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人格的研究进展及其启示

Research Progress of Taiyin Personality and Its Enlightenment

摘要: 《黄帝内经》中提出了“五态人”的人格分类方法，“五态人格测验”现也已被广泛应用于医学及心理学等诸多相关领域的研究中。“多阴而无阳”的太阴人格阴阳失衡严重，与临床上很多疾病的产生显著相关。本文对太阴人格相关文献进行了归纳分析，总结了太阴人的心理特点、体质特点、太阴人的发病易感性，并进一步探究了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以指导身心同治理论和治未病理论在临床中的实践应用，从而提高疗效、减少发病；并丰富了现有的太阴人疾病的治疗方法，为五态人理论在临床辨证论治中的应用提供了新的思路。

Abstract: The personality classification method of “five-state person” is put forward in Huangdi Nei Jing, and the “five-state personality test” has been widely used in many related fields such as medicine and psychology. There is a serious imbalance between yin and yang in Taiyin personality, which is significantly related to the occurrence of many clinical disease. This paper summarizes and analyzes the literature related to Taiyin personality, summarizes the psyc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phys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susceptibility of Taiyin people, and further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m, in order to guide the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the theory of simultaneous treatment of body and mind and the theory of treatment without disease, so as to improve the curative effect and reduce the incidence of disease. It also enriches the existing treatment methods of Taiyin disease and provides a new idea for the application of five-state person theory in clinical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1. 引言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物质需要已得到基本满足，但社会竞争的加剧、生活压力的加大，使得人们的内心常感紧张、焦虑，越来越多的心身疾病也由此产生。现代医学在不断发展的进程中，生物医学模式正逐渐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社会心理因素在疾病发生发展中的重要性越来越为人们熟知，在临床治疗疾病时不能仅以改善患者病情为主要目标，也应时刻关注患者心理社会状态的改变对疾病、预后以及生命质量的影响。中国传统医学蕴含着丰富的人格思想理论，且自古以来就秉持身心合一的整体观念，《黄帝内经》中就有系统描述个性心理特征的篇章，其中也包括精神活动与疾病关系的论述，挖掘这些内容，对中医学和现代心身医学的发展均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2. 五态人格的渊源

《灵枢·通天》以阴阳理论为基础、根据人格心理特质阴阳构成比例的不同而把人分为五型：太阳之人、少阳之人、阴阳和平之人、少阴之人和太阴之人，并对五态人的不同性格特征、生理特征及相应的疾病调理和养生调护方法进行了详细的描述。《黄帝内经》对五态人格的阐述与后世心理学家对人格的认识有相似亦有相异之处，我们至今仍然能够看得出它的科学性与先进性。薛崇成、杨秋莉等人以“五态人格”理论为基础，参考“艾森克人格问卷”和“A型行为类型评定量表”，编制了“五态人格量表”，使中国本土心理学理论的可量化发展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目前，“五态人格测验”已被广泛应用于心理及医学等相关领域的研究，其信度与效度也均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3. 太阴人格的特征

太阴人格是五态人格中阴最盛而阳最少的人格。《灵枢·通天》中将其特征概括为：“太阴之人，贪而不仁，下齐湛湛，好内而恶出，心和而不发，不务于时，动而后之，此太阴之人也。”在“五态人格测验”编制过程中，薛、杨二位学者结合后代医家注释和现代人的实际情况将太阴型人格特点修正为：外貌谦虚，内怀疑虑、考虑多，不喜欢兴奋的事，内心孤独，不愿接触人，常与人保持一定距离，优柔寡断，不合时尚，保守、自私，胆小、易悲观失望，往往先看他人之成败而定自己的动向，不肯带头行事[1]。当然，太阴之人在表现出消极、多疑、孤僻等不足之外，还有着冷静、谨慎、谦虚、持之以恒等优点[2]。

4. 太阴人的体质、心理健康与发病易感性情况

中医学自中医理论建构之初就重视心理对于人体的重要作用，提出了“五志过极”、“内伤七情”等情志致病学说以及“五态人”理论，揭示了具有不同人格特征的人群患病倾向性的不同，为从人格角度研究疾病提供了依据[3]。王琦的中医体质学说也指出，体质因素与疾病发病之间有着很大的相关性，体质的不同往往导致个体对某种致病因子或疾病的易感性[4]。由此可见，人格、体质均与疾病的发病之间具有一定的相关性。同时，体质、人格、心理健康三者之间也关系密切，体质偏颇与心理症状的发生直接相关，也可以通过人格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心理症状[5]。《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有云：“阴盛则阳病，阳盛则阴病。”阴阳失调是疾病的基本病机，若人体阴阳之间的动态平衡遭到破坏，疾病也会随之产生。“五态人”中太阴之人的阴阳失衡程度非常严重[6]，故太阴人易感疾病也会相应较多。因此，研究五态人中太阴人的体质、心理健康与太阴人发病易感性以及其间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4.1. 太阴人的体质特点

