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不仅承载着信息传递的基本功能，还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社会价值。在中国这个多民族、多方言的国家，普通话与方言的使用和发展一直是语言学界关注的焦点。随着全球化的加速推进和我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语言使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日益凸显，特别是在高等教育领域，大学生作为接受新知识、新思想的主体，其语言使用习惯及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社会语言使用的现状和发展趋势。
四川方言作为西南方言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具有独特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特点，还承载着丰富的地域文化和历史传承。近年来，随着四川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文化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四川方言在全国范围内乃至国际上都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喜爱。然而，在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的背景下，四川方言的生存环境和传承问题也引发了学术界的广泛讨论。
本文以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通过问卷调查和访谈相结合的方式，深入探究其普通话与方言的使用现状和态度。研究旨在了解该群体在普通话和方言掌握程度、使用场合及对象、对二者关系的看法以及方言保护态度等方面的具体情况，为四川方言区的普通话教学和推广以及方言的保护与传承提供科学依据和参考。
2. 研究方法
本文以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为研究对象，主要采用问卷调查，并以访谈作为补充，探讨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普通话、四川方言的使用现状及语言态度。
问卷内容分为三部分：在校大学生对于普通话和方言的掌握程度；在校大学生对于普通话和方言使用场合及对象；在校大学生对于普通话与方言二者之间的关系的看法、态度以及方言保护等有关问题。问卷采用“网络问卷”的方式，通过“问卷星”发出，向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进行随机调查，受访者年龄大多集中在18~24周岁年龄段，男女比例、文理专业分布较为均衡。本次调查共计发放问卷90份，收回有效问卷86份，Cronbach’s Alpha系数值是0.892，大于0.8，表明语言态度调查的内部一致性和内部结构较好，信度高；从问卷调查的效度检验来看，效度检验的KMO值为0.895，大于0.6，并且Bartlett球体检验所对应的p值为0.000 (p < 0.05)，表明问卷调查的结构效度好。
为进一步了解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具体的语言态度，在问卷调查的基础上，就语言经历、语言使用现状、语言态度等几个问题进行半结构式的访谈。本次共选择4名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其进行单独访谈，其中，男生和女生各两人，为保护访谈者的个人隐私，男生分别用A和B代替，女生分别用C和D代替。通过QQ、微信与4名学生进行语音访谈，访谈录音转写得到5012字的互动文本。
3. 研究结果及分析
3.1. 对于普通话和方言的掌握程度
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方言掌握的较好，方言的掌握程度和满意程度均高于预期。四川方言属于西南方言区，而西南方言区从属于北方方言区。从表1的数据可得，在四川方言区的在校大学生群体中，超过七成的学生都精通方言，超过全国绝大部分地区。当下北方方言(包含西南方言)的生存环境最好，其次是粤方言区，生存环境也比较稳定，而吴语等方言区生存环境相对前两者较差[1]。表1的方言掌握程度结果则印证了这一观点。从侧面也可以看出，四川方言区社会对方言的认同程度高，因此方言的掌握程度和满意程度都比较高，方言生存环境很好。
Table 1. Dialect fluency data
表1. 方言流利程度数据
Q1：您方言的流利程度 |
精通方言，可以完整并准确表达 |
66 |
76.74% |
了解方言，可以在普通话帮助下表达 |
14 |
16.28% |
略有了解，听得懂但不会讲 |
4 |
4.65% |
完全不懂 |
2 |
2.33% |
Table 2. Mandarin mastery satisfaction data
