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者“将心比心”测评方法述评

Commentary on the Evaluation Methods of Caregivers’ Mind-Mindedness

摘要: “将心比心”指养育者倾向于将孩子看作是具有独立思想的个体，自觉关注孩子的心理状态并做出准确解读，以提供高质量的照顾行为，是构建安全的亲子依恋和促进儿童发展的重要因素。目前国内外研究中主要采用观察法和访谈法对养育者“将心比心”进行测评研究。观察法，主要基于实验室以及亲子互动行为观察的测评方法；访谈法，主要通过养育者对孩子的语言描述来表征其对孩子内在心理状态的关注与解释。本文对这两种测评方法进行梳理综述，对“将心比心”测评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并对“将心比心”测评方法提出了建议。

Abstract: Mind-mindedness refers to a caregiver’s tendency to view the child as an individual with a mind of his or her own, to spontaneously pay attention to the child’s mental state and to interpret it accurately in order to provide high-quality caregiving behaviors, and is an important factor in building secure parent-child attachments and promoting child development. Present domestic and foreign researches mainly use the observation method and the interview method to evaluate caregivers’ mind-mindedness. The observation method is an evaluation method mainly based on the observation of parent-child interaction behavior in laboratory situations, while the interview method is based on the caregiver’s language descriptions of the child to characterize his or her concerns and interpretations of the child’s internal psychological state. This paper provides an overview of the two evaluation methods, analyzes the problems and makes suggestions for the mind-mindedness evaluation methods.

1. 引言

“将心比心”(Mind-mindedness)是指养育者倾向于将孩子视作具有独立思维的个体，并非只需满足衣食等基本需求即可的实体(Meins, 2013)。不同于对孩子身体或情感需求的行为反应，“将心比心”强调的是养育者在心理层面与孩子接触、靠近的能力。“将心比心”的养育者能够且愿意在亲子互动中自发地关注孩子，及时接收到与孩子心理状态密切相关的行为表现，并对其做出准确解读，从而能够提高照顾质量，构建安全和谐的亲子关系(Laranjo, Bernier, & Meins, 2008)。自Meins于1997年提出“将心比心”的概念以来，近年日益引发国内学界的关注(柯竞怡，胡平，2017)。基于过去的研究，研究者对“将心比心”的来源、结构、性质等方面有了更多认识。伴随着认识的进展，研究对象日趋丰富，从家庭环境中的亲子关系到校园环境中的师生关系等，从发展心理学延伸到教育心理学、人格心理学等领域。然而其中绝大多数研究集中于父母与婴幼儿之间，且样本对象多为欧洲家庭(McMahon & Bernier, 2017)，因此回溯“将心比心”理论及梳理养育者“将心比心”的测评方式，有助于研究者探索、扩展中国文化背景下养育者“将心比心”的研究，得出更为切合、广延的研究结果。

2. “将心比心”的概念内涵

Stayton和Ainsworth在1971年提出母亲敏感性的概念，即母亲准确感知和解释隐含在婴儿行为中的交流信号并做出合适反应的能力(Stayton, Hogan, & Ainsworth, 1971)。母亲敏感性的概念中提出的核心要求是母亲对孩子释放出的行为信号的反应是迅速且准确的，这是由于婴幼儿语言发展不完善，对于自身的意图、行为、兴趣等尚不能较好表达(Suskind et al., 2018)。据此Meins et al. (2001)对母亲敏感性开启新思考，继而提出“将心比心”的概念，认为其是基于亲子实时互动活动，衡量养育者对孩子心理状态反应程度的更为自然的表征方式，可能可以弥合亲子依恋的代际传递隔阂(Verhage et al., 2016)。随着研究发展的深入，对于“将心比心”的理解也形成广义、狭义之分。

2.1. 广义的理解

广义的“将心比心”不局限于亲子之间，也不局限于婴幼儿。人际间的亲密关系，如恋人、密友、师生之间都存在“将心比心”。

2.2. 狭义的理解

狭义的“将心比心”指主要养育者(往往为父母)对婴儿心理状态的协调能力，包括婴儿的情绪、偏好、动机和目标，以及养育者自觉自发解释这些心理状态所导致的行为的倾向。强调养育者倾向于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独立个体并赋予对其心理状态的解读。Meins (1999)基于依恋和社会认知理论提出，在亲子互动中，“将心比心”是父母反应的认知基础。

