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互联网使用频率在中学生群体内迅速增长,网络使用是一把双刃剑,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便利的同时,也逐渐成为了中学生逃避现实压力的避风港。中学生正处于青春期发展的重要阶段,不恰当的网络使用会带来很多问题。实证研究表明,有网络成瘾倾向的青少年容易出现攻击性等问题行为(刘志华,罗丽雯,2010)。郗杰英等人认为青少年网络成瘾会造成许多伤害,长时间使用互联网会导致个体身体机能受到损伤,同时还会对青少年的心理造成伤害,导致网络孤独症,进而影响青少年正常的学习和生活(郗杰英,郭开元,2009)。因此,青少年网络成瘾问题与其身心健康密切相关,应予以重视。
美国心理学家玛丽·爱因斯沃斯指出依恋是与生活中的重要他人建立的亲密且持久的情感联系(Ainsworth et al., 1978)。心理学家们普遍认为依恋是在早期形成的,并且会对个体的未来人际关系产生持久且连续的影响(Ainsworth et al., 1978)。中学生的依恋指的是其与父母、同伴等建立的亲密情感联结,青少年处在学校生活中,着重发展的是与同伴的依恋关系(Main et al., 1985;琚晓燕,2005)。依恋的类型包括安全型依恋和不安全型依恋(Ainsworth et al., 1978)。具体来说,安全型依恋会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并能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容易信任他人。反之,不安全型依恋的儿童往往担心自己被抛弃,不容易建立稳定的人际关系。比如说,那些没有建立起良好依恋关系的人,往往在真实关系中选择逃避或者沉迷网络(Eichenberg et al., 2017)。已有研究表明,依恋关系是影响青少年网络成瘾的重要因素。如果青少年有安全的依恋关系,他们就会有更好的社交能力,获得来自家人或朋友的支持,而这将有助于促进他们的心理健康。而如果青少年在依恋上属于不安全类型的话,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无法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进而引发上网行为,并与他人建立线上人际关系;但若个体长期沉迷于网络世界,那么就可能会出现成瘾倾向(昝玉林,2005)。因此,本研究推测青少年的网络成瘾问题会受到依恋关系的影响。
存在孤独这个话题在哲学领域被讨论已久,在心理学领域,它指的是无论与他人的距离有多近,我们都不可能真的了解他人的主观体验(Pinel et al., 2004)。这会带给人一种强烈的孤独感(Pinel et al., 2017)。而孤独会滋生各种消极情绪,比如焦虑、抑郁等(张小聪,2009)。研究表明,对青少年来说,长期孤独会影响其健康人格的形成(田录梅等,2012)。刘亚楠等人通过研究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发现,存在孤独不仅可以直接预测抑郁,也可以通过生命意义感的中介作用间接预测抑郁(朱澄铨等,2022)。当人们感到或意识到他们的内在经验不能与他人分享时,他们就会感到存在孤独(Pinel et al., 2015)。基于此,本研究假设不安全的依恋关系可能会带来孤独感,是预测存在孤独的重要因素。
生命意义感是指个体觉得自己的生活能够被理解、有核心的目标驱动并且活得有价值(George & Park, 2016)。生命意义可以分为生命意义充盈和生命意义危机(King & Hicks, 2012)。充盈指的是对生命意义体验的一般理解。危机是与充盈相对的,当一个人体验不到生命意义时,就会产生意义危机感。如果个体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目标,体验不到活着的价值感,那他或她就正处于意义危机之中(李占宏等,2018)。研究表明,体验到高水平生命意义感的人心理更健康,生活满意度较高,对未来更积极乐观并且拥有更好的心理和社会适应能力(Halama & Bakoová, 2009)。相反,缺乏生命意义的人会经历更多的孤独、更高水平的焦虑、抑郁和自杀意念(Wong, 2012)。研究表明,大学生对人生意义的认知与孤独之间存在显著相关(蒋海飞等,2015)。因此,本研究推测存在孤独的人更可能经历意义危机,而深陷意义危机的人反过来又会体验到更深刻的存在孤独。
综上所述,本研究推测青少年的依恋关系会对网络成瘾问题产生影响,不安全的依恋关系可能会导致网络成瘾问题,同时也会带来存在孤独和意义危机,而这会进一步影响网络成瘾问题(“见图1”)。

Figure 1. Theoretical model diagram of this study
图1. 本研究理论模型图
