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现代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特别是当代生成式人工智能领域的迅猛进步，正在深刻地影响我们的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比如，2022年11月，ChatGPT以其卓越的人机交流能力、强大的创造力和综合智能特征，成为科技领域的一次创新性突破。这一里程碑事件标志着人工智能将人类社会带入一个新科技时代。伴随着科技进步所带来的便捷与成就，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引发的技术、法制、伦理等方面的挑战与担忧也在显著加剧。比如，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进展所引发的隐私问题是最广为人知的技术担忧之一。又比如，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当代社会的法制框架和伦理观念上的冲击也极为迫切。在这些方面，已有不少学者从多种维度对相关问题做了深入的理论探究。
本文打算从职业劳动这样一个独特维度来对相关问题展开新的理论剖析。文章将从三个相互关联的具体视角来剖析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当代职业劳动从业者带来的巨大挑战，即生成式人工智能如何引发当代职业结构变化、生成式人工智能对职业劳动从业者自我认同重要影响、生成式人工智能对职业劳动与一般性社会生活界限的模糊化。文章将结合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当代技术进展及相关学术理论资源来尝试厘清这些挑战背后的技术逻辑及其重要的当代社会意义。
2. 生成式人工智能引发职业结构变化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能力远超我们一般人的想象。Google的一项研究表明，理论上机器人可以成功通过面试而成为初级编码员。这种新一代人工智能在创造力和用户交流能力上实现了质的飞跃。以往人工智能会出现答非所问或无法理解人类语言的情形，而新一代人工智能已能很好的避免这些常见技术问题。这一技术所潜在引发的社会职业结构的变化将对部分相关职业劳动者构成巨大挑战。
首先，许多重复性和低技能的工作，如生产线上的简单任务、数据输入等，已经大量被自动化技术所取代。从美国杂志《商业内幕》(Business Insider)提供的数据中可以明显的看到：市场研究分析师、会计、客服等职业被生成式人工智能替代的概率远超50%。麦肯锡(McKinsey)去年7月发布的一份分析报告称，到2030年左右，近1200万从事需求萎缩职业的美国人可能需要跳槽。生成式人工智能被认为是一个关键原因——麦肯锡估计，到2030年，美国约30%的工作时间可能实现自动化[1]。
Zarifhonarvar依据“国际标准职业分类”(ISCO)研究了各职业受到ChatGPT影响的程度。结果显示，32.8%的职业可能面临全面影响，36.5%的职业可能面临部分影响，30.7%的职业可能没有影响(如图1)。全面受影响的职业将面临显著的破坏性变化，而无影响的职业则会继续如常运作。部分受影响的职业则会在工作流程和职责上发生变化[2]。
Figure 1. Careers are affected by ChatGPT data
图1. 职业受ChatGPT影响数据
当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社会职业结构的影响效应也应加以全面看待。尤其是，必须注意到，新技术的引入通常带来双重效应。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必将取代一些传统的就业岗位；另一方面，它也催生了部分新的职业需求。例如，自动驾驶汽车的发展可能减少传统驾驶员工作，但与此同时会增加软件开发、传感器技术和车辆维护等工作需求。围绕ChatGPT的支撑性产业和新兴产业也带来了就业促进效应。支持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需要强大的计算和存储能力，这包括高性能芯片、大型数据中心和计算中心的建设。此外，复杂决策、情商、创造力和人际交往技能的职业不太可能被自动化取代。随着企业寻求人类洞察力和技能来补充人工智能能力，对这些职业的需求也可能会适度增加。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还会增加与管理、监督和开发人工智能系统相关的职位需求，包括人工智能伦理、机器学习开发和数据分析方面的职业。因此，满足ChatGPT等模型的硬件需求将创造大量工作岗位需求，这不得不说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减少部分就业岗位的同时所带来的重要正面效应。
3. 生成式人工智能与职业劳动从业者自我认同
生成式人工智能正在重塑我们生活的许多重要方面，尤其是职业劳动从业者的自我认同感。那些因自动化失去工作的人可能会感到职业身份受到威胁，导致焦虑和不安。根据BBC的文章，许多工人担心生成式人工智能会取代他们的工作。这种对未知的恐惧使得一些工人对未来感到焦虑不安。由于数据收集、预处理、模型训练和内容生成过程方面的巨大技术优势，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很多领域超越甚至取代人类职业劳动从业者的角色并无技术上的困难。根据OpenAI官方发布的GPT模型参数数据和相关技术白皮书，GPT-1约1.28亿个参数，GPT-2拥有15亿个参数，GPT-3包含1750亿个参数，GPT-可能包含超过1万亿个参数。如此强大的参数配置意味着强大的计算能力和输出优势。比如，传统的翻译等职业领域受到的挑战是不言自明的：机器翻译不仅在很多方面可以与人类专业翻译人员的翻译水平相提并论，而且具有使用便捷、无需休息、可避免低级错误、成本低廉等众多优势。在某些重要的运用场景，或许传统的翻译工作完全可以让位于现代机器翻译。
再比如，Open人工智能的ChatGPT的迅速崛起和“人工智能竞赛”每天都在加速，这为工人带来了持续的不确定性。Carolyn Montrose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职业教练和讲师，承认技术创新和变化的速度可能会让人感到害怕。她表示：“人们对人工智能的影响感到焦虑是正常的，因为其发展是流动的，而且有许多未知的应用因素[3]”。但她也指出，尽管新技术可能令人不安，但工人不必感到存在的恐惧。然而，人们有权决定自己的担忧程度：他们可以选择对人工智能感到焦虑，或者选择了解并利用它。普华永道PwC的Scott Likens (全球人工智能和创新技术领导者)也提到，为减少对人工智能快速采纳的焦虑，员工必须深入了解这项技术。员工应该计划接受并教育自己，而不是回避人工智能。
