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成年期是个体建立健康浪漫关系的关键阶段，在美好的大学校园生活中大部分个体会建立浪漫关系。浪漫关系主要指情侣间的人际关系(刘文，毛晶晶，2011)，在本研究中指恋爱关系。在恋爱关系中有时会出现攻击行为，这些攻击行为可能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身体攻击、言语攻击、心理攻击等，而攻击行为往往与各种暴力犯罪有关，包括约会暴力、亲密伴侣暴力等(Munusamy et al., 2022)。恋爱中的关系攻击是一种非身体且隐蔽的攻击形式，可能表现为如果伴侣不服从，威胁对方与其分手，或者在生气时给予伴侣沉默的待遇等(Linder et al., 2002)。关系攻击已被证明会对关系质量、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并会引发对个体健康有害的行为以及心理适应不良的表现(Coyne et al., 2017)。关系攻击对受害者和发起者都有消极影响，因此，恋爱中的关系攻击问题值得关注。
黑暗三联征构成了三种重叠但截然不同的人格结构，包括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及精神病态。黑暗三联征与关系攻击之间存在密切联系，具有“暗黑”特质的个体会表现出更高水平的关系攻击(Erzi, 2020)。有研究发现，马基雅维利主义和自恋是成年女性关系攻击的重要预测因子，而对于成年男性来说，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病态在预测关系攻击方面起着显著作用，具体而言，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更倾向于使用更隐蔽的策略如关系攻击，以达到他们的目标；精神病态与非犯罪人群的间接攻击有关，自恋与公开攻击和关系攻击都存在直接相关(Roy & Banerjee, 2021)。总之，黑暗三联征在预测成年人间的关系攻击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另一方面，有研究发现，具有黑暗三联征的个体与不安全成人依恋存在关联，这意味着具有黑暗特质的个体可能会更多地产生回避情绪和焦虑情绪，并且在成年后无法形成安全的依恋纽带(Brewer et al., 2018; Kanemasa et al., 2024)。而成人依恋被认为在改善伴侣之间的互动模式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Mikulincer & Shaver, 2012)。Brennan等人(1998)将成人依恋分为依恋回避与依恋焦虑。依恋回避是个体对依赖和亲密关系的恐惧、人际关系、对独立的过度需求和不愿自我表露；依恋焦虑是个体对人际拒绝或忽视的恐惧，以及当伴侣缺席或没有反应时的痛苦。许多研究发现，不安全依恋是关系攻击的重要预测因素，对伴侣感到不安全依恋的男性和女性更有可能更多地发起关系攻击(王浩，俞国良，2022；Oka et al., 2014；Zhao et al., 2024)。
综上所述，目前现有研究对于以上三个变量之间的关系仍缺乏综合探讨，三个变量之间的影响机制仍不明确。本研究以处于恋爱关系中的高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以探讨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与恋爱中关系攻击之间的关系，及依恋回避、依恋焦虑的中介作用。本研究假设：大学生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能够正向预测恋爱中的关系攻击，依恋回避、依恋焦虑分别在黑暗三联征与恋爱中关系攻击间起中介作用，即黑暗三联征可能通过影响个体的成人依恋而影响个体在恋爱关系中出现的攻击行为。
2. 对象与方法
2024年3月，采用方便取样的方法，在河北省某高校选取568名大学生进行线上问卷调查，去除当前未处于恋爱关系、非异性恋者及未认真作答等无效问卷62份，共获得有效问卷506份，有效回收率为89.1%。其中男生160人(31.6%)，女生346人(68.4%)，被试的平均年龄为20.73 ± 1.45岁。
2.1. 研究工具
2.2.1. 黑暗十二条量表
该量表由Jonason和Webster (2010)编制，耿耀国等人(2015)修订了中文版。该量表共有12个题项，分为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和自恋三个维度，每个维度各4题。采用7点计分，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得分越高代表被试越具有黑暗三联征人格倾向。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5。
2.2.2. 亲密关系经历量表
该量表由Brennan等人(1998)编制，中文版由李同归和加藤和生(2006)修订。该量表共有36个题项，被广泛用于测量成人依恋，分为依恋焦虑和依恋回避两个维度，每个维度各18题。采用7点计分，从“非常不赞成”到“非常赞成”，各维度得分越高代表被试越表现出依恋回避或依恋焦虑。在本研究中，依恋回避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5，依恋回避维度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5。
2.2.3. 关系攻击量表
该量表是Linder等人(2002)编制的攻击和受害自评量表中的浪漫关系攻击分量表，王浩和俞国良(2022)进行了中文翻译及使用，用于评估恋爱中关系攻击的实施。该量表共包含5个题目，采用7点计分，从“非常不正确”到“非常正确”，要求被试依据自己当前的恋爱关系来指出每项陈述与其当前关系的符合程度，得分越高代表个体在恋爱中出现的关系攻击越多。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2。
