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2023年3月起，“特种兵式旅游”在大学生、都市白领等年轻群体中逐渐兴起。根据去哪儿网数据，大学生群体周末出游的门票预订量，自3月起呈明显增长趋势。同程旅行数据也显示，约三成的“特种兵式旅游”用户为学生群体，超过五成的用户选择“周五 + 周末”时间出游。即使今年“清明”假期不调休、只在当天放假一天，也阻碍不了“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假期”的年轻人出去旅行的步伐。有数据显示，4月4日至5日，同程旅行平台上有62%的“00后”游客选择夜间(晚9点至早9点)出发的航班或火车，三成“00后”游客一天打卡超过4个景区。“五一”假期期间，微信运动步数历史记录再创新高，全用户日均总步数超过3万亿步，超过23.5%的青年群体每日步数破万。
2. “特种兵式旅游”在网络的兴起
伴随着当代年轻人喜欢在网络社交媒体平台分享生活的行为偏好，“特种兵式旅游”迅速成为新浪微博、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的热门话题，先后登上热门话题搜索排行榜，吸引了大量用户的关注和参与。在抖音App和小红书App搜索“特种兵式旅游”，各种城市速刷经验分享及景点极限打卡攻略映入眼帘。从“24小时吃遍南京”到“五天登五岳”，众多年轻网友纷纷加入“特种兵”报到行列。截至2023年6月15日，抖音平台“特种兵式旅游”话题的播放次数高达37.5亿，并且数据还在持续高速增长；小红书平台该话题的浏览次数已达1.1亿，新浪微博“当代年轻人特种兵式旅游”话题的阅读次数也突破了7231.3万，可见话题之火热。
除了网红博主、素人博主等个人社交帐号热衷于“特种兵式旅游”极速打卡挑战，众多人民政府、宣传部门和文旅部门的官方账号也相继“跟风”加入“战场”，发布48小时玩遍当地攻略，意在促进当地文化、旅游及周边产业市场的复苏。4月19日，陕西省文化和旅游厅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48小时怎么玩遍西安热门目的地？戳这里获取》；24日，洛阳市文化广电和旅游局官方微信公众号“洛阳旅游”发布《挑战极限48小时，特种兵式游洛阳来了！》；25日，海口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信公众号“海口发布”发布《挑战极限48小时，特种兵式游海口来了！》。此外，江西省文化和旅游厅、惠州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中国共产党乌拉特后旗委员会宣传部等地方各级机关、单位的官方账号，均发布了相关公众号文章。
“特种兵式旅游”在网络的风靡，也引发了新闻媒体的争相报道。截至2023年6月15日，百度收录的标题带有“特种兵式旅游”关键词的新闻源有126条，新京报、北京日报客户端、央视网、央广网、北青网、光明网、环球网、澎湃新闻、新浪财经、人民政协网等多家媒体对“特种兵式旅游”现象进行了报道。而在新浪微博“当代年轻人特种兵式旅游”话题下，头条新闻、央广网、陕西交通广播、财经新媒体、虎嗅APP、北京文艺广播、中国商报、香港中通社、今晚报、城市周刊等77家媒体参与了话题讨论。此外，分别在读秀学术搜索平台和慧科新闻搜索研究数据库以“特种兵式旅游”为关键词进行检索，结果显示6月15日前，读秀学术搜索平台已收录129篇中文报纸相关报道，慧科新闻搜索研究数据库收录的相关新闻内容更是多达75，781篇。部分新闻媒体和研究机构还针对“特种兵式旅游”现象进行分析和研究，第一财经于5月9日启动《一天打卡十几个景点的“特种兵旅游”，你会参加吗？》样本数据问卷调查，洞见研报行研数据分析平台、新营销研究所、浙江大学管理学院等机构也先后发布了研究报告。“特种兵式旅游”的爆红不是偶然，除了有“报复性旅游”消费心理、预算有限、有足够活力实践这种高强度的旅行等原因，其背后也存在传播学的理论逻辑。