2. 研究对象与方法
2.1. 研究对象
本研究以河南省郑州市某中学八年级学生为被试,采用课堂集体测试的方式发放问卷。在回答问题之前,由专业教师告知答题要求和需要注意的细节,然后发放纸质问卷,进行20分钟的测试。最后,一共回收问卷435份,排除无效问卷后,获得有效问卷411份,问卷回收有效率为94%,其中男生228人,女生183人,平均年龄13.49岁,标准差0.57。
2.2. 研究工具
2.2.1. 亲密关系体验—关系结构量表(ECR-RS)
亲密关系体验—关系结构量表(ECR-RS)中文修订版,由(彭小凡等,2020)修订,该量表采用7点计分,从“强烈不同意”到“强烈同意”,共由7个条目项构成,包括依恋焦虑和依恋回避两个维度,可用于测量青少年和成年早期对多种对象的依恋特质。经检验,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0,其中依恋焦虑和依恋回避维度的克隆巴赫α系数分别为0.91、0.88。
2.2.2. 存在孤独量表
使用Pinel等人编制的存在孤独量表测量个体的存在孤独水平,该量表采用7点计分,从“非常不同意”到“非常同意”。量表由6个项目组成,示例项目包括“其他人通常不理解我的经历”和“我对周围其他人做的事情经常有相同的反应(反向编码)”。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71。
2.2.3. 意义危机量表
采用Schnell等人编制的意义危机量表,该量表采用5点计分,其陈述的评分从0(强烈反对)到5(强烈同意)不等。量表由5个项目组成,例如:“当我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时,我发现只有空虚。”“在我的生活里,我看不到任何意义。”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3。
2.2.4. 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量表(APIUS)
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量表(APIUS)由雷雳和杨洋编制,量表一共包括38个题目,分为六个维度,采用李克特五点评分法,从“1”到“5”分别是“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说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程度越严重。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5。
2.3. 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26.0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和回归分析,采用Hayes开发的PROCESS (3.3.)宏程序进行链式中介检验。
3. 研究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由于本研究是采用自填问卷的方法来进行数据搜集,所以可能会存在共同方法偏差。为此,本研究采用Harman单因素方法进行共同方法偏差的检验,未旋转性探索因子分析,检验结果显示共有14个公因子大于1的特征根,且最大公因子方差解释率为17.6%,小于40%的上限值,因而可以判定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3.2. 人口学变量在存在孤独、依恋、意义危机和网络成瘾的差异分析
研究结果“见表1”,青少年的存在孤独量表得分在性别、是否独生子女和有无留守经历方面并无显著差异;而青少年意义危机量表得分在上述三个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有过留守经历的青少年在不安全依恋水平、意义危机和网络成瘾上显著高于没有留守经历的青少年。

Table 1. The demographic difference test results of each variable
表1. 各变量在人口学上的差异检验结果
注:N = 411,**p < 0.01,*p < 0.05。
3.3. 存在孤独、依恋、意义危机和网络成瘾的相关分析
从表2可知,网络成瘾与存在孤独,意义危机,依恋之间均呈现出显著性,相关系数分别是0.10,0.39,0.37,这意味着网络成瘾、存在孤独,意义危机和依恋之间两两相关(“见表2”)。

Table 2. Correlation analysis results among variables
表2. 变量的相关分析
注:N = 411,**p < 0.01,*p < 0.05。
3.4. 链式中介模型检验
