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来”与“V去”的不对称研究
Study on the Asymmetry of “V lai” and “V qu”
DOI: 10.12677/ML.2022.1012390, PDF, HTML, XML, 下载: 326  浏览: 743 
作者: 杜晓蝶: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上海
关键词: “来”和“去”动词方向性不对称lai and qu Verb Directivity Asymmetry
摘要: “V来”与“V去”作为现代汉语中常用的结构,二者的用法存在不对称。本文遵循语义的一致性原则,分别从“来”“去”的语义以及动词的方向性两个方面分析不对称用法及产生不对称的原因。若“来”“去”只表简单的位移,动词的运动方向是靠近说话人时,“V来”是无标记组配,“V去”为有标记组配;若动词的方向是远离说话人,则“V去”是无标记组配,相反的“V来”为有标记组配;若动作的发生可以是任意方向,那么“V来”与“V去”用法对称。但若“来”“去”在结构中分别是“起始事态义”和“去除义”产生作用,但此时对方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意义和用法,那么就会产生有“V来”无“V去”或有“V去”无“V来”的不对称现象。但是分析时一定要考虑到人的认知习惯,因为使用的差异很大的原因还是人习惯以我为中心的结果。
Abstract: As a common structure in modern Chinese, the usage of “V lai” and “V qu” is asymmetrical. Fol-lowing the principle of semantic consistenc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usage of asymmetry and the causes of asymmetry from two aspects: the semantics of “lai” and “qu” and the directivity of verbs. If “lai” and “qu” only represent simple displacement, and the direction of verb movement is close to the speaker, “V lai” is unmarked match, and “V qu” is marked match. If the direction of the verb is away from the speaker, “V lai” is unmarked match and the opposite “V lai” is marked match; If the action can occur in any direction, then “V lai” and “V qu” are used symmetrically. However, if “lai” and “qu” are respectively “initial state meaning” and “removal meaning” in the structure, but the other side has no corresponding meaning and usage, then there will be an asymmetric phenomenon of “V lai” without “V qu” or “V qu” without “V lai”. However, people’s cognitive habits must be taken into account in the analysis, because the big difference in usage is the result of people’s habit of being self-centered.
文章引用:杜晓蝶. “V来”与“V去”的不对称研究[J]. 现代语言学, 2022, 10(12): 2883-2888. https://doi.org/10.12677/ML.2022.1012390

1. 引言

“来”和“去”是现代汉语中常见的动词,前人对其语法功能研究较多,辛承姬(1998)讨论了连谓结构中起不同作用的“来”的性质和特点 [1];邢福义(2002)从普通话、方言、古代汉语三个方面证明了“起去”的存在,但使用范围受到很大的限制 [2]。

在不对称方面,刘道锋(2003)解释了语义上的差异导致了“起来”“起去”语法功能的不对称 [3];郑东珍(2008)表示现代汉语中“来”和“去”意义和虚化过程的不平衡导致了“来V”和“去V”的不对称 [4]。韩祥玉(2012)分析了“V来”与“V去”在组合功能和分布上存在不对称,在组合功能上,动词与“去”组合的数量大于与“来”组合的数量,这是动词与“来”“去”语义相互选择的结果;在结构上,二者的不对称主要体现在带宾语的能力、分布的句式及主观化三个方面 [5]。范桂娟(2014)表明了“来”和“去”存在大量不对称情况,但集中表现在表抽象意义的“来/去”,“起来”的语法功能大于“起去”等 [6]。徐国萍(2009)从三个平面的角度对“V来V去”格式进行了研究 [7]。

学界对于动词与“来”“去”的组合功能研究较多,但是对于“V来”与“V去”的不对称研究却不够深入和细致,例如:为何可以说“醒来”但不能说“醒去”?可以说“死去”不能说“死来”?但“跑来”“跑去”又都可以说呢?笔者对此产生了疑惑,后经过大量语料和文献的分析,找出了关键的因素,具体分析内容如下。本文语料来自BCC语料库。

