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反预期标记”概念的提出最早源于德国语言学家海涅，而反预期标记即是标记交际双方交谈中反预期信息的语法手段，以副词和连词为主 [1] 。笔者通过阅读前人时人的研究发现，反预期标记研究已有一定成效，主要集中在具体的某一个反预期标记的讨论 [2] 。“反而、反倒”属于转折类反预期标记，而该类词在留学生的习得情况中最不好 [3] ，因此笔者将转折类反预期标记的“反而”“反倒”作为研究对象，对其语言本体进行对比分析，希望能为国际中文教学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2. 语义
2.1. 语法意义
反而：在《现代汉语八百词》中，对“反而”的定义是：“表示跟前文意思相反或出乎意料之外”。而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是：“表示跟上文意思相反或出乎预料和常情”。另外在《现代汉语虚词例释》的解释是：“表示以某种行为或状况为前提，通常应当产生某种结果，可实际上产生了相反的结果”。
反倒：在以上所提到的词典中，都是同“反而”；《现代汉语虚词散论》(2017)对“反倒”的解释为“表示在一定的行为或状况下，通常应当产生某种结果，但是实际效果与预期效果相反”。
根据以上所提及词典，我们可以发现，“反倒”“反而”的语法意义主要有两个：1) 有出乎意料或者相反的意味；2) 可以表示转折或者递进。
而高增霞(2019)进一步认为，“反而”用来强调在同等序列的节点上，事态向与预期或偏离常规的方向发展，或者可以概括为：“反而”用来解释，在更应该出现的条件下没有出现某预期结果。即她认为“反而”是一个有主观性预设的反预期标记 [4] 。
另外，《现代汉语八百词》有提及到，“反倒”多用于口语，“反而”可以用于口语和书面语，单从这点看，“反倒”和“反而”在语体色彩方面存在差异。
2.2. 语义背景
根据马真(1983)一文中对“反而”的四段论分析 [5] ，我们可以把例句划分为：
(1) A这时来了4个酒气十足的青年，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玩具就走。B小姑娘伸手要钱，他们C不但不给，D反而摔碎玩具，并推拉调戏小姑娘。
例1中A是前提背景，有四位年轻人拿了小姑娘的玩具没给钱；B小姑娘伸手要钱是A引起的，拿了玩具理应给钱；C实际情况是没有给钱；D发生了和常理相反的结果，甚至推拉小姑娘。
(2) A可他又不能不正视自己，B凭这副螳螂身架，与刚才那粗黑汉子样的人摆在一起，如同小鱼串在大串上，C没人会雇他，D反倒给人家当了垫背。
ABCD表达了完整的语义，这是理想的情况，但在实际运用中，很少有这样完整的表达，通常会有省略，但AD必不可少，A是使用“反而”的前提条件，D是“反而”所在的分句。所以就有可能会出现ABD、ACD、AD这样的表达。如例1：A这时来了4个酒气十足的青年，不问青红皂白，拿起玩具就走。B小姑娘伸手要钱，他们D反而摔碎玩具，并推拉调戏小姑娘。例2同例1，这里不做分析。
下面看看ACD和AD的例子。
(3) A他们以前就曾开过类似的传销人员聚会，以往多是安排在家中，但由于人数众多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现在听说他们干脆经常到公共场所聚会，C一次换一地，D反倒不易被人发觉。
(4) A他费了许多苦心，D反而弄得大家都讨厌他了。
因此，在语义背景上，“反而”与“反倒”是一致的。
3. 结构
3.1. 句法位置
根据对CCL语料库的835条语料进行分析，“反而”“反倒”可以出现在分句句首和句中，而不会出现在句尾。可以出现在分句句首的有：
(5) 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反倒叱责她，她只是抽抽答答地哭得更响。
(6) 增加劳动投入，反而使其收益迅速递减。
(7) 毕业后，王鹏没有找工作，反而一直在家闲着。
在AD、ABD、ACD的三段式中，“反而”“反倒”位于分句句首时，我们可以发现，其主语一般存在分句A、B、C中，且主语一致。
出现在分句句中的有：
(8) 当初她为了扳倒厂长，想了好些计谋，现在她反倒自食恶果。
(9) 陈独秀反对农村革命，害怕资产阶级退出革命战线，他的投降主义路线反而招致了助长资产阶级背叛革命的后果。
(10) 围着他转的人越多，他反而越感到孤独寂寞。
从以上用例来看，“反而”“反倒”出现在分句句中时，会省了B、C，由句A和句D来说解释前提背景和出现的反预期结果。因此，如果句A没有主语，那么全句的主语必然要出现在句D，抑或是把分句的主语补足。所以当“反而”“反倒”出现在全句主语抑或分句主语之后，它的作用是表转折。