在进行进一步检验前,对每个预测变量得分均进行了标准化处理,所有预测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和容忍度均符合标准,因此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在完成相关性和共线性检验之后,本文运用SPSS26.0对中学生依恋、存在孤独、意义危机网络成瘾进行回归分析,具体回归结果“见表3”。

Table 3. Test of students’ Internet addiction model
表3. 中学生网络成瘾模型检验
注:*p < 0.05,**p < 0.01,***p < 0.001。
从上表可知,将性别、年龄、是否独生子女、留守经历作为自变量,将网络成瘾作为因变量进行线性回归分析,从中可以看出,模型R方值为0.02,意味着性别、年龄、是否独生子女、留守经历可以解释网络成瘾2.1%的变化原因。对模型进行F检验时发现模型并没有通过F检验(F = 1.78,p > 0.05),也就说明性别、年龄、是否独生子女、留守经历并不会对网络成瘾产生影响关系,因而不能具体分析自变量对于因变量的影响关系。
针对模型2:是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依恋后,F值变化呈现出显著性(p < 0.05),意味着依恋加入后对模型具有解释意义。另外,R方值由0.02上升到0.15,意味着依恋可对网络成瘾产生13%的解释力度。具体来看,依恋的回归系数值为0.45,并且呈现出显著性(t = 7.66,p = 0.00 < 0.01),意味着依恋会对网络成瘾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关系。
针对模型3:是在模型2的基础上加入存在孤独后,F值变化呈现出显著性(p < 0.05),意味着存在孤独加入后对模型具有解释意义。另外,R方值由0.15上升到0.17,意味着存在孤独可对网络成瘾产生2%的解释力度。具体来看,存在孤独的回归系数值为−0.24,并且呈现出显著性(t = -6.05,p = 0.00 < 0.01),意味着存在孤独会对网络成瘾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关系。
针对模型4:是在模型3的基础上加入意义危机后,F值变化呈现出显著性(p < 0.05),意味着意义危机加入后对模型具有解释意义。另外,R方值由0.17上升到0.21,意味着意义危机可对网络成瘾产生4%的解释力度。具体来看,意义危机的回归系数值为1.47,并且呈现出显著性(t = 5.48,p = 0.00 < 0.01),意味着意义危机会对网络成瘾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关系。
为了进一步验证研究假设,本研究使用Hayes提供的SPSS软件包PROCESS宏程序对数据进行中介效应检验,设置重复抽样5000次,95%的置信区间,选择模型6,得出结果“见表4”。

Table 4. Bootstrap mediation effect analysis
表4. Bootstrap中介效应分析
针对“依恋 ⇒ 存在孤独 ⇒ 网络成瘾”这条中介路径来看,95%区间并不包括数字0 (95% CI: −0.005~−0.003),因而说明此条中介效应路径存在。针对“依恋 ⇒ 意义危机 ⇒ 网络成瘾”这条中介路径来看,95%区间并不包括数字0 (95% CI: 0.096~0.152),因而说明此条中介效应路径存在。接着针对链式中介效应路径进行分析,针对“依恋 ⇒ 存在孤独 ⇒ 意义危机 ⇒ 网络成瘾”这条中介路径来看,95%区间并不包括数字0 (95% CI: 0.009~0.036),因而说明此条中介效应路径存在。“见图2”,模型成立。
4. 讨论
4.1. 各变量人口学差异分析
就依恋而言,在青少年群体中,女生的依恋焦虑水平要高于男生,这与传统的家庭教养模式相关,也与女生自身情感更加丰富细腻,容易多愁善感有着密切的联系。在留守经历方面,有留守经历的学生,其不安全依恋维度的得分要明显高于无留守经历的学生。究其原因,有留守经历的学生,在成长过程中父母经常缺位,导致其常常很难与他人建立亲密且稳定的关系,进而更容易形成不安全的依恋类型。这与前人研究一致,Bowlby依恋理论认为儿童与照看者在孩童时期发展出来的依恋类型会影响他们的心理适应和应对方式,不安全的依恋类型会对个体的心理健康及行为方式带来消极的影响(刘晶,2009)。Mikulincer和Florain在对依恋的相关研究综中写到,安全依恋的个体倾向于通过承认忧虑的存在,自由表达情感以及积极地解决问题来应对他们生活中的忧虑;相反,不安全依恋的个体倾向于通过夸大忧虑存在的威胁以及忧虑的不可控性,以非常强烈的情感反应应对忧虑。