2. 从“来”“去”的语义解释“V来”“V去”的不对称

“V来”“V去”作为一个动词性结构,在句中主要做谓语,后面可加宾语也可不加宾语。判断一个结构是否成立及成立的条件,首先就要分析其内部各个成分的意义和功能,动词“来”和“去”就是其中的关键成分。《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来”具有三种词性:动词、助词和名词,“V来”中,“来”为动词,表示物体从别的地方移动到说话人所在的地方(跟“去”相对),还可以表示开始做某事的意思,在结构中做补语,具有实际意义。“去”同“来”类似,表示物体从说话人所在地移动到别的地方,方向与“来”相反,皆为单向动词,例如:跑来、跑去、飞来、飞去、拿来、拿去等。还有可以表示除去、排除的意思,如:洗去污垢。

“来”“去”在表位移时的用法相同,因此“V来”“V去”在使用中有很多对称的地方,例如:

1) A社员们不辞劳苦从很远地方挑来“土油”十四万担作基肥,使每亩田地都施了基肥九十担以上。(《福建日报》1960)

B等我们的母猫很快下崽以后,你还可以来把最大的一只挑去。(施托姆《茵梦湖》)

2) A她正想叫园丁,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叫佐爱把她的衣服拿来。(左拉《娜娜》)

B大姐把东西收拾起来,装箱时对妹妹说,想要哪一件你就拿去。(阎连科《玉娇玉娇》)

3) A他们注视着高空的飞机在阳光中银光闪闪,稳稳当当它从左边飞来。(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

B几只鸟儿从地头的草丛里腾起,欢叫着直朝湖边的笆茅棵里飞去。(周大新《湖光山色》)

“来”和“去”在表简单的位移时,二者都包含“位移”和“方向”两个语义特征,因此对称的情况较多,但是当结构中“来”“去”不表简单的位移时,就会产生不对称的情况。范桂娟(2014)表示“起来”既可以表具体位移,也可以表抽象位移和起始事态,表抽象意义的“来”已经不单表纯粹的位移动作,也表心理上的位移和方向,“去”只表示简单的位移( [6], p. 79)。如:他从沉睡中醒来。但不能说“从沉睡中醒去”。郑东珍(2008)也提出了“来”和“去”虚化的不平衡性,“来”由实词虚化为了助词,“去”始终为实义动词( [4], p. 3)。但“去”不但可以表示简单的位移还有表“除去”“排除”的意思,如:卸去、脱去,但“卸来”“脱来”则只有在特殊的语境中才会存在,如:把衣服脱来我洗洗。

3. 从动词方向性解释“V来”“V去”的不对称

上文从“来”和“去”的意义角度上简单解释了“V来”“V去”不对称情况,当“来”的起始事态义或“去”的去除义产生作用时,就会产生“有‘V来’”“无‘V去’”或“有‘V去’”“无‘V来’”的情况。但有时又会出现同一个动词分别和“来”“去”组合,但是所用频率相差极大的情况,这又如何解释?笔者发现动词在结构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邵敬敏(2004)提出了句法语义的双向选择性原则,主要包含三个子原则,一是语义的一致性原则,即两个词语如果能够组合成为一个语言结构,那么它们必定具有某个或某些相同的语义特征 [8]。笔者受此启发,经过分析,发现动词的方向和“来”“去”的方向有着密切关系,即二者的方向必须一致。

动词具有方向性,很多学者都从方向性角度对动词进行了分类,孟琮(1897)将有明显方向的动作动词分为垂直和水平方向两类,垂直分为向上、向下两种,水平方向则指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等各种方向 [9]。

同样笔者认为动作都是有一定的发生方向,只不过有的显著,有的不显著,笔者根据有无水平方向上的位移,将动词方向分为靠近动作发出者、远离动作发出者及任意方向三类。例如“卸”“扔”“拆”“脱”“抹”“赢”“赚”等等,这些动作发生时都有一定的方向,“卸”“扔”“拆”“脱”“抹”等都有表示“扔下”的意思,是一种远离动作发出者的方向,而“赢”“赚”等都有“获得”的意思,心理上的方向就是“靠近”动作发出者。还有像“跑”“跳”“飞”“吹”“飘”等位移动词,这类动词本身似乎无方向上的位移,但是动作的发生却可以是任意方向,不再具有单向性。这些动词的方向性特征则对“V来”与“V去”的不对称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4) A杨潇疯了似地从雨雾迷蒙的远处跑来。(史铁生《绵绵的秋雨》)