王昊等在分析五态人的体质特征时指出，太阴人阴寒质、阳虚质、气滞质、血瘀质的体质特征突出，较少具有平人质、多痰质、偏风质的体质特征[7]。太阴人“多阴无阳”，故太阴人阴寒质、阳虚质的体质特征较为突出；阳气有温煦、推动、气化的功能，阳气不足，气机运行不畅，易发生气郁气滞，气行则血行，气滞则瘀血内生，故“多阴而无阳”的太阴人气滞质、血瘀质的体质特征也较突出，这也体现了太阴之人“阴血浊，卫气涩”的特征。此外，典型太阴人较少具有平人质、多痰质、偏风质的体质特征。太阴人体内正气不足，体质状况较差，故较少有平人质的特征。而太阴人多思虑，气机郁结，脾胃运化失司，理应易出现多痰体质，故典型太阴人不易出现多痰质的研究结果，仍需进一步探究[7]。于迎也在对大学新生的人格、体质特点与心理健康的关系研究中发现，太阴人平人质、阳热质、偏风质维度的得分较低[8]。

4.2. 太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

有学者将五态人格量表与艾森克人格问卷(MMPI)进行比较分析后发现，太阴维度得分与N、P量表得分呈显著正相关，与Ｅ量表得分呈显著负相关，太阴人常表现出担心、忧虑、焦虑等状态，情绪反应也过于强烈，故太阴维度可代表忧虑性维度[9]。汤小京等针对肝癌病人的研究发现，太阴维度与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MMPI)中的精神衰弱、精神分裂症、精神病态、妄想症、社会内向性皆呈正相关[10]。研究也显示太阴人格与SCL-90量表中10项因子分数皆具有正相关性，在强迫症状、敏感、抑郁和焦虑等方面更集中[11]-[13]，这说明太阴人格特征突出者心理健康水平较差。

另外，许多研究表明，太阴人格与一些可能影响心理健康的变量相关。如：太阴人格可以直接影响社会适应和心理领域，也可通过社会适应间接影响心理领域[14]；太阴特质与心理韧性存在显著的负相关[15]；太阴人格特征越明显，孤独感得分就越高[16]；太阴人格与自尊呈负相关，而太阳、少阳和阴阳和平人格与自尊呈正相关[17]；太阴人格与应激总量呈正相关，太阴人格特征明显的人群，性格更为胆小且情绪不稳定，过分敏感多疑悲观，在面对同样的应激事件时，会有更大的应激反应[18]。

4.3. 太阴人的发病易感性

阴阳失调是疾病的基本病机，而太阴之人阴阳失衡较为严重，故易患多种疾病。太阴之人，五行属土，土性为湿，故易患水肿、湿痹、泄泻等脾病湿病，又因阳气不足，气机运行不畅，且有易悲观焦虑的心理特点，故易生肝郁气滞之情志病，且因营血浓浊而卫气滞涩，故多发瘀滞之病[6]；太阴之人，多阴而无阳，体内阴寒盛而阳气虚，故易形成实寒兼阳虚证[19]。

4.3.1. 心理疾病

太阴之人遇事易产生悲观情绪，不能自控；处理事情优柔寡断，抗压能力差，面对危险不能很好地规避；性格孤独，内敛，自私，与人相处常不太融洽[11]。这些特征导致太阴人心理健康水平较差，临床上很多心理疾病的发生发展也与五态人格中的太阴维度存在着密切的相关性。王昊的研究表明，太阴人格与瘀滞体质通过直接及间接的方式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最为突出[20]。在一项五态人格与MMPI的相关研究结果中显示太阴维度与一些心理状态异常呈正相关[21]。有关失眠症患者五态人格的研究表明，太阴人格与失眠之间具有极为显著的相关性，太阴因子对睡眠障碍程度有着显著的预测和解释作用，失眠患者多同时具备太阴人格特点及气滞阴虚的体质特征[22]。杨秋莉等通过分析10,664份全国常模样本，将体质类型与抑郁症分型相对应，间接地剖析了抑郁症与五态人格的关系，得出了抑郁状态与太阴得分呈正相关的结论[23]，与其他几位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24]-[26]。李自艳的研究显示，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五态人格中太阴维度显著高于全国常模，因此认为太阴人格特征显著的个体罹患双相情感障碍的可能性更大[27]。陈仲杰发现五行属太阴、人格特征情绪不稳定的患者更容易患偏头痛抑郁/焦虑障碍[28]。网络成瘾、手机成瘾与太阴人格存在相关性[29]-[31]。孙宪波的研究证明不同强迫症症状群患者的五态人格特征均在太阴及少阴两个维度有更多的涉及[32]。

4.3.2. 妇科疾病

女性与男性的认知方式和应对方式存在差异，传统的女性性别角色更敏感，较易产生负性思维，更注重情感的表达，与太阴之人的特征比较符合。且中医认为女为阴，根据“同气相求”的理论，女性多表现出“阴”的特点[33]，五态人格全国常模也显示，太阴人格的女性多于男性[34]。据此可以推测，五态人格中太阴人格的女性对某些妇科疾病更具易感性。研究发现太阴人格的人群更容易受到原发性痛经的困扰，且痛经的严重程度显著高于其他人格，不同的人格会通过不同的调节方式影响对疾病的进程，太阴人格所具有的悲观态度和应激反应会进一步加重痛经的程度[3]。更年期的各个症状表现均与太阴人格有关，太阴人格得分高者，更年期症状更为明显[35]。子宫内膜异位症患者的太阴维度得分明显高于全国女性常模，说明太阴人格人群更易罹患子宫内膜异位症[36]。乳腺增生患者在太阴、少阴两个维度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健康组，这表明阴性人格得分较高的女性罹患乳腺增生病的几率更大[37]。

