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土味情话是2018年的网络流行语之一，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大家的高度关注，伴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发展，它借助着媒体平台展开传播，随后逐渐走进大众生活并变得日常化和随处可见。土味情话还没有确定为“2018年十大网络流行语”之前，已经有人对此做了相关研究。到目前为止，在知网上搜索有关土味情话的文章，结果显示共有49篇文章跟土味情话有关，其中有25篇学术期刊，9篇学位论文。国内的学者大多都是从不同的理论角度对土味情话的某一特征进行了相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
1) 土味情话的流行原因和弱化现象：鲍素梅 [1] 从新闻传播学角度来分析，认为手机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得土味情话的出现和传播成为了可能。徐素萍 [2] 从语用学角度分析土味情话的流行成因，认为土味情话的流行顺应了网民追求快乐的心理动机。吴田怡 [3] 等认为土味情话在新媒体时代的网络舆论场中流行与传播，反映了典型的弱传播规律。
2) 土味情话的形成机制。孙乃玲等 [4] 基于语言顺应论，分析认为土味情话顺应特定的交际场合、社会阶层和社会文化。张坤 [5] 结合概念整合理论，研究了土味情话中的主要几种形式。薛薇等 [6] 在模因论视角下，从内容、形式和站位三个维度分析土味情话的信息复制方式与复制因子。
3) 土味情话的语言特征。牛津津 [7] 认为土味情话之所以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与其特殊的语言形式离不开关系，当然也有学者对土味情话的语言特征中的修辞进行了研究。焦晓霞 [8] 认为修辞在土味情话中也随处可见，修辞可以实现更好的交际效果或完成特殊的表达需要。
由此可见，国内的学者大多从不同理论角度专注研究土味情话的某些特征，缺乏对土味情话研究全貌的把握。而且，很少的学者对土味情话中的“情”进行针对性研究。土味情话不仅是人们表达交流心声，也是中国整个社会人们渴求情感认同、渴望情感表达的心声。当土味情话出现在人们的交际活动中，会体现交际者的哪些情感意图呢？这也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以语用学中的会话含义理论为理论依据，从分析土味情话的会话含义到进一步分析土味情话的不同情感意图。
2. 会话含义理论
美国哲学家格赖斯在1967年的一次演讲中提出了会话含义理论，目的在于分析交际中双方想表达的话语深层含义。姜春兰 [9] 指出由于话语在不同的语境中的交际目的、交际对象、交际者的语气、时间、地点的差异而产生了会话含义。Grice [10] 将会话含义分为两类：一般会话含义和特殊会话含义。一般会话含义是指可以在没有特殊上下文的情况下进行推断，讲者在话语中产生的符合某些合作原则准则的话语中的含义。格莱斯认为人们为了完成交际，总是遵循着某些原则，他将这些原则整理概括提出了合作原则。合作原则是格赖斯语用学中的组织原则，然而对于这些原则，人们并不总是或普遍合作 [11]。正是因为人们没有坚持合作原则，所以人们在交流时就产生了暗示，产生了会话含义。特殊的会话含义是指说话者在交流时违反了某些合作原则，产生了特殊的话语意义。当人们推断出谈话的意义时，就会成功完成沟通。
会话含义主要具有四个特征：1) 语境依赖性；2) 可取消性；3) 含义不可分离性；4) 可推导性。其中会话含义的特征之一可推导性是指话语所隐含的信息可以被推导出来 [12]。根据会话含义的可推导性，我们可以根据单词的约定意义、合作原则、上下文和相关背景知识等信息来推断话语意义。
3. 土味情话的会话含义
3.1. 土味情话
土味情话是情感表达直白的情话，特点在于句式简单、灵活，以直白的方式将情感寄托在简单的修辞当中，在表述自己的同时达到一种娱乐的目的 [13]。土味情话是通过语言表达来传达个人内心感受的一种形式，它可以帮助人们发泄情绪并释放压力。土味情话虽然有点油腻但是很撩人，又区别于传统情书情诗情话里文绉绉的表达方式，突破了传统文学情话的情感表达。