从人口学差异分析结果可知,青少年的存在孤独量表得分在性别、是否独生子女和有无留守经历方面并无显著差异;而青少年意义危机量表得分在上述三个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首先,女生的意义危机水平要明显高于男生。随着生理和生活环境的不断变化,女生的性别意识逐渐凸显,其内心的冲突和矛盾在青春期表现的比男生更明显,进而容易产生消极的情绪体验,并诱发意义危机。而在是否独生子女方面,非独生子女的意义危机水平比独生子女表现的更明显。究其原因,在多子女的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关注相对分散,在每个孩子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很难均等化,被忽视的孩子常常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爱与关心,容易迷失自我,进而引发意义危机。此外,相较于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而言,由父或母单亲照顾或托付给其他人的孩子,其意义危机水平更高。这些有留守经历的孩子,经常会体验到更多的自卑感和孤独感,内心的烦恼和苦闷也无法及时得到排解,只能自己独自承受,长此以往,也就更容易产生意义危机。
此外,在本研究中,青少年网络成瘾量表的得分从整体上来看处于中等水平。一方面,这与我国中学的管理体制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我国,绝大多数学校都规定严禁学生携带手机进入校园,这有效的限制了学生使用网络的时间和空间,进而减少了学生网络成瘾问题的发生。另一方面,随着国民素质的不断提高,父母也越来越关注孩子的成长,对孩子使用网络的时长和频率都会加以约束,这也有助于降低学生对网络的依赖度,起到预防学生网络成瘾的作用。而有留守经历的学生,由于父母常常不在身边,缺乏必要的管教和引导,往往更容易沉迷于网络世界。
4.2. 青少年依恋、存在孤独、意义危机、网络成瘾的关系
通过相关分析可知,青少年依恋、存在孤独、意义危机和网络成瘾之间两两相关。结合回归分析可知,不安全的依恋类型不仅会直接引发青少年网络成瘾问题,而且可以通过存在孤独和意义危机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青少年的网络成瘾。具体而言,不安全依恋可以正向预测个体的存在孤独水平,而相关研究也表明不安全型依恋的个体,特别是回避型依恋的个体,会比安全型依恋的个体体验更多的存在孤独(Peter et al., 2020)。其次,存在孤独与网络成瘾二者之间显著相关。因此,在研究青少年网络成瘾问题时,绝对不能忽略青少年人格特质的因素,这往往是青少年网络成瘾问题的内在心理根源。再者,意义危机在青少年不安全依恋和网络成瘾之间的中介作用显著。不安全的依恋类型容易引发个体的意义危机水平,而当个体陷入意义危机时,在现实生活中处境会很糟糕,为了逃避现实的痛苦,他们极有可能会转身投入到虚拟的网络世界,进而导致网络成瘾问题的产生。最后,存在孤独和意义危机可在依恋和网络成瘾之间起到链式中介作用。不安全的依恋会影响个体的存在孤独体验,而存在孤独感高的个体,往往会对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产生怀疑,进而引发意义危机,并最终作用于网络成瘾。
综上所述,本研究发现青少年不安全的依恋类型与网络成瘾密切相关,且存在孤独和意义危机在其中起到中介作用。据此,我们可以在帮助学生建立安全依恋类型的同时,不断减少学生的存在孤独体验,提高学生的生命意义感,进而减少和控制学生的网络成瘾行为,促进学生身心的健康发展。
5. 不足与展望
网络成瘾问题一直备受关注,是中学生心理健康领域的热门话题。中学生正处于青春期发展的重要阶段,不恰当的网络使用会带来很多问题,因此关注青少年的网络成瘾机制十分重要。
本研究对青少年的依恋类型和网络成瘾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并检验了存在孤独和意义危机的中介作用,本研究仅研究了整体不安全依恋对网络成瘾的影响,但事实上不安全依恋可以分为依恋焦虑和依恋回避等,未来研究可以考虑细化依恋类型。此外,造成青少年网络成瘾的因素还有很多,不安全依恋更多的是造成青少年的不良人际关系,感到孤独,进而在网络上寻求心理安慰。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讨青少年网络成瘾的更多影响路径,为预防和治疗青少年网络成瘾问题提供更多指导和启发。
基金项目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生命意义三成分视角下大学生意义体验与意义寻求的关系研究”(项目批准号:2019BJY021)资助。
NOTES
*第一作者。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