3. 测评方法

3.1. 观察法

观察法是通过对养育者与孩子在自由情境下互动的观察来评定的。其中包括几个要素，自由互动，无人打扰的实验室或家庭环境，养育者的语言反应。实验者将提供适龄的玩具，互动玩耍过程一般持续20分钟左右，养育者将得到实验者的指示，即：请你们就像在家时一样玩耍。实验者应保证孩子和养育者可以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自由互动，因此在家庭环境中进行观察记录时，实验者应确保其他家庭成员不在场，让养育者专注于孩子。互动过程将被录像记录，随后进行编码。Meins等(2012)在早期研究中提出了五类“将心比心”的测评指标：养育者对婴儿行为的模仿、对有意图的自主行为的鼓励、对婴儿注视方向的反应、对婴儿目标指向活动的反应以及对婴儿心理状态的评论。对婴儿心理状态的评论包括：1) 养育者使用明确的内部状态词语来表述婴儿可能正在思考、经历或感受的内容，或者2) 养育者代表婴儿说话，代替婴儿表达观点(Meins, 2013)。一般将包含以下几个类型：1) 婴儿的需求及偏好(喜欢，不喜欢，厌恶，爱，想要，最喜欢，“你在找球吗？”)；2) 认知(想，决定，知道，认出，记着，回忆，意识到，感兴趣，没兴趣，注意，集中，意图，期待，做出，着迷)；3) 情绪(受够了，害羞，自觉，快乐，悲伤，害怕，严肃，暴躁，有压力，忧郁，心情好/不好，担心，焦虑，茫然，困惑，兴奋，不能自已，吃惊，厌恶，无聊，愤怒)；4) 认知状态(逗弄，和我玩游戏，玩笑，开玩笑)；5) 代表婴儿立场说话(任何非常显然是婴儿想说的话)。而后对心理状态的评论又将细分为恰当评论和不协调评论(Illingworth, MacLean, & Wiggs, 2016)。恰当的心理评论需满足以下任一标准：1) 编码者同意养育者对婴儿内部状态的解读(如，这个球是你最喜欢的，是吗？(在婴儿反复玩球之后))；2) 养育者对婴儿当前活动的相关评论与过去和未来相联系(如，你记得在动物园里看到过大象吗？)；3) 评论促使互动更好进行(如，婴儿注视着周围的玩具几秒钟，没有集中于特定的物体，然后养育者评论说，你想和这个农场玩吗？)。相反地，编码者认为养育者误读了婴儿的内部状态、养育者不恰当地将婴儿当前的活动与并不相关的过去或未来事件相联系、当婴儿已经开心地玩某玩具或活动时，养育者中断或干扰其活动、养育者的内部状态评论表达不明确，此类心理评论将被编码为不协调的心理评论。“将心比心”的计分可采用百分比或频次两种方法，分别计算恰当的心理评论占总心理评论的百分比以及在规定时间内恰当的心理评论出现的频数。

3.2. 访谈法

访谈法通常适用于测评1周岁以上婴幼儿及大龄儿童的养育者。该方法是通过一个非结构化访谈，邀请养育者描述自己的孩子。除了面对面访谈，电话访谈或网络电子问卷形式也同样可行(Meins, Fernyhough, & Harris-Waller, 2014)。实验者首先将告知养育者所有回答没有正误之分，以询问一般性问题开始(如，孩子是否有兄弟姐妹，是否学龄前儿童，孩子确切年龄等)，然后再让养育者描述孩子，养育者可以自由随意地描述他/她想到的任何事情。回答完毕后，实验者会再次询问，“关于孩子，您还能说些什么吗?”，如果养育者在此前已经给出了详尽的回答，这个提示可以省略。实验者通常还会进一步提出两个后续问题：“您认为您孩子最好的方面是什么？”以及“您想教给您孩子什么？”。所有访谈内容将会被转录编码。养育者对儿童的描述将会被编码为六类(Meins & Fernyhough, 2015)：1) 心理属性(与孩子心理状态相关的，如情绪、智力、兴趣等)；2) 行为属性(与孩子行为相关的，如参与的游戏、活动、与他人的互动或纯粹行为上的特征等)；3) 身体属性(外表、年龄、家庭中的排行等)；4) 关系属性(养育者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如关系亲密程度等)；5) 自我参照(以自我为中心，集中于养育者自己的想法、感受、行为，而非孩子)；6) 一般属性(不属于上述属性的其他属性，如姓名、出生地等)。心理属性相关的描述占总描述的百分比即为“将心比心”的得分。

4. 影响测评的因素

4.1. 养育者

对儿童来说养育者并非固定、单一的，尤其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之下，(外)祖父母等祖辈养育者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的参与度也是较高的(李东阳等，2016；阚佳琦等，2018)。另一方面，伴随着儿童的成长，其主要的活动环境也由家庭向外延展，相应地，对其施加影响的主要对象也发生改变。近年来已有研究在幼儿园、保育中心等外部教育环境中开展对教师、保育员等人员“将心比心”的测评(Ornaghi et al., 2020; Colonnesi et al., 2017)。但是在现有的大多数研究中，父母仍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且尤其是母亲。对于特殊家庭或是家庭以外的测评对象来说，观察法就缺乏一定适用性。