4.3.3. 其他疾病

研究发现，灼口综合征患者的人格特点以太阴维度为主，缺乏阳性的性格特征[38]。原发性肝癌患者的人格特征趋向于阴、阳两极型，即以太阴、太阳型人格为主要的外显行为模式[10]。脱发患者的人格特征趋于两极化分布，以太阴和太阳为主[39]。冠心病患者也以太阴、太阳型人格为主要外显模式[40]。研究也发现，太阴之人更易患瘀血质型痤疮[41]。青年肺结核患者的太阴人格得分显著高于全国青年常模，表明青年肺结核的发病与太阴人格有一定关联[42]。而慢性肾衰患者在五态人格中以阴多阳少者(太阴型和少阴型)为多[43]。

总体来看，太阴人易患的诸多疾病中，绝大多数为心身疾病，这印证了中医学的“情志致病理论”，也为太阴人心理、体质特点与其所患疾病发生、发展的密切相关性找到了源由。

5. 太阴人疾病的治疗

五态人格是机体阴阳状态的外在体现，它与疾病的发生发展有着直接关系，医生在临床诊治中应予认真考察[44]。李黎等在研究中医五态人格与五行的配属关系时认为太阴型人格在五行中归属于水，这为临床上对太阴之人所患疾病的辨证论治思路提供了新的理论基础[45]。温惠红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将易经圆运动结合进来，提出了对于太阴之人补阳泻阴以消阴浊的治疗总则[46]。朱希瑶认为心衰本就是耗散阳气的慢性进程，故在治疗本就“禀赋至阴”的太阴人格患者时，顾护阳气至关重要，补足阳气是改善预后的关键[44]。杨阳等认为太阴之人多阴少阳，疾病更趋向于气滞血瘀类病变，故治疗太阴人瘀血质型痤疮时宜祛瘀生新、消痰散结[41]。林法财探讨了五行音乐在五态人中的应用，提出用属太阳的火(徵)音急泄其阴以治疗太阴之人[47]。

《灵枢·通天》云：“盛者泻之，虚者补之。”太阴人格阴多阳少，故中医治疗太阴人的疾病时应重视阳性药物的使用，助躯体之阳长以对抗其阴盛特征；也要酌加其他助阳治疗方法的使用，如艾灸、足浴、药膳、运动、五音治疗的徵音疗法，温补阳气、消散阴滞，以期达到机体上的阴平阳秘；心理治疗应多以阳性积极的引导方式为主，以调整其心理上的阴阳偏颇。

6. 结语

6.1. 结论

本文通过对太阴人格相关文献的归纳分析，总结了太阴人的心理特点、体质特点、太阴人的发病易感性以及太阴人疾病的治疗方法，并进一步探究了太阴之人的发病易感性与其心理特征、体质特征之间的关系，我们发现：(1) 太阴人易患心身疾病，故在临床中将“身心同治”理论全面落实到太阴人的疾病诊治中十分重要；(2) 太阴人格的女性患某些妇科疾病的比例要远高于其他人格的女性，这一发现对一些妇科疾病的防治有着指导意义；(3) 在针对太阴人患者的治疗中，可以通过适当增加阳性药物、阳性疗法和积极的心理引导来减少人格的阴阳偏颇对于疾病发展的消极影响，这为五态人理论在中医辨证论治中的应用提供了新的思路。

因此，对患者进行体质与人格辨识在临床诊疗中极为重要，医者应把握患者及易患人群的人格、心理与体质特点，这样做的重要意义在于：(1) 对于有严重人格偏向和体质偏颇的人，及时给予其心理疏导和体质调护，以提前预防一些易感疾病的发生，真正将中医“治未病”的理念落实到实处；治疗疾病时，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根据患者的人格、体质特点辅以有针对性的干预方法，从而有效提高临床疗效并减少疾病的复发，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身心同治；(2) 在倡导医学模式转变几十年来的今天，临床实践工作仍以生物医学模式为主导，秉持身心一体的整体观念的中医学对于推进医学模式转变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6.2. 研究展望

目前，围绕五态人格的研究虽有但远不够充分，关于不同人格的五态人易感疾病的研究及与个体人格偏向性相应的干预手段的研究均未成体系，在临床上也往往为医者忽略。期待未来有更多的学人关注五态人格的研究：(1) 对五态人格的研究方法进行创新，如可通过MRI对不同人格脑区差异进行分析，形成更为客观的人格评价体系；(2) 加强对五态人格理论与疾病预防、治疗、调护之间关系的研究，更深入地探究人格、体质、心理健康与疾病的相关性；(3) 有效践行治未病与身心同治理论、将中医情志调护与现代心理疗法紧密结合、加大五态人理论在临床辨证论治中的应用。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