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当今社会，刻板印象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现象，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的认知和行为。刻板印象(Stereotype)是指人们有关某一群体成员的相对固定的观念或期望所构成的认知结构以及特定的社会认知图式[1] [2]。刻板印象研究领域由Fiske等人提出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tereotype Content Model, SCM)备受重视，该模型使用“热情”(Warmth)与“能力”(Competence)此二维作为框架，并通过跨文化研究，进一步验证了这两个维度在塑造外群体刻板印象分布中的作用，同时该模型还提出了四个重要的前提假设[3]。然而，模型主要集中在对社会群体的刻板化描述，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逐渐认识到刻板印象不仅仅是对某一群体的简单归类，后继研究进一步将SCM与群际情绪、行为反应相结合，形成了群际情绪–刻板印象–行为趋向系统模型(Behaviors from Intergroup Affect and Stereotypes Map, BIAS Map)。该模型极大扩展和延伸了SCM模型[4]。
尽管许多相关研究普遍证明了SCM两维度的普适性，但也受到了挑战，尤以探讨道德内容的独立性与否最为突出，模型的构建中道德维度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5]。跨文化研究也普遍印证了这一趋势，即无论文化背景如何，人们在形成对他人的初步印象时，道德因素总是最先被触及并作为判断其他维度的基础。我国学者程婕婷通过构建因子模型，验证了中国人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由社交性、道德、能力构成[6]。
鉴于热情与能力两维度完全是在理论驱动的方式下进行的，可能存在其他维度未被发现和使用，Koch等人采用了数据驱动的方式建立了ABC模型，研究验证了热情与能力两维度的稳定性，但SCM和ABC模型之间的差异仍然存在[7] [8]。后续Fiske等人同样采取数据驱动的方法，并结合自然语言处理进行文本分析，构建了一个综合模型，旨在捕捉并自发应用于社会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将其命名为自发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pontaneous Stereotype Content Model, SSCM)，SSCM不仅关注开放了刻板印象的内容的各个维度，同时还可进行刻板印象预测[9]。
刻板印象模型的发展历程反映了社会心理学领域的不断进步和理论深化，从最初的简单二维描述到复杂的多维分析，研究者们不断探索刻板印象的形成机制、维持方式以及其对个体和社会的影响。通过对刻板印象模型的深入研究，未来可能存在以下几个研究方向：第一，进一步细化道德信息的层次和分类，研究不同道德信息对刻板印象形成的具体影响机制。第二，加强跨文化研究，探讨不同文化背景下刻板印象模型的适用性和差异性。第三，基于理论框架，设计并实施有效的干预策略，以减少偏见与歧视现象，促进社会和谐与公正。第四，结合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研究方法，深入探讨刻板印象形成的神经机制和认知过程，为理解人类社会认知提供更加全面的视角。
总之，本文将从多个角度对刻板印象模型进行深入探讨，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刻板印象模型的发展不仅深化了我们对社会认知过程的理解，也为实际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有力支持。未来的研究应进一步探讨刻板印象在不同文化和社会背景下的表现和作用，以期为构建更加公正和谐的社会贡献更多的理论和实证依据。
2. 内容模型到系统模型的演变
进化心理学认为，当人类的祖先遇到陌生人时，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判断对方的意图(即“来人”是友是敌)以及对方执行这些意图的能力(即“来人”是否有能力对自己构成威胁) [10]。由此Fiske等人提出了一个框架综合研究个人和群体的看法，即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该模型认为，刻板印象的内容是在能力和热情两个维度上的评价组合。具体而言，热情维度聚焦于对意图的感知，涵盖了诸如友好性、助人、真诚度、可信度等方面的评价，而能力维度，侧重于评估实现其意愿的能力，包括但不限于智力水平、专业技能、创造力以及工作效率等方面的考量[11]。
