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人工智能、仿真技术、生命科学等快速发展的时代土壤上而产生的后人类主义思潮，给传统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同时也深刻影响了当代影视艺术的蓬勃发展。后人类主义思潮拓宽了科幻电影美学的边界的同时，也使得后人类主义题材的电影在实践中具有自身独特的特征。这种影像的实践又反过来启迪深化了后人类主义的思考，给人类发展带来具有思辨性与哲学性的思考。《黑镜·全民公敌》便是后人类主义思潮下，对人类理性和人文精神反思的一次典型的影像实践。
Abstract: In the era of rapid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imulation technology and life science, the posthumanism trend of thought has brought a huge impact on the traditional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and also profoundly affected the vigorous development of contemporary film and television art. While the posthumanist trend of thought broadens the aesthetic boundary of science fiction films, it also makes posthumanist films have their own unique characteristics in practice. The practice of this kind of image in turn enlightens and deepens the thinking of posthumanism, and brings the thinking of human development with thinking and philosophy. “Black Mirror∙Public Enemy of the People” is a typical image practice reflecting on human rationality and humanistic spirit under the trend of posthumanism.
1. 引言
在当下的时代语境中，科技的迅猛发展宛如一场波澜壮阔的风暴，既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突破，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深刻且复杂的思考。人工智能、仿真技术、生命科学等领域以令人瞩目的速度崛起，人类在雄心勃勃地拓展认知边界之时，也不得不直面诸多严峻的挑战。地球生态环境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自然灾害频繁发生、人口问题日益突出、能源危机迫在眉睫、核试验威胁如影随形、环境污染不断加剧，而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更是如同一面镜子，深刻地映照出人类在自然面前的脆弱性。于此关键节点，后人类主义思潮作为对传统人文主义的深刻反思与批判，在学术领域中崭露头角。它犹如一颗璀璨的新星，照亮了传统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新方向。后人类主义思潮的兴起，为科幻电影美学开辟了新的疆域，使得后人类主义题材的电影在实践中呈现出独特的艺术特征。《黑镜·全民公敌》作为后人类主义思潮下的典型影像作品，以其深刻的隐喻、复杂的情节和精湛的艺术表现，对人类理性和人文精神进行了深入的反思与探讨。这部作品为我们研究后人类主义思潮下影视艺术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和范例，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2. 何为后人类主义
近现代以来，人类的经济和科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发展，人类甚至野心勃勃地把目光投向了外太空，但地球的生态环境却受到严重破坏，自然灾害、人口问题、能源危机、核试验威胁、环境污染、以及全球肆虐的新冠肺炎疫情等问题日益凸显。科技的发展正在改变人类与世界的联系，同时也改变人们对人类自身、社会及宇宙的认知。在这个背景下，人文科学领域的后现代、后人类等一系列“后理论”应运而生。准确来说，后人类主义应该对应中文里的后人文主义，起源于对人文主义的批判与反思，不同于诞生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以“人”为中心的人文主义认为人有无限能力完善社会与生活，人之外的客体都应该服从于人类的统治。而后人文主义则是20世纪未期西方自身对文艺复兴和启蒙传统所建立起来的关于人类理性和人文精神之绝对信仰的质疑与反思。具有反思性与批判性。在1995年，佩普勒尔在他的专著《后人类状况：超越大脑的意识》中，就总结了人文主义与后人类主义的区别：“人文主义者强调人类自身的独特性，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视供养他们生存的周边环境为敌并与之对抗；与之完全不同的是，后人类主义者认为自身的存在仅仅是延展的技术世界的一种形态”。正如福柯在《词与物》中所说，“人是近期的发明，并且正接近其终点……。人将被抹去，如词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1]
