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客家刺绣是客家族群传承千年的传统手工技艺，承载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与独特的民族审美。图纹作为客家刺绣的重要组成部分，取材于自然，并且在设计、布局和用色等方面呈现出地域性特征，蕴含着丰富的人文内涵和美学价值。客家刺绣展现了客家女性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的追求，是兼具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的艺术品。
2. 客家刺绣
自千年前的魏晋南北朝以来，客家先民为了躲避北方的战火，一批又一批地辗转南迁，偏安于赣、闽、粤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成为“客民”。定居于赣、闽、粤等地山区的“客民”在与土著苗瑶民族不断融合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特与稳定的群体——客家人。在长期的文化交融中，“客家文化一方面保留了中原主流文化，另一方面又容纳了所在地民族的文化精华”[1]，形成了以中原汉文化为基础，融合土著苗、瑶、畲等少数民族特色的一种独具特色的文化。“针头线尾”是客家妇女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伴随着客家民系千年的移民史，客家刺绣承载着客家人丰富的历史记忆，凝聚了客家人长期生活中的智慧和审美，散发着艺术的魅力，是客家文化的重要象征。
客家刺绣是一门古老而繁复的手艺，其制作过程包括描红、上棚、拼接、刺绣等，早期的绣法主要有平绣和拼布绣，后来引进了单色绣、彩色绣、贴布绣、凹凸绣、打籽绣等多种方法。刺绣的关键技艺是针法，针法主要有平针、挑针、长短针、缠针、围针、齐针、回针、套针等[2]，讲究顺、齐、平、匀、洁。客家刺绣的图纹丰富多样，运用范围广泛，融入日常生活中，如衣衫、童帽、头巾、云肩、背带、鞋子、鞋垫、荷包等，展现出其独特的艺术魅力。简洁朴素的客家服饰辅之以精巧细致的刺绣图案，这展现出了客家人对于美的追求，寄托了客家人对于美好生活的期盼。
3. 图纹设计和构成方式
在民族迁徙、民族杂居和自然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下，客家人既有着对汉文化的坚守，又有着开放交流的精神。客家绣品在保留了中原传统汉族纹样的基础上，巧妙地融入苗瑶民族的特色图腾符号，还吸收了吴越、广府、闽越等地的汉文化元素，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绣品图纹。通过对典型的客家刺绣图纹进行研究与分析，可以挖掘出纹样背后蕴含的文化内涵和民族精神。
3.1. 图纹设计类型
客家刺绣的图纹设计种类多样，大致可以分为几何纹样、动物纹样、植物纹样、文字纹样和人物纹样五类。各式的纹样传承着客家人民记忆中的中原传统文化，表达了客家人的精神世界，见证了汉族和苗瑶民族的文化交融，记载着民族发展的历史进程，具有独特的史料价值和美学价值。
几何纹样：几何纹样是客家刺绣的基础性纹样，多应用于鞋垫和衣裳的边缘处，如袖口，衣领，裤脚、下摆、帽檐等处，美观和实用并存。常见的有直线纹、折线纹、弧线纹、圆圈纹、菱形纹、回纹、八卦纹和万字纹等[3]，其设计简单而抽象，常常有着特定的寓意，具有简约且美观的特点。
图1是绣于童帽花朵图案边缘处的回纹。回字纹是中国刺绣中的经典纹样，其形状与汉字“回”字相似，在民间有着“富贵不断头”的说法，有着连绵不断的美好寓意。在童帽中的回纹，寄托了长辈对于晚辈的美好期待。
Figure 1. Hui pattern
图1. 回纹①
万字纹是一种古老的符号，与宗教相关联，具有永恒不变的象征。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万字纹的宗教意义渐失，演变为传统美学的重要元素。在客家文化中，万字纹代表万事胜意，是吉祥和幸福的象征。
客家人敬畏自然，认为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因此，他们取材于自然，带着丰富的想象力创造了各种具有美好寓意的仿生纹，包括动物纹样和植物纹样。
动物纹样：客家人长期居住的赣闽粤山区，也是苗瑶民族世代生存的地方。随着客家人的迁入，汉族与畲族、苗族、瑶族等少数民族逐渐形成了交错杂居的互动共生格局，民族之间的交融对于汉族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客家衣服纹饰上，客家服饰在保留中原汉族传统纹样的基础上融合了少数民族的元素。客家服饰上常见的动物纹样有龙凤纹、蝴蝶纹、公鸡纹、鱼纹、燕子纹和蜜蜂纹等。
