹ (表领属关系的结构助词)，该标记同复数标记ti²¹形态相同，但二者性质完全不同。复数标记ti²¹是词缀，粘着在语素上；而表领属关系的是附缀(clitic)，粘着在短语上，其性质类似于普通话人称代词后的结构助词“的”。此外，不存在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同时又带表领属关系附缀ti²¹的情况，如“*我的的[ŋæ²¹ ti²¹ ti²¹]”。西安话人称代词作领属定语的具体情况见表2。
Table 2. Pronominal possessive determiners in Xi’an dialect
表2. 西安话人称代词作领属定语的形式
以第三人称代词为例。
37) 钱在他本子里头夹着呢。
tɕʰiɛ̃²⁴ tsæ⁴⁴ tʰa²¹ pẽ⁵³ tsɿ²¹ li⁵³ tʰɤu²¹ tɕia²¹tʂɤ²¹ ni²¹
38) 钱在他的本子里头夹着呢。
tɕʰiɛ̃²⁴ tsæ⁴⁴ tʰa²¹ ti²¹ pẽ⁵³ tsɿ²¹ li⁵³ tʰɤu²¹ tɕia²¹tʂɤ²¹ ni²¹
39) 他姨父今日个啥也没说。(他的/他们的姨夫今天啥也没说。)
tʰæ²¹ji⁴⁴ fu²¹ tɕiə˞²¹ kɤ²¹ sa⁴⁴ je⁵³ muɤ²⁴ ʂɤ²¹
40) 他的姨父今日个啥也没说。(他的姨夫今天啥也没说。)
tʰa²¹ ti²¹ji⁴⁴ fu²¹ tɕiə˞²¹ kɤ²¹ sa⁴⁴ je⁵³ muɤ²⁴ ʂɤ²¹
西安话复数人称代词作部分名词性成分的定语时存在单数化的现象。陈玉洁认为，在西安话领属结构中，人称代词修饰亲属名词和集体名词只能用复数形式，但语义上兼表单复数意义 [6]。有如下情况对这类现象作说明。
41) *ŋɤ⁵³ tɕie⁵³我姐
42) ? ŋɤ⁵³ ti²¹ tɕie⁵³我的姐
43) ŋæ²¹ tɕie⁵³我姐(我的姐姐/我们的姐姐)
44) ŋæ²¹ ti²¹ tɕie⁵³我的姐(我们的姐姐)
上述例子中，例41)是不能说的，而例42)出现的情况对语境的要求较高，只出现在呼语或句中着重强调的焦点部分(如例45)和例46))。例42)是陈玉洁提到的领属结构 [6]，其语义上既可以表示“我的姐姐”也可以表示“我们的姐姐”。然而，西安话还有例44)这样的情况，该例子则只能表示“我们的姐姐”，语义相对于例43)具有明确性。也就是说，发生单数化的领属定语复数人称代词只在无领属标记ti²¹的情况下出现。这种情况只在“我”类、“你”类、“他”类人称代词上发生。此外，在实际使用中，诸如例43)的情况最为普遍。
45) 我的姐姐呀！你咋啥都不知道？
ŋɤ⁵³ ti²¹ tɕie⁵³ tɕie²¹ ia²¹ ni⁵³ tsa⁵³ sa⁴⁴ tɤu²¹ pu²⁴ tʂʅ²¹ tau⁴⁴
46) 她是我的姐，不是谁的姐！
tʰa²¹ sɿ²¹ ŋɤ⁵³ ti²¹ tɕie⁵³ pu²¹ sɿ⁴⁴ sei²⁴ ti²¹ tɕie⁵³
5. 人称代词历史层次的探讨
关于关中方言人称代词复数的形态，以往的相关研究较少从复数人称代词形态的聚类特点以及具体的句法分布角度出发来讨论。张崇通过比较吴堡方言的情况认为，西安话人称代词复数不带ti²¹的形式是ti²¹脱落形成的 [3]，因此从层次上来说，不带ti²¹的形式更晚。汪化云则认为汉语方言t类复数标记多是从“多”语法化来的，西安话则是其中之一 [4]。王苗指出西安话人称代词复数和领格标记同形，以此说明复数标记和有定的直指成分以及数量成分有联系 [7]。
考察关中方言复数人称代词的标记情况，可以看到复数人称代词变调形式的广泛分布。根据孙立新的调查研究可见，关中方言人称代词复数都有不带ti²¹的形式，部分点只有不带ti²¹的形式(例如蓝田、临潼等)，暂未找到只有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的方言点；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ti前的部分与单数形式相比，都有变调或变韵的情况，尚未见单数不变韵或变调直接加ti²¹词缀者 [2]。汉语方言人称代词中，依靠单数形式变调实现复数形式的类型是较为常见的 [8]。因此，根据关中方言复数人称代词的共时表现推测，变调构成复数的形式最古老，带“ti”的形式较晚。
西安话第一人称代词元音的语音表现可反映出单复数形式间的历史层次。张维佳指出，关中方言果摄字读音的历史层次是æ类最早，其次是a类，最晚是o类，ɤ则是o更晚起的音变 [9]。“我”是果摄歌韵字，由此可推测，关中方言复数人称代词ŋæ²¹的元音语音层次更早，而单数人称代词ŋɤ⁵³的元音语音层次较晚。早期人称代词的单复数是通过声调的不同来区别的，之后复数作为语义上的标记项多了后缀ti²¹，但其非后缀部分的元音存古形式在西安话中保留了下来，单数的人称代词则随着语音的演化读作果摄字今读的常见元音，即o、ɤ类。西安话复数人称代词不带ti²¹的形式在分布上具有音系的粘着性，或与其语音形式的存古性有关。