3. “特种兵式旅游”爆红的原因探析
3.1. 互联网时代的群体狂欢剧行为
最早研究群体狂欢行为的是苏联作家巴赫金，他发现古代社会在宗教活动后的狂欢节上，人们肆无忌惮地调侃神圣的等级制度，通宵喝酒吃肉，严厉的教规和森严的社会等级会暂时消失，人们的压抑得到尽情地释放。随着传播媒介的发展和进步，网络时代的群体狂欢行为具有更加广泛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并呈现出狂欢剧现象。
对于生活在内卷严重的高压社会之下的年轻人，“特种兵式旅游”是暂时逃离压力的喘息机会。于是，这种带有高效、高强度、走马观花特质的旅游方式，从年轻群体开始迅速发酵，形成群体狂欢。借助互联网和现代传媒，这种新兴旅游方式在网络上创造出一个大众舞台，一个类似“狂欢节”的民间广场，使受众能够以各种形式参与到群体的狂欢之中 [1] 。当众多网红、意见领袖以及官方媒体都参与进来时，就会在网络上形成一股强大的狂欢氛围，从而吸引更多人参与其中。而“特种兵式旅游”天然带有剧情属性，衍生出“大学生特种兵”、“特种兵报道”、“48小时挑战极限”等情节。这些细致的故事情节更容易使人们沉浸其中，带给个体超越日常生活的新奇体验和极大的刺激。狂欢剧现象让每一个参与者获得暂时的乌托邦式的幻想满足，生活中的不如意在虚幻的网络世界中得以烟消云散 [2] 。
3.2. 泛媒体时代的自我景观化
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将现代社会称为“景观社会”，所谓“景观”就是一种被人工刻意展现出来的视觉效果 [3] 。随着泛媒体时代的到来，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更加方便地运用各种媒介方式和渠道向他人进行“自我”表述，这个过程就是自我景观化。自我景观化可能并非是自我情感或形象向他人的真实呈现，而是带有一定表演性质的图景 [4] 。抖音App“特种兵式旅游”话题下热度最高的视频内容是《特种兵女大学生挑战24小时吃遍南京，主打的就是一个极限！》(以下简称“24小时吃遍南京”)，其创作发布者@隆冬洋是一位专注路边摊分享的美食博主。另一条热门内容《赴一场落日与海浪的约》的创作发布者@五花肉肉，是一位专注晒颜值和身材的颜值博主。小红书App“特种兵式旅游”话题下热度最高的笔记是《大二学生穷游︱三天两夜全包600》，创作发布者@Emily则是一位专注分享大学生穷游攻略的旅游博主。无论在哪个社交平台，随便点开一位博主的主页都会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设”。这些博主围绕账号人设发布旅游时的照片或视频，配上文字记录形成“个人景观”。
当越来越多不同人设的人们跟风发布内容展示“个人景观”时，就在网络上形成了以“特种兵式旅游”为话题的新“社会景观”。这种新“社会景观”会影响更多人，最终形成全民参与讨论和模仿的现象。人们参与这种“自我表演”背后的动机，则是求关注、求羡慕和求认同，部分人还会通过这些关注和认同进行“变现”，创造经济价值。
3.3. 社交媒体平台的多级传播
美国社会学家罗杰斯认为，信息从大众媒介到受众经历了“多级传播”，即传播媒介在将信息传递给受众的过程中，存在多种方式和途径。大数据时代的社交媒体平台具有天然的信息“多级传播”优势 [5] ，一个带有“特种兵式旅游”话题标签的内容，会通过一级受众的互动与转发传播给二级受众，二级受众又会通过互动与转发将内容传递给下一级受众。如此层层传播，形成多级传播形势，短时间内快速扩大内容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一方面，社交媒体平台的内容分发机制是根据作品的短期流量进行推荐，即短时间内作品获取的关注与互动越多，就越容易触发系统推荐机制，将内容推送给更多潜在的可能感兴趣的受众。另一方面，社交媒体平台的互动功能，使信息的传播呈“社交媒体互动圈层模式”，即每一条意见领袖发布的内容下都会形成一个互动传播圈，这个互动传播圈会产生新的舆论领袖，从而形成第二个互动传播圈，如此又层层形成多级互动传播圈层 [6] 。