表2. 普通话掌握满意程度数据
Q2：对自己的普通话掌握的满意程度 |
满意 |
66 |
76.74% |
不太满意 |
14 |
16.28% |
说不清 |
4 |
4.65% |
Table 3. PSC participation data
表3. 普通话水平测试参与数据
Q3：您是否参与过普通话水平测试 |
是 |
76 |
88.37% |
否 |
10 |
11.63% |
Table 4. PSC level data
表4. 普通话测试等级数据
Q4：您普通话测试等级为 |
一级乙等及以上 |
6 |
6.98% |
二级甲等 |
56 |
65.12% |
二级乙等 |
14 |
16.28% |
三级甲等及以下 |
0 |
0% |
未参加，无等级 |
10 |
11.65% |
如表2数据所示，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普通话掌握的满意程度高。76.74%的学生对自己普通话掌握程度很满意，16.28%的同学不太满意，4.65%的态度为说不清。从侧面反映了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普通话的认同度较高。
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普通话意识强、普通话素养较高。根据表3、表4数据可知，88.37%的学生参加过普通话水平测试，参与测试的学生中81.58%的普通话水平测试等级为二级甲等及以上。《普通话水平测试等级标准》中对二级甲等是这样表述的：“二级甲等：朗读和自由交谈时，声韵调发音基本标准，语调自然，表达流畅。少数难点音有时出现失误。词语、语法极少有误。”由此可见，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普通话素养较高。
现在想要做老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教师资格证和普通话证书，普通话必须二乙以上，语文还更严，要二甲及以上，反正我知道我们师范专业基本都考了这个普通话的，其他专业不知道。(受访者C)
我们专业虽然没有要求考普通话，但是我听带我们的副班说尽量练习一下普通话考个普通话证书，因为现在找工作好多公司都要看你的技能证书，况且你普通话说得好的话，说明你更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我想用人单位也会优先考虑嘛，所以说我就也考了这个。(受访者A)
通过深入访谈可知，此次受访者大学专业文理类分布较为均衡。绝大部分同学表示在现在的社会中掌握好普通话是基本的也是必备的，要学好、用好普通话；参与普通话水平测试考取普通话等级证书，是为了在以后的工作招聘以及重要场合中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展示良好气质。同样从侧面表现出其良好的普通话素养以及对普通话重视程度之高[2]。除了个人对普通话的认同度高之外，笔者认为这也与同时期四川方言区的普通话推广工作、学校家庭教育、社会氛围等因素密不可分。
上大学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普通话多标准的，结果大一上的时候我河北的室友经常被我的普通话逗笑，我才发现我n、l不分，真的有时候挺尴尬的，我后面说话的时候就特别注意这个。(受访者A)
真的平翘舌对于我来说太难了，好多翘舌音我都经常直接发成平舌音了。(受访者D)
前后鼻音也很烦人，有时候我说话前后鼻音都不分，考普通话的时候我特意练了这个。(受访者C)
绝大部分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在普通话发音难点统一且集中。通过深入访谈，四川方言区在校学生的主要语音难点集中在：声母部分的鼻边音n、l的区分，平翘舌音z、c、s、zh、ch、sh的区分；韵母部分en、eng、in、ing的前后鼻音区分，uo韵与e韵的区分；声调部分的阳平调值和上声调值的区分。这些基本问题统一而集中，直接影响绝大部分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的普通话水平，导致表达困难，所以以上问题仍然应该是四川方言区普通话教学的重难点。
3.2. 对于普通话和方言使用场合及对象
关于日常使用方言的主要场合，如表5所示：65.12%的受访者选择与亲友沟通是日常使用方言的场合。这说明方言具有社会性，在与亲友沟通交流的场合使用方言有助于增进双方的亲切感、认同感和归属感。
Table 5. Dialect usage scenario data
表5. 方言使用场合数据
Q5：日常使用方言的主要场合 |
学习工作 |
10 |
11.63% |
日常消费 |
2 |
2.33% |
亲友沟通 |
56 |
65.12% |
任何场合 |
12 |
13.96% |
从不使用 |
6 |
6.98% |
Table 6. Use data in formal language situations
表6. 正式语言场合使用数据
Q6：在正式的公共交流场合使用什么语言 |
方言 |
4 |
4.65% |
普通话 |
76 |
88.37% |
说不清 |