热情与能力作为社会认知中的两个核心维度，其相互关系在学界已得到广泛探讨。研究表明，这两者之间存在三种主要的关系模式：热情优先、晕轮效应及补偿效应[12] [13]。从进化心理学的视角出发，人类对热情维度的判断往往先于能力维度，因为相较于个体实现其意图的能力，其背后的意图或动机对于判断者的生存安全具有更为直接且关键的意义[4]。
依靠热情和能力这两个基准维度，SCM划分了刻板印象中四个群体丛：高热情高能力群体、低热情–高能力群体、高热情–低能力群体和低热情–低能力群体。与此相对应，也存在着四种不同的群际情绪[14]。SCM认为中热情和能力维度的具体评价一般与群际之间的相对地位和竞争性密切相关。社会地位对群体的能力评价存在显著预测作用，而竞争性对群体的热情评价也存在显著性预测作用[11] [14]。在进行社会判断时，个体往往会表现出对自己所属的内群体和外群体在热情和能力上的刻板印象存在特定的偏向。为此，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提出了以下四个基本假设，以进一步阐释这一现象：第一，双维结构假设：热情和能力这两个维度共同决定了外群体在社会认知中的分布与定位。不同的群体根据这两个维度的不同组合，进而影响了人们对这些群体的整体评价。第二，混合评价假设：大多数刻板印象并非单一维度的极端评价，而是热情与能力两个维度上评价的混合体。这意味着，即使是对于同一群体，人们的刻板印象也可能包含对其热情与能力不同方面的复杂评价。第三，社会地位假设：群体的社会地位被视为预测其刻板印象的重要因素。第四，群体偏好假设：在刻板印象中，普遍存在着一种参照群体偏好和外群体贬抑的现象。即，人们倾向于对自己所属的群体(内群体)给予更积极的评价，在热情和能力上都可能高估；同时，对外群体则可能持有更为消极的评价，表现为在热情或能力上的低估或偏见。这种偏好的存在，进一步加深了群体间的认知鸿沟与误解[11]。
在Cuddy与Fiske的深入探索中，他们不仅深化了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的理解，还巧妙地将其与群际情绪及行为反应机制相融合，创造性地构建了群际情绪–刻板印象–行为趋向系统模型(BIAS Map)。这一模型的提出，标志着刻板印象研究领域内群体内部与群体之间动态关系分析的一次重要飞跃，极大地推动了该领域的整合性研究[14]。
BIAS Map立足于群体间关系的复杂结构之上，提供了一种全面而系统的理论框架，用以解析和预测群体间行为的潜在维度。它明确区分了行为的主动与被动、促进与有害两大维度，进而揭示了高、低温暖感与高、低能力评价四种组合如何激发出四种截然不同且典型的行为反应模式：主动促进行为(如同情帮助)，主动伤害行为(如欺凌骚扰)，被动促进行为(如默默支持合作)，以及被动伤害行为(如冷漠忽视) (如图1)，图2是进一步细化的模型示意图。这一模型不仅深化了我们对群体间互动机制的理解，也为干预和改善不良群际关系提供了理论依据[15]。
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作为一种理论框架，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实证研究中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支持，包括在中国文化中的初步验证，这些研究共同证实了热情与能力两维度的普遍适用性。
Figure 1. SCM emotional response combined with BIAS Map behavioral patterns
图1. SCM情绪反应与BIAS Map行为模式结合图
Figure 2. SCM and BIAS Map behavioral pattern schematics
图2. SCM与BIAS Map行为模式示意图
3. SCM模型道德维度的提出
近年来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也在不断地完善和扩展，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的普适性被广泛论证与应用的同时，也受到了挑战，尤以探讨道德内容的独立性与否最为突出。
尽管众多刻板印象研究聚焦于能力与热情的核心作用，Wojciszke却揭示了刻板印象中还蕴含深刻的道德维度[16]，此外，跨文化研究也普遍印证了这一趋势，即无论文化背景如何，人们在形成对他人的初步印象时，道德因素总是最先被触及并作为判断其他维度的基础。认识到道德在内群体关系中的核心地位，不仅为深入理解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提供了新的视角，也为BIAS Map等理论框架的拓展指明了方向。特别是在倡导集体主义国家，加强对道德维度的研究显得尤为重要[5]。