抖音博主@隆冬洋于4月3日发布的《24小时吃遍南京》，在6月15日前共收获136.5万赞、20.4万评论和109.5万转发，作品评论区有多条网友的评论内容均获得上万点赞和千余条互动。@五花肉肉于4月17日发布的《赴一场落日与海浪的约》，则收到60.8万赞、4.8万评论和17.7万转发，其作品评论区亦有多位网友晒出旅行照，并获得其他网友的点赞和评论。另外，中国教育电视台新闻中心官方抖音媒体账号@育见新闻通过评论“特种兵式旅游”爆火现象，获得16.5万赞、3.1万评论和13.8万转发。可见无论是“特种兵式旅游”话题的蹿红，还是话题下意见领袖作品的爆火，都是基于社交媒体平台多级传播优势的结果。
3.4. 形成符号消费引发从众效应
法国现代社会思想家让·鲍德里亚提出“符号消费”这一概念，它是指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会对产品所代表和象征的意义、档次、美感、气氛等“意义”或“内涵”进行消费。在当下流行的自媒体社交中，物的消费已经转向符号消费。年轻的人们不再追求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更追求点赞、分享、阅读量背后的身份和情感认同，这种认同是基于媒介数据的符号价值 [7] 。发布“特种兵式旅游”内容引起大量的关注和互动，形成了一种网络符号，使人们认为只要追寻热点参与其中，就有机会从中获得很高的符号价值，从而促使人们愿意为这种网络符号消费。
抖音博主@隆冬洋在《24小时吃遍南京》爆火之前，其账号发布内容几乎全是路边摊小吃分享，而在该条vlog爆火之后，其创作方向开始拓展到“24小时逛吃XX攻略”、“极限8小时吃遍XX”、“挑战XX块钱吃遍XX”，并打上“特种兵式旅游”的话题标签。@五花肉肉在《赴一场落日与海浪的约》爆火之前发布的27条作品中，有26条赞数均在几十至几百之间，另一条是打上“特种兵式旅游”标签的vlog，获得了两千余赞。医学生@混血喵星人同样凭借一条打上“特种兵式旅游”话题标签的vlog，在6月15日前收到63.8万赞、16.4万评论、和90.9万转发，而该博主此前发布的55条作品赞数从未“破千”。大量的网红和素人通过参与到这场“特种兵式旅游”打卡极限挑战中，获得了大量的关注和互动，这就营造出为这种符号消费的“群体气氛”。这种“群体气氛”会对人们的心理与情感产生复杂的影响，在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和同构趋势的群体气氛下，人们会朝着与群体大多数人一致的方向变化，也就是“从众效应” [8] 。越来越多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加入“大部队”，进而掀起持续的“特种兵式旅游”热潮。
3.5. 城市旅游建设与宣传的新风口
“特种兵式旅游”在网络的走红，为城市旅游的策划和宣传带来新的突破口和宣传点。全国各地的宣传部门、文旅部门及各大景区“乘风”加入进来，推出各种旅游优惠产品及政策，促进当地文旅产业发展。如淄博市打造的“淄博烧烤”就是“特种兵式旅游”的延伸，用一顿烧烤带火一座城市；如大同市发布5月4日起，来自京津冀晋蒙的大学生均可享受大同市内首道门票免票政策；黄山、武夷山、清西陵、神农架、茶卡盐湖、宏村等多个景区，也陆续推出免票或半价票活动。此外，多个景区还推出“旅行盖章”体验，随着集章打卡的出圈，全国各地景区又掀起一股“盖章风”。一方面，“旅行盖章”可以加深城市记忆；另一方面，集章打卡又生成了另一种网络符号，催生当代年轻人们再次为符号消费。