6 |
6.98% |
Table 7. Use data in informal language situations
表7. 非正式语言场合使用数据
Q7：在家庭等非正式场合使用什么语言 |
普通话 |
8 |
9.3% |
方言 |
68 |
79.07% |
说不清 |
10 |
11.63% |
Table 8. Language use data in communicative situations
表8. 交际场合语言使用数据
Q8：对于交际场合语言的选择 |
不分场合一律使用方言 |
6 |
6.98% |
不分场合一律使用普通话 |
6 |
6.98% |
考虑双方所处场合再进行选择具体语言 |
74 |
86.05% |
在国家推广使用普通话的国策下，这批受访者从小就开始学习和使用普通话，大多能够明确区分普通话与方言的使用场合及对象。普通话属于正式语体，适用于正式场合；方言则属于非正式语体，使用场合大多比较随意、非正式。如表6~8数据所示，受访者中88.37%在正式的公共交流场合使用普通话，79.07%在家庭等非正式场合使用方言。与此同时，86.05%的受访者表示在对于交际场合语言的选择问题上，会考虑双方所处立场在进行选择具体语言。
我从小我爸妈都是用普通话和我交流的，他们和我交流时会刻意说普通话，但是和我爷爷奶奶他们就一直说四川话，我小时候也会被要求说普通话，所以说我现在只能听懂四川话但是不太能说。(受访者B)
说实话我现在和家里人打电话视频的时候就会用方言，尤其是说一些比较隐私的东西，我不太想让旁边的同学朋友知道，我就会说方言而且会说得很快。(受访者D)
我感觉在我们四川，大多数时候还是用的是方言，比如说别人问路买东西什么的，我们第一反应还是说方言，而且我觉得好多人其实听得懂四川话哈哈哈。(受访者A)
我觉得还是要分场合，毕竟有些场合我觉得还是说普通话比较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不过我也能理解有些中老年人，我猜好多人觉得他们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就懒得说普通话了，再说他们必须说普通话的场合也少。(受访者C)
虽然绝大部分受访者会区分普通话与四川话的使用场合和对象，但是仍然有少部分受访者表示会一律使用方言或者普通话。通过深入访谈，一律用方言的受访者表示现在在四川方言区内方言的应用普遍，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没有必要区分普通话与方言，另外不选择普通话的原因也与自身普通话发音不标准而引发的畏难、自卑心理有关；一律使用普通话的受访者表示自己虽然生活在四川方言家庭，但由于从小家人与他们用普通话交流，因此自己的第一语言并非四川方言而是普通话，自己能够听懂四川方言但并不会说或者不熟练。
3.3. 对于普通话与方言二者之间的关系的看法、态度以及方言保护
对于普通话与方言二者之间关系的看法，如表9所示，仅有2.33%的受访者认为应该大力推行方言，抵制普通话，而97.67%的受访者认为普通话与方言都很重要，二者缺一不可。这反映了绝大部分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都能正确处理普通话与方言的关系，这是坚持社会语言生活主体化与多样化相结合的原则体现[3]。一方面说明了受访者普遍具备普通话应用能力，另一方面也体现了受访者掌握普通话的同时也能尊重方言的使用价值和文化价值。
Table 9. Opinion data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darin and dialects
表9. 普通话与方言二者之间的关系看法数据
Q9：对于普通话与方言二者之间关系的看法 |
应该大力推行普通话，取缔方言 |
0 |
0% |
应该大力推行方言，抵制普通话 |
2 |
2.33% |
两种语言都很重要 |
84 |
97.67% |
方言作为语言系统的一种，自然具有沟通和交流的使用价值，方言是交际的工具，这就是方言的基本属性——社会功能[4]；此外，方言也是文化的重要载体，地域方言自带其特有的文化属性，四川的川剧、皮影戏、小品、民歌等都是建立在四川方言的基础上的，这说明了几乎所有以语言为载体的文化现象都和方言有关，保护四川方言的同时也在保护四川独具特色的文化结晶；方言也是一种情感的天然纽带，乡音难觅，乡音难忘，“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都说明了方言具有归属性和认同性[5]。
Table 10. Dialect protection attitude data
表10. 方言保护态度数据
Q10：对于方言保护的态度 |
应该保护，大力弘扬 |
80 |
93.02% |
应该任其消亡 |
0 |
0% |
无所谓 |
6 |
6.98% |
很多时候我觉得普通话不如方言得劲，尤其是抒发情绪的时候，我感觉用方言来表达更到位，我以后的小孩也要教他们说四川话才行。(受访者B)
我上了大学才发现，在外面听到四川话真的好亲切啊，我就立马和别人用四川话说哈哈哈。(受访者D)
现在很多说唱歌手都是川渝的，所以说好多我们四川话里面的词也火起来了。我虽然不太会说，但是我朋友问我的时候我还是很骄傲的，感觉我还是要把我们四川话学会才行。(受访者A)