近年来，依托CG、AR、VR、Ai等新先进影视技术手段，诞生了一大批“后人类”电影佳作，艺术作为文化的镜子，这些电影在极大促进了后人类主义的数字影像实践的同时、又丰富了后人类主义思潮的蓬勃发展。事实上，很难用一个明确概念化的词语来给后人类主义下精准的定义，后人类主义是在后现代主义的时代土壤上产生的“后学”，具有模糊性、朦胧性。由其所延伸出来的理论体系十分庞大，且专家学者的意见很难达成一致。就其本质上来说，后人类主义就是一场跨越艺术、哲学、社会学、人类学、计算机学等各种学科的批评实践[2]。尽管延伸出来的理论体系十分庞大，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指向了对人文主义的解构、反思和质疑，共同挑战人文主义根深蒂固的传统地位所以，后人类主义便是指20世纪末期，人类面对众多不可调和的生态和社会灾难，在性别、种族和阶级问题长此以久无法解决并促使人类自我审视，同时，人工智能、赛博格、网络空间等技术场域愈发成熟，人类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后所建立起来的对人类理性和人文精神的绝对信仰，开始质疑并且反思。
3. 《黑镜·全民公敌》中后人类主义的影视特征
1、末世的景观设定
后人类主义往往带有天然的悲观色彩，西方关于生物科技和智能AI发展的主流话语从一开始就没有脱离生态与文明可能会走到尽头的叙事逻辑。在这种消极的思想影响之下产生的后人类影视作品往往会设定一个消极的末世景观，通过刻画消极的末世景观来强化人们的视觉感官，带来心灵上的震撼，从而引发人们对人类本身的自我审视。后人类主义影视作品，往往时空就设定在人类为了对抗人类以及其他物种的灭绝危险的过程中[3]。《黑镜·全民公敌》全篇开局就设定了一个物种濒临灭绝，蜜蜂被人工智能替代的新世界，影片的开头通过新闻播报的方式呈现了西伯利亚白鹤，因湿地栖息地面积大幅度减小而绝种。同时，蜜蜂已经濒临灭绝，模拟蜜蜂的无人操控昆虫俗称无控虫，在政府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操控下启用至今已经迈入第二个夏天。这种蜜蜂靠太阳能充电，不需要花蜜。但是依然可以传授花粉。并且通过视觉感应器来进行感应。还能依靠自身来进行大量复制与扩散。
2、近未来现实主义美学
“近未来”是西方科幻的一种分类，较常见的定义是：发生在现代或未来几十年内，其科学原理已为读者熟悉并且其技术已经在应用或在发展中。“科幻电影所描写的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但原则上是可能产生的戏剧性事件中。”[4]科幻文艺家赫伯特·W·弗兰克给出的定义来凸显科幻电影的两大特点：科学性与虚构性。也就是说，科幻电影中的未来是建立在人类如今已有的科学技术基础之上。后人类主义电影往往也是根据已有的科学技术进行合理创造想象。即现实与未来的交叉融合，是“当下的未来”，透露出某种“近未来现实主义”的美学特征。可以说，这既局限于创作者自身所处时代的科学技术桎梏，也是创作者发挥个人想象力的结果。在预言某类科技飞升的同时，也通过刻画熟悉的现实感来引起人们的共鸣。英国学者凯斯·M·约翰斯顿认为，“近未来现实主义”是一种科幻电影的美术风格，“通过这种方式来设计近未来的生存环境、交通工具、武器装备等，……，可以使幻想性概念在展示其影像奇观特性的同时，又能植根于我们熟悉的、已知的环境”。总而言之，近未来美学追求的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审美之境。通过近未来的方式来关照当下社会现实的矛盾与冲突。在影片《黑镜·全民公敌》中，除了“无人蜂”这一推动情节发展黑科技设定之外，构成影片的其他因素基本上与当下生活的环境相差无几。从而给观众带来感官上的熟悉感。从人物形象来看，《黑镜·全民公敌》所涉及的人物大致包括女警卡琳·帕克、助理蓝、专栏作家乔·包尔斯、饶舌歌手塔斯克、平民女Clara，背后操控一切的前科技公司的罪犯Garrett、国家犯罪局的尚恩李，他们都是基于当下社会框架之下创作出来的合乎现实的人物形象。人物设定没有脱离当前人类科技生产力所具有的水平。另外本片的近未来的熟悉感还通过服装、特效、道具等视觉层面显现出来，同时渗透到主题思想、人物形象、情节设计等内容，构成一种强烈的“近未来现实主义”美学风格。而影片陌生的未来部分则集中在人工智能快速发展产生的无人蜂，无人蜂依靠太阳能充电，通过视觉感应器来进行感知导向。每个蜂巢都是一台立体复印机，可以不断地复制，大量扩散繁殖。这种超脱于当代人类科技生产力的黑科技构成了影片的未来感。