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利他行为(altruistic behavior)是指助人者自愿帮助他人而不期望得到任何回报的行为，是亲社会行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个体社会化的结果(刘晓敏，2000)。利他行为对个体及群体均有深远影响，既能促进个体积极特质的发展，也能使群体更加和谐。个体心理层面，利他行为能增强个体自信，提升心理健康(冯琳琳等，2023)，也能提高个体的生命意义感(李占宏等，2018)、主观幸福感(李双双等，2017)积极情绪(谢晓非等，2017)；群体层面，利他行为能促进良好人际关系(Hofmann et al., 2018)，增强社会信任与合作(郑显亮，顾海根，2010)。探讨利他行为的影响因素及机制，对理论丰富和社会实践均有重要意义。不过，由于利他行为是社会称许性较高的行为，受社会判断和自我认知等多方面因素影响，传统的自我报告法、同伴提名法等外显利他行为测量方法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质疑(乐国安，李文姣，2010)，国内学者逐渐转向对内隐利他的研究。许多研究使用内隐联想测验(IAT, 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发现内隐利他是普遍存在的(张潮等，2019；宋琳婷，陈健芷，2012；何宁，朱云莉，2016)，并且证明了内隐利他和外显利他是分离的(吴睿等，2018；蒋达等，2008；金戈，2009；苏永玲，2010)。但是，有研究者认为使用IAT测量个体的内隐利他存在缺陷，如蒋达等人(2008)所做的内隐利他行为测量中，由于利他行为相关的形容词与描述人的好的特质具有一致性，其测量可能是个体的内隐自尊，是否真正测量出内隐利他还有待考量(程德华，杨治良，2009)。心理学和其它研究领域一样，研究方法的发展能推动研究的发展。因此，有必要探讨新的范式测量内隐利他，从而克服内隐联想测验的缺点。
GNAT测验(The Go/No-Go Association Test)是Nosek和Banaji (2001)基于IAT提出的一种研究内隐认知的联结任务，该技术吸收了信号检测论的思想，在实验中包括目标刺激(信号)和分心刺激(噪音)。其中，将目标类别和积极评价作为信号，而将目标类别和消极评价作为噪音。考察的是目标类别和属性维度概念之间的联结强度，弥补了IAT实验设计中需要提供类别维度，不能对某一对象做出评价的限制。与IAT不同，GNAT无需成对比较，能测量出直接而非相对的内隐态度(Nosek & Banaji, 2001)，提高了心理测量的准确性和解释力。GNAT测验已经被证明是测量内隐社会认知的良好手段，陈瑞君(2015)使用Go/No-go联想任务范式证明了乐观偏差具有自动化、无意识的内隐特点，张珊明等人(2015)运用TAT和GNAT范式发现内隐层面存在权力刻板印象，高权力者常被看作能力强而热情低，低权力者则相反。遗憾的是，目前鲜有研究者使用GNAT范式测量内隐利他，只有李磊(2012)运用Go/no-go联想测验测量个体的内隐利他行为，并验证了内隐利他行为的存在，这证明了Go/no-go联想测验或许能作为测量内隐利他行为的有效工具。因此，本研究拟采用Go/no-go联想测验来测量内隐利他行为，既丰富内隐利他行为的研究范式，也能为此类研究提供更多的理论支持。
自我效能感是班杜拉提出的概念，指个体主观地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某一特定任务或目标的推测和判断，即个体对于完成特定任务目标的自信程度。自我效能感对外显利他行为的预测效应已被许多研究所证实。在现实环境中，自我效能感既能直接预测大学生亲社会行为(纪宇，2015)，也能作为中介变量影响利他行为(刘永存，2021)；在网络空间上，郑显亮和赵薇(2015)发现自我效能感在共情和网络利他行为的关系中起着部分中介作用。然而，目前鲜有研究探讨自我效能感和内隐利他的关系，本研究拟从内隐利他和外显利他两个方面进行研究，验证自我效能感和内隐利他行为的关系是否和外显利他一致，为相关理论补充内隐层面的证据。