2.2. 统计方法
采用SPSS 27.0对有效的统计数据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描述性统计分析及相关分析，利用Bolin (2014)开发的SPSS宏程序PROCESS V4.2进行中介作用分析，使用Bootstrap法(5000次)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3. 结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研究采用自陈式报告获得测量数据，因此采用Harman单因素法检验是否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对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及关系攻击三个变量的所有题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发现，特征根大于1的共8个，第一个因子解释了21.86%的方差变异量，小于40%的临界标准(周浩，龙立荣，2004)，故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矩阵
对各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及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结果见表1。结果发现，黑暗三联征与依恋回避、依恋焦虑、恋爱中关系攻击存在显著正相关(P < 0.01)，依恋回避、依恋焦虑与恋爱中关系攻击存在显著正相关(P < 0.01)，依恋回避与依恋焦虑存在显著正相关(P < 0.05)。
Table 1. Mean, standard deviation, and correlation matrix for each variable
表1. 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与相关矩阵
| 变量 |
M |
SD |
1 |
2 |
3 |
| 1.黑暗三联征 |
35.73 |
11.77 |
1 |
|
|
| 2.依恋回避 |
58.12 |
16.22 |
0.25** |
1 |
|
| 3.依恋焦虑 |
66.83 |
16.41 |
0.49** |
0.10* |
1 |
| 4.关系攻击 |
15.25 |
5.60 |
0.57** |
0.28** |
0.52** |
注：**P < 0.01，*P < 0.05。
3.3. 成人依恋在大学生黑暗三联征和恋爱中关系攻击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软件的Bootstrap方法来评估中介(间接)效果，使用宏程序中的Model 4探究依恋回避、依恋焦虑分别在大学生黑暗三联征和恋爱中关系攻击间的中介效应。设定重复抽样为5000次，计算95%的置信区间运行中介效应检验，依恋回避、依恋焦虑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分别见表2、表3。
路径分析结果显示，黑暗三联征能显著正向预测恋爱中关系攻击(β = 0.57, t = 15.77, LLCI = 0.41, ULCI = 0.53)，加入中介变量依恋回避后，黑暗三联征依然能显著正向预测恋爱中关系攻击(β = 0.54, t = 14.52, LLCI = 0.38, ULCI = 0.50)，黑暗三联征能显著正向预测依恋回避(β = 0.25, t = 5.78, LLCI = 0.15, ULCI = 0.31)，依恋回避能显著正向预测恋爱中关系攻击(β = 0.14, t = 3.84, LLCI = 0.06, ULCI = 0.19)。加入中介变量依恋焦虑后，黑暗三联征依然能显著正向预测恋爱中关系攻击(β = 0.42, t = 10.70, LLCI = 0.28, ULCI = 0.41)，黑暗三联征能显著正向预测依恋焦虑(β = 0.49, t = 12.66, LLCI = 0.39, ULCI = 0.53)，依恋焦虑能显著正向预测恋爱中关系攻击(β = 0.31, t = 7.79, LLCI = 0.20, ULCI = 0.34)。
黑暗三联征对恋爱中关系攻击的影响，依恋回避产生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不包含0 (CI = [0.02, 0.06])，说明黑暗三联征对恋爱中关系攻击的效应受到依恋回避的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值为0.03 (SE = 0.01)，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6.2% (见图1)。依恋焦虑产生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不包含0 (CI = [0.11, 0.19])，说明黑暗三联征对恋爱中关系攻击的效应受到依恋焦虑的中介作用，中介效应值为0.15 (SE = 0.02)，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26.3% (见图2)。
Table 2. Mediating effect test of attachment avoidance
表2. 依恋回避的中介效应检验
| 结果变量 |
预测变量 |
R2 |
F |
β |
t |
| 关系攻击 |
黑暗三联征 |
0.33 |