不同养育者受不同的个性、语言表达能力、文化背景等因素影响，在访谈法中提供的描述长度各有差异，现有研究中有部分使用五分钟语音样本法(Five-Minute Speech Sample, FMSS)，要求养育者自由谈论孩子五分钟(Daley, Sonuga-Barke, & Thompson, 2003；付倩倩，2019)。问卷法则不规定回答时间或字数，仅提供相同的答题空间，养育者可以随意使用(Larkin et al., 2021)。在计算“将心比心”分值时均采用百分比或频次计算法以控制冗长。

除此以外，养育者可能出于教育、社会期望的影响，有意识地“夸奖”孩子，增加对孩子的正面评价，虽然并非一定都是心理状态的评论，但这将导致养育者有关孩子的表述并不一定真实，考虑到这一特点，内隐测量等可能的解决方式应纳入未来测评研究的考量之中。

4.2. “将心比心”测评的编码分类

无论是观察法还是访谈法，后续都需要对记录进行文本转化和编码分类处理，这对编码者的要求较高，也会直接影响测评的信度。大多数研究会采用两名研究人员对这些描述进行编码，并随机选择一半的描述来评估两名研究者之间的评分一致性。另外，在观察法的编码分类中，研究者需要将心理评论再细分为恰当评论和不协调评论，虽然编码手册提供了分类标准，但是其中对于养育者对婴儿内部状态的解读，不同研究者的认同标准并不一定一致，这将导致分类带有研究者的主观性，可能会限制评分一致性。

另一个编码问题是，目前完全基于养育者语言的编码系统可能会低估养育者“将心比心”的能力。有研究表明，父母用来表达思维、情感的词语并不为12个月以下的婴儿所理解，所以有学者建议应当注意婴儿伴随父母心理评论而产生的一些非语言信号(Ereky-Stevens, 2008; Shai & Belsky, 2011)，比如，在观察12个月以下的婴儿与其养育者的互动时，可以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摆一面镜子，以便更好地观察到婴儿是否以一种更容易理解、更突出的方式表明了养育者适应和理解他或她的情感需求和兴趣。

部分研究者对编码系统提出了修改建议，即增加养育者心理评论的效价和丰富性评估(Demers et al., 2010)。他们提出对养育者心理评论的效价进行编码，分为1) 积极评论(如，“他非常会照顾人”)；2) 中性评论(如，“他喜欢探索”)；3) 消极评论(如，“他控制欲很强”)，以及根据养育者为他们的描述而举出的事例总数来衡量心理评论的丰富度。在最新版的编码手册中，Meins和Fernyhough (2015)也认为调查养育者是否以积极或消极效价的方式表征他们孩子的心理状态，可能是对编码方案的有意义补充，特别是对于涉及临床样本的研究。

4.3. 研究者

在观察法中，由于研究者对儿童的认识和熟悉度的限制，儿童所表现出的语言、行为中包含与父母之间特定的“暗号”，如一些父母能听懂，但外人不理解的语言等，这也会给研究人员的编码过程带来阻碍。另外，儿童在与养育者互动过程中，也难免受到研究者、录像机、实验室等陌生人员、设备、环境等带来的影响。这些都可能带来对“将心比心”测评有效性的影响。

5. 小结与展望

随着儿童年龄的过渡，“将心比心”测评方法也由行为测评转向表征测评。婴幼儿表达能力还未完善，而在开始参与复杂的社会环境，如幼儿园、兴趣班、同伴团体等后，学龄前儿童在语言和非语言表达上都能够更为清晰地传达自己的喜好和感受。儿童各项发展能力的提高使得观察法并不适用于大龄儿童的养育者(Meins, Bureau, & Fernyhough, 2018)，然而，观察法的有效年龄上限尚未确定(Meins & Fernyhough, 2010)。针对大龄儿童及青少年的养育者，访谈法则更为适用。虽然访谈法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一个明显的优势是易于编码，且有研究表明，网上问卷形式与访谈形式的回答具有一致性(Meins, Fernyhough, & Harris-Waller, 2014)，扩展了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因此梳理养育者“将心比心”的测评方法具有重要意义。

由于儿童的成长，活动环境的变化、个体心理状态的复杂性，“将心比心”的测评也较为复杂。测评“将心比心”时，需根据测评目的、对象来选择适切的方法，但“将心比心”测评方法的研究较少，又都需要编码分类，总的来说研究方法较单调，对编码人员的要求较严格，从而限制了其广泛使用，尝试修订更便捷、更可操作的测评方法也值得我们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