当前，我国大学生群体的利他行为水平展现出持续性降低的趋势(王苑芮等，2023)，探讨影响大学生利他行为的影响因素及内在机制，提升大学生利他行为刻不容缓。此外，近年来频频发生校园刑事案件，如复旦投毒案、马加爵杀人案以及2017年牵动着万千网友心的江歌案。这些案件的罪犯都是大学生，虽然他们有着不同的人格缺陷，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利他行为极其缺乏。所以研究大学生的利他行为也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因此，本研究的假设是：大学生一般自我效能感与利他行为显著正相关。与以往研究所不同的是，其中的利他行为将从外显利他和内隐利他两个方面进行研究，并使用创新的研究范式测量内隐利他。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选取黑龙江大学在校生70名，其中男生27名，女生33名，平均年龄18.63岁，身体健康，心理状态良好，均为右利手，近期没有参加过类似实验，视力(矫正视力)和听力正常，均为右利手，且熟悉电脑操作。
2.2. 研究工具
2.2.1. 中文版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SES)
采用由张建新修订的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SES) (黄飞，张建新，2010)。GSES共10个项目，涉及个体遇到挫折或困难时的自信心。比如“遇到困难时，我总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计分采用李克特4点量表形式，各项目均为1~4个项目，被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回答“完全不正确”、“有点正确”、“多数正确”或“完全正确”。评分时，“完全不正确”记1分，“有点正确”记2分，“多数正确”记3分，“完全正确”记4分。GSES为单维量，没有分量表，因此只统计总量表分。把所有10个项目的得分加起来除以10即为总量表分，得分越高，表明自我效能感越高。
2.2.2. 大学生利他行为自评问卷
采用李艳芳(2008)编制的大学生利他行为自评量表，该量表有五个因子，包括利他行为责任性、尊重和关心他人、关心和关注自己、利他行为表现、利己性行为和观念。量表一共有22个项目，采用从“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七点计分，正向题得分越高，表示利他水平越高，反向题反之。经过检验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达到0.8以上，信度较好。
2.2.3. 内隐利他测验
采用1 (目标：自我) × 2 (属性：利他，非利他)的被试内实验设计。实验仪器为15寸平面显示器/笔记本，呈现的汉字大小13 × 13 mm2。材料来源于以往的研究，“自我”词汇为：自己、自我、我们、我的、咱们(蒋达等，2008)；“利他”词汇：关爱、奉献、帮助、支持、保护、捐款、赠物、救济、帮扶、帮忙、支援、救助；“非利他”词汇：拒绝、嘲讽、蔑视、辱骂、旁观，抢占、索要、讥笑、压迫、挖苦，攻击，欺骗(李磊，2012)。
实验采用经典的GNAT实验程序，运用Python2.7进行程序编制，通过装有Windows 10操作系统的计算机运行程序。GNAT实验程序共分为2个block，代表2种任务条件水平。每个block分为练习和测试两个环节，练习为24个trial，测试有48个trial，信号和噪音的trial数各占二分之一。2个block的信号刺激分别是“自我 + 利他词汇”、“自我 + 非利他”。实验时被试需要对信号刺激尽可能又快又好地作出反应，对噪音刺激不需要作出任何反应，2个block呈现顺序在被试间进行平衡。实验在亮度适中的教室中采用单独施测的方式进行。被试端坐在电脑屏幕面前约70 cm，整个测试需要10分钟左右。刺激呈现模式见图1。Python程序中，所有刺激以灰色(RGB：192，192，192)，背景黑色20号宋体字呈现。实验开始时，首先屏幕上出现指导语，然后屏幕中央先出现一个“+”，同时屏幕的左上限中央和右上限中央会一直呈现提示该block的信号类别(如，左上限出现“自我”，右上限出现“利他”，就表示信号类别为“自我”+“利他”)。待“+”消失后，屏幕中央出现刺激词。如果刺激词属于信号类别，被试需要尽可能又快又好地按键反应，而对于其他刺激不需作任何反应。如果被试不作按键反应，刺激词会在750 ms之后自动消失，并出现下一个trial。