B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左拉《娜娜》)

5) 它像一头被困的美洲豹那样移动:它从无聊困顿中醒来。(伊恩·麦克尤恩《赎罪》)

6) 卡恩在辞职声明中表示,他将辞去IMF总裁职务,立即生效。(《人民日报》2011)

7) 人字桥架设成功的时候,筑路工人已经死去800多人。(《人民日报》1991)

8) A中国运动员在两天8个级别的比赛中摘取了3个级别的金牌,还赢来3个级别的铜牌。(《人民日报》1997)

B我们的年轻选手已尽了最大努力,但是更强的队赢去了冠军。(《人民日报》1965)

9) A我从高田马场赚来32000日元,这点钱总算可以维持我一段时间的生活。(《人民日报》1990)

B但倘若民族产业自己跟不上,钱终究要被别人赚去。(《人民日报》1998)

10) A她五六点就起来刷牙、洗脸、喝杯水,之后又回床上睡了。

B终究抵挡不住绿茵场的诱惑,到转播足球赛时,依旧半夜里悄悄爬起去“耍神经”。(《人民日报》1993)

11) A他搬过一把椅子把结婚照撤下,一扬手就要朝地板上丢去。(刘玉民《骚动之秋》)

B艾晚可不是生人,每天她路过岗哨,都要丢来一个妩媚的笑容。(毕淑敏《看家护院》)

遵循语义一致性原则,例(4)中的动词“跑”自身并无确定的方向,也就表示动作的发生可以是任意方向,这与“来”“去”的“靠近”和“远离”方向正好对应,“跑来”与“跑去”二者事件的发生也并无语用上的差别,二者使用频率相近,意义对应,用法相同,是对称的关系。笔者根据BCC语料库分析,发现“跑来”的数量为2454,“跑去”的数量为2487,能够验证上述结论。

例(5)中“醒来”没有与之对称的“醒去”,二者呈现出不对称,动词“醒”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睡眠状态结束,大脑皮层恢复兴奋状态。某种意义上来说,“醒”同“来”一样都具有“起始事态”的意思。“去”则不同,其“排除”“远离”义中某种程度上也具有“消逝”“消失”的意义,与“醒”的发展方向正好相反,也符合语义一致性原则。例(6)和(7)中的“辞”与“死”的方向正好与“去”一致,“死”的“失去生命”义也包含着“消失”义,“辞”具有“告辞”“离开”的意思,正好与“去”的意义相符合,二者本质上都有“远离”的方向。因此“辞去”“死去”没有与之对应的“辞来”“死来”。

沈家煊(2018)曾指出:生活中,凡是具有一一对应关系的就是对称,不是一一对应关系的就是不对称,在不对称的双方中,其中一方因为使用频率较高,被称为无标记项,相应的另一方为有标记项。因为语言现象过于复杂,因此有标记和无标记往往是程度问题,二者并非非此即彼的关系 [10]。如例(8)、例(9)和例(10),动词“赚”“赢”“起”虽然都可以同“来”“去”搭配,但是使用频率相差很大,本文根据BCC语料库绘制如下表1

Table 1. The asymmetry of “yinglai” and “yingqu”

表1. “赢来”和“赢去”的不对称现象

表1所示:“赢来”的使用数量为407,“赢去”为2;“赚来”的使用数量为317,“赚去”为45;“起来”和“起去”的使用数量相差更大,甚至在刘道锋(2003)以前,学者们都认为“起去”不能说。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对称情况,笔者认为这与人们的认知习惯有关,人都是自我动物,表达时一般会以自我为中心,“赢”“赚”有“获得”“得到”的意思,相对于自身来说,方向就是“靠近”,这与“来”的方向正好相同,二者构成无标记组配;但“赢去”和“赚去”也可以说,是因为此时动作的主体是他人而非“我”,但“赢去”和“赚去”的成立必须存在一个言者主体,这样的一个限制条件导致了其使用频率较低,二者构成有标记组配。例(11)的情况也类似,“丢去”和“丢来”虽然也都能说,但当动作主体就是言者主体时,“丢”的方向与“去”的方向相同,二者为无标记组配,使用频率高;动作主体为他人时,由于具有言者主体这一限制条件,“丢来”的使用不如“丢去”自由,使用频率也较低,因此为有标记组配。