而Leach则通过一系列精心设计的实验，成功地将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与道德紧密相连，并强调在内群体评价体系中，道德因素应占据首要地位，随后才是其他维度。他们的实验证据表明，道德在内群体成员间的评价中权重最高，超越了能力和社交性的考量，且内群体的道德水准深刻影响着群体层面的自我认同，这种关联积极正向，凸显了道德在内群体维度中的核心地位[17]。Brambilla等人的研究进一步细化了道德信息的层次，将其划分为高强度与低强度，发现道德信息的强度直接关乎印象形成，强度愈高，影响愈深[18] [19]。
我国学者高明华对21个中国社会群体进行聚类分析，同样主张道德应作为评价个人和群体的另一重要标准[20]。而后程婕婷构建了因子模型，将部分中国大陆典型性群体作为评价对象，采用Likert五点量表直接测量被试分别对8个群体的39个(组)刻板印象词汇的评价。验证了中国人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由社交性、道德、能力构成[6]。
后续研究证明，道德不仅影响对印象形成，也对后续的印象更新的影响起着重要作用。我国学者陈莉以刻板印象内容模型为基础，探讨了道德对印象更新的影响。通过实验证明在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CM)下，道德信息在印象更新过程中比社交和能力两个维度更能发挥主导作用[21]。后续研究道德如何影响个体和群体评价，其内在的逻辑关系仍需相关的理论剖析。
4. 自发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SCM)的诞生
由于在评估社会群体时，所采用的维度依旧饱受争议，长期以来的刻板印象研究揭示了其核心维度可能包含一个、两个或三个不等[3] [22] [23]，且此领域内的争论持续不断[24]。鉴于这一现状，Fiske及其团队采取了一种数据驱动的方法，构建了一个综合模型，旨在捕捉并自发应用于社会群体的刻板印象内容，将其命名为自发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pontaneous Stereotype Content Model, SSCM) [9]。
自发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SCM)通过对个体在自由表达中提及的社会群体信念的全面归类，这些信念不仅具有特定的属性特征，还展现出了预测社会行为的价值。通过以下四项研究，SSCM的有效性得到了验证，特别是相较于传统、提示式或基于量表测量的刻板印象而言，其展现出更高的实用性。研究一获得了大量的社会群体样本，并要求美国被试提供他们自发想到的目标的特征。通过两种方法进行降维，第一，借助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对文本进行深入分析，为了对参与者提供的大量开放式回答进行编码，获得数据驱动的内容聚类结构。第二，通过最近开发的涵盖多个语义维度的刻板印象内容字典对反应进行编码，以一种更具验证性的方法证实这些发现[25]。这两种方法都可以用于定义自发刻板印象内容的初始分类，并测量这种分类的综合程度(即，它解释了多少反应，这是通过传统方法(如量表)无法实现的测量)。揭示了社会群体中最为普遍的自发刻板印象维度，既确认了现有模型中的维度，又发现了如健康、外貌及偏见等新颖且广泛存在的维度。研究二使用了研究一任务，为了进一步提高普遍性，还扩大了参与者评估的社会群体。并且在研究一的六个反应序列中，研究发现能力相关的词汇出现得更早，社交相关的词汇出现得更晚。研究三采用了更广泛的社会群体样本、不同的时间压力条件及多样化的分析手段进行考察。特别地，研究三强调了自发刻板印象在预测社会群体态度方面的优势，指出相较于单一量表，开放式测量能提供更全面的信息，从而优化预测效果。研究四我们控制温暖和能力，探索了其他替代维度，如何进一步影响人们对社会相关决策的理解，主要探讨了SSCM如何为理解刻板印象在影响社会相关决策中的作用提供新的视角。
总体而言，SSCM不仅拓宽了我们对刻板印象及其在社会群体间关系中的认知边界，还为实现更加精准的社会心理分析奠定了坚实基础。
5. 未来研究方向
通过对刻板印象模型的深入研究，未来的研究可以沿着多个富有前景的方向进一步发展，以深化我们对这一复杂社会心理现象的理解，并为其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以下是笔者提出的几个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