土味情话主要从句型和表达方式的角度进行分类。按句型特点划分，土味情话可分为问答式和陈述式；按表达手法划分，土味情话可以分为“谐音”型、“同形”型、“先因后果”型、“比喻”型、“拆字”型、“押韵”型 [14]。
土味情话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这跟其特殊的语言形式有着许多联系。在选择词汇时，大多土味情话使用带有语音或语法特征的词语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土味情话可以分为五种语言特征：1) 语境歧义；2) 偷换概念；3) 逻辑矛盾；4) 谐音；5) 辞格手段。
3.2. 土味情话的一般会话含义
根据会话含义的可推导性特点，我们可以分别从语境、词汇的常规意义以及背景知识推测土味情话的一般会话含义。
3.2.1. 语境下的会话含义
会话含意理论是要根据语境去研究话语的真正含义，去解释话语中包含的弦外之音。没有语境，很难理解交流者表达的真正含义。
1) 和你聊天就像考试，考后总觉得没有发挥好。
在例1中，讲者把与听者聊天比喻参加考试，生动地表现出讲者与听者聊天时的紧张情绪，讲者会认为和听者聊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2) A：我要出去一趟。B：你要去哪里？A：我要去寻找我们的未来。
在例2中，讲者呈现关于地理位置的非语言语境，采用偷换概念的方法，将生活中具体的地理位置变成抽象的位置，把他们的共同未来作为出发地，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3) A：你的脸上有点东西。B：什么东西？A：有点漂亮。
在例3中，讲者预设听者脸上有东西，再利用歧义表达来夸赞听者。第一句话中的“有点东西”，其中“东西”是名词，而讲者的回答中，形容词“漂亮”代替名词“某物”。
3.2.2. 词汇的常规意义下的会话含义
词语是构成我们话语的最小单位。当我们分析会话含义并理解词语的常规含义时，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推断出说话者想要表达的意思，而无需一些特殊信息。
4) 前半生漂泊流浪，后半生为你煲汤。
在例4中，“流浪”是指徘徊过着不稳定的漂泊生活；“煲汤”是指将不同的食材放入厨具中，熬煮数小时，最终制成具有营养价值的菜肴。讲者的前半生过着流浪的生活；讲者为了听者选择改变生活方式，在后半生为其煲汤，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
5) A：我们可以交换一下礼物吗？B：好呀。A：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在例5中，“礼物”是指在社会交往中，为了表达祝福和心意或以示友好，人与人之间互赠的物品。讲者把礼物和人进行偷换概念，使得彼此是各自珍贵的礼物。
6) A：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呆在一起吗？B：为什么？A：生活太苦了，我想加你这块糖。
在例6中，“糖果”是指以砂糖或葡萄糖为主要原料制成的一种甜味食品。讲者把听者比喻成一颗糖果，把糖果很甜的特点转移在了听者身上。
3.2.3. 背景知识下的会话含义
背景知识是指主体过去获得的对当前和未来认知产生影响的现有知识和经验的集合。在分析会话含义时，了解话语的背景知识有助于减少理解会话含义的障碍，更准确地分析说话者的意思。
7) 你上辈子一定是一杯碳酸饮料，要不然我怎么一见到你就开心得冒泡。
在例7中，根据常识，当人们打开碳酸饮料时，会冒出很多小气泡。讲者把听者比作碳酸饮料，使碳酸饮料的特性自然而然地成为听者的特点。当讲者看到听者时，他会感到很高兴，高兴得冒泡。
8) 除夕夜的鞭炮再响也没有我想你那么想。
在例8中，根据中国人除夕夜放鞭炮的传统习俗可知，大家会燃放大量鞭炮，辞旧迎新。讲者利用“响”和“想”的谐音来表达他对听者的思念之深。
9) 我喜欢你已经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了。
在例9中，根据微信的软件特性可知，聊天者发送消息后，超过两分钟就无法撤回消息。讲者认为喜欢听者的行为具有时间限制性，一旦超过一定时间，就不能撤回，会永远存在。
3.3. 土味情话的特殊会话含义
合作原则包括四项基本准则，分别是量的准则、质的准则、关系准则和方式准则。一些土味情话违背了其中某一个准则，会产生特殊的会话含义。