当然，对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于职业劳动从业者自我认同感的影响也不应过分夸大。这是因为，职业从业者的自我认同还存在一个重要的不可忽视的维度：即情感与价值判断的维度。而在涉及情感和价值判断的领域，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缺陷是先天存在的。因为，人工智能的运行和决策都是基于数据和算法，而不涉及情感、同情或道德价值观等方面。比方说，在性别问题等价值评判方面，人工智能算法给出的结果表现出严重的误差。她的研究揭示了由IBM、Microsoft和Amazon等科技巨头出售的AI系统中存在的大量性别误差。当被赋予猜测面部性别的任务时，所有公司对男性面部的表现都明显优于女性面部。她评估的公司对男性的错误率不超过1%。但对于女性，错误率飙升至35%。领先公司的AI系统未能正确分类Oprah Winfrey、Michelle Obama和Serena Williams的面部。当技术甚至贬低这些标志性的女性时，是时候重新审视这些系统是如何建立的，以及它们真正为谁服务了。可见在AI在识别和理解人类情感和价值观方面目前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因此，总的来说，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对职业劳动从业者的自我认同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为了适应这些变化，人们需要不断地学习新的技能和知识，并调整自己的价值观和工作方式。但另一方面需要看待，生成式人工智能是通过训练大量数据得来的，其决策过程和输出完全依赖于所提供的数据和算法。这意味着它缺乏人类的主观判断力、同理心和道德价值观。因此，当面对复杂的伦理问题或需要情感投入的决策时，生成式人工智能无法替代人类的角色。而这也为职业劳动从业者重塑和重建自我认同感提供了重要的技术契机。
4. 生成式人工智能对职业劳动与社会生活界限的模糊化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正在极大地改变劳动力市场，进而模糊职业工作与个人社会生活之间的传统界限。生成式人工智能和自动化使更多任务可以远程完成，实现灵活的工作时间表。这种灵活性通常导致工作时间渗透到传统上留给个人生活的时间中。自动化工具和数字技术使远程工作和灵活工作安排成为可能，凭借持续的连接和远程工作的能力，员工可能会发现很难脱离工作，从而导致不平衡和压力增加。建立明确的界限并实行自律以保持健康的工作与生活平衡至关重要。导致工作和个人生活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
HRD的一篇文章《Blurred Lines: The Dangers of Work-Life Imbalance》讨论了职业工作与私人生活之间界限模糊的问题。英国皇家公共卫生学会(RSPH)的研究发现，29%的员工认为远程工作对他们的健康产生了负面影响，其中56%的员工发现很难“关闭”。但能够在远程工作环境中脱离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4]。在人工智能研发前不久，职业工作和私人生活的界限已开始模糊，这一趋势随着居家办公加剧。
模糊职业劳动与个人生活界限的另一原因与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引发的隐私问题密切相关。现代社会，几乎每一项技术都与数据收集有关。从智能手机到智能家居设备，再到线上购物，我们在很多活动中都留下了数字足迹，比方人脸和指纹信息、用户账号及地址信息等。这些数据为企业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消费者，但也给隐私带来了挑战。隐私的传统定义更多地关注个人空间的不受干扰。然而，在大数据时代，隐私的定义不仅仅是空间的问题，还涉及到个人信息的控制权、透明度和使用方式。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训练需要大量的数据，在这些数据中可能包含一些用户的私人信息。这些信息泄露或者被黑客盗取都可能给用户带来很大的损失。例如，在GPT-2的训练过程中，就出现了输出用户隐私信息的现象[5]。OpenAI的隐私政策表明，出于业务运营和法律合规考虑，个人信息可能会与第三方(包括云供应商和政府机构)共享，通常无需明确通知数据所有者。人工智能在公共危害方面的风险。社交媒体的普及导致公共与私人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职业劳动属于典型的公共领域，而个人生活属于典型的私人领域，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公共与私人之界限的模糊也不可避免的传导至对职业劳动与个人生活之界限的模糊。
尽管外部因素如技术、经济、商业文化和国家规范对我们如何设定界限有很大的影响，但我们如何处理界限也与我们作为个体的思考和行为方式有关。随着智能手机和云计算的普及，人们通常希望员工在传统工作时间之外有空。这种持续的连接使人们难以断开工作和充分参与个人生活。Maya Middlemiss一位关于远程工作的书籍作者，指出技术已经使我们生活中的界限变得正常化。近年来，每个设备都可以使用每个消息应用程序，为我们提供了更多自由和灵活性，但也使知识工作者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6]。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76%的美国员工在工作时间之外检查工作电子邮件[7]。通过自动化任务和生成式内容，如自动回复电子邮件、生成报告和创建内容，员工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完成工作任务。这种灵活性虽然提高了生产力，但也模糊了工作和个人生活的界限，导致员工在非工作时间仍然感到需要处理工作事务。
5. 结语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日益发展和逐步普及的时代，它所引发的各种问题也引起了广泛关注。尽管生成式人工智能为我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它对当代社会的前者负面影响是不容忽视的。本文以职业劳动作为独特维度来进行分析，以生成式人工智能如何引发当代职业结构变化、生成式人工智能对职业劳动从业者自我认同重要影响、生成式人工智能对职业劳动与一般性社会生活界限的模糊化等三个相互关联的具体视角来展开，尝试分析了当代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重要技术后果与重大挑战，并简要探讨其当代社会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