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儿童害羞对心理与社会适应的影响

The Influence of Chinese Child Shyness on Psychological and Social Adaptation

摘要: 害羞指个体在具有挑战性的社会环境中，产生焦虑、警惕和谨慎的反应，它对儿童的社会适应有着重要影响。本文基于我国的社会变迁与文化背景，探讨在我国城市地区中，父母与同龄人对害羞儿童的态度、害羞对儿童心理和社会适应的影响。通过整理前人的研究结果发现：与以往不同的是，随着我国的社会变革与经济快速发展，儿童的害羞在一些城市地区更可能被父母与同龄人视为一种不受欢迎、不自信的特征，父母与同龄人在儿童害羞观念上的转变可能会对害羞儿童的心理与社会适应产生负面影响。期望通过本文的梳理，让大众更好地认识当前我国城市儿童害羞对心理和社会适应的影响，为有效开展心理干预工作提供科学依据。

Abstract: Shyness refers to individuals producing anxious, vigilant and cautious responses in a challenging social environment, which has an important impact on children’s social adaptation. Based on the social change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in China,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attitude of parents and peers towards shy children and children’s psychological and social adaptation in urban areas of China. By combing the previous findings found that, with the social change and rapid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our country, children’s shy in some urban areas are more likely to be parents and peers as a unpopular, not confident characteristics of children shy concept shift may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shy children psychological and social adaptation. It is hoped that through the review of this paper, the public can better understand the current shyness and psychological and social adaptation of children in China, and provide a scientific basis for the effective psychological intervention work.

1. 引言

儿童和青少年的害羞在日常生活中很常见，且害羞对他们的社会、认知和心理方面的表现和适应有着广泛的影响(Asendorpf et al., 2008; Schmidt et al., 2017)。近十几年来，国内外害羞研究的热点之一是害羞和社会适应的关系，但研究对象为青少年居多，学前儿童的研究相对缺乏(Ding, Weeks, Liu, Sang, & Zhou, 2015)。且探究害羞与社会适应关系的研究国外居多，多以西方被试和文化背景来展开，国内本土的研究相对缺乏(谢庆斌等，2018)，这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我们了解我国儿童害羞与社会适应的关系以及开展有效干预。因此，关注与探讨我国儿童害羞与社会适应的关系是非常有必要和有意义的。

在探讨我国儿童害羞与社会适应的关系时，必须关注我国这几十年社会变迁所带来影响，特别是文化价值观方面。因为文化价值观对儿童社会行为和适应功能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Chen & French, 2008)，文化价值观影响同伴、父母对儿童特定社会行为的反应和态度，这些反应和态度又会反过来影响到儿童的社会适应(Chen & Chen, 2010)。相关学者指出，巨大的社会变迁与文化价值观的改变在城市中更为明显，特别是经济发展快速的发达大城市，如北京、上海等(Chen et al., 2018)。因此，结合我国文化背景，探讨随着社会变迁，探讨在我国城市地区中，父母与同龄人对害羞儿童的态度产生的变化、害羞对儿童心理和社会适应的影响，以期能在实际生活中更好地认识害羞与儿童的社会适应的关系，为有效开展心理干预工作提供科学依据。

2. 害羞的含义与其他相关概念的区分

害羞(shyness)是指个体在具有挑战性的社会环境中，焦虑、警惕和谨慎的反应(Asendorpf, 1991; Coplan & Armer, 2007; Rubin et al., 2009)。害羞这一概念与发展研究中所使用的相关概念有着重叠，比如社会退缩(social withdrawal) (Rubin et al., 2009)、焦虑孤独(anxious solitude) (Shell, Gazelle, & Faldowski, 2014)等。根据Asendorpf (1991, 1993)的概念模型，我们可以区分社会退缩的三种亚型：害羞、社交淡漠(unsociability)和社交回避(Social Avoidance)。三种社会退缩的亚型是不同程度的社交趋近动机和社交回避动机的结合。害羞退缩是高社交趋近动机和高社交回避动机的结合。害羞的孩子是想和同龄人一起玩耍的，他们不想独处，但是因为在面对新的社会刺激和社会评价时的会有焦虑感，所以有了回避的举动 (Rubin, Coplan, & Bowker, 2009)。而社交淡漠(低社交趋近动机和低社交回避动机的结合，Asendorpf, 1991, 1993)和社交回避(低社交趋近动机和高社交回避动机的结合，Asendorpf, 1991, 1993)的孩子都是低社交趋近动机，即这些孩子对社交没有兴趣，更愿意独处(Masten, Morison, & Pellegrini, 1985)。由此可见害羞与社交淡漠和社交回避是有本质区别的。