3.3.1. 违背量的准则
格莱斯认为在与他人交流时，你的言语应该提供交流所需的信息，而不应该提供冗余信息。
10) A：我可以跟你借一样东西吗？B：什么东西？A：借你的手来牵一牵。
在例10中，讲者提供给了听者多余的信息——借听者的手是用来牵手的，这违背了数量原则。讲者表达出了想和听者牵手的想法。
11) A：你有打火机吗？B：没有。A：那你是怎么点燃我的心的？
在例11中，根据正常情况，讲者和听者的对话会以听者否认有打火机而结束，然而讲者利用逻辑矛盾，指出听者点燃了讲者的心，这向听者提供了更多的信息，违反了数量准则。
12) A：你知道我的姓氏吗？B：不知道。A：我一开始姓王，当我见到你之后，我变成幸福。
在例12中，得知听者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后，按照正常逻辑，说话者应该只回答他姓王，但讲者又告诉听者一个新信息——在他遇到听者后，他变成幸福。“姓”的发音与幸福中“幸”的发音相同，讲者通过谐音表达出这个新信息。
3.3.2. 违背量的准则
格莱斯认为在与他人交流时，人们必须说真话，不能说出缺乏证据的语和假话。
13) A：你的爸爸应该是个小偷。B：不是的，为什么这样说。A：他把星星偷来当作你的眼睛。
在例13中，讲者先假设听者的父亲是小偷，这说法缺乏证据或完全不真实，违反了质量准则。但讲者又推翻了这一假设，说出将听者的眼睛比作她爸爸偷来的星星，表达出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
14) A：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会牙疼？B：为什么？A：因为你太甜了。
在例14中，讲者提出了一个假设，即他每次看到听者时都会感到牙痛。这种假设无法验证是真是假，这显然违反了质量准则。讲者看到听者会牙疼，这是不合常理的。讲者用不正常的逻辑指出牙痛是听者太甜造成的。
15) A：你最近肯定变重了。B；不，我没有。A：那你怎么在我心里的分量变重了。
在例15中，讲者说听者体重增加，这缺乏证据，无法证明真假，违背了质量原则。讲者把真实体重的概念替换成心里分量的概念，以此来传达听者在说话者心中的重要地位。
3.3.3. 违背关系准则
格莱斯认为在与他人交流时，人们所说的与他们正在谈论的内容相关。
16) 我想找一匹马，就是你的微信号码。
在例16中，讲者通过同音字将“马”与“码”联系起来，达到意外惊喜的效果，体现出讲者想要听者微信号码的意图。很明显，马与微信号码无关，这违背了相关性原则。
17) A：现在是几点？B：12点。A：不，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在例17中，讲者偷换概念，用抽象的起点数字代替具体的数字时间点。很明显，时间点和幸福起点没有相关性，违背了相关性原则。
18) A：我们一起去吃全家桶吧。B：好的。A：这样我们就成为一家人了。
在例18中，讲者请听者吃全家桶，这样他和听者就可以成为一家人。吃全家桶和成为一家人显然没有因果关系，讲者将已有的词语进行牵强的意义联想，违背了相关性原则。
3.3.4. 违背方式准则
格赖斯认为在与他人交流时，人们应该发出简短而有序的话语，而不能模棱两可。
19) A：你喜欢你自己吗？B：我喜欢我自己。A：好碰巧，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在例19中，讲者说出自己和听者喜欢的是同一个人，这种表达方式委婉而不简短，违背了方式原则，但透露出讲者对听者微妙的情感。
20) A：你知道什么水果最甜吗？B：芒果？A：不，是黑凤梨。
在例20中，讲者利用“黑凤梨”的粤语发音和“喜欢你”的普通话发音一样，讲者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听话人的感情，难免有点晦涩难懂，违背了方式原则。
21) A：你知道世界上最可爱的三个人是谁吗？B：不知道。A：你，你和你。
在例21中，讲者重复3遍听者是最可爱的答案。这样的重复难免有点复杂和不简洁，违背了方式原则，但这样的重复强调了讲者觉得听者可爱的看法。
4. 土味情话的情感意图
情话的本意是通过语言向听者传达内心的想法或情感，而土味情话则将这一功能发挥到了极致。对于讲者来说，土味情话是年轻人表达自我和表达情绪的新方式 [15]。
4.1. 表达赞赏之情