剧中的“无人蜂”既是所谓的正义审判的的工具，同时也是映射当下社会现实的一面镜子。她揭示人们在日渐发达的信息技术前迷失了自我，成为了信息技术的奴隶，成为了嫌犯的行凶工具。使用工具的人反倒成为了工具。在影片中社交媒体的方便快捷导致了人们理性的丧失，使得人人都成为了乌合之众。专栏作家乔·鲍威尔因写了一篇侮辱残疾人的文章而遭到网暴，不久乔就在家中诡异地离奇死亡。在电视节目上嘲笑孩子说唱的歌手塔斯克，在遭到网友网暴之后也突然惨死。随着警方的调查深入，原来他们的死亡都与社交媒体上“#Death to”的标签有关，这实质上就是一场罪犯操控下真实的全民杀人游戏。然而，嫌犯的终极目标并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让所以参与“#Death to”标签的人都付出代价，最终参加标签活动的几十万人死于“无人蜂”的攻击。《全网公敌》向我们展现了未来世界，高科技对人的反噬，一场网络标签引发的血案，更是一场网暴带来的人类自我毁灭[5]。虽然影片设定在近未来，但自从网络诞生以来，网络暴力一直都存在。影片通过这种近未来的设定来窥探后人类的生存之境。对人工智能、移动通信、网络空间等技术场域愈发成熟所导致的人类理性与人文精神的崩溃进行反思与批判。从而关照当下的社会矛盾与冲突。
4. 对现实的隐喻
后人类主义影视作为一种反传统，对现有的人文主义思想进行批判的“反乌托邦”式的思想下的产物，往往通过隐喻的方式来映射社会现实。使得剧中的所有事件、人物、行为、都能在现实中找到替代。通过一种看起来很柔和的方式，来批判反思社会现实。一方面，这种做法不会明目张胆，引起众怒，另一个，通过含蓄委婉表达的方式，“润物细无声”地启迪人们的思想，引起观众的思考[6]。《全网公敌》在开头就交代了环境的变迁导致了生态的持续恶化，最终蜜蜂濒临灭绝的边缘。“蜜蜂的灭绝”隐喻了在科学技术不断发展的“近未来”人文主义和人类理性的崩塌。导致了道德和人性的饥荒。《全网公敌》中无人蜂原本只是政府为了维持生态平衡，保护自然而生产的“黑科技”，结果却在不法分子的劫持下，成为了平权网民“刽子手”在网络上进行正义处决的工具，无人“蜂”既是行凶工具的杀人“蜂”，也是无脑的“疯”人。用蝗虫一般的机械蜂群来隐喻丧失理智与人性的无脑网络暴徒。他们如行尸走肉一般寻找“网络坏人”，然后精准爆破[1]。剧中，随着女警官的调查深入，他们发现原来，同时“蜂”实质上是政府用来监视平民的工具。这无疑也隐喻了也隐喻了当下媒介技术的的发展导致的个人隐私的侵犯。窥私欲植根于人类的内心，借助媒介科技，人类得以满足自己不为人知的欲望。通过这种隐喻的方式，《全网公敌》阐释了未来传媒发展的图景，暗黑化地呈现了传媒技术扭曲化下的人性，批判和反思日渐发达的传媒技术对人性的扭曲破坏。
5. 后人类主义影视的发展方向
后人类主义影视的发展与科学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从表现形式上来看，各种制作电影的影像技术不断升级与创新，这为观众营造更加具有视觉冲击感的影视奇观。丰富观众的想象力。如8 k，高帧率，VR，AR等影像表现手段的介入。另一方面，从内容上来看，科技的高速发展将丰富拓展人类的社会生活边界，比如近年来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诞生了以chatgpt、midjourney等为代表的AI软件。这些黑科技将极大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改变以往的社会结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伦理问题和人类生存生活的困境。这些因科技水平的提升而带来的烦恼将为后人类主义影视作品提供新的创作灵感。带来新的主题和价值。促进后人类主义思想的影像实践。同时又不断地丰富完善后人类主义思想。后人类主义掀起了一股强劲的审美潮流，也确实迎合了当代一大部分人对影视的审美需求，在当今这样的普遍商品化的社会中，影视给人带来的不能是仅仅停留于浅层次的视觉感官体验[7]。而是要像《全网公敌》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切入人们的生活中的痛点，关注社会现实，反映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矛盾。
6. 结语
艺术是现实的镜子，人类刚步入后人类生存发展的境遇。后人类主义思想也在不断蓬勃发展。它大致经历了从乐观豁达的幻想到反乌托邦式的批判这一过程，而大部分后人类主义影视作品浮于特效奇观和泛娱乐化的浅层次。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而以“黑”为镜，可以预测未来，关照现实，批判人文。《黑镜·全网公敌》作为一部后人类主义思想背景下，对当今媒介发展状况的隐喻的佳作。极具思想深度和批判性。揭示了当下和未来人类因科技迅猛发展所带来的生存困境。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影片没有宏大科幻主题的叙事，也没有新奇魔幻的视觉特效。没有末世入侵，也没有英雄从天而降。而是将镜头聚焦在一个个“活在当下”的普通人身上。探析近未来人类的命运。为分析后人类生产发展境遇提供了一个可以参考的范本[8]。