第一，道德维度的深入探索。随着研究的深入，道德维度在刻板印象形成中的作用日益凸显。未来的研究应进一步细化道德信息的层次和分类，探讨不同道德信息对刻板印象形成的具体影响机制。这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理解刻板印象的构成，还能为如何有效干预和减少偏见提供新的视角。例如，可以通过实验和问卷调查的方式，比较不同道德信息(如诚信、公正、责任等)在影响人们对群体印象形成中的权重和作用路径，揭示其内在的逻辑关系。
第二，跨文化的比较研究刻板印象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现象，其形成和表现方式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可能存在显著差异。未来的研究应加强跨文化比较研究，探讨不同文化背景下刻板印象模型的适用性和差异性。这不仅可以揭示不同文化在刻板印象形成上的共性和特性，还能为跨文化交流与理解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持。例如，可以选取具有代表性的文化样本，通过大规模的实证调查，比较不同文化在热情、能力和道德等维度上的评价偏好和刻板印象表现，揭示其背后的文化心理机制。
第三，干预策略的设计与实施。基于理论框架，设计并实施有效的干预策略，以减少偏见与歧视现象，促进社会和谐与公正，是未来研究的重要方向之一。通过实证研究验证干预策略的有效性，可以为政策制定者和社会工作者提供科学指导。例如可以设计以群体互动、教育引导、媒体宣传等方式为主的干预措施，针对特定的偏见和歧视现象进行干预，观察其对刻板印象形成和改变的影响效果。同时，还可以结合社会心理学、教育学、传播学等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构建综合性的干预体系，提高干预效果。
第四，神经科学与认知科学的结合。随着神经科学和认知科学的快速发展，为我们深入探讨刻板印象形成的神经机制和认知过程提供了新的可能。未来的研究可以结合这些学科的研究方法，通过脑成像、认知实验等手段，揭示刻板印象在大脑中的神经基础和认知机制。这不仅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刻板印象的形成和维持过程，还能为设计更有效的干预策略提供科学依据。例如，可以通过观察不同群体在形成刻板印象时的大脑活动模式，揭示其背后的神经机制；或者通过认知实验探究刻板印象对个体判断和行为的影响路径，为理解人类社会认知提供更加全面的视角。
6. 总结
本文深入探讨了刻板印象模型的发展与应用，从传统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到现代的综合模型，展示了社会心理学领域在理解人类认知偏见方面的显著进步。
刻板印象模型的演变是由Fiske等人提出的SCM模型，该模型基于“热情”和“能力”两个维度，通过跨文化研究验证了这两个维度在塑造外群体刻板印象中的核心作用。并提出了四个基本假设，为理解刻板印象提供了理论框架。随后提出的BIAS Map模型，揭示了群际情绪与行为反应之间的动态关系，进一步促进了刻板印象内群体与群体间研究的整合性。尽管SCM模型在解释刻板印象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但其对道德维度的忽视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挑战。研究者们通过跨文化研究和实证研究，证明了道德因素在形成对他人的初步印象中的基础性作用。中国学者程婕婷等通过因子模型验证了中国人的刻板印象内容模型包含社交性、道德、能力三个维度。
由于刻板印象模型都是由理论驱动，后续研究采用数据驱动的方法构建模型，ABC模型应运而生，但SCM模型和ABC模型之间仍然存在差异，之后的研究构建了自发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SCM)。SSCM不仅系统地分类了自发形成的刻板印象内容，还关联了未得到充分探讨的属性，显著提升了预测效能。研究还揭示了社会群体中普遍存在的自发刻板印象维度，如健康、外貌及偏见等。未来可能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研究：道德维度的深入探索，跨文化的比较研究，干预策略的设计与实施，神经科学与认知科学的结合等。
总结而言，这篇文章通过回顾刻板印象模型的发展历程，探讨了其从传统模型到现代综合模型的演变，并展望了未来的研究方向。刻板印象模型的研究不仅深化了我们对社会认知过程的理解，也为解决现实问题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持和实践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