凤凰图纹。以龙凤为代表的想象动物是华夏民族的象征，“龙凤这一对中华民族共同的图腾物，是华夏各民族历经长期的战争、生活，逐渐融合统一而形成的图腾神”[4]，华夏各民族对凤凰的崇拜有着悠久的历史，各民族将凤凰视为喜庆、祥瑞的象征。在畲族的盘瓤传说中，高辛帝的三公主是凤凰的化身，也是畲族的始祖婆，受到后代的崇拜，因此畲族崇尚凤凰，其女性服饰也被称为“凤凰装”。在汉族文化和畲族文化的双重塑造下，赣南客家的服饰装饰在纹样取材、造型特征等方面与畲族有相似性，[5]畲族所喜爱的凤凰图纹成为了客家刺绣中的重要元素，图2中的凤凰纹样绣于客家围裙正中间，四周搭配花纹和云纹进行点缀，整体丰富而又不杂乱，精美独特。
Figure 2. Phoenix pattern
图2. 凤凰纹②
在苗族文化的影响下，蝴蝶纹成为了客家刺绣中常见的动物纹样。在苗族蝴蝶妈妈的传说中，蝴蝶妈妈从枫树中醒来后，与水上“游方”相爱，孕育出十二个蛋，孵化出姜央、雷公等十二兄弟。在苗族文化里，蝴蝶是人、兽、神的共同母亲，是苗族的守护神，蝴蝶元素在苗族刺绣、蜡染等工艺中广泛运用。客家刺绣在苗族文化的影响下，也融入了大量的蝴蝶元素，多运用于童帽、鞋子、围嘴、头巾和肚兜等服饰上。图3是童帽中的蝴蝶纹样，位于童帽的中心位置，以白色为底，搭配多种颜色的绣线，图案生动自然，配色细腻和谐，展现了蝴蝶美丽的姿态和蓬勃的生命力。
Figure 3. Butterfly pattern
图3. 蝴蝶纹③
客家人继承了中原儒家重视教育的传统，在艰苦的生存条件下，逐渐形成了耕读文化，在耕作的闲暇之余也不忘读书仕进、尚学修身。客家人“崇文重教”和“耕读传家”的精神体现在客家人的服饰中，如客家刺绣图纹中使用较多的公鸡纹样。公鸡和“功名”谐音，且有着文、武、勇、仁、信五种美德，刺绣中的公鸡图纹寄托着客家人对后代品德高尚和金榜题名的美好期待。图4为公鸡绣品，身姿挺拔，尾巴高翘，细密的线条和饱满的色彩相交织，一针一线将公鸡的雄壮和活力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周边以花草和蝴蝶等图案作为装饰，使整体更加和谐。
Figure 4. Rooster pattern
图4. 公鸡纹④
植物纹样：客家刺绣中的植物纹样取材于身边的大自然，常见的植物纹样有莲花、石榴、兰花、梅花、竹子、菊花、牡丹、葫芦等。
莲花是客家刺绣图纹中最常见的植物纹样。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代表高雅和纯洁，莲花还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寄托着人们对于子孙满堂的祝愿。客家人在刺绣中还常将莲花和其它吉祥元素相组合，如图5，将莲花、蝴蝶和鲤鱼三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图对称协调，色彩搭配和谐，工艺精细，完美地呈现了自然界的生机与美丽，寄托了对夫妻幸福生活的祝福。
石榴因其“千房同膜，千子如一”的特性，成为客家人民心中多子多福的象征，寓意家族的兴旺和子孙的繁衍。图6的石榴图纹，以红色为主色，形象圆润饱满，作为装饰出现在围裙中，体现了客家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Figure 5. Lotus pattern
图5. 莲花纹⑤
Figure 6. Pomegranate pattern
图6. 石榴纹⑥
文字纹样：客家妇女喜爱将具有吉祥寓意的文字绣在服饰上，如“囍”、“福”、“寿”、“寿比南山”、“百子千孙”等，服饰上刺绣的文字寄托了客家妇女对生活的美好期待，体现了客家人积极乐观的精神世界。如图7中的囍字纹刺绣，元素多样且搭配和谐，整体以红色的“囍”字为中心，上方的笔架，下方的莲花，中间和四周填充简单的花纹，表达对于新婚夫妇的祝福。
Figure 7. Xi pattern
图7. 囍字纹⑦
人物纹样：客家刺绣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纹样当属八仙纹。随着八仙过海故事的流行，八仙成为民间广泛崇拜的神仙，八仙纹也得到广泛运用，多运用在寿帐、挂屏、童帽中，有着长寿和平安幸福的寓意。图8的八仙图纹虽然模糊，但依然能感受到其细致和生动，八位仙人手持法器，神态各异，整体布局对称和谐。
Figure 8. The Eight Immortals pattern
图8. 八仙纹⑧
3.2. 客家刺绣图纹的运用特点
客家刺绣是一种极具深厚文化底蕴和独特艺术魅力的工艺，其刺绣图纹的运用具有布局巧妙和寓意丰富的特点。
3.2.1. 布局巧妙
刺绣图纹的分布影响着作品的整体效果和表现力，巧妙的布局能使绣品更加和谐美观，增强艺术感染力。客家刺绣图纹的布局方式多样，可以归纳为独立式、整体式、连续式等。独立式的图纹布局以一个单独的图案为主体，视觉效果集中，强调图纹本身的意义，具有清晰简约的美感；整体式的布局则强调图纹布局的严密规整，巧妙地将不同的元素进行排列组合，创造出和谐统一的效果；连续式的图纹布局主要运用在边缘的装饰中，将一个或多个固定的元素重复排列，充满韵律感、节奏感和动态的流动感，是生命连续性和自然循环不息的象征。