248.62 |
0.57 |
15.77*** |
| 依恋回避 |
黑暗三联征 |
0.06 |
33.38 |
0.25 |
5.78*** |
| 关系攻击 |
黑暗三联征 |
0.35 |
135.10 |
0.54 |
14.52*** |
|
依恋回避 |
|
|
0.14 |
3.84** |
注：**P < 0.01，***P < 0.001；β为标准化路径系数，下同。
Figure 1. Mediating effect of attachment avoidance
图1. 依恋回避的中介作用
Table 3. Mediating effect test of attachment anxiety
表3. 依恋焦虑的中介效应检验
| 结果变量 |
预测变量 |
R2 |
F |
β |
t |
| 关系攻击 |
黑暗三联征 |
0.33 |
248.62 |
0.57 |
15.77*** |
| 依恋焦虑 |
黑暗三联征 |
0.24 |
160.37 |
0.49 |
12.66*** |
| 关系攻击 |
黑暗三联征 |
0.40 |
169.33 |
0.42 |
10.70*** |
|
依恋焦虑 |
|
|
0.31 |
7.79*** |
Figure 2. Mediating effect of attachment anxiety
图2. 依恋焦虑的中介作用
4. 讨论
4.1. 大学生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与恋爱中关系攻击的关系
本研究发现，黑暗三联征与恋爱中关系攻击呈显著正相关。在人际关系中，人格在决定个体是否发起攻击行为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具有黑暗三联征的个体有一定的病理性人格倾向，在人际关系中具有一定程度的地位和人际交往能力，但也往往缺乏同理心、有操纵他人的欲望、认为自己有权惩罚那些偏离自己期望的人(Ojanen et al., 2012)。因此，在恋爱中也更可能向伴侣发起关系攻击。
黑暗三联征与依恋回避、依恋焦虑存在显著正相关。黑暗三联征的特征是缺乏同理心、剥削和操纵，黑暗三联征特质会影响人际关系依恋、适应和控制(Brewer et al., 2018)。黑暗三联征特质越明显的个体更偏向于与伴侣建立短期的关系及在关系中作出较少的承诺，因此，也更易表现出不安全依恋的焦虑和回避特征(Jonason & Buss, 2012)。
依恋回避、依恋焦虑与恋爱中关系攻击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早期的依恋不仅塑造了个体的自我意识和世界观，还塑造了个体的社交能力、幸福感以及未来的人际关系(Dervishi & Ibrahimi, 2018)。具有高依恋焦虑的个体往往容易对自己的恋爱关系感到不安全，害怕被伴侣抛弃，而具有高依恋回避的个体普遍需要感到被爱，但在情感上又没有为恋爱关系做好准备，这样都可能导致个体在其恋爱关系中使用关系攻击，例如操纵伴侣、威胁伴侣结束这段关系(Kamaluddin et al., 2024)。此外，不安全依恋的个体，尤其是高依恋焦虑的个体，更易形成消极的自我概念、产生高水平的拒绝焦虑，导致过度愤怒，从而更有可能做出攻击行为，因此，依恋焦虑与关系攻击之间的相关性更强(Simpson & Rholes, 2017)。
4.2. 成人依恋在大学生黑暗三联征与恋爱中关系攻击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发现依恋回避、依恋焦虑分别在大学生黑暗三联征与恋爱中关系攻击间起中介作用。高黑暗三联征倾向的个体往往注重把控环境资源，由于环境多变具有不确定性容易使个体形成不安全依恋(蔡鹏等，2020)。当个体感觉到他们的依恋关系受到威胁时，会通过攻击或暴力来建立或维持安全感，即具有不同依恋风格的个体对攻击行为的发生有很大影响。依恋回避的个体在恋爱关系可能防御性地否认对伴侣的依恋需求并避免与伴侣的相互依赖中表现出关系攻击，此外，经常对伴侣表现出依恋焦虑的人，例如害怕被拒绝和对伴侣的依赖，也更有可能在浪漫关系中发起关系攻击。本研究发现依恋焦虑的中介效应占比更高，这可能是因为高依恋焦虑个体往往不自信、害怕被抛弃，总是焦虑地寻求伴侣的爱，因此，当面对冲突时，更倾向于采取消极或过度激活的行动(如发起关系攻击)来应对潜在的威胁(Bonache et al., 2019)。
4.3. 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探讨了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与恋爱中关系攻击之间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依恋焦虑、依恋回避在黑暗三联征与恋爱中关系攻击的中介路径，这表明人格特质与成人依恋会对个体在恋爱中出现的关系攻击行为产生影响。但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本研究为横断研究，无法对黑暗三联征、成人依恋与恋爱中关系攻击作出因果关系的推断，未来可以采用密集追踪的方法来验证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此外，还能够获取恋爱中关系攻击的频率等数据。其次，本研究采用被试自我报告的方式获得研究数据，可能导致个体较少地报告其在恋爱中发起的关系攻击，未来可以采用配对收集数据的方式，例如，以其伴侣在恋爱中报告的关系攻击受害指标综合考量个体在恋爱中发起关系攻击的程度。未来，研究者还应关注个体在恋爱中关系攻击中的保护性因素，进一步加强理论化和针对性干预的研究。
基金项目
2023年度承德市社会科学发展研究课题“大学生黑暗三联征、依恋与恋爱中关系攻击的关系研究”，项目编号：20233095。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