讲者可以通过在交流中使用土味情话表达其对听者由衷的赞美。在例(3)中，讲者指出听者脸上有点漂亮以夸赞了听者的美貌；在例(6)中，讲者把听者比喻成糖果，夸赞听者像糖果一样很甜；在例(7)中，讲者把听者看作一杯碳酸饮料，夸赞听者的出现可以让人变得很快乐，快乐得让人冒泡；在例(13)中，讲者认为听者的眼睛就是星星，夸赞听者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在例(14)中，讲者把自己的牙疼归因于听者的甜度超标，夸赞听者是个很甜蜜的人；在例(21)中，讲者重复三遍听者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来强调讲者对听者的夸赞。
4.2. 显示珍贵之情
土味情话可以传递听者对于讲者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存在。在例(1)中，讲者把和听者聊天看作是参加一场考试，考试一定需要讲者付出很多的精力去准备，同样跟听者聊天也是如此，讲者会担心是否表现出最好的自己，由此可见，听者对讲者来说很重要；在例(2)中，讲者说要出发寻找他和听者的未来，这说明讲者认为听者会出现自己的未来之中。可见，听者对讲者来说很重要，所以才会被讲者规划在未来里；在例(4)中，讲者利用流浪和煲汤这两种生活方式的对比体现出讲者可以为了听者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说明讲者可以听者这个珍贵的人改变自己；在例(5)中，讲者把彼此看作送给对方的礼物，礼物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在例(12)中，讲者通过姓氏的改变表达其在遇到听者之后变得很幸福，可见听者的出现使讲者发生了改变；在例(15)中，讲者先假设听者体重增加，再把体重的增加转换成听者在讲者心里分量的增加，这一下子体现出听者对讲者的重要性；在例(17)中，讲者指出从那个时刻起，那就是他们幸福的起点，可见讲者和听者待在一起就开始拥有了幸福，可见听者对于讲者来说很珍贵。
4.3. 显露喜欢之情
讲者可以通过土味情话向听者显露他对其的喜欢和钦慕。在例(8)中，讲者运用了中国人在除夕夜在家中放鞭炮的传统习俗的背景知识，将他想念听者的程度与除夕时放鞭炮的响度进行比较，凸显出他对听者的思念之深，他对听者的喜欢之深；在例(9)中，讲者利用微信发信息时间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的特点，表达出他喜欢听者已经超过两分钟，这种喜欢已经无法收回。在例(10)中，讲者表达出其想要与听者手拉手走，这表明了讲者向听者展示喜爱的意图；在例(11)中，说话人指出听者没有打火机，却点燃了说话人的心。这说明讲者对听者动心，产生了喜欢之情；在例(16)中，讲者微信号码代替动物马，显示出讲者想要听者微信号的动机，这间接地显示出讲者对听者是有点喜欢的；在例(18)中，讲者认为与听者一起吃全家桶，这会使他们成为一家人。正因为讲者对听者有感情，所以他会想和听者组建家庭；在例(19)中，讲者巧妙地利用“喜欢你”的粤语发音，来表达自己喜欢听者的想法。
5. 结论
土味情话是一种新型的语言表达方式。人们使用语言可以去表达他们的想法和情感。朴实无华的语言，却能蕴含深沉、真挚的感情。土味情话具有不同的常规表达方式和特殊的语言形式，因此具有不同的话语意义或信息交流。土味情话最终是为了传达讲者的情感，不同会话含义的土味情话背后隐藏着讲者独特的情感。一些土味情话可以表达讲者对听者的夸赞和珍视，大部分的土味情话可以传达讲者对听者的喜欢之情。虽然对话的含义不同，但所有土味情话最终都表达了讲者的内心想法和真实情感。
从理论意义角度上，本文有助于加强对会话含义理论的理解和认识，丰富了会话含义理论，有助于扩展对土味情话这一研究领域的认识。从显示意义角度上，本文有助于帮助人们对土味情话产生新的认识以及在日常生活中应用土味情话来表情达意和促进人际交往，同时有利于促进现实中真情实感的产生，优化社会的语言沟通生态。
致谢
作者在此特别感谢北京市教育委员会2018年度社科计划项目“智能学习方式对大学生英语口语能力发展的影响研究”的支持。
基金项目
北京市教育委员会2018年度社科计划项目，项目名称：“智能学习方式对大学生英语口语能力发展的影响研究”，项目编号：SM201810005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