Figure 1. GNAT stimulus presentation mode
图1. GNAT刺激呈现模式
2.3. 实验程序
第一步，先测被试的内隐利他，实验分为相容和不相容两步，做完第一步，中途有五分钟休息时间，此时要求被试完成自我效能感和利他行为自评问卷，完成后继续实验。将量表安排在实验中间的目的是避免练习效应。
GNAT中，对于信号刺激，被试作出正确的反应，称之为“击中”，如果不作反应，称之为“虚报”；对于噪音刺激，被试不作反应，称之为“击中”，被试若作出按键反应，称之为“虚报”。将每个被试在两种任务组块中的击中率与虚报率均进行z分数转化，然后将击中率z分数减去虚报率z分数，差值就是d’分数。d’反映了被试从噪音刺激中辨别信号刺激的能力，也称之为感受性指标或敏感性指标。d’等于或小于0时，表示被试不能从噪音刺激中辨别信号刺激，或者表示被试不能按照要求完成实验任务。
2.4. 统计方法
运用SPSS22.0对数据进行分析处理。首先根据Nosek和Banaji的统计方法，剔除了任一block任务中d’等于0或者小于0的被试9名，随后采用t检验、相关分析等方法对有效的61名被试的数据进行了统计分析。
3. 结果
3.1. 内隐利他的特点
表1描述了内隐利他得分的情况，对男生和女生进行t检验，结果显示男女之间得分差异不显著(t = −1.388; df = 59; p = 0.170)；对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得分进行t检验，结果显示也不显著(t = −1.070; df = 59; p = 0.289)。
Table 1. Implicit altruism scores
表1. 内隐利他得分
|
男生 |
女生 |
独生子女 |
非独生子女 |
总体 |
平均数 |
0.3364 |
0.6968 |
0.4834 |
0.7701 |
0.5727 |
标准差 |
0.97669 |
0.95628 |
1.00685 |
0.87852 |
0.97067 |
3.2. 自我效能感与外显利他、内隐利他的相关关系
对内隐利他效应值和自我效能感量表均分以及外显利他均分、各因子均分进行皮尔逊相关分析，结果显示(见表2)：内隐利他和与外显利他相关不显著；自我效能感与内隐利他相关显著(p = 0.041)，与外显利他成正相关但不显著。此外，将自我效能感效应值与外显利他中的尊重和关心他人因子均分进行分析，结果显示：两者成正相关且极其显著(p = 0.001)。
Table 2. Correlation of empathy, self-efficacy, and implicit altruistic behavior
表2. 共情、自我效能感与内隐利他行为的相关
项目 |
1 |
2 |
3 |
4 |
5 |
6 |
7 |
8 |
M (SD) |
1) 自我效能感 |
1.00 |
|
|
|
|
|
|
|
2.512 (0.434) |
2) 内隐利他 |
0.262* |
1.00 |
|
|
|
|
|
|
0.296 (0.974) |
3) 外显利他 |
0.249 |
0.030 |
1.00 |
|
|
|
|
|
5.383 (0.481) |
4) 利他行为责任 |
0.096 |
0.016 |
0.795** |
1.00 |
|
|
|
|
6.104 (0.502) |
5) 尊重和关心他人 |
0.420** |
−0.134 |
0.645** |
0.523** |
1.00 |
|
|
|
5.552 (0.832) |
6) 利他行为表现 |
0.166 |
0.026 |
0.531** |
0.277* |
0.19 |
1.00 |
|
|
4.797 (0.892) |
7) 利己行为和观念 |