此外，一些研究者提出了调节性害羞(regulated shyness)，研究者们认为这是亚洲儿童可能会形成的一种文化上特定的非焦虑性害羞，即实际生活中大家所说的“谦虚”“谦逊”“低调不炫耀”，调节性害羞与积极的适应结果相关(Xu & Krieg, 2014)。根据研究者们的定义，调节性害羞不存在焦虑成分，这与Asendorpf (1993)和Coplan & Armer (2007)等人对害羞的定义有所不同。此外，与调节性害羞所相关的积极的适应结果可能不止于存在于某种特定文化的社会中(Chen, 2018)。

3. 父母和同龄人对害羞的态度

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与变革，以及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增多，我国原有的文化价值观也受到了西方文化价值观的冲击，不同文化价值观对个体的害羞及其行为表现有不同的社会评价(Chen & French, 2008)，因此，父母与同龄人对害羞儿童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在我国，集体主义文化为主流。集体主义文化社会强调群体导向、包容和凝聚力，因此，在20世纪90年代初，害羞儿童可能得到更多的积极评价，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行为约束更可能有利于维持群体功能(Chen & French, 2008)。例如，在一项研究中，研究者使用同伴提名(“害羞的人”“容易受伤的感觉”)和父母报告来考察我国学前儿童的害羞敏感性。结果表明害羞与母亲的接受呈正相关，与母亲的拒绝呈负相关(Chen, Rubin, & Li, 1997)。由此可见，我国害羞的孩子更有可能得到父母的支持，而不太可能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存在被迫改变行为的压力(Chen, Rubin, & Li, 1997)。另一项研究也发现我国儿童的害羞与同伴接受有关，因为害羞的行为常常被认为与谦虚和谨慎等品质有关，而这些品质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受到高度重视和强烈鼓励(Chen, Rubin, and Li, 1995)。

但近些年，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了我国城市父母和同龄人对害羞儿童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在父母方面，一项定性研究探讨了中国城市母亲对儿童害羞的态度，结果表明，在母亲们的眼里，害羞的适应性价值下降，她们更加提倡孩子的自信(Liu et al., 2020)。同时，实证研究也表明父母对孩子害羞的态度是消极的，害羞与父母的权威、权威的养育方式呈正相关，与父母支持的养育方式呈负相关(闫景蕾等，2016)。在同龄人方面，研究者以我国上海市的儿童为样本，采用同伴提名、自我报告、教师报告等方法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儿童害羞与同伴偏好负面关联(Coplan et al., 2017; 胡义豪，2022)，害羞的儿童更可能受到同伴排斥(朱晶晶等，2018)，甚至是同伴侵害(Bullock et al., 2022; 胡义豪，2022)。这些说明了在城市地区中，相较于以往，父母和同龄人对害羞儿童的态度是可能比较消极的，害羞可能不再被视为是有能力和成熟的了(谢庆斌等，2018)。

父母和同龄人对儿童害羞的态度发生改变的原因可能如下。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大规模的经济改革，社会发展竞争越来越激烈，且随着中西方文化交流增多，我国的集体主义文化也受到西方个人主义文化的冲击。因此，自信、社会主动性等被视为有能力的表现(Greenfield, Suzuki, & Rothstein-Fisch, 2007)，而害羞往往被认为是不成熟和不适当的(Rubin et al., 2009)，因为害羞的表现阻碍了在具有挑战性的情况下进行主动和探索，这不符合竞争社会的要求(Chen & Chen, 2010)。

4. 害羞与心理和社会适应

在城市地区中，父母与同龄人对儿童害羞的态度相较于以往确实发生了改变，且父母与同龄人这种对儿童害羞态度上的转变可能会影响害羞儿童的心理与社会适应(Chen & Chen, 2010)。

在我国儿童害羞的早期研究发现，童年时期的害羞与教师评价的能力、领导地位、学业成绩以及自我对能力和自我价值的感知有关，此外，害羞预测了4年后积极的社会、学校和心理适应(Chen et al., 1995; Chen, Rubin, & Li, 1999)。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21世纪，在早期，中国儿童害羞与适应良好相关。例如，研究者发现在我国城镇地区，害羞依然与社会适应有着积极的关系，例如，同伴接纳，学业成绩与学校适应(Chen, Wang, & Cao, 2011)。但近几年的研究表明，在我国的城市儿童中，与害羞相关的各种各样的适应问题越来越突出，如同伴排斥(Zhu et al., 2021)、内化问题(Ding et al., 2015; Liu & Pérez-Edgar, 2019; 张洵，2021)、人际技能(李欣琪等，2021；颜晨雨，2020；朱晶晶等，2018)，学校能力、学业成绩、自我价值、孤独、抑郁等(Liu et al., 2015)。一项元分析结果也表明，在我国大陆城市和香港地区，害羞会对儿童的社会情绪发展产生负面影响(Zhang et al., 2021)。