根据西安话复数人称代词形态与分布的特点，可以进一步论证两套复数人称代词的历史层次和词缀ti²¹的语法化来源。尽管在作主宾语时，复数不带ti²¹的形式分布没有带ti²¹的形式自由，但在作领属定语时，复数不带ti²¹的形式却更为常用，甚至产生了单数化的情况。与之相对的，复数带ti²¹的形式在作领属定语时并不具有单数化的意义。再从ti²¹这个词缀的分布情况来看，它只出现在变调变韵结构之后，且不与附缀ti²¹ (表领属关系的结构助词)共现。也就是说，词缀ti²¹和ŋæ²¹ (我们、我们的)、ni²¹ (你们、你们的)、tʰæ²¹ (他们、他们的)作领属定语时，其后的名词性成分具有线性分布上的一致关系。一些例子如47)和48)。
47)
我的不知道 我爸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 (我爸不知道)
ŋæ²¹ti²¹ pu²⁴ tʂʅ²¹ tau⁴⁴ ŋæ²¹ pa⁴⁴ pu²⁴ tʂʅ²¹ tau⁴⁴
48)
你打我的做啥？ 你打我这伙做啥？
(你们打我们这帮人干啥？) (你们打我们干啥？)
ni²¹ ta⁵³ ŋæ²¹ ti²¹tsu⁴⁴sa⁴⁴ ni²¹ ta⁵³ ŋæ²¹ tʂei⁵³ xuɤ²¹tsu⁴⁴sa⁴⁴
据此推测，关中方言复数人称代词带ti²¹形式的语法化来源，很可能是一个“复数人称代词 + 复指成分”结构。王苗认为有定性是汉语各类复数标记语法化的关键，并指出了诸多汉语中从表示处所意义的代词和名词语法化而来的复数标记 [7]。对于西安话来说，复数人称代词在更早的时候是单数形式通过变调而来的，其后的ti²¹而最早则应是当时的一个有定的名词性结构，复指其前的复数人称代词。
综上所述，关中方言人称代词复数更早的形式是通过变调而来的，所谓的“变韵”其实是存古的特点，而进一步加标记的形式则是后起的。人称代词复数标记ti²¹应是由一个名词性成分语法化而来，其句法分布的特点则是历史的遗留。
6. 结语
西安话人称代词有如下特点：1) 从语义的类上看，西安话人称代词第一人称复数分为明确的排除式和包括式，第三人称代词只能指代有生命体；2) 从形态上看，复数人称代词之间存在元音和声调的聚类特点，单数人称代词可通过变韵、变调、加标等多种手段成为复数人称代词；3) 从句法分布上看，不带词缀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的分布有音系的限制，而带ti²¹的形式分布相对自由。
西安话不带ti²¹的人称代词复数有如下特点。1) 元音和声调具有内部一致性；2) 作主宾语时有音系上的黏着性；3) 直接作亲属、集体名词的领属定语时有单数化的意义，且被高频使用。
结合关中方言和古今汉语的特点可推测，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从语音、句法分布等方面都表现出更早的历史层次，而复数人称代词词缀ti²¹则是由一个有定的名词性成分语法化而来的。然而，至于这个名词性成分究竟是什么，或者从汉语文字学的角度来看，它的本字是什么字，本文的考察暂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个名词性成分或可能和文言中的“等”是同源的，因为它们有着类似的意义和句法分布，在语音上也有一定的关联。但文言中的“等”在先秦口语中的声韵特征、形态分布等问题关涉的内容仍是十分复杂的，且限于汉字的记录形式，对古汉语语音的构拟问题也随之而来，因此讨论关中方言人称代词复数标记的本字问题，需要结合更多的历史语言学研究来进行论证。
西安话的人称代词在形态上比普通话复杂，我们尚不清楚这些形态特点的来源及语法化过程，但至少从西安话的材料中我们能看到，在句法分布上问题最多的都是不带ti²¹的复数人称代词。关中其他地区方言的人称代词系统和西安话有着许多的共性，例如单数变复数的形态手段，变韵、变调和加“的ti²¹”类词缀都是其常见的类型 [1] [2]。然而，各地关中方言人称代词句法上的具体分布研究尚不充分。因此，充分研究这些人称代词不同形态的语法意义，再对关中乃至周边更大范围区域各方言人称代词进行对比，或能为探究这些人称代词的历时来源以及演变规律提供更多的证据。
NOTES
1与普通话文本一致，且不存在歧义的句子本文不作翻译。
2今日个[tɕiə˞²¹ kɤ²¹]：今天。
3兀[uo⁵³]：那。
4些[ɕie²¹]：语气助词，表催促祈使义。
5明日个[miə˞²⁴ kɤ²¹]：明天。
6嚷[ɻaŋ²⁴]：愚弄、扰乱。
7该[kæ²¹]：和、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