4. “特种兵式旅游”爆红背后的冷思考
4.1. 短暂的狂欢之后终归要回到现实
“特种兵式旅游”的爆红得益于网络时代的先进媒介技术，同时也反映出当代年轻人在心理和情感上的需求。群体狂欢剧式的“特种兵式旅游”确实能够带来新奇的体验和极大的刺激，暂时缓解现实生活中的压力，但这种满足是虚幻且短暂的。现实中的压力不会因此而消失，在短暂的狂欢之后仍要面对。年轻人参与“特种兵式旅游”打卡挑战看似是在解决压力，实际上只是在逃避压力所带来的一系列心理反应和痛苦的体验，这并不是真正地在解决压力。因此，年轻人有心理和情感需求时，更应该通过多看书学习、兴趣爱好乃至心灵疗愈这些更加积极向上的方式进行自我调节。
4.2. 真实的自我认同比他人认同更加重要
社交平台给予用户塑造自我形象的自由，是人们展示自我、获取关注的重要渠道。在社交媒体上“自我景观化”也确实可以通过收获关注和互动，获得一定的群体认同感和归属感，但这会让我们产生一种“我们好像深度参与了世界、与人建立了深度链接”的错觉，实际上这种“参与”和“链接”与真实的世界截然不同，一切都是虚幻的。人们展示和获得认同的都是虚拟的自我，产生归属感的是虚拟的世界，然而人无法脱离现实，更需要获得认同的是真实的自我，也更需要从真实的世界中产生归属感。因此，追求虚拟世界的关注和认同，不如从心里接纳真实的自我，追求自我的认同。心灵上的真正满足不是通过外界获得的，而是通过坚持不懈地努力和追求，向内寻求的自我肯定和认同。
4.3. 防止符号的消费成为“消费毒品”需理性
尽管一些消费产品被赋予的符号意义很“抓”人心，但产品最重要的终归是使用价值。符号价值可以彰显个性、身份和地位，但一个人的个性、身份和地位却不是符号价值带来的。“特种兵式旅游”这种走马观花式的旅行方式，并不会为增长见识和开阔眼界带来多大的助益，反而更容易使年轻人出于群体压力的从众行为产生攀比和虚荣心理，尤其对于更应该注重学习的大学生群体，可能会产生个人无力承担的过度消费。因此，年轻人应建立合理的消费观念，防止沉迷符号的消费。
4.4. 文旅产业的发展更需要在“高质量”上下功夫
“特种兵式旅游”的爆火很容易对旅游资源造成过度的占有和浪费，景区到处都是走马观花、打卡式的游客，他们的旅游动机并非是出于对自然、人文等资源的了解及探索，缺乏敬畏之心，因此更容易对这些资源造成无法修复的破坏。而那些真正怀有爱护之心，想深度体验的游客却买不到票、订不上酒店、进不去景点。另外，“特种兵式旅游”确实刺激消费者产生消费行为，带动了一些地区的文旅产业经济发展，但这种旅游方式终归是现象级的，其创造的产业经济繁荣景象也只是一时的。热度过后，人们更需要的是创新的旅游产品和优质的服务。今年“春节”和“五一”期间，依然有不少新闻曝光诸如“天价民宿”、“旅游城市宰客”等市场乱象，一些沉疴顽疾仍在。监管部门如何完善制度、加强监管，进一步净化市场秩序，提升游客旅行体验，才是当下最重要也最紧迫的事。
5. 结语
尽管“特种兵式旅游”存在一定的负面影响，但其爆红现象带来的经济增长也是不容小觑的。据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的数据，2023年“五一”假期的国内旅游总收入达1480.56亿元，同比增长128.90%。这种快节奏、高效率的旅游方式，也带动了出行平台订单量的增加。根据T3出行数据，年轻人是“五一”假期出行人群主力军，平台呼叫量峰值同比增长超过179%，其中“00后”和“90后”用户分别占比38%和27%，“00后”的打车频次更是达到10次。另外，“特种兵式旅游”还促进了充电宝、蓝牙耳机、旅行箱、防晒衣、便携风扇等便携旅行装备的销量。
可以肯定的是，将网红现象与文旅及周边产业挂钩促进经济增长的方式，值得更多行业借鉴和学习。将关注和流量转化为经济增长，助力经济的发展，同时也不可忽视潜在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