3.2. 搭配
根据对CCL语料库的835条语料进行分析，可以和“反而”“反倒”搭配的词有“不但(不)、不仅、非但、却、而、可、可是”。
① 不但(不)、不仅、非但
“反而”和“反倒”都可以和这三个词搭配。在频率方面比较，“反而”与这三个词搭配出现的频率要远高于“反倒”和这三个词搭配出现。
② 副词：却
“反而”和“反倒”都可以和“却”搭配。他们在句法位置上有不同之处，“反而”和“却”搭配时，“却”既可出现在“反而”的前面，也可出现在后面。但与“反倒”搭配时，只能出现在“反倒”之前。
③ 而、可、可是
另外，“反倒”还可以和连词“而、可、可是”搭配，在笔者搜集的语料中，“反而”则未见这种用法。
4. 功能
4.1. 焦点功能
根据陆方喆(2019)所述，反预期标记具有非重读性 [6] 。也就是“反而”“反倒”本身不重读，其标示的反预期信息，是说话人最想引起听话者注意的部分，则需要重读。其往往是句中焦点所在，可能是自然焦点也可能是对比焦点。因此，“反而”“反倒”具有轻易地找到句子焦点的功能。另外，笔者发现焦点会随着句法位置的不同而不同。当“反而”“反倒”位于分句句首时，焦点位于该词身后，出现于最尾分句。例如：
(11) 平常他一来只会跟我妈算钱，很不大理睬我的。现在突然跑来巴结我，反倒弄得我一头雾，摸不清门路了。
(12) 蓝苹不仅不自责、不悔恨，反而以为这是唐纳成心为了搞臭她而制造的“新闻政策”，心中无比愤怒。
上述例句的焦点都出现在最后的D小句。例(11)中想要引起注意的是我因为他的巴结摸不着头脑这一结果。例(12)的焦点的是蓝苹的愤怒。
当“反而”“反倒”词位于分句句中时，焦点可以在之后，也可以在句首。例如：
(13) 她刚毕业没有经验，可和一群经验丰富的新闻工作者一块面试，她反倒通过了。
(14) 不要理那孩子，你要是责骂他，他反倒会开始调皮捣蛋。
(15) “是吗？”师傅这次反倒不慌不忙，嘴角甚至吐出隐隐的笑意。
例(13)和例(14)的焦点在D句句首。分别强调的是她没经验通过面试和调皮捣蛋的结果。而例(15)的焦点在D句句中。
4.2. 触发隐义前提功能
隐义前提在本质上是一种语用现象，包含了交际条件背景知识中的事实、背景和常识背景，是说话者为保证话语的合适性而预先对听话者背景知识所做的假设，也可称其为预设。
根据陆方喆(2019)，反预期标记的存在促使受话人进行语用推理，获得话语命题内容之外的隐义。“反而”“反倒”的触发隐义前提功能十分明显。
(16) 好心帮助他，反倒落下许多埋怨。
(17) 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洗衣做饭，反而去地里干男人的活，成何体统？
从例(16)中，我们可以得出，该句的隐义前提是帮助他人会得到感谢。从例句(17)中，我们会得出，该句的隐义前提是“女孩子应该主内”和“女人做了男人地里的话不成体统”。
从“反而”所在的具体语境中，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说话人的隐义前提，以及说话人主观表达的意向。再如：
(18) 琼珊的病不但不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我们仅从这句话中就可以联想出上下文发生的事情，因为“反而”的出现使得整句话的隐义前提非常明显，即“琼珊的病，有很大机会痊愈”。
从以上分析中，不难发现，“反而”“反倒”的触发的隐义非常强，这种功能使得句子即使在脱离上下文的语境中，也能灵活使用，表意明了，使听话人一听就懂。
5. 结语
本文从语义、结构、语用角度对“反而”“反倒”进行了分析与归纳。从语义上看，“反倒”“反而”的语法意义主要有两个：1) 有出乎意料或者相反的意味；2) 可以表示转折或者递进。反而”是含有一个主观极性预设的反预期标记，用来强调事态朝与期待或常规相反的方向发展“反倒”和“反而”在语体色彩方面存在差异，“反倒”多用于口语，“反而”可以用于口语和书面语。从句法位置来看，“反而”“反倒”的出现位置较唯一，只能出现在整句或分句的句首或句中，不会出现在句子末尾。而句法位置的不同也会触发焦点位置的不同，当“反而”“反倒”在分句句首时，焦点只能出现在该分句之后；当“反而”“反倒”出现在分句句中时，焦点可以出现在其前，也可以出现在其后。“反而”“反倒”的触发隐义前提功能相同，作为背景的句A除了保留也可以省略，但该背景与说话双方共同背景知识是的前提成分的必要条件，可能是隐义，也可能直接呈现在句中。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