3.2.2. 寓意丰富
客家刺绣的纹样兼具装饰性和美好寓意，承载着丰富的寓意内涵，是寓意和审美观念的完美融合[6]。图纹寓意来自两方面，一是形象自身的象征和寓意，如用梅、兰、竹、菊来体现高洁的品格，用牡丹寄寓荣华富贵。二是通过谐音隐晦地传达象征意义，如“鱼”同“余”，“蝠”同“福”，“莲”同“年”。此外，将这些图案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如莲花和鱼的组合谐音“年年有余”，莲花和孩童的组合谐音“连生贵子”，荷花和鹤组合搭配谐音“和合美好”，传递出深厚的内涵和客家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4. 美学特征
客家刺绣不仅蕴含着丰富的内涵，还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客家刺绣在图纹和色彩的运用中蕴含着客家人的审美观念，传递出客家妇女对于美的理解，具有对称美、秩序美和色彩美。
4.1. 对称美
对称美是客家刺绣最为显著的美特征之一。客家刺绣图纹的布局讲究对称和均衡，有着潜在的对称轴，一般是左右对称或是中心对称。此外，客家刺绣的色彩搭配上也呈现出对称性，这使得作品更加和谐统一，营造出一种平衡和谐的美感。如图9的客家围嘴，无论是在图案还是颜色上，都是左右对称，营造出一种均衡的对称之美。
Figure 9. Hakka bib
图9. 客家围嘴⑨
4.2. 秩序美
客家妇女在剌绣艺术中融入了对秩序之美的独特理解和追求，体现在刺绣作品的精心布局与和谐统一中。客家人崇尚自然，不仅刺绣的图纹取材于身边的大自然，刺绣的构图也借鉴了自然的和谐与秩序。客家妇女依据刺绣题材，巧妙设计图纹的布局，注重细节的呈现，使得作品中的人物、动物、植物等形象充满活力和生命力，保证了视觉上的平衡与和谐。
4.3. 色彩美
客家女性在以朴素为美的基础上，也创造出了独特的色彩美。客家人在山区开展种蓝业，服饰主要是以黑色、深蓝色等朴素的色彩为主。但在苗瑶民族的影响下，客家人吸收了少数民族的文化元素，会在色彩单调的衣衫上，绣上各色装饰性的纹样，为朴素的衣衫增添色彩。刺绣的底布多是黑色、蓝色等深色，绣线则以大红色为主，加之以玫红、翠绿、金黄等较为明亮饱和的颜色进行搭配，暗色和亮色的搭配，冷色和暖色的撞色，“通过明度、色相、纯度的不同，来构成色彩的矛盾与差异”[7]，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另外，在刺绣中善于使用渐变的晕色，对同一色系的不同颜色进行合理搭配，自然调和过渡，达到色彩饱满且和谐的效果。图10中，红色、橙色、白色和黑色等各种色彩相交织，用热情洋溢的色彩搭配成和谐的整体。
Figure 10. Hakka embroidery pieces
图10. 客家刺绣绣片⑩
5. 结语
客家刺绣作为华夏民族的传统工艺，伴随着客家民系千年的迁徙历程，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文化历史，是中原汉族与南方各少数民族文化交流的产物，是客家民间美术的重要载体。
刺绣图纹是客家服饰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各式的纹样记载着客家民系发展的历史进程，见证了民族之间的文化交融，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客家刺绣在图纹布局和色彩的运用中无不传递出客家人的审美观念，具有对称美、秩序美和色彩美，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瑰宝。2021年赣南客家服饰被列入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有力地推动传统文化的创新和发展，让传统的刺绣技艺在现代文明中依然熠熠生辉。
注 释
①图1来源：网页截图，http://xhslink.com/UV9b3K
②图2来源：河源市博物馆
③图3来源：网页截图，http://xhslink.com/WFJzUK
④图4来源：网页截图，http://xhslink.com/UV9b3K
⑤图5来源：网页截图，http://xhslink.com/WFJzUK
⑥图6来源：网页截图，https://weibo.com/1503286685/4558034229789623
⑦图7来源：网页截图，http://xhslink.com/WFJzUK
⑧图8来源：河源市博物馆
⑨图9来源：江西客家博物院
⑩图10来源：《民间诸艺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