0.181 |
−0.48 |
0.552** |
0.292* |
0.30* |
0.04 |
1.00 |
|
5.011 (0.976) |
8) 关心和关注自己 |
−0.54 |
0.084 |
0.695** |
0.488** |
0.29* |
0.31* |
0.12 |
1.00 |
5.105 (0.768) |
注：*p < 0.05，**p < 0.01。
4. 讨论
本研究对内隐利他行为的研究范式进行了创新，运用GNAT范式测量出内隐利他效应值。一般认为，女性的利他性要高于男性。但是本研究结果显示，对于内隐利他行为，男性和女性之间不存在显著性差异，这与以往的研究相一致：宋琳婷等人的研究表明无论是内隐利他倾向还是外显利他行为，性别差异均不显著(宋琳婷，陈健芷，2012)。此外，本研究还考察了独生子女和非独生子女内隐利他行为的差异，结果也显示差异不显著。而对于内隐利他倾向和外显利他行为之间关系的研究发现：大学生外显利他和内隐利他相关极其不显著。该结果与以往的研究相同：蒋达等人(2008)研究表明利他行为的内隐倾向与外显行为相分离；金戈(2009)的研究显示内隐利他与外显利他之间相关性极低，他认为这说明两者存在较好的区分效度，也意味着两者是相对独立的系统，是两个不同的结构；苏永玲(2010)的研究显示师范生利他行为的内隐利他倾向与外显的利他行为相分离。
自我效能感能促使人们在活动中做出更多的努力并持之以恒，直到达到活动的目标。因此，当在生活中遇到处于困境中的人的求助时，那些高自我效能感的个体，就会做出更多的努力去实施帮助，从而表现出更多的利他行为；而那些自我效能感低的个体，则不会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去积极地帮助他人。另外，刘启刚等人(2011)的研究结果显示，自我效能感和积极情绪调节策略、情绪调节能力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也就是说，自我效能感高的个体，会更多地运用积极情绪调节策略，他们的情绪调节能力也更强，从而产生更多的积极情绪。而积极情绪是利他行为产生的重要因素之一(Benenson et al., 2007)。本研究对于自我效能感和利他行为关系的研究结果显示：自我效能感与内隐利他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自我效能同感与外显利他相关不显著，但与外显利他中的尊重和关心他人因子显著正相关。研究结果表明个体的自我效能感越高，其内隐利他水平也越高，但自我效能感不能较地的预测外显利他行为。
5. 结论、不足及展望
5.1. 结论
本研究主要得出以下结论：1) 大学生内隐利他男女之间没有显著差异，是否独生也无显著差异；2)内隐利他和外显利他相分离；3) 自我效能感与内隐利他相关显著；4) 自我效能感与外显利他相关不显著，与其中的尊重和关爱他人因子成显著正相关。
5.2. 不足
首先，测量内隐利他的GNAT范式程序是自编的，在编程的过程中由于资历有限，可能会导致其测量出的内隐利他效应值不准确。其次，相容阶段与不相容阶段呈现的顺序，导致了被试的练习效应，也可能会导致测量的准确性。最后，由于本研究测量大学生外显利他使用的是自评问卷，结果受社会赞许、自我防御等的影响。
5.3. 展望
对人的心理和行为进行准确的解释和预测是心理学的基本任务。然而，这一任务的实现依赖于对心理和行为的准确测量，换句话说，可靠、有效的测量工具是实现该任务的基础。自弗洛伊德理论诞生的一个半世纪以来，心理学的一个基本发现是人的心理不仅包括可以意识到的部分，还包括大量处于意识之外、无法报告的无意识或潜意识，且人的行为几乎都是意识和无意识共同作用的结果(杨紫嫣等，2015)。因此,对于利他行为的研究，如何测量出有效的内隐利他效应值是未来研究的重要任务。
基金项目
重庆市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S202410637026)；重庆市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232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