你看现在花花好火，顺便把我们四川话都带火了哈哈哈，我觉得真的还是要把我们四川话发扬广发才行。(受访者C)
据表10可得，93.02%的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于方言保护的态度是认为应该保护，大力弘扬，6.98%的受访者认为无所谓。这说明绝大多数的受访者认为方言保护是很有必要的，方言保护意识到位。经过深入访谈，大多数受访者表示方言是自己地域归属和家庭认同的载体，方言是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符号，四川方言的走红给自己带来了自豪感等等。随着四川经济社会影响力的发展、熊猫文化的走红以及川籍明星的增多等因素的影响，如今四川方言可谓是“网红方言”。据笔者不完全统计，2024年4~7月4个月时间，有关于四川方言的词条登上新浪微博热搜榜11次，例如“四川话果赖成功召唤福宝”“福宝出门前奶爸四川话碎碎念”“这些水果在四川都有专属读法”“四川话竟然比火锅还有味道”……借助于新媒体，四川方言影响力的扩大也有利于方言的保护与传承。
4. 结论与建议
4.1. 结论
通过对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的普通话与方言使用现状及态度的调查研究，本文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方言掌握程度高：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对方言的掌握程度普遍较高，超过七成的学生精通方言，这反映了四川方言在社会中的广泛使用和高度认同。
普通话素养良好：受访者对普通话的掌握程度同样表现出较高水平，绝大多数学生对自己的普通话掌握程度表示满意，且多数学生参加过普通话水平测试并取得了良好成绩，表明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的普通话素养较高。
语言使用场合明确：受访者能够明确区分普通话与方言的使用场合，普通话主要用于正式场合，而方言则更多用于非正式场合，特别是与亲友的沟通中，这体现了受访者在不同场合下灵活选择使用语言的能力。
普通话与方言并重：绝大多数受访者认为普通话与方言都很重要，二者缺一不可，这体现了他们对语言多样性的认同和尊重，同时也反映了他们良好的语言观和社会责任感。
方言保护意识强：受访者对方言保护的态度积极，绝大多数人认为应该保护并大力弘扬方言，这体现了他们对方言文化价值的深刻认识和对地方文化传承的责任感。
4.2. 建议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以期进一步促进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普通话与方言的和谐共生与保护传承：
加强方言教育：在学校教育中，应适当融入方言教育内容，通过开设方言课程、举办方言文化活动等形式，增强学生对方言的认知和兴趣，提高方言的掌握程度和使用频率。
推广普通话与方言并重的理念：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也要注重方言的保护与传承，通过宣传和教育引导，让学生认识到普通话与方言都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二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彩的语言文化生态。
提高普通话教学水平：针对四川方言区学生普通话发音的难点，如鼻边音、平翘舌音等，应加强普通话教学的针对性和实效性，通过科学的教学方法和手段，帮助学生克服发音难题，提高普通话水平。
利用新媒体平台传播方言文化：借助微博、微信等新媒体平台，积极传播四川方言文化，通过发布方言视频、音频、文章等内容，增强方言的影响力和传播力，同时激发更多人对方言文化的兴趣和关注。
建立方言保护机制：政府和社会各界应共同努力，建立健全方言保护机制，通过立法、资金支持、人才培养等方式，加强对方言的保护和传承工作，确保方言文化得以延续和发展。
综上所述，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在普通话与方言的使用上表现出较高的素养和明确的场合意识，同时对方言保护持积极态度。未来应继续加强方言教育、推广普通话与方言并重的理念、提高普通话教学水平、利用新媒体平台传播方言文化以及建立方言保护机制等措施，以促进普通话与方言的和谐共生与保护传承。
5. 小结
本文通过问卷调查和访谈的方式，对四川方言区在校大学生的普通话与方言使用现状和态度进行了深入调查。研究发现，该群体对方言和普通话的掌握程度均较高，能够明确区分两者的使用场合及对象，并普遍认同普通话与方言的重要性。同时，绝大多数学生支持方言保护，认为方言是地域文化和情感的载体。基于这些发现，本文提出了加强方言教学与研究、推广普通话与方言和谐共生理念、利用新媒体传播方言文化、加强家庭和社会教育以及建立方言保护长效机制等建议。这些建议旨在促进四川方言的传承与发展，维护语言多样性，为构建和谐的语言环境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