从以上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些城市地区的儿童害羞会对此类儿童的心理与社会适应产生负面影响。正如上文所提到的，这可能是由于城市地区受到社会变革以及西方文化价值观的冲击比较大(Chen, 2018)，害羞更可能被视为一种不受欢迎的特征(谢庆斌等，2018)。在这种环境下，表现出害羞行为的儿童很可能受到负面的社会评价和反应，这类儿童承担着行为改变的压力与痛苦，从而引起自身的不良反应，如挫折和焦虑等(Chen, 2012)，以及适应问题，如内化问题(Rubin et al., 2009; Liu & Pérez-Edgar, 2019)。但反过来看，不利的社会环境和个人的行为或者特质可能会促进个体进行调整(Chen, 2018)。然而，这就需要父母以及其他专业教育者共同努力，使这类儿童在日常生活中能够得到鼓励、认可与重视，帮助他们树立信心，正确认识自我，健康快乐地成长。

5. 研究展望

我国的快速经济发展与社会变迁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人们文化价值观的改变，结合这一个视角，探讨我国城市地区的父母和同龄人对儿童害羞的态度以及害羞对儿童心理和社会适应功能的影响，这具有重要的意义。首先，这有助于了解我国父母和同龄人对儿童害羞的态度，以及我国儿童害羞与儿童心理和社会适应的现状和发展趋势，能为该领域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其次，鉴于害羞对儿童社会适应产生着重要且广泛的影响，研究者们可以通过对现有研究成果的把握，结果实际生活与儿童的个人情况，制定有效的、具有针对性的科学干预措施来提高害羞儿童的心理与社会适应水平，使这类儿童能够更加健康快乐地成长。然而，目前该领域的研究仍然存在一些在未来的研究中需要加以注意和改善的地方。

5.1. 关注国情、社会变化

我国社会的巨大变革带来了人们文化价值观的改变，与此同时，父母和同龄人对儿童害羞的态度在我国城市中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但如今，我国乡村振兴战略扶持着农村向好且快速地发展，我国农村发生了巨变，城镇化比例提高。在我国这一新背景下，聚焦害羞儿童发展与适应的城乡差异，对儿童害羞进行新的、更深入的探索是有意义的。此外，对我国城市郊区儿童的害羞研究也是非常有趣的。近年已有与此相关的研究表明，相对于城市和农村地区的居民，郊区的成人和儿童经历了更加多样化的文化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在城市化过程中，郊区与城市的人们有了更频繁的交流互动，这使郊区人们的生活发生了迅速的变化(Liu et al., 2016)。因此，探索农村与郊区儿童害羞的发展与心理和社会适应是未来可以深入的方向。

5.2. 早期干预

对害羞儿童进行早期干预，有助于帮助害羞儿童在实际生活中更好地发展。目前，研究者们已经开发出了一些支持性的干预措施与项目，例如，综合训练，社会认知干预、情绪发展训练、社会技能训练等。研究者们也对未来的害羞儿童干预研究提出了展望，例如，未来的干预研究可以多关注害羞儿童社会适应的实验研究；着重从社会生态学视角设计更加符合实际与有效的干预方案；对干预效果进行评估，考察干预效果的维持和迁移等(李燕等，2014)。

5.3. 害羞儿童对他人态度的反应

Chen (2018)认为害羞儿童受到基于某种文化下的成人和同龄人的影响(认同或不认同害羞)，并参与构建社会互动的规范和标准。然而，尚不清楚害羞儿童如何看待成人和同龄人的认同或不认同的行为，害羞儿童是如何参与和进行害羞行为的调整的，以及害羞儿童如何面对修改害羞行为带来的压力的，未来的研究可以朝着这些方向进行探索与研究，这也将是非常有趣的一个课题。

5.4. 保护因子或风险因子

值得注意的是，在实际生活中，可能会有一些别的因子来影响儿童害羞与心理和社会适应功能的关系。例如，一些研究结果表明较高质量的师生关系能削弱害羞与儿童社会适应(如同伴偏好)之间的消极关系(Coplan et al., 2017; 朱晶晶等，2018)，而冲突和依赖的师生关系达到一定程度时，这种师生关系反而会加剧害羞儿童消极的社会适应(朱晶晶等，2018)。在这之中，较高质量的教师生关系就是一个保护因子，而相对来说，程度较深的冲突和依赖的师生关系就是一个风险因子。未来研究可以采用目前相对缺乏但能获取更多信息的纵向研究，关注我国儿童害羞发展趋势的研究，探讨儿童害羞与社会情绪适应之间的因果关系，寻求减弱害羞儿童消极适应的保护性因子和风险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