综上所述,当动词的方向为靠近说话人,此时“V来”为无标记组配,“V去”为有标记组配;若动词的方向是远离说话人,则“V去”是无标记组配,“V来”是有标记组配;若动词为任意方向,此时“V来”和“V去”用法对称。

4. 从语用的角度解释“V来”与“V去”的不对称

上一节从语义一致性的角度,分析了动词方向为“靠近说话人”、“远离说话人”及任意方向时“V来”与“V去”的不对称情况。但是笔者统计语料时发现并不是所有动词都遵循以上原则,例如下表2

Table 2. The difference in the combination of the verb to gain and the verb to “lai” and “qu”

表2. 获取利益类的动词与“来”“去”的组合差异

分析表2数据可以看出,表任意方向的“拿”与“来”“去”组合时,“V来”的数量明显多于“V去”,单向动词“夺”“抢”与“来”“去”组合时,“V去”数量多于“V来”,但“偷来”的数量远多于“偷去”。这似乎与上文所述不符,但经过分析,笔者认为这人们的认知习惯有关,有些动词的使用与生活习惯密切相关,例如动词“拿”,虽然动作本身可以为任意方向,但是为了说话人自身利益,“拿来”的行为自然比“拿去”多。相反,虽然“夺”和“抢”也是获取利益的行为,但是其性质已经达到了违法犯罪的程度,因此“夺去”和“抢去”的行为数量要多于“夺来”和“抢来”。同样原则,虽然“偷”也是不好的行为,但是犯法程度不如“抢夺”深,加上自身利益的驱使,“偷来”的行为自然比“偷去”多。

综上所述,与获取利益相关的动词在与“来”“去”组合时,人永远以自身利益为重,犯错的程度较轻时,“V来”数量多于“V去”,错误程度较重时,“V去”的数量大于“V来”。

5. 结语

本文从语义的双向选择性原则入手,分别从动词的方向性特征和“来”“去”的语义两个方面描述了“V来”和“V去”的不对称现象,若“来”“去”在结构中分别是“起始事态义”和“去除义”产生作用,此时对方没有与之对应的意义和用法,那么就会产生有“V来”无“V去”或有“V去”无“V来”的不对称现象。如:醒来、擦去。若“来”“去”只表简单的位移时,则需要考察动词的方向和“来”“去”的位移方向是否一致。上文说过,人的表达习惯以自我为中心,若此时动词的方向是靠近说话人,与“来”的运动方向契合,那么“V来”是无标记组配,相反的“V去”是有标记组配;若动词的方向是远离说话人,与“去”的“离开”方向契合,则“V去”是无标记组配,相反的“V来”是有标记组配;若动作的发生为任意方向,那么“V来”与“V去”用法对称。但是当与获取利益相关的动词与“来”“去”组合时,因为人永远以自身利益为重,所以当犯错的程度较轻时,“V来”数量多于“V去”,错误程度较重时,“V去”的数量大于“V来”。

总而言之,从语义的角度去分析“V来”与“V去”的不对称关系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二者的使用与人的认知密切相关,因此在分析不对称时,一定要考虑到动词背后的色彩义所导致的使用习惯的差异。

6. 余论

本文主要从语义的角度分析了“V来”与“V去”的不对称关系,同时从认知的角度对其进行了简单的阐释,但是由于篇幅的关系,并未讨论“V来”“V去”在句法功能和语用上的差异,且对其不对称的阐释也不够全面和详细,而且分析的过程有主观性的地方,之后一定会更